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步晴, 張 峰
(1.貴州大學 文學與傳媒學院,貴州 貴陽 550025;2.湖南人文科技學院 文學院,湖南 婁底417000)
光緒《湖南通志》中所收碑記內容十分豐富,時空跨度長,涉及政治、歷史、文化生活等各個方面。根據趙超在《中國古代石刻概論》中將碑刻分為墓碑、功德碑、紀事碑、經典及其他書籍碑、造像碑、題名碑、宗教碑、地圖天文圖禮圖碑、書畫碑等九類[1]17-32,再結合光緒《湖南通志》中所收碑記中缺乏經典碑、造像碑和地圖、天文圖、禮圖碑的情況,大致可以將光緒《湖南通志》中的碑記分為建筑修造、功德征伐以及題名三大類。現展開敘述如下。
中國古代的文字傳播途徑不如現代豐富與廣泛,由于碑刻是將文字刻于石碑之上來保存和傳播文字的,一經形成就不容易被破壞,因此碑刻記載在古代被廣泛運用,具有非常實用的記事功能。光緒《湖南通志》所收錄的建筑修造類碑記有儒學建筑、祠廟建筑以及寺觀建筑等,其中以儒學建筑和祠廟建筑的碑記最多。
1.儒學建筑類碑記
例如《長沙縣修學記》《重修衡州府學記》《文宣王廟記》《龍潭書院記》《岳麓書院記》等,這些碑記都是記載學宮、書院等的歷史沿革以及這些儒學建筑的修建或重修情況,如描述華容縣沱江書院重修過程的《重修學宮記》:
華容古孱陵,地云夢南,環沱水中,貫荊南之澤國也。自明以來,人才輩岀,經濟文章彪炳史冊者指不勝屈,非惟靈淑之所鍾,抑師儒之教澤長矣。沱江書院創自乾隆庚辰,大令狄君蘭標建于廳署之左。厯年久遠,加以水災迭侵,勢就傾圮。道光甲辰冬,少尉陶君應昌慨然興修,請于縣給。發印簿捐錢八百余緡,及遞年租谷變錢四百緡有奇。鳩工庀材,親督工匠,不辭勞勤。經始于道光二十四年冬至,二十六年五月告竣。[2]1739
文章對華容縣的地形、歷史以及沱江書院之始、重修沱江書院的情況做了一個簡潔的梳理。此篇碑記不見于其他歷史文獻當中,如果光緒《湖南通志》沒有將其保留下來,華容縣沱江書院自乾隆二十五年之后再次被重修的故事就可能埋藏在歷史的長河之中,此篇碑記保存了華容縣學校歷史中的珍貴歷史資料。又如明代錢薇所撰的《文清書院記》,交代了為何在遠離薛瑄故土山西河津的沅陵會有一個以他謚號命名的書院,這是因為“以文清曾駐節于沅,故重文清之在沅也”[2]1739。薛文清在沅陵雖職在采礦卻仍舊心系沅陵的開化教育事業,“夫采礦文清職也,而奏罷學校非其事也,而議興,可謂仁者用心矣?!盵2]1739作者稱贊薛瑄開辦學校的做法是仁者用心,因此這所由薛瑄主持修建的學校最后也以薛瑄的謚號來命名,校內還修建了祠堂來供奉薛瑄表達沅陵士子對他的感恩之心。
2.祠廟建筑類碑記
光緒《湖南通志》所收紀事類碑記中除了儒學建筑類碑記之外,祠廟建筑的相關碑記也不在少數。祠廟建筑類碑記則多記載于《儀典志》中,有政府對山岳神明祠廟的官方祭祀碑文如《省城隍廟碑記》《敕建三公祠碑》以及清朝皇帝歷年祭祀南岳衡山、舜帝陵墓的碑文,也有民間修建的神廟祠堂碑記《江陵王新廟記》、李東陽《賈太傅祠碑記》《岳神廟碑記》《城南五忠祠記》等。這類碑記一般都是描寫這些祠堂廟宇所祭祀的神仙或者名人的事跡,交代政府和百姓是如何供奉和祭祀他們的,又或者是借這些神仙傳說中的人物或者歷史名人的事跡來抒發作者自己對歷史事件或者人物的感想。例如蔣昉在《汨羅廟碑記》寫道:
“且昔抱大忠而生,抱大忠而死者,亦何可勝言。雖天傾地搖,山折川竭,猶可得而評論焉。及至軒轅氏之天,以道爲日月,無明翳之變,故風后力牧得適其材焉!帝堯氏之天,以德爲日月,無生斃之數,故羲和氏,百工之徒得言其用焉!帝舜氏之天,以仁為日月,無虧盈之節,故十六族得宏其理焉!大禹氏之天,以公為日月,無氛靄之蔽,故皋陶稷契之臣得專其任焉!殷湯氏之天,以信爲日月,不皦不昧,故伊尹得符其志焉!文王氏之天,以心爲日月,無剝蝕之變,故周召之倫得張其化焉!我大唐氏之天,以政爲日月,故房杜魏公得盡其訏謨焉!”[2]1814
蔣昉借為汨羅廟撰寫碑記之由,評價了自黃帝到唐代的為政之道分別是“道”“德”“仁”“公”“信”“心”“政”這些符合天道人倫的“正道”。蔣昉認為正是因為屈原所處的時代沒有按照上述“正道”來治理天下才導致了屈原這樣的忠臣最后葬身汨羅江,借哀悼屈原來表達為政之“正道”的重要作用。與之相同的還有李如圭紀念孟姜女的《貞烈祠記》,作者在闡述孟姜女望夫不得又千里尋夫的故事之外還闡述了作者自己對于治邊政策的看法:
