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現代人》雜志主編的教育家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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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大學 文學院,上海 200444)
在筆者已有的研究成果《俄國〈現代人〉雜志主編普列特尼約夫的文學生涯》和《普列特尼約夫的文學批評》中,我們了解到,普列特尼約夫無論對于普希金還是對于果戈理都是一位不可或缺的人物,同時他還開辟了自己獨具風格的文學批評。不僅如此,在普希金去世后,普列特尼約夫與茹科夫斯基、克拉耶夫斯基、奧多耶夫斯基、維亞澤姆斯基一起,為紀念普希金、撫恤他的家庭,繼續完成了1837年四期《現代人》的出版(其中普希金為1837年的第一期已經組織了部分稿件),并在1838年完全接手了《現代人》,執掌《現代人》九年(1838—1846)。
然而,普列特尼約夫幾乎就是被歷史“省略”的一位人物,無論是俄國的哲學史、思想史,抑或文化史、文學史,均沒有他的影子;甚至本該有其一席之地的雜志史,也僅寥寥數語。
我們知道,由普希金1836年創辦的《現代人》雜志,歷時30年,期間三易主編。在俄羅斯國內,對普列特尼約夫主持之前的普希金時期(1836)和其后的涅克拉索夫時期(1847—1866)關注較多,有各類研究文章和著述。而對普列特尼約夫及其《現代人》的研究乏善可陳。主要原因在于:通常認為,該時期《現代人》步入衰落。蘇聯涅克拉索夫研究專家弗·葉甫蓋尼耶夫-馬克西莫夫在其《40—50年代的〈現代人〉——從別林斯基到車爾尼雪夫斯基》一書的前言中,介紹他對《現代人》的“從1836年到1866年‘或多或少’全面的歷史”[1]的梳理時講,他“略過了衰落的1838到1846年,這一時期雜志由普列特尼約夫主持。這一時期的特點是,《現代人》偏離了俄國雜志的主流,成為小眾刊物,反映了一個非常小的和封閉的社會群體的思想,其文學作品沒有引起任何廣泛的社會反響”[1]。這一觀點非常有代表性。目前俄羅斯有兩部比較重要的19世紀雜志史教材,一是莫斯科高等教育出版社1973年出版的扎巴多夫主編的《18—19世紀俄羅斯雜志史》(第三版);一是彼得堡大學出版社2013年再版的戈羅莫夫主編的《18—19世紀俄羅斯雜志史》。兩者均沒有給予普列特尼約夫的《現代人》以位置。前者在第三章“俄國解放運動從貴族到平民轉折期的雜志”中論及《現代人》時,僅在該節前用了簡短的文字將這九年的《現代人》一帶而過。其中這樣寫道:
普希金去世后,雜志轉到彼得堡大學教授、批評家、詩人普列特尼約夫的手里,他迅速將《現代人》變成了一份遠離爭論、旁觀社會和文學生活的刊物。出版人這樣做,似乎要服務于“更高的藝術使命和真理”,并以讀者無知、充斥著文學和雜志的道德水準低下為由為自己辯護。普列特尼約夫偏安于生活一角,固執地敵視社會運動和生活中新的先進現象,使得雜志走下坡路,淪為不起眼的刊物。普希金去世后頭幾年,還有果戈理、丘特切夫、茹科夫斯基、巴拉津斯基、柯爾卓夫、維亞澤姆斯基、亞濟科夫(當然也有普希金生前的作品)在雜志上發表,但很快他們就終止了。于是《現代人》一期一期發表的盡是雅·卡·格羅特的文章,伊希莫夫的隨筆,普列特尼約夫的圖書簡介,以及他本人和格林卡,還有名不見經傳的作者諸如科普捷夫、艾布拉特-羅森、馬爾薩利斯基的詩歌。[2]255
