張燦, 陳淑丹
(大連理工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 遼寧 大連 116024)
一部黨史就是一部黨的自我革命史。習近平總書記明確指出:“勇于自我革命,是我們黨最鮮明的品格,也是我們黨最大的優勢。 ”[1]中國共產黨在革命、建設和改革的百年奮斗歷程中,始終堅定不移地用自我革命精神鍛造自己、錘煉自己,使黨在一次次緊要關頭化險為夷、 轉危為安。 從1921 年到1927 年,黨不斷開展的自我凈化、自我完善、自我革新和自我提高的革命斗爭,更是掀開中國共產黨自我革命史的偉大序幕。梳理黨的“自我革命”話語的出場樣態,有利于深入理解建黨初期黨革新自身的內涵實質,并為當前創新和發展黨的“自我革命”話語體系提供重要經驗遵循。
話語是一種意識形態化的上層建筑,是相似語言結構的表意方式和表意單位的集合體,是內容與形式的綜合。語言學認為,一切話語不會憑空產生,都必然是在特定的歷史情境下由切實的邏輯體系建構生成的。分析中國共產黨“自我革命”話語的出場邏輯, 是認識建黨初期的黨何以進行自我革命、何能進行自我革命的核心所在。中國共產黨自成立之日起就始終將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作為自身歷史任務。然而,建黨初期的中國共產黨“終究還是幼年的黨”[2],黨內存在著思想不純、組織不純及右傾錯誤等問題。 為了確保自身有資格、有能力實現奮斗目標及挽救黨的前途命運,幼年的中國共產黨自覺地進行刀刃向內、刮骨療傷的“自我革命”。作為在此過程中產生的凈化自我、完善自我、革新自我和提高自我的“自我革命”話語,深刻彰顯著理論邏輯、現實邏輯、價值邏輯的三維統一。
第一, 理論邏輯:以馬克思主義唯物辯證法和無產階級政黨學說為內在理據。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雖沒有直接提出“自我革命”的概念,但他們為“自我革命” 話語的建構提供了彌足珍貴的理論來源。 一方面,“自我革命” 話語源于科學的認識方法——唯物辯證法的指導。馬克思強調:“辯證法不崇拜任何東西,按其本質來說,它是批判的和革命的。”[3]辯證法的批判性與革命性并不是簡單針對敵人,還強調以自我批判的利刃來面向自身,從而“拋掉自己身上的一切陳舊的骯臟東西”[4],集中突出辯證法的批判和革命精神是黨審視自身問題和錯誤的內生動力。 同時,辯證法的批判性和革命性具有其特殊的邏輯理路,并且這種理路的前進方向不是對以往舊模式的簡單重復,而是不斷通過“揚棄”的方式實現更高層次的新發展。 也就是說,黨要推進自身建設就必須清楚何時揚棄、怎樣揚棄,并時刻以自我警醒和自我超越的態度吸收自身的積極因素, 以刀刃向內的勇氣剔除身上一切的消極因素。由于發展是永無止境的,存在于發展過程中的矛盾和問題也是永無止境的,因此,黨不斷通過自我批判來解決內部問題和矛盾的斗爭實踐也必須永無止境。 另一方面,“自我革命”話語源于無產階級政黨先進性和純潔性的本質屬性。 在《共產黨宣言》中,馬克思和恩格斯認為,共產黨人在實踐層面上始終是推動社會發展的先進力量,在理論層面上始終掌握比無產階級群眾更為先進的思想理論武器,是先進性的突出代表。 列寧在《怎么辦? 》中指出:“只有以先進理論為指南的黨, 才能實現先進戰士的作用。 ”[5]可以說,無產階級政黨必須要保持自身的先進性、掌握先進的思想理論、站在時代發展的最前列,才能更好地肩負歷史任務和使命擔當。 同時,馬克思和恩格斯認為共產黨人“沒有任何同整個無產階級利益不同的利益”[6], 絕沒有個人私利可圖。列寧在《論無產階級政黨》中也指出:“我們的任務是要維護我們黨的堅定性、徹底性和純潔性。 ”[7]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的論證充分說明,無產階級政黨只有矢志不渝地維護黨的純潔性思想,堅定不移地發揚無私品格,才能把自身錘煉成無產階級最信任的先鋒隊。正是因為無產階級政黨具有與生俱來的先進性和純潔性基因,并且將這種純粹的基因熔鑄到黨的肌體中,黨才有勇氣、有魄力進行刮骨療傷、激濁揚清的自我革命。