“抑長城之役嬴政之所以取怨當時,貽譏后世也。自今觀之,今之邊墻即昔之長城也,乃藉此以御匈奴何嘗不善?始皇果有公天下之心,議興此役,俾近者輸其役,遠者輸其財,先其所急,后其所緩,次第修舉,無急遽之心。則民不知勞財不致費,何尤之有?”[2]1914
李如圭認為秦始皇修長城這一行為本身是有利于國家邊防安定的,修建長城對于預防匈奴入侵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秦始皇修長城招致民怨沸騰的原因就在于不懂得愛惜人民,循序漸進,他建立秦朝之后的一系列建設工作都過于急功近利,不顧及民眾的承受能力濫用民眾和物資,人民不堪重負,最后只能揭竿而起推翻暴政。李如圭從考證孟姜女故事為她修建祠堂的事情發展到對于帝王治邊術的思考,以史為鑒思考今日治邊之策,這說明李如圭并不是一個迂腐死讀書的官員,他對歷史和政治都有著較為清醒的認識。
3 .寺觀建筑類碑記
佛教傳入中國后,這一外來宗教與源出道家的道教在中華大地上流傳十分廣泛,不但民間佛道場所常年香火供奉不斷,文人雅客以及官員們也經常參拜寺廟和道觀,因此光緒《湖南通志》中也有許多寺觀類碑記,如上至南朝梁元帝的《南岳九真館碑》,唐代的柳宗元《永州龍興寺修浄土院記》、李邕《麓山寺碑》,宋元時期的歐陽修《藥師院佛殿記》、虞集《青霞觀記》,再到明清時期的何孟春《開元禪寺記》、陶汝鼐《密印寺記》等。寺觀建筑類碑記的內容或是介紹這些寺觀供奉的佛、道教人物,或是講述寺觀建筑興建衰敗的歷史源流,又或是記載了湖南地區宗教的發展情況等。如宋代程元佐的《陽升觀記》就記載了陽升觀祀主張司空升仙的故事以及自唐天寶間初建到宋時陽升觀重建的事情,介紹陽升觀的來源與歷史沿革是為了突出陽升觀厚重的歷史,以此來彰顯宋徽宗重修陽升觀的決定是有歷史依據的一件功德美事。再如清代陶汝鼐《密印寺記》就用駢儷的語言描述了密印寺的重修過程:
“順治乙未秋,采輪囷于芙蓉,得良工于忍草。繡柱柏梁,如從海涌;郢斤輸墨,即出蒲團。紺殿屹乎齊云,琳宮煥而麗日。度其高峻,視昔由旬;規此正中,亦云方廣。而妙相嵯峨丈六,符于漢夢;鈴音縹緲大千,眇若陶輪,則祖庭之雄剎也。明年秋,于殿后故址建警策院,用承記莂,念續靈文。林閑寶月,更開選佛之場;象外旙風,直冠諸天之表。由是龍藏象負,標厥珠林;鹿苑雞園,總為蘭若。袈裟器盔,盡菩薩之威儀;音樂華香,滿天人之牀座。則密印之肻堂也。又明年夏,建三門于中,肖關夫子像,示忠義乃正覺之因,表英雄為成佛之品?!盵3]4936
從碑記內容可以看出陶汝鼐本人作為剃度出家的和尚對于修復密印寺這座千年古剎是十分用心的,從后文他對當時縣令蔣公的贊揚也可看出如果沒有官員和政府的大力支持,密印寺是無法順利重修并且獲得田地的供奉和免除徭役的特權的。由此可見政府與官員的支持對于寺廟的興衰與發展是至關重要的。
功德類碑記一般都為紀念功德所作碑記,有為紀念皇帝德政,歌功頌德,也有為記載官員政績的德政碑或者去思碑,也有為記載戰爭過程,宣揚朝廷武功以及戰爭之后的安撫振興工作的征伐紀功碑。
1.德政類碑記
光緒《湖南通志》寫作于晚清時期,其功德類碑記收錄范圍基本囊括了整個湖南地區的古代史,因此光緒《湖南通志》中的功德類碑記不論是在時間上還是空間上跨度都十分寬廣。時間上,上迄唐代《大唐中興頌碑》,下至清朝道光年間的官員德政碑;空間上,光緒《湖南通志》所記載的德政碑基本遍布湖南,就連最為偏遠的湘西永順都有當地土司的德政碑,如《欽命世鎮湖廣永順等處軍民宣慰使司宣慰使都督俯致仕恩爵主爺德政碑》,這篇碑記就是描述湘西土司彭泓海在任期間是如何按照康熙皇帝的旨意來治理永順地區的,他上任后,永順的道德教化提升十分明顯。因為彭泓海有了值得贊揚的政績才留下了這樣一座德政碑。與之相似的還有宋代張允《梁益去思碑》、元代歐陽玄《貫子素阿思南海牙去思碑》等。