扎巴多夫的雜志史是俄羅斯第一部該類教材,系20世紀60年代編寫,論述的立足點和框架還在“列寧對俄國解放運動的劃分”之下,因此,此后俄羅斯學者對教材予以了全面修訂和編寫,并于2003年出版。然而在新版中,依然沒有普列特尼約夫的《現代人》的位置,僅有的文字為:
在1838年彼得堡大學教授普列特尼約夫成為其主編和出版人。在他的領導下雜志既沒能守住原來的方向,也沒能嚴格按時出版:雜志常常延遲出版,并多為折中的內容。1843年普列特尼約夫試圖將雜志調整為月刊,但是在《祖國紀事》不斷擴大的知名度下也無濟于事,雜志發行量不過300—400份,而到了1846年總計233份。[3]263
雜志的發行量固然是一個重要因素,不過普希金的《現代人》最后兩期發行量也僅有600份(且最終沒有售完),所以,對普列特尼約夫時期《現代人》的忽視,另一個原因也許更重要,即雜志本身的審美趣味和社會立場。因為前者不無揶揄地認為它“似乎要服務于‘更高的藝術使命和真理’”,并且說它是“以讀者無知、充斥著文學和雜志的道德水準低下”為自己辯解,同時它還“遠離生活”“固執地敵視社會運動和生活中新的先進現象”;后者則認為其“多為折中的內容”。
然而,它的“更高的藝術使命”究竟是什么,為什么它認為當時的“讀者無知”,“文學和雜志的道德水準低下”,它是否敵視且是什么“新的先進現象”,究竟是些什么“折中的內容”,為什么遠離論爭,遠離的姿態有沒有價值,等等,諸如此類的問題倒是引起了筆者的興趣。
可是,要回答這諸多的疑問,是筆者的一項重大任務,不是此篇文章能容納的。在筆者已經認識了其文學生涯和文學批評活動之后,對普列特尼約夫的另一重身份——教育家——的挖掘,也許對我們完成“研究他主持九年的《現代人》”這一重大任務并非無關緊要。正如最重要的普列特尼約夫研究者康·雅·格羅特①所說:“我們如果仔細研究他的文集和他之于文學的作用,(就會發現對他的)評判未必全面和公正。”[4]90因而,在這里我們走近普列特尼約夫的與其文學事業同等重要的另一個領域:教育事業;它們是相互融合的。
普列特尼約夫1792年出生于特維爾省,別熱茨克地區,杰別列什小村莊,一個教會執事家庭,也就是說屬于教會階層。這也可以解釋為什么他的教育先是別熱茨克教會學校,后又到特維爾教會中學。這里之所以很留意他的出身和早期教育,是因為遍閱他的人生軌跡和與眾多人的交往,筆者推測,其一生的風格與他的宗教背景或信仰不無關系。中學畢業后他進入彼得堡師范學院深造。1814年畢業后,當時的校長葉·安·恩格爾哈特(1811起。后1816—1823年任皇村中學校長)發現了他巨大的才華,引他走上教育生涯,隨即他在師范學院任教,并先后或同時在葉卡捷琳娜學校(1814—1830年)、愛國女子學校(從1814年開始,至少到1829年以后)和幾所武備學校(巴維爾武備學校,1815—1828年;貴族軍官學校,1825—1832;近衛軍上尉及士官生學校,1830—1832年)任教,主要教授俄語語言和文學。這些教學活動充分展示了他的教學天賦,以致著名的經濟學家安·卡·施托希②聽過他的課后,給皇后瑪利亞·費多羅夫娜寫信道:“我在我們學院發現了一塊兒寶貝——普列特尼約夫先生。”[4]79按天賦講,他是一位真正的教育家。