第二, 現實邏輯:以推動偉大社會革命和革除自身之弊的客觀現實為迫切需要。20 世紀初,在帝國主義和封建主義的雙重壓迫下,中國逐步淪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中華民族和中國人民遭受空前苦難,無數仁人志士為挽救民族危亡而展開一系列救亡圖存的運動卻都以失敗告終。中國共產黨在這樣的國情下勇擔歷史重擔, 開啟了新民主主義革命。 然而,建黨初期的黨在思想、組織、制度等方面都存在一些問題和錯誤。 思想層面上,一方面表現為建黨前夕的早期共產主義小組存在廣泛的無政府主義思想,另一方面表現為大革命期間黨內充斥右傾機會主義。組織層面表現為組織內部黨員數量與質量難以統一。前期黨組織發展黨員過分強調黨員的質量,規定每個共產黨員不僅需要了解馬克思主義還應該有高水平的工作能力,這意味著以文盲和半文盲居多的廣大工農大眾難以入黨, 非常不利于黨組織的壯大與發展。 后期黨組織因急于增加黨員的數量而忽視黨員的質量, 也給黨組織的發展帶來消極作用。 制度層面表現為民主集中制的落實受到干擾阻撓。 中共二大確定民主集中制后,卻沒有真正實現設立這一制度的目的[8]。 受中國傳統集權政治文化影響, 黨內部分黨員對民主集中制的理解不深,將目光聚焦在“集中”和“集權”等話語上,導致黨內形成濃厚的家長制作風,嚴重影響黨員及下級組織的積極性, 難以保證決策的科學性和民主性。 綜上所述, 為挽救黨和革命的前途命運及確保黨有資格有能力承擔起推動偉大社會革命的歷史性任務, 建黨初期的中國共產黨以徹底的決心和行為開展了由內向外的自我革命。
第三,價值邏輯:以守初心、擔使命和永葆革命本色為價值追求。 使命自覺以憂患意識為引領,以擔當精神為本色。 使命蘊含在目標內,并由目標彰顯出來。建黨初期中國共產黨以明確的奮斗目標闡釋使命自覺,也是推動“自我革命”話語得以出場的精神動力。中國共產黨自成立之日起就明確自身的根本任務,自覺承擔起為中國人民謀幸福、為中華民族謀復興的歷史使命。無論是中國共產黨在一大頒布的綱領中所強調的“承認黨的根本政治目的是實行社會革命”“消除社會階級”[9],抑或是在黨的二大中所增添的反對帝國主義的民主革命綱領,都深刻展露黨鮮明的革命本色和為國為民的價值追求,都是衡量黨進行自我革命的價值尺度。 因此,面對建黨初期黨內存在的思想不純、組織不純、缺乏民主氛圍等錯誤傾向,中國共產黨必須以刮骨去毒的決心和行為開展由內向外的自我革命,確保黨有資格有能力承擔起時代重任和人民期盼,確保黨始終是在馬克思主義的指導下具有堅定的理想信念和崇高追求的革命性政黨。 誠然,彼時的中國共產黨還處于幼年時期,“自我革命”話語的力度和深度不盡完善,且多數都是在共產國際的指導下進行實踐斗爭。在大革命后期,中國共產黨更是折羽喋血,幾近全軍覆沒。 但不可否認的是,正是在這個階段,黨不斷提出自我警醒、自我反思的話語,不斷開展在思想、組織、制度等各方面的實踐,積累大量撥亂反正、革故鼎新的寶貴經驗,才能“準備好了紅軍的種子”[10],為未來中國革命提供一個堅持真理、無私無畏的偉大領導者,掀開中國共產黨偉大“自我革命”史的壯麗序幕。
話語內容是話語的重要組成部分,重點在于表達話語的思想內核。建黨初期,中國共產黨“自我革命”話語的內容主要以黨中央的領導集體和黨員干部的講話、論述、著作及相關文件的方式呈現。 同時,中國共產黨作為“自我革命”話語內容的闡述主體與作用對象,其話語內容的邏輯框架主要有四個方面,即批判黨內錯誤思潮、強化黨的紀律與權威、完善民主集中制、開展反腐斗爭。