除了紀念有出色政績的官員,功德類碑記也用于紀念造福民眾的善舉,如宋代田事深所作《金廂橋記》就是紀念出資建橋的李姓鄉紳。碑記中先是提到修橋之前“直耒江之東八十里,民物阜繁,路徑平直。兩山互相迎送,作翠浪滾滾,見其來不見其去,中有細流傾注成澗,澗深且闊,非橋不可通”[2]1314。說明無橋對于兩岸人民生活造成的影響,又接著寫到金廂橋建成后“岀不半里,有市數百家聚焉,晨雞一號,群動俱作。其憧憧往來,不但商販者車輕馬肥,亦無日無之。前是編木以渡踐之者毛發爲栗,而春夏尤甚,乃今不然,信矣”[2]1314。人民出行方便,商業經濟愈加繁榮之景都源自這座金廂橋的建設。描述至此再引出出資建設金廂橋的“李君”,寫作該碑記之時“李君”之名已不詳,但因為他出資修橋的善舉,當地居民還是為他立了這塊金廂橋碑來紀念他的功德。與此相似的碑記還有宋代元宗道《廉政橋碑》、清代《劉應中設鐵鏈碑》等。
2.征伐紀功類碑記
光緒《湖南通志》中的征伐紀功類碑記較少,比較有代表性的是清代皇帝幾次對外戰爭的紀功碑,如《御制平定朔漠告成太學碑》《御制平定金川告成太學碑文》《御制平定準噶爾告成太學碑文》。這類碑文一般是皇帝本人描述戰爭的起因以及過程結局,在文中對戰爭做一番總結,多是為了表明中央政府發動戰爭的正義性和道德性,同時也涉及到了一部分戰后撫恤的政策。以《御制平定金川告成太學碑文》為例,碑文記載了乾隆皇帝兩征金川的原因、經過以及交戰之后金川土司最終向清朝投降的經過情由。乾隆皇帝在行文時首先將金川土司斥為“顧恃其險遠,夜郎自大,搆釁隣番”[2]1591的犯上作亂之輩,搶占了道德與正義的制高點,使清朝對金川的出兵師出有名。在敘述金川戰事的過程中則著重描寫清朝軍隊士氣之旺盛,聲勢之浩大,夸耀清朝軍隊訓練精良,勢如破竹,對金川戰役前期的慘敗卻只字不提。最后在總結金川戰役的時候,乾隆皇帝贊揚了參與金川戰役的軍士和大臣“夫秉丹誠而運籌決勝,永靖荒徼者,經略大學士之力也。商可否于帷幄,沖石矢于行陣者,參贊大臣及諸將士力也,朕何有焉”[2]1591。不難看出,乾隆皇帝的潛臺詞是:如果沒有皇帝英明的決策,又何來軍士和大臣們建功立業的機會呢?這也從側面反映出了乾隆皇帝喜好武功,洋洋得意的自夸之態。
題名類碑記一般是為了紀念或者記錄參與某件事情的人的名字而產生的一種碑記,題名類碑記在光緒《湖南通志》中數量不多,主要存在于《選舉志》《典禮志》和《名宦志》中。這類碑記有紀念戰死沙場的將士的《昭忠祠遇難兵士題名碑記》,也有為記錄科舉士子之名的《安仁進士題名碑記》等。這些碑記的正文記錄名字,但在碑記之前會有序言概述題名者的情況。這些題名碑記的序言對于研究當地歷史文化、科舉制度、政治制度的發展情況還是有一定幫助的,在此不做贅述。
光緒《湖南通志》所收碑記體量巨大,其中包含了十分豐富的文化內涵。從人物評價類碑記中可以看出中國古代在品評人物時,封建正統思想中的“忠孝節義”都是非常重要的標準。從建筑類碑記中則可以看出不論碑記描寫的是什么樣的建筑,作者最終要表達的都是符合儒家風化政教思想、維護封建大一統王朝統治的觀點。光緒《湖南通志》所收錄碑記體現出的文化內涵是中國古代特別是明清時期社會生活和社會風氣的真實記錄。
仁愛忠孝是儒家士大夫最為看重的品德之一,忠君愛國、孝順父母、常懷仁愛之心,一直是衡量一個人品德最為基本的標準。在光緒《湖南通志》所收錄的碑記中,仁愛忠孝亦是評價人物的最常見標準。
1.忠誠
“忠”在中國古代封建大一統社會是統治者對臣民百姓的最基本要求,封建社會的官員百姓都以“忠”為第一要義。在光緒《湖南通志》所收評論人物的碑記中,“忠”亦是碑記主人公值得宣揚的優秀品質。在光緒《湖南通志》中的祠廟碑記中“忠”一字出現相當頻繁,從祭祀屈原的《汨羅廟碑記》、祭祀漢代賈誼的《賈太傅祠記》到歷代以“忠”為謚號的官員祠堂如李芾(謚忠節)、蔡道憲(謚忠烈)、劉熙祚(謚忠毅)、胡林翼(謚文忠)、羅澤南(謚忠節)等。由此可見光緒《湖南通志》對于“忠”這一品質十分推崇,這些碑記在敘述官員生平政績時往往重點描述他們對朝廷的忠心,如明代曾鈺所作《忠孝祠記》歷數永州地區的忠義之人。
“有宋龍圖學士陳公遘守中山,拒金人被難,其子仆十七人悉遇害。弟光祿適被執,不屈死,金人嘆爲南朝忠臣。”“僉言唐公虞一受萬公元吉之知,同守南贑,城破身亡,上不負君,下不負友,事載省郡邑志,惜未及同褎典。同時有蔣孝子應黌,粵兵圍永三月,殺民爲食,父被執,孝子捐軀請代,其父得釋,應黌死焉。”[2]1842