走上講壇,他很快習慣并迷上了教育事業,迅速在教育界為自己贏得了聲譽,博得了人心;也使他的名字為沙皇本人和宮廷所知曉,因為這些學院與皇家都有直接關系。但是他與皇室的接近,最重要的中介是一直在宮中擔任太傅的茹科夫斯基。正是與茹科夫斯基的相識,對他的未來產生了決定性影響。但這種影響不限于仕途,還有精神取向;同時,精神取向的影響也并不是生硬的,而是與普列特尼約夫本人溫和寬厚的性情、恬靜高雅的審美取向相吻合,也可以說,他的氣質與茹科夫斯基的氣質相吻合。如果說三四十年代,也就是普希金之后的果戈理時期,除了別林斯基力推的“果戈理派”(即“現實主義”流派,如果按照別爾嘉耶夫的觀點,這個“派”根本就不存在),還有一個文學流派的話,那就是“茹科夫斯基派”,而筆者認為普列特尼約夫正屬于此;而且,他們的友誼保持了終生。不過,這種歸“派”的劃分,一下子把人群涇渭分明,抹去許多模糊地帶和人與人的個性差別。事實上,他們只是某些方面的相似,或某種程度上的氣味相投,但這種“氣味”卻也可以長久維持人與人之間的關系。茹科夫斯基和普列特尼約夫的相識,前者善于迅速評價一個人,他很快就喜愛上了普列特尼約夫。1826年,他在自己離開彼得堡去國外那段時間,向沙皇本人推薦普列特尼約夫代替自己在宮中教授俄國語言和文學。1829年普列特尼約夫開始給皇儲亞歷山大二世及其他皇室人員正規授課。在宮廷的授課一直到1845年③。普列特尼約夫沒有辜負茹科夫斯基對他的信任:不僅授課富有成效,他的性格、脾氣、見識,都獲得了整個皇室真誠熱情的接納,且他終生享有這種接納。相信讀者不會幼稚地以他與皇室的聯系而簡單地立即對他肯定或否定。在當時的俄國文學、藝術領域,許多人或與皇室有交往,或兼有公職,或是后來辭去公職專事創作。況且,在幾乎所有對普列特尼約夫的回憶中,他幾乎被所有人接納、尊敬,他的謙遜、無私、樂于為所有請托竭盡全力的品行,讓所有與他交往的人無不真誠地尊敬和愛戴他。另外,他給年輕的皇儲(即后來的亞歷山大二世)授課八年(從11歲—19歲),而皇儲登基后廢除農奴制、完成改革,是否與普列特尼約夫教育的潛移默化的影響有關,也是可以研究的。因為,普列特尼約夫這樣理解這一課程的性質和任務:“委托我挑選閱讀書目并實施授課,尤其是給皇儲授課,我認為茲事尤其重大,因為我知道,閱讀不僅對人的心靈發生影響,也影響他們對待人的態度。在這一課程中,我甚至努力保持文學的滋養,我決定按照年代講授所有最出色的俄國雜志,利用其中一切有用的資訊。規則由我來定——甚至文體在我授課時也完全改變了。我只尋找敘事的精彩、訓誡的力量、性格上應具有的品質,一切不體面不光彩的內容統統都拋棄。”[4]79
1832年之前,可以說是普列特尼約夫人生華麗的青春時代:大學畢業,早期教學和文學成就,與文學泰斗相識,與皇家接近。1832年則是其生活新的開端,這一階段可以說持續到1840年;這一年他得到了大學教授的職位:應國民教育部(也就是謝·謝·烏瓦羅夫)之邀,開始在彼得堡大學以及自己的母校任教。在母校任教至1838年,此后全身心投入彼得堡大學的教學,一直到1848年。在此期間,1840年被任命為彼得堡大學校長。我們說,這又是一個新階段的開始。他連任校長至1848年;1849年,按照新的任命辦法,繼續擔任校長,但應當辭去教授一職,從此任校長至1861年。