首先,批判黨內錯誤思潮,廓清黨內思想迷霧。思想是行動的先導, 對于新生的中國共產黨而言,黨內統一的思想基礎是確保日后黨的革命實踐保持一致性和有效性的根本前提,任由錯誤思潮的蔓延必然會使黨處于危險之境。 由此,早期黨的馬克思主義者必須厘清各種謬誤同正確思想的界限,使思想領域得到徹底凈化。 這段時期,批判黨內錯誤思潮主要從兩個方面入手。第一,批判無政府主義。建黨初期, 由于黨內仍舊存在大量無政府主義分子,且他們大力鼓吹無政府主義思想使部分黨員的行為呈現出“渙散斗志”“阻礙革命”的特征,與黨的目標方向嚴重背離,因此,及時清除無政府主義帶來的惡劣影響是黨需要刻不容緩地解決的問題。陳獨秀、李達、周恩來等黨的早期主要領導人對無政府主義思想進行了充分的剖析。在對其進行全面又系統的了解和把握后, 他們在論著中精準地概括出無政府主義“退化”“無益”“空洞”的內在本質[11-13]。此外,張太雷更是直接在共產國際第三次代表大會的書面報告中強調無政府主義分子的宗旨與原則同共產主義基本概念相矛盾,以“絕無可能”同其再合作的堅定態度要求將其“從組織中清除出去”[9]。可以說,為清除反馬克思主義思想迷霧,他們在與無政府主義的交鋒中不但以真理性的闡釋說服人,而且以堅定的決心對自身錯誤思想進行有效“清洗”,切斷了錯誤思潮的傳播鏈條。這些都充分展現出早期的中國共產黨人在面對自身存在著落后因素時進行自我革命的慎重又堅決的態度。 第二,批駁右傾機會主義。 黨在早期一度出現忽視土地革命,寄希望于國民黨的錯誤思想。右傾機會主義的蔓延致使黨失去革命領導權,甚至成為黨在大革命失敗的主要原因。 針對這一現實情境,中國共產黨必須及時清醒認知并糾正黨內存在的右傾機會主義,這是挽救革命危機、凈化黨內思想之風的必然之舉。 任弼時和蔡和森直接指出當時黨內“無土地革命的決心”[14],出現了“種種嚴重的機會主義錯誤”[15]。 針對這一癥結所在,他們認為黨必須要進行“全盤的改造”[16],要以充分的討論或批評來“徹底肅清機會主義”[16]。 需要強調的是,雖然在批判右傾機會主義后黨內滋生了“左”的情緒,但黨在批駁右傾機會主義時所表現出的自我批評和自我糾正的決心與魄力仍是值得肯定的。共產黨人面對右傾機會主義帶來的問題,以自我革命精神對其進行無情的批判與改造,是凈化黨內錯誤思想、擺正革命斗爭方向、在關鍵時刻挽救黨的革命事業的正確道路。黨內思想觀念的正確與否是決定黨興衰成敗的關鍵因素,符合實踐的正確思想意識能夠增強黨內凝聚力與向心力,為黨的革命斗爭帶來光明前景;反之放縱錯誤思潮的蔓延, 黨就會犯不可挽回的歷史性錯誤,走向如履薄冰的危險局面。 因此,錯誤思潮一旦初露端倪,就必須及時揭露其顯著危害,對它進行深刻又徹底的批判。
其次,強化黨的紀律與權威,嚴肅黨內政治生活。正如馬克思在致恩格斯的書信中所強調的:“我們現在必須絕對保持黨的紀律,否則將一事無成。 ”[17]共產黨人必須執行嚴格的紀律, 這是團結鞏固黨的力量,實現黨的事業的基本保證,也是保持黨的先進性與純潔性的重要條件。中國共產黨自成立之日起就認識到建立一個具有鐵一般紀律的政黨的重要性, 并及時把混入黨內的不遵守黨內活動規范、無視黨的組織紀律的落后分子清除出黨。 1922 年,黨的第二次全國代表大會上通過的中國共產黨的第一個黨章,專門設立“紀律”一章,規定黨員“皆須絕對服從之”[9],從制度上規定黨員必須嚴格服從黨的紀律,要求黨內政治生活必須規范有序。 但隨著革命形勢的好轉,黨員數量不斷增加,部分黨員的紀律意識不強。 各地方黨組織及時審視自身,坦言部分黨員出現“忽視小組會議,故意不出席”[18]的工作狀態。 為了嚴肅黨的組織紀律,黨中央必須以強有力的規范和監督,以保證黨內形成強大凝聚力和戰斗力。 賀昌針對這一問題提出必須厲行“鐵的組織與鐵的紀律”[18]來糾正紀律建設中出現的偏差。 此外,為從政治的高度上維護黨的團結統一和保證黨組織的嚴肅性,1927 年6 月中共政治局會議通過《中國共產黨第三次修正章程決案》,決定增設中央及省監察委員會,這是黨的歷史上第一次專門設立監察機構, 使黨的紀律在緊要關頭得到統一監督,對糾正黨內紀律渙散、維護和鞏固黨的權威起到突出作用。 綜上所述,建黨初期黨關于紀律監察的話語反思與實踐,是黨早期進行自我革命基因培植的深刻展露,是黨的自我監督和自我糾正的制度安排理念和原則的最初體現,為后來黨不斷改善黨內政治生活、提升黨員干部的領導力和執行力奠定堅實基礎。