曾玨認為上述諸人為臣死忠,為子死孝,其忠義之心可永垂不朽。曾鈺贊美這些人的原因還在于他們不僅是在和平年代行忠臣孝子之義。上述諸人在國家危難,社稷將傾之時沒有像其他大多數人那樣為了妻子兒女和自己的性命變節,轉而侍奉“賊庭”,偷生茍活。曾玨將這些人的事跡記錄下來并請求為他們立祠供奉,就是希望后來之人能夠以這些忠孝之人為楷模,誓死忠于朝廷,這是曾玨作《忠孝祠記》的根本原因。同時這也是光緒《湖南通志》大規模收錄這些碑記的原因,光緒《湖南通志》編纂時清朝已近垂暮,內有農民起義不斷,外有列強虎視眈眈。清朝統治者對政局頹勢頗為無力,為更好的控制民情防止民眾騷動只好加強對民眾思想傾向的控制,編書時則更加強調書籍中忠君愛國等傳統儒家倫理的體現,以期能控制民眾思想。
2. 孝順
來看《重修定王臺碑記》:
“湖湘人尚氣節,風俗敦厚。雖鄉愚僻壤,談某也忠、某也孝,輒勃然色動。蓋其崇根本,漸摩成化久矣。而其千古不磨者,忠莫著于賈太傅,孝莫著于長沙定王,一宅一臺,巋然獨存。……考《漢書》,景帝二年,封子發為長沙王。以母微無寵,故王卑濕貧國。與程姬有共太后之稱,唐姬并無封號。而相傳定王筑臺,有云望程唐二母者,有云望唐母者?!盵4]
定王臺是為西漢景帝之子長沙定王劉發所筑。相傳他每年都要挑選出上好的大米,命專人專騎送往長安孝敬母親,再運回長安的泥土,在長沙筑臺。年復一年,從長安運回的泥土筑成了一座高臺。每當夕陽西下之時,劉發便登臺北望,遙寄對母親的思念之情。所以,“定王臺”也被人們稱為“望母臺”。孔子說:“仁者,人也,親親為大?!庇终f:“孝悌也者,其為仁之本與!”定王臺從建筑之始就承載著“孝順”這一儒家最基本的道德典范,這篇碑記的作者在開篇就提出湖湘人之所以“尚氣節,風俗敦厚,談某也忠、某也孝,輒勃然色動”,是與賈誼之忠、長沙王之孝有著莫大關系的。而定王臺自西漢始成之后,歷經千年維修不斷、祭祀不斷的原因也在于為了紀念長沙王劉發對母親的孝順之舉,為后世民眾作萬世典范。
湖南理學自北宋周敦頤“濂溪學”發端,經過胡安國、胡宏父子及張栻等人的推動正式形成湖湘學派,后歷“朱張會講”及朱熹岳麓書院講學,極大的推動了湖湘理學的發展。元明時期雖呈衰頹之勢,但明末清初時本土王夫之興起,湖湘理學又逐漸興盛,至清代歷經陶澍、趙申喬、魏源等人,到曾國藩、鄧顯鶴時,湖湘理學已經影響全國,蔚為大觀了。光緒《湖南通志》中收錄的碑記與理學內容關系密切,湖南理學的發展歷史可以在光緒《湖南通志》中的碑記里得到體現?,F舉例如下:
1.光緒《湖南通志》中的碑記與周敦頤
湖湘理學可說發端自周敦頤的“濂溪學”。作為這位理學開山之師的家鄉,湖南歷代以來都對周敦頤有各種尊崇與祭祀,因此光緒《湖南通志》中與儒學和祠廟建筑相關的碑記里出現了許多“濂溪”字樣,最為顯著的當屬“濂溪書院”和“濂溪祠”。
濂溪書院在光緒《湖南通志》中一共有五篇碑記,時間跨度由宋至清,每個朝代都不曾落下,從這些碑記中可以看出,周敦頤在南宋時就已經影響頗大,南宋時的濂溪書院是宋理宗下旨建立并御書匾額的,碑文中說到周敦頤“至于天禧間,元氣胥會,時則九疑之下,春陵之墟,有臣頤者出,不繇師傳,默契道體,建圖著書,上以繼孔孟之絕學,下以啟伊洛之正傳。”[5]肯定了周敦頤在儒學上承前啟后的功績,這說明周敦頤和他的理學思想當時已經受到了官方的關注和重視。到元代歐陽元所作的《濂溪書院記》時,道州的濂溪書院已經成為供奉周敦頤的專祠了,而當時的郡學中也已經將周敦頤放入先圣廟和前代圣賢們一起祭祀了,這說明到元代時周敦頤及其理學思想已經被奉為經典。歐陽元在碑記后文中還高度贊揚了周敦頤的貢獻,說他對性理關系的探討是“泄造化之藴,發圣賢之秘,如指諸掌。故孔、孟之后,首言性與天道者,周子一人焉”[2]1728。
到明清時,則不光周敦頤的家鄉道州有專門的濂溪書院,他曾任職過的地區也開始興修建筑以紀念周敦頤。周敦頤曾任桂陽令,于是桂陽也有了專門的濂溪書院,周敦頤的地位與影響可以說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大,以他為開山宗師的理學也影響著越來越多的人。撰寫明代桂陽地區《濂溪書院碑記》的羅洪先師從江右王門,他解釋周敦頤及其思想則已經帶上了王陽明心學的影子:“嘗聞先生之學,以主靜爲要,言乎其靜,主天下之事物,頗于其心一無所欲也?”[2]1742羅洪先認為周敦頤的學說在于靜,靜主于天下事務,而靜的表現就是內心無所欲求。但這種無所欲求的靜是一般人無法達到的,羅洪先認為周敦頤正是提出了以靜為主的理學思想才“是故在身則裕乎身,在邑則善乎邑,在郡則優乎郡,行之天下歸其仁,傳之萬世報其德,是所謂人極之立,未可責事以爲功,撰言以為譽者也”[2]1742。得到了后世萬眾的尊崇。