他任教授一職近20年,在文學教學領域獲得了極高的威望。當時對教師的裁定極其嚴苛,從現在的觀點來看,他的教授職位和他的“知識水平”完全不匹配:大學畢業后他沒有像當時通行的那樣繼續到國外完善教育,也就是說沒能達到教育水平的最高水準和完整性,沒有得到專門、嚴格、科學的語文學培養,沒有那種德國式的、后來在俄國很盛行的“死啃書本”的知識,他對這些枯燥、僵化的東西,甚至表現出了某種極端的厭惡和偏見。但是,這種“標準學養”的缺失并沒有妨礙他完全勝任俄國文學教授的職位,他的任教完全是按照當時的另一種標準:引人入勝的課堂,天才的青年人的引領者,給青年們帶來了不可替代的益處。
他為課程撰寫過《俄國文學史課程詳細大綱》,在引言部分這樣詮釋文學的意義和內容:“任何科學的研究都指向提高心靈的能力和力量。”“任何研究也沒有像文學研究那樣帶來正確的令人滿意的關于心靈的知識。”“理解作為精神完善的三種形式的真、善、美,應該成為文學活動的主要目的。”[4]81他的第一批學生費·尼·福爾圖納托夫,回憶1832年普列特尼約夫初登彼得堡大學文學課講壇授課時,講道:“在文學課的導論課中他要解決四個問題:文學史的內容;文學史與政治史的關系;文學史時期的劃分;文學史材料的選擇。”[5]332福爾圖納托夫認為,普列特尼約夫明顯受到了“弗里德里希·施萊格爾④的《古今文學史》的影響,其俄譯本1830年在我們這里問世”[5]332。福爾圖納托夫還回憶說,雖然他只來得及講到俄國文學的羅蒙諾索夫時期,但“他非常關注當下的文學,關注剛剛出現的某個出色的作品”[5]333,上課經常會援引新出現的作品。另外,普列特尼約夫認為俄國“文學中主要有四種傾向:宗教傾向、愛國傾向、學術傾向、政治傾向”[5]333。這一判斷在后來19世紀的文學活動中都得到了很好的印證,不能不說普列特尼約夫對俄國文學有精準把握;這一判斷為我們研究俄國文學的類型研究奠定了方向。至今縱觀我們對俄國文學的研究,對其愛國傾向、政治傾向研究得較多;宗教傾向到19世紀末才開始,至今正方興未艾,而學術傾向至今沒有得到研究。他的另一位學生米·尼·隆吉諾夫⑤則說:“他的課不是死氣沉沉地讀講義,而是鮮活的即興講解,是運用他的知識和對事業的愛而完成的……他將杰爾查文、馮維辛、科斯特羅夫⑥等這些最優秀作家帶入課堂,并一下子妙語連珠,講出一連串美學的、語文學的有趣的見解,用普希金的話說,就是充滿靈感的評論。”[5]81
普列特尼約夫的學生中還有伊·屠格涅夫⑦、阿·邁科夫、格里戈利耶夫⑧、斯·巴拉諾夫斯基⑨等,都對他有回憶和評述。
伊·屠格涅夫在19世紀60年代后半期準備給自己的文集新增一篇“很長的序言”,以回顧25年的創作。可能這個序言一寫就收不住了,因此后來(1867年開始)改寫為文學回憶錄。我們看到的文學回憶錄的最初計劃,第一位要回憶的人就是普列特尼約夫(1866年普氏去世后,出現了一批回憶文章)。這也難怪,普列特尼約夫正是屠格涅夫走上文學之路的伯樂。這篇文章《在普列特尼約夫家的文學界聚會上》也單獨刊發在雜志上⑩。文中回憶,還是彼得堡大學三年級學生的屠格涅夫,被他的文學課教授普列特尼約夫邀請參加家庭文學聚會。此前不久,屠格涅夫把自己的習作《斯捷諾》給普列特尼約夫審閱,“在后來的一次課上,彼得·亞歷山德羅維奇(即普列特尼約夫——筆者),以他通常的善意,不點名地分析了這篇完全不像樣子的作品,其中是對拜倫的《曼弗雷德》幼稚地盲目模仿。下課走出學校在街上他看見了我,便把我叫到跟前,父親般地數落了幾句,不過他又說,我身上還‘有點東西’。就是這四個字鼓起了我的勇氣把幾首詩拿給他,他挑選了其中兩首,一年后發表在從普希金那里接手的《現代人》上。