再次,完善民主集中制,調動黨內積極性。 加強黨的集中領導, 強化黨的權威并不意味著在黨內搞“一言堂”“家長制”,“民主”同樣是“民主集中制”組織原則的重要一環。 民主討論的方式有助于讓決策更為科學, 開展黨內批評有助于讓問題得以及時解決, 反之就會抑制黨內成員的積極性和創造性,使黨的路線和方針偏離正確的軌道。 建黨初期, 黨就把切實踐行民主集中制原則作為建構“自我革命”話語的重要環節。 瞿秋白在《中國革命中之共產黨黨內問題》 中批判黨內充斥著 “不準說,不準問,不準討論”[14]的氛圍,必須加以糾正并進行徹底的“自我批評”[14];蔡和森在《黨的機會主義史》中也指出黨內存在“只有從上而下的集中,而沒有從下而上的民主”[16]的錯誤偏向,必須有“由上而下”的“黨內討論”和“由下而上”的“選舉制度”[16]。可見,正是建黨初期共產黨人能夠清醒認識到黨內存在某些獨斷專行的問題, 并以自我批評和自我糾正的態度和風范來處理民主與集中的關系,才能不斷解決黨內矛盾、增強政黨力量、提高黨的建設水平。
最后,開展反腐敗斗爭,營造風清氣正黨風。歷史經驗證明, 貪污腐敗不僅會侵蝕政黨的健康肌體,更會使黨走向人民的對立面,阻礙革命的勝利。黨在建黨初期就清醒地認識到保持清正廉潔的政治本色的重要性,從而以刀刃向內的決心和高度的理性自覺開展反腐敗斗爭。 其中,黨的廉政話語的樣態主要以兩種方式表現。 第一,在反腐敗實踐中敘述。 話語建構需要與話語相符合的實踐活動為紐帶來轉換為現實的權力, 廉政話語的建構必然以反腐敗的現實實踐才能體現其內在價值。黨在1921 年領導的安源工人運動中,組織開展了最早的反腐倡廉實踐[19]。 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安源路礦工人大罷工勝利后,內部逐漸出現腐敗現象。然而,黨組織卻絲毫不遮掩,直接公開承認自身錯誤并深入解決。 在《安源地方報告》中,黨組織闡明其內部存在“服物股經理陳枚生欠公款千余元”的情形[18],同時針對這一問題對其作出房屋用具封存、要求繳回公款并撤掉其經理職位的決定。 此外,1925 年省港大罷工后,鄧中夏直接點明為避免罷工各機關的重要成員“不致腐化”[20],所有的職員都必須經過代表大會的選舉。以上黨在建黨初期的反腐敗斗爭實踐都深刻表明,中國共產黨始終以解決黨內腐敗問題作為完善自身、凈化自身的關鍵內容,是我們黨一以貫之的優良傳統。第二,在反腐文件中申明。1926 年,中國共產黨發布黨的第一個反腐敗文件《中央擴大會議通告——堅決清洗貪污腐化分子》, 指出黨內存在著“投機腐敗分子”,發生“吞款”“揩油”的行為,極大地“喪失革命者的道德”,黨對待這類人的原則是“決不可留存黨中”并且“必須清洗”以“樹立群眾中的威望”[21]。 在這份文件中,早期中國共產黨以最為淺顯易懂的話語,指出黨內出現少量貪污腐敗的惡劣問題,對警醒共產黨人認識到腐敗對于黨的事業及政黨形象的損害,并及時保持黨的先進性與純潔性有著重要意義。 可以說,黨以對腐敗勢頭零容忍的態度開展自我革命,充分展現建黨初期中國共產黨堅定不移的革命斗爭勇氣,對早期的黨不斷嚴肅黨內政治生活、形成廉政黨風、獲得工農群眾支持起著顯著作用。