相比“濂溪書院”,“濂溪祠”的數量更多,地區分布也更為寬廣。從時代上來看,濂溪祠在南宋開始出現,到明清兩代大盛。從地區來看,濂溪祠分布也較為廣泛,不止周敦頤的家鄉和他做過官的地方為他建祠,湖南理學興盛之處如岳麓、城南等書院、各地的府學、縣學內等都為周敦頤建立濂溪祠。從作者來看,自宋代起為周敦頤作祠堂碑記的如朱熹、魏了翁、羅洪先、何孟春、李元度、歐陽厚均、鄧顯鶴等都與湖湘理學有密切聯系。他們有的是為推動湖湘理學發展的名家,有的是受湖湘理學浸淫長大的后學之人。這些人所作碑記中都將周敦頤尊為理學宗師,在碑記中都盛贊周敦頤所著《太極圖說》與《通書》是繼孔孟之后發明先秦儒學的又一經典,如宋代魏了翁《周先生祠碑記》:
“不有先生發太極本然之體,明二五所乘之機,而示人以日用常行,至近至切之理,則畢端小道將諲民惑世于無所終極。若非二程子、張子惟而大之,扶持緜延,以開中興諸儒,則先生之絶學又將孑然孤立矣?!盵2]1855
文中所述的“發太極本然之體”就是指周敦頤在漢唐經學所未深入發掘的領域重新開辟了一片儒學新天地。后來出現的湖湘學派則更是在周敦頤影響下的湖南第一個本土學術流派,隨著時間的推移湖湘學派發展越來越壯大,對周敦頤的尊崇也越來越明顯,足見周敦頤對湖湘理學影響之深遠。
2.光緒《湖南通志》中的碑記與岳麓書院
南宋時張栻講學岳麓、城南書院,后朱熹與他在岳麓書院講論三日,雙方進行了各自學術的交流,理學在湖南得到進一步宣傳和發展,史稱“朱張會講”。自此之后岳麓書院就成為了湖湘理學的重要發展基地,無數理學名家和學者都在此講學或曾在此求學,岳麓書院可以說是湖湘理學發展的一個重要基地。這一點在光緒《湖南通志》中有關岳麓書院的碑記里也體現地相當清楚。
光緒《湖南通志》中收錄了七篇岳麓書院的碑記,分別為張栻、陳傳良、吳澄、李東陽、楊茂元、周召南所作。從作者就可看出為岳麓書院寫記的大多都是理學名家,作者年代從宋至清,可以說已經非常清楚地顯露了岳麓書院與湖湘理學之間的密切聯系,從這些碑記的內容中也能清晰地看出湖湘理學內容的發展。張栻《岳麓書院記》中就對書院學子應該如何治心修身提出了“為仁”的主張,張栻認為書院學子要“茍能默識而存,擴充而達之,生生之妙,油然于中,則仁之大體,豈不可得乎”[2]1696來達到“為仁”之境,帶有濃厚的修身以道的理學色彩。同時張栻還提到書院教書育人的目的在于“蓋欲造就人才,以傳道而濟斯民也。”強調傳道濟民,體現了湖湘學派內圣外王,經世致用的學術傳統。而后的陳傳良在《重修岳麓書院記》中也重申了張栻傳道濟民的教育宗旨。至元代吳澄所寫的《岳麓書院碑記》時,他將元代以前的理學發展脈絡與岳麓書院緊密聯系在一起,并感慨在朱熹與張栻在岳麓書院講授理學之后:“岳麓之為書院,非前之岳麓矣,地以人而重也?!盵2]1697明代李東陽和楊茂元的《重修岳麓書院記》更是以大力描寫朱、張二人講學之盛,強調岳麓書院理學淵源之悠久、湖湘理學發展之興盛。
清代周召南的《重修岳麓書院碑記》歷數理學名家與岳麓書院的密切關系,強調岳麓書院在理學發展中的重要地位,認為以張栻為主的理學家們在岳麓書院講學期間形成了獨立的學術思想且聚集起了一大批有相同學術傾向的學者,這是岳麓書院綿延數百年而不衰的根本原因。周召南提議重修岳麓書院并期待“余愿有志之士敬業于此,以求道與仁之實際,而大用于天下”[2]1699。顯然,周召南重修岳麓書院的目的是為了繼續發揚湖湘理學經世致用的傳統,培養能夠以“社稷賴之”的濟世之才。清代湖湘理學再度進入繁榮發展的階段,涌現出了魏源、曾國藩等知名湘派理學家,而這些理學家大多都在岳麓書院有過活動,他們不光在學術上有所建樹,在生活中更是將理論與實踐結合起來發展出了以陶澍、賀長齡、魏源等為主的提倡經世致用、革除積弊的湖湘經世派和湘軍這樣以文化立軍有自身政治目標和文化理想的理學之軍。而這篇碑記的作者周召南本人也受湖湘理學影響頗深,他與許多在湖南擔任官職的湘客們如趙申喬等人一樣相信理學可以幫助他們治理好社會。這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晚清社會風雨飄搖,各種矛盾漸漸顯露,強調實用濟世的理學符合統治階級挽救危局的心態,因此岳麓書院這樣的湖湘理學大本營在清代又再次進入了發展高峰期。