……這就是我的東西第一次出現在刊物上,當然沒有署名。”[6]對于普列特尼約夫的授課,他則這樣評述道:“作為俄國文學教授,他不以學識淵博見長,學術儲備也不豐厚,可是他真誠地熱愛‘自己的課程’。他具有某種膽怯的但卻純真、細膩、銳利的鑒賞力,說話簡單明了,卻不無溫情。最主要的是,他善于向聽眾傳達自己飽滿的喜好,善于引起他們的興趣。但他絕不向學生灌輸某種夸張的感情,沒有任何類似格拉諾夫斯基在他們身上引發的激情的東西;而且連這樣的理由也沒有——這樣做不恰當……他非常謙遜,但他受人愛戴。同時,他作為一個與一批杰出的文學家有聯系的人,作為普希金、茹科夫斯基、巴拉津斯基、果戈理的朋友,作為普希金把《葉甫蓋尼·奧涅金》獻給他的人,在我們眼里他有著耀眼的光環。我們都能脫口而出這樣的詩句:‘無意取悅高傲的世人’……的確,彼得·亞歷山德羅維奇非常符合詩人所畫的這幅肖像:……美麗的靈魂,/它充滿神圣的理想,/生動明朗的詩情,/純樸崇高的思想。”[6]
這是伊·屠格涅夫與普列特尼約夫相識30年后的回憶,已經是沉淀下來的記憶。而這種印象卻代表了大多數人的看法,幾乎我們讀到的所有關于他的文字都有類似的評價。是什么造就了這樣一個幾乎完美的人格?費·尼·福爾圖納托夫的回憶在某種程度上佐證了筆者前述的推測:他一生的為人與品格與他的宗教信念不無關系。福爾圖納托夫回憶他臨終前與孩子們告別的情景:
“孩子們,我就要和你們分別了,在這偉大的時刻,我囑咐你們,把對上帝的敬畏作為你們思想、言語和行動的基礎。” 然后他翻譯并解釋《圣經》的這句話“initium sapientiae est timor Domini(拉丁語:對主的敬畏是智慧的開端)”,給孩子們補充說:“驕傲和自大只會帶來憂煩。”[5]337
他一生的平和、謙遜是在遵照主的旨意。他一生都懷有從孩童起就體驗到的一種敬畏,在他那首著名的、受到普希金等詩人高度評價的《故鄉》一詩中這樣寫道:
怎會忘記山丘上那新的神殿,
那是鄉親們用心搭建;
懷著敬畏,在每個星期天,
我都會向神唱起圣歌。
神殿四周,墓地被草叢覆蓋,
不成行地蓬亂一片;
還是孩童的我,在春天去那里尋找,
尋找灰色十字架中的墳墓,
在那里,安息著一位父親,他的兒子還是嬰孩,
只在我的朝霞時刻親吻過我的臉;
在那里,帶著一種秘密的敬畏,
呼喚他等待著他可愛的身影……[7]
普列特尼約夫三歲時失去父親,從此便懷著神秘敬畏之情拜謁父親的墳墓。普希金的那首《有兩種情感對我們是如此親近……》中曾有一句“對父親墳墓的愛”,就是這里普列特尼約夫的那種愛吧。
普列特尼約夫個頭不高,勻稱結實的體格,愉快的相貌,行動安靜,說話輕聲細語,好像有點羞澀,不過,“這并不妨礙他成為一個敏銳的甚至精明的人,但是這種精明從來也沒有把他引向工于心計和狡猾。而且他的境遇是,他根本不需要心計,他所有想要的——慢慢地,卻不可抗拒地——仿佛飄到他手里一樣”[6]1673。是的,他確實是一個幸運兒,仿佛有一顆幸運之星照耀。雖然幾乎20歲前,無論是環境還是條件都沒有促進其思想的發展、意識的形成,按照他的說法,就是混日子,他說:“也許在19歲時,我還像一截原木,在地上打滾。”[4]75但是,他天性中的幻想性和詩性已經表現了出來,感性生活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他的智力能力。他沒有特別勉強,沒有任何刻意逢迎異己的東西,僅憑自己的天性和勞作。