建黨初期中國共產黨“自我革命”話語主要有政治話語、學術話語、大眾話語三種形態,并呈現出嚴肅性、科學性、通俗性的鮮明特點。嚴肅的政治話語對規范黨員政治行為、保持清醒頭腦提供剛性約束;科學的學術話語進一步提升黨的“自我革命”話語的學理性,在最大程度上做到持之有故,言之成理;通俗的大眾話語以貼近生活、貼近實際的語言特點讓黨員干部清晰明了地認識到及時進行自我糾錯、自我完善的緊迫性與必要性。需要指出的是,借鑒蘇式話語是黨在這一階段進行構建 “自我革命”話語的另一顯著特點,這與幼年的黨直接由共產國際指導有關。
第一,政治話語的嚴肅性。 政治話語是指黨在制定政策和制度的過程中所使用的具有指導性和方向性的話語。 建黨初期,中國共產黨“自我革命”的政治話語是在革命探索的實踐中漸次展開的,也是在黨建構意識形態的過程中拓展的。 嚴肅性是“自我革命”政治話語的突出特點,在黨章和各類文件中得以集中展現。《中國共產黨章程》以極具震懾效應的政治話語對黨的法規制度做出權威規定,頗具成效地規范了黨內開展的各類政治生活。 從1922 年確定黨章到1927 年通過的第三次黨章修正案,黨章對處理損害黨的先進性和純潔性的行為都做出嚴肅要求。其中對不執行上級機關的下級機關處以“取消或改組之”規定,對違反紀律的黨員處理“開除之”[9]“加以警告”“審查之”[14]等方式,以及要求黨員對于規定的決議和紀律“絕對服從之”“皆須服從之”[9]。 此外,在反腐文件中黨再次申明對待腐化投機分子“務須不容情”“立刻洗刷出黨”且各地方組織“立即執行”[21]。 這類嚴肅的政治話語折射出黨對糾正自我和純潔自我的堅決態度和決心,更對不斷完善自我、發展自我起到深刻警醒作用。 正是由于具有強大威懾效力的政治話語,黨的政治紀律和政治規矩才能更為嚴明,黨員干部才能帶頭增強政治自制力,對政治紀律和政治規矩始終抱有敬畏之心,讓黨的革命事業不斷前進。
第二,學術話語的科學性。 學術話語是指由特定概念組成并具有一定學理支撐和系統體系的話語。中國共產黨進行“自我革命”的學術話語不僅是清除各類非馬克思主義思潮的思想武器,同時也是闡明中國共產黨宗旨與原則的理論工具。 建黨初期,黨的“自我革命”話語所蘊含的學理性和科學性,主要由共產黨人扎實又嚴謹地傳播馬克思主義科學的世界觀和方法論來表現。1921 年到1927 年以來, 面對黨內黨外存在的各類非馬克思主義思想, 先進的馬克思主義者大力研究馬克思主義原著,以極高的政治理論素養和學術研究能力編寫并出版大量關于馬克思主義觀點的文章與著作,涵蓋哲學、政治學等諸多學術領域。例如李大釗在《今與古》中認為“歷史是不斷進化的過程但存在著螺旋式的循環”[22], 同庸俗進化論及歷史復古論劃清了界限;惲代英在《政治學概論》中依靠馬克思主義政治學理論對聯邦者論、不黨說、無政府主義、賢人政治主義等各類影響較深的錯誤思想進行強有力的批判。大量科學的馬克思主義的世界觀和方法論的傳播散播了真理和科學的種子,為滌蕩早期共產黨人錯誤思想、清除非馬克思主義思想迷霧發揮了極其重要的作用。 總的來說,蘊含在自我革命過程中的學術話語不僅承載著革除腐朽落后思想的使命,同時也負載著傳播先進思想與文明的任務,有力地引領了黨員干部實現思想的洗禮、 保持行動的一致,為把幼年的中國共產黨建設成為純粹在馬克思主義思想指導下的無產階級政黨作出了卓越貢獻。
第三,大眾話語的通俗性。 大眾話語是指人們在日常生活中使用的偏生活化、 具體化的話語,通俗性是其顯著特點。 建黨初期,黨通過生動活潑和形象具體的大眾話語使各級黨員簡單明了地認識到癥結所在。陳獨秀在第三次全國代表大會中進行深刻的自我批評,直白地說自己“很容易激動,犯了很多錯誤”必須“糾正錯誤”[9]。中共中央在面對黨的宣傳工作的問題時, 指出應使用日常口語進行宣傳,要求開展群眾工作又不要表現得“太過聰明”,不要脫離群眾,應該“糊涂一點”,引導群眾“由糊涂的路走到聰明的路”[21]。 這類從生活實踐中提煉的話語極易打動人心,對黨員及時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起到良好效果。 