譚其驤在《中國內地移民史·湖南篇》中說“清季以來,湖南人才輩出,功業之盛,舉世無出其右”[6]。在晚清的湖南,以曾國藩、左宗棠、胡林翼等人為代表的湘軍絕對是一支非常重要的政治軍事力量。湘軍通過鎮壓太平天國運動等農民起義來試圖維護清政府統治,其作為維護封建腐朽統治的工具這一歷史局限性不可被否認,但湘軍及其代表人物站在其忠君愛國的立場之上的確做出了一番浩瀚的事業。光緒《湖南通志》的編纂者就有湘軍最高指揮者曾國藩的弟弟曾國荃,湘軍對太平軍的鎮壓在一定程度上挽救了清政府的統治,因此在光緒《湖南通志》中所收錄的有關湘軍的碑記大多傾向于夸大農民軍的兇殘行徑而歌頌湘軍的英勇事跡。但不得不說這些碑記也在不同程度上還原了各個湘軍將領的才華與品質,給我們展現了較為真實生動的湘軍眾生相。
1.光緒《湖南通志》中的碑記與湘軍品格
在有關湘軍人物的碑記中,忠誠英武是被提到最多的評價。無論是湘軍人物的墓志銘或是祠堂碑記,在贊美他們時總是拿忠誠和勇武來大書特書,如郭嵩燾寫胡林翼在對陣太平軍時“公以一身枝拒艱危,公私埽地無余,獨負其忠義,感發摩厲,既挫益奮,義無返顧,卒收全功。”[3]1077強調是因為胡林翼之“忠義”才成其功業。又如曾國藩為湘軍名將羅澤南撰寫的墓志銘,幾乎全篇都在贊美羅澤南卓越的軍事才能,尤其是寫到羅澤南以兩千軍士對陣數十倍于己的太平軍時巧妙布陣:“賊既東奔,追及于興國,大膊于田家鎭。公提卒二千,御數十倍之寇,蹙之江濱,罣石墜崖死者萬計。而水師亦斷橫江鐵鎖,燔賊舟數千。當是時,公名震天下,前此累功保至道員花翎,至是有甯紹臺道之命,加按察使銜?!盵3]1085羅澤南以一介儒生從軍作戰卻如此勇猛無畏,后來更是在督戰之時中彈傷重而死,從他的謚號“忠節”就可看出清政府是高度肯定與贊賞羅澤南的忠勇節義的。
又如曾國藩在其所作《昭忠祠碑記》中敘述了湘軍自組建之后大小戰役的情況和在此期間湘軍將領以及軍士的傷亡情況,表明湘軍在外征戰這些年也是傷亡不小,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湘軍的眾多將領都在戰爭中陣亡如羅澤南、謝邦翰、易良斡、李續賓等,普通的湘軍士兵傷亡也十分慘重。因此曾國藩上疏請求建立昭忠祠來供奉這些不幸英勇陣亡的湘軍將士們,他在文中寫到湘軍“東南數省,莫不有湘軍之旌旗,中外皆嘆異焉。”“一縣之人,征伐徧于十八行省,近古未嘗有也”[2]1823,盛贊湘軍氣勢之盛,同時也寫到因為參加戰爭,湘軍將士與他們的家人都歷經艱苦,飽嘗分離之苦乃至要面對生死之別,“當其負羽遠征,乖離骨月,或苦戰而授命,或邂逅而妝生,殘骸暴于荒原,兇問遲而不審,老母寡婦,望祭宵哭,可謂極人世之至悲?!盵2]1823然而面對如此“人世之至悲”,湘軍將士們還是前赴后繼奔向戰場去守衛他們立場上的國家。不得不說湘軍鎮壓太平軍等農民起義戰爭的確落后于歷史發展,有不可忽視的局限性與反動性,湘軍是在其歷史局限下秉持維護封建禮教統治的態度而發動戰爭。但在其歷史環境之下,湘軍也是在用封建社會的傳統方式來維護他們心中所謂正統合法的國家。從此角度來看,湘軍集團出于“忠君愛國”的君子之義,前赴后繼奔向戰場,以茍活為羞,避事為恥;英勇直面風雨飄搖的社會,出而濟世,入而表里,群才興盛,較為成功的維護了國家的安全與穩定。在晚清社會風雨飄搖、大廈將傾之時,受湖湘學派經世致用與傳統儒家濟世報國思想影響的湘軍集團懷抱對國家的忠誠勇敢地走上戰場,也難怪湘軍一出現就立即顯現出與當時八旗政府軍截然不同的精神風貌,被清政府視作唯一能壓制太平軍的救命法寶。在平定戰亂之后,湘軍集團中許多骨干又繼續投入救國振興的道路,洋務運動與所謂“同治中興”都離不開湘系官員的努力。
2.光緒《湖南通志》中的碑記與湘軍文化