因而,在去世前他對自己的神父說:“我出生時仿佛要讓我在一個黑暗的角落度過一生,但上帝卻給了我另一種生活……”[4]7619世紀20—30年代是普列特尼約夫最閃耀的時代,除了教學成就,他還有那些卓越的、德行高尚的溫情的朋友,杰利維格、巴拉津斯基、普希金以及其他惺惺相惜的朋友,這是普列特尼約夫一生中最閃亮、最充滿生機和幸福的時代。上帝給他的“另一種”生活在40年代繼續著,另一個階梯預備好了:1840年被任命為彼得堡大學校長,此后的20年,在教育的另一種形式中,他堅守著自己的原則。
1840年,普列特尼約夫以圣彼得堡大學校長身份,前往赫爾辛基參加亞歷山大大學200周年慶典。這次去芬蘭參加盛典,他與茹科夫斯基一起被授予“哲學博士”學位。在那里的所見所聞給他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在普列特尼約夫整個40年代的活動和興趣中留下了特別的印記,包括在他的文學之子——《現代人》中也有反映。這一時期,無論其外在的還是內在的生活都充實、豐富,他不僅有大量官方公務——校長、教授,剛剛成立的(1841年)帝國科學院俄語語言與文學部常任院士;而且《現代人》雜志的選稿、編輯、校訂全壓在他一人肩上。不得不驚嘆他的勤勞、活躍和能力,能集如此多的職務、責任甚至具體事務于一身,能找到時間既處理龐雜的公務、業務,回復友人信件,完成數不清的文學友人的請托;又從事文學寫作和編輯工作;同時也維持他很珍視的上層關系和各類社會交往。因自己的古道熱腸、禮貌殷勤,他逐漸被百事纏身,陷入無休止的繁雜事務中,無暇喘息。普列特尼約夫也為自己累及于事務和奔波的處境深感苦惱,幾乎要詛咒自己的命運,但他又無力卸去這些負擔。后來文學史家弗·伊·申羅克說道:他常常是“責任的烈士”,各方毫無憐憫之心地給他重負,但“如果看看他所有得到的和他的全部付出,就知道他沒有被足夠珍惜”[4]83。在校長崗位上他一直做到1861年。無論是從同時代人的反應,還是從他40年代的通信中,都證明了他作為校長所博得的好評、認可和威望。 他給人們的印象是:一位理想的大學校長,無論是他的管理,還是他對人的關心;無論是對待教授們(作為教授委員會主席)的態度,還是對待學生的態度。
在這一職位上,并非安靜、隨和的性格就可以應付一切,遇棘手問題時堅守自己的原則,使他化解了無數事件:緩和年輕人的激情,消除學校中各種相互的不滿和沖突。有研究者指出:“在那些艱難的歲月里,能有這樣一位領導人——安詳穩重,和藹可親,因而在所有社會層面都享有認同和尊敬的人——對于圣彼得堡大學來說真是莫大的幸運。”[4]83這里最重要的是他的分寸、適度感。屠格涅夫感嘆道:“古希臘人說,神賜予人的最好、最珍貴的禮物是分寸感。古希臘羅馬的這一精神在他(指普列特尼約夫——引者)身上表現了出來——他特別贊同這個方面,其他方面對他來說是關閉的。”[6]我們知道,在他所任職的20年,正是外部歐洲革命,國內思想論爭、社會情緒高漲、官方強力壓制、改革輿論激烈、大改革的實施及導致的更激烈的情緒——這些社會浪潮此起彼伏、不斷交替的時代,而其中尤以大學生為中堅。身為校長,如何使學校正常運轉,是他不可推卸的責任。因而在對待年輕人方面,他最突出的就在于其分寸感和道德影響。他不止一次僅憑具有說服力的觀點和訓導,就終止了學生中騷亂的萌芽和激烈的事件,使一切歸于秩序與和平。