除此以外,在針對黨內出現的機會主義這一問題上,蔡和森通過形式多樣的文章和鮮明事實使話語內容更具說服力和吸引力。 他以“在天高皇帝遠的深宮之中” 形容某些黨員出現遠離群眾的問題, 把鐵的紀律對于某些黨員比喻成“刑具”,這類形象生動的比喻有力提升了“自我革命”話語的親和力和可信度,助力黨員干部準確接收到話語信息,讓黨內問題得以充分暴露,推動黨員干部準確認清自身問題并及時改正。 整體而言,建黨初期黨注重“自我革命”話語的通俗性和大眾性,是因為對以工農大眾為主要成分的早期中國共產黨來說,要求大部分的黨員干部理解政治話語和學術話語來進行自我革命并非易事。在完善自身的過程中注重考慮黨員干部的不同教育程度,用大部分人喜聞樂見的言說范式更有利于引起黨員對“自我革命”的共鳴、思考和實踐,使自我革命的深度和廣度得以最大程度的發揮;反之若忽略話語主體的多元化使“自我革命”話語偏于單一化和抽象化,往往很難將其迅速轉化為話語實踐,對自我革命的開展帶來現實阻礙。
第四,蘇式話語的借鑒性。 蘇式話語是對俄國十月革命經驗及共產國際成立后在世界范圍內推行無產階級策略話語的總結和闡述[23]。 蘇式話語的總體框架主要是以列寧為首的布爾什維克黨人在領導俄國革命和進行社會主義建設的過程中,將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同俄國具體實際相結合而形成的新概念和新理論。中國共產黨成立后,構建“自我革命”話語這一過程深受蘇式話語的影響,是源于黨一開始就是在共產國際的指導下,按照列寧的原則進行的黨的建設。首先,列寧強調黨內必須“需要有鐵一般的紀律,鐵一般的組織”[24],中國共產黨在加強紀律建設時也指出“要有集權精神與鐵似的紀律”[9];其次,布爾什維克政黨的組織原則是“民主集中制”,中國共產黨也在不斷完善黨內組織原則,最終在《中國共產黨第三次修正章程決案》中明確確定“黨部的指導原則為民主集中制”[14]。 此外,建黨初期共產黨人在建設黨的過程中始終強調要用“列寧的原則”“布爾塞維克化”“蘇維埃形式”等來直面問題、修正錯誤。可以說,早期的蘇式話語對中國共產黨的成立和發展起著重要引導作用。但不能忽視的是,黨在早期也存在簡單地對蘇式話語進行搬運和套用,使蘇式話語與黨的具體實際“排異”而使革命受到失敗和挫折的問題。這是源于幼年的黨在借鑒“蘇式話語”的過程中缺乏創造性思維,還不善于將馬列主義同中國革命具體實際相結合,不善于將蘇式話語進行“中國化”的創新與發展,由此對黨的發展與黨的建設也帶來一系列的消極影響。 因此,如何構建既是外來的又是自己的、既是繼承的又是創新的“自我革命”話語體系仍是非常值得思索和探尋的重要問題。
整體而言,黨從誕生的第一天起,就始終將救國救民、推翻舊世界建立美好新世界的基因嵌入到肌體之中。這樣的建黨宗旨和奮斗目標不但推動早期中國共產黨人開展自我教育、自我批評、自我完善的現實實踐,也促使黨的“自我革命”話語得以基本出場。 盡管在特定的歷史環境下產生的“自我革命”話語的廣度和深度有一定局限且深受共產國際的影響,但作為這一話語的初步探索,對此后黨的革命斗爭以及話語建設都提供了彌足珍貴的經驗教訓。如今,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面對黨內突出問題不斷棘手化和復雜化,重溫和挖掘建黨初期黨的“自我革命”話語資源并非偶然,而是堅守政治立場的必然、跳出“歷史周期率”的必然、推動黨建話語體系走向深處的必然。中國共產黨唯有不忘初心、牢記使命,從各個歷史階段中總結“自我革命”話語的內容和特征,構建富有時代性、理論性、創新性相統一的管黨治黨話語體系,才能在新的歷史條件下把黨建設成為永葆先進性和純潔性的馬克思主義執政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