湘軍區別于其他地方軍隊的一個重要原因是它有著自己的軍隊文化。湘軍集團與湖湘理學有著非常密切的聯系,湘軍中的許多統帥與將領如曾國藩、郭嵩燾、羅澤南、劉蓉都深受湖湘理學浸淫,同時他們也將理學運用到軍隊管理之中,形成了湘軍“兵儒合流”“以禮治軍”“明恥教戰”的軍事管理理論[7]。光緒《湖南通志》中有關湘軍的碑記對這種現象也表現的十分明顯,無論是描寫湘軍人物的生平亦或是描寫湘軍的軍事活動與日常管理,理學都是不可避免要談論到的,如湘軍的絕對統帥曾國藩,他的理學成就也如他“圣相”之名一般令人矚目。李鴻章在評價曾國藩時說:
“公為學研究義理,精通訓詁,為文效法韓、歐,而輔益之以漢賦之氣體。其學問宗旨,以禮為歸。嘗曰:‘古無所謂經世之學也,學禮而已?!诠沤袷フ埽晕?、周、孔、孟,下逮國朝顧炎武、秦蕙田、姚鼐、王念孫諸儒,取三十有二人,圖其像而師事之。自文章政事外,大氐皆禮家言?!盵3]1039
又有王文韶為曾國藩撰寫的專祠碑記說:
“公復以忠義勇敢倡之,克已而愛人,辭巧而就拙,一時忠誠所感召,眾爭效其所為,以避事茍活爲恥。葢氣機鼓動,有莫知其然而然者,宜其卒殄十余年負嵎勍寇,解東南,毀十州之倒懸,而緜國家萬億年無疆之祚歟?抑甞考諸三代,稽諸大小《雅》《烝民》《江漢》《常武》《崧高》諸詩,雖詠歌方叔、召虎、申甫、吉甫,伸山甫之功,實以彰宣王尊賢使能之盛德。”[2]1793
清楚明白的概括了曾國藩發先圣王之意蘊,以經世禮學為依歸的學術成就和政治、軍事成就,并指出曾國藩并沒有囿于抽象的學術圈子,而是將其理學思想靈活運用在湘軍的管理與指揮之中,以治學之法治軍,使得湘軍最終成為了一支對清政府挽救危局十分重要的政治軍事力量。曾國藩本人也由此在政治、軍事和學術上卓越的成績而有“圣相”“完人”之稱。而有“湘軍之父”之稱的羅澤南理學成就也十分豐富,曾國藩說他“公之學,其大者以爲天地萬物本吾一體,量不周于六合,澤不被于匹夫,虧辱莫大焉。凜降衷之大原,思主靜以研幾,于是乎宗張子而著《西銘講義》一卷,宗周子而著《人極衍義》一卷。幼儀不愼,則居敬無基,異說不辨,則謬以千里,于是乎宗朱子而著《小學韻語》一卷、《姚江學辨》二卷”[3]1084。羅澤南在理學上宗朱熹而不避其余眾家,參加湘軍之前在書院講學,他所傳教的弟子如曾國荃、李續宜等很多都隨他一起參加了湘軍并發揮了重要的作用。組建湘軍之后,理學也是羅澤南制定軍事部署和管理軍隊的理論宗旨,他用兵主張《大學》中“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靜,靜而后能安,安而后能慮,慮而后能得”之說與周敦頤“主靜察幾”之說,因此在他領導下的湘軍作戰能夠進退有度,出奇制勝。又湘軍其他將領如李續賓、李續宜兄弟、蔣益澧、鐘近衡、近濂兄弟、易良斡、謝邦翰、朱宗程、羅信南等都曾在羅澤南門下受教,而正是靠著這些有著共同理學信仰的骨干們才形成了湘軍這樣一個以理學為宗、結合圣王理想與豪俠氣象的軍事集團,體現出了獨特的精神風貌和文化特色。
儒學教育是中國古代社會和政治生活中的重要部分,自漢武帝將儒學確立為官學,隋唐時期又推行科舉取士的政策,千百年來的士子們都需通過長時間系統的儒學教育和考試才能獲得入仕為官的機會。光緒《湖南通志》在編寫中花了大量篇幅收錄湖南地區儒學教育的碑記,從這些碑記中可以一窺湖南地區儒學教育的情況。
光緒《湖南通志》中收錄有關儒學教育的碑記充分體現出了官學與非官學兩種教育形式在湖南地區的發展。官學教育碑記收錄在光緒《湖南通志·學校志》的“學宮”篇中,包括府學、州學、廳學、縣學等。從修造官學的碑記中可以看出湖南地區的官學自唐宋時期就比較發達,到明清時期則更是各州縣必有官學且經常集資翻修或者擴大規模,如清代饒佺《衡陽縣重修學記》在文中梳理了從宋代起衡陽縣學的歷史沿革,尤其是到了清代的修葺過程描述十分詳細:
“自國初鼎新后,洎雍正八年,重加葺治……衡紳士趙燕等謀于前敎諭王君崇禮、前衡令歐陽君純,議更新,請于上憲,報可……經始于乾隆十八年,訖工于二十五年,凡費白金四千兩有奇,覩模視昔加閎敞,而堅致隆煥更過之?!盵2]1616
衡陽縣學到清中期時已經由當地政府主導重新修葺過四次,到乾隆年間的這次重修更是耗時甚久,耗費巨大。這說明隨著封建皇權統治在清代高度發展,政府對官學這樣培養封建士大夫的機構也愈加重視起來,與衡陽縣學同樣在清代翻修多次的官學機構還有長沙縣學、湘潭縣學、安化縣學、道州州學等。