這一時期,除公務和雜志編輯事務,值得作為文學創作而加以重視的,是他自愿擔任的一項并不輕松的工作,這就是,在一個相當長的時期里,他始終如一地編撰彼得堡大學年度報告和他兼職的俄羅斯科學院東方部的年度報告。而這種年度報告,幾乎就是當時文學批評流行的體裁,正像別林斯基從1840至1847年每年一篇的《俄國文學一瞥》以及杜勃羅留波夫的俄國文學年度系列評論一樣。按照雅·卡·格羅特的說法,普列特尼約夫的這些報告的文學式觀察,是“40—50年代俄國教育極其豐富的資料,永遠都將證明他罕見的才能。他以一種驚人的生活節奏、靈活性和活躍性完成枯燥的、不討好的工作”[8]292-293。但對他來說,這是文學工作,他熱愛并享受它,認為它重要而有益。年度報告中,除俄國大學教育的資料外,一個重要的部分就是人物傳記,即為大學和各種機構中的優秀人物撰寫的雜文,筆者稱之為“小傳記”。1852年在給茹科夫斯基提起那些被他列入其中的優秀人物、那些機構的成員的小傳記時,普列特尼約夫說道:“當然,正像有各種各樣的成員,我的小傳記也是各種各樣的。但我總是樂于真心地以友善的話語提起這些人,他們都以自己生活中的某種東西溫暖了我的心。”[8]727-728如果我們通俗一點說,他總是記掛別人的好,普列特尼約夫以真誠和溫情緬懷逝去的人。1885年,雅·卡·格羅特打算出版的普列特尼約夫文集第四卷,就準備收入這些傳記雜文(后來第四卷沒有面世)。另外,他為彼得堡大學撰寫了五年(1840—1845)年度報告,結集出版一卷,其中還收錄了他1844年2月8日完成的大型筆記《帝國圣彼得堡大學的第一個25年》;科學院的年度報告每年一篇,結集出版兩卷(1842—1851年度報告,1852—1865年度報告)。這些構成了不可多得的俄國教育文獻。
在同一時段,他以同樣的認真、有序和持之以恒,領導著自己的《現代人》雜志。對他來說,這另一項文學事業所耗費的精力、付出的辛苦、犧牲的閑暇時間,又有多少我們可以想象的。在辦雜志的九年間,批評欄目和圖書欄目幾乎全部由他執筆,僅此一項創作中最有價值的成果選入他的文集第二卷就占據了350頁。除此之外,他還在自己的雜志中發表一系列長短不一的文章,其中不乏重要的尤其是批評和傳記文章。那么,這就是他生平的第二個方面:文學事業(筆者在文章開頭提到的兩篇文章中已部分呈現),與他的教育事業相得益彰。
注釋:
①康·雅·格羅特(К. Я. Грот,1853—1934),俄羅斯斯拉夫派哲學家,是普列特尼約夫最親密的朋友、最重要的雜志合作者雅·卡·格羅特(Я. К. Грот,1812—1893)的次子。他在父親去世后致力于整理出版父親的文集,以及父親與普列特尼約的通信,并成為普列特尼約夫最重要的研究者,俄國各種大、小百科全書中普列特尼約夫的詞條,均由他撰寫或根據他的研究撰寫,他也是俄羅斯19世紀末20世紀初最具權威的25卷傳記詞典(Русский биографический словарь А. А. Половцова,в 25т)中“普列特尼約夫”詞條的撰寫者。
②安·卡·施托希(А. К.Шторх,1766—1835),俄國著名經濟學家,第一個傳播亞當·斯密的思想;歷史學家,書目編撰家,院士(1804),彼得堡科學院副院長(1830)。
③他授課的對象還有皇室成員葉列娜·巴普洛夫娜(亞歷山大一世的嫂子)、瑪利亞·米哈伊洛夫娜(亞歷山大一世的哥哥米哈伊爾·巴甫洛維奇大公的大女兒)、葉莉扎維塔·米哈伊洛夫娜(亞歷山大一