光緒《湖南通志》收錄的非官學機構碑記中,書院類碑記所占比例最大。湖南地區的書院自唐宋初創時起就一直十分興盛,岳麓、石鼓、城南書院等都是名揚天下的著名書院,省內其他地區的書院教育也緊隨其后,發展繁榮。光緒《湖南通志》中有關書院的碑記數量甚至可以與官學碑記比肩,由此可見湖南地區以書院為代表的非官學儒學教育發展也十分健全。光緒《湖南通志》中有關岳麓書院的碑記在前文已有敘述,岳麓書院自北宋初創到晚清時期一直都是除官學之外的儒學重鎮,從光緒《湖南通志》中七篇關于岳麓書院的碑記中可以清晰地看到岳麓書院幾經翻修,規模日漸宏大,到明清兩代時已經是占地廣闊,學生云集,書院辦學蓬勃繁盛。又如湖南除省城長沙之外的其余州縣也十分重視書院等非官學教育機構的建設,即使是相對偏僻落后的辰州府、靖州、沅州府等地區也有寶山書院、耀文書院、崇正書院、龍津書館等書院學館,從明清時期修建書院的碑記可以看出到明清時這些地區的非官學教育機構也得到了長足的發展。
光緒《湖南通志》所收的儒學類碑記中涉及到了許多儒學教育的內容。比如學宮修建類的碑記往往會在文中說明當時學校教育的內容與目的,例如明代黃實《湘潭縣遷學記》:
“弟士之業,非農工商賈之比,簡一色之俊秀而教之一堂之上,所習者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之道,所講者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之理,所誦者《易》《詩》《書》《春秋》《禮》《樂》之文。是以學校興然后道德明,道德明然后風俗成,風俗成然后禮樂可作而天下治矣?!盵2]1604
文中明確表示學校教育士子就是為了讓士子們學習道德倫理,感化社會風氣,最終成為對社會治理有用的儒家士大夫。同時這些學校也十分重視禮儀方面的教育,在學校碑記中可以看出每一任地方到任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來到當地官學文廟中來拜謁孔子,在學宮的日常教學活動中也會進行釋菜禮、釋奠禮等禮儀活動以顯示尊師重教。學宮的建筑碑記中也體現出一般學宮的格局為廟學結合,配有文廟,文廟內含有大成殿、欞星門、尊經閣等建筑,同時學宮內除了供奉孔子、顏回等四圣、朱熹等十二哲之外還會為當地有名的先賢建立祠堂專門供奉,如岳麓、城南書院供奉張栻、濂溪書院供奉周敦頤等。這些建筑與禮儀都充分反映了學宮、書院等教育機構對儒學的高度肯定與推崇,在這些學校學習的士子們一言一行都浸淫在儒家思想和禮教中。
光緒《湖南通志》收錄了大量碑記,內容十分豐富。光緒《湖南通志》中的碑記雖為文學作品,但也蘊含著各種史學、文學、文化內涵,這些碑記對于研究湖南地區的政治、經濟與文化都有著重要價值,值得學界關注。對光緒《湖南通志》中所收錄的碑記進行研究,一方面可以使這些之前未被關注的碑記資料重現人前,另一方面也可使我們對光緒《湖南通志》中所收錄的碑記資料有一個全新的認識,豐富湖南地方志研究的內容。碑記資料大多為當時社會環境下最真實的第一手資料,對它們進行研究也可以發掘一些以前被忽略的古代社會情況,豐富湖南地區文化研究。在對光緒《湖南通志》中的碑記研究過程中,筆者取得了一些新的認識:如光緒《湖南通志》中的碑記資料保留了許多湖南政治、文化、交通等方面的重要歷史事實;其中有關儒學建筑的碑記更是蘊含了十分濃郁的儒學色彩,反映了儒學、儒學教育尤其是湖湘理學在湖南的發展脈絡與湖湘理學影響湖南地區的真實狀況。又如晚清影響全國的湘軍及湘系官員集團,他們對當時社會和政局的真實影響在光緒《湖南通志》所收碑記中表現的更加細致,也能將湘軍還原到當時真實的社會環境中進行研究,給湘軍及湘系官員集團研究帶來新的視角。
同時,湖南地區的文化尤其是晚清以來湖湘文化的發展一定程度上也是中國文化發展的縮影,光緒《湖南通志》所收碑記中蘊含的文化與歷史因素就顯示出湖湘文化一方面是中國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另一方面湖湘文化也是在中國文化發展演變的基礎之上發生發展起來的。從光緒《湖南通志》中的碑記可以發現湖湘文化一直在參與中國文化主體性的構建過程,在此過程中湖湘文化也不斷吸收中國文化中其他的特質與長處不斷發展壯大,湖湘理學就是這一過程中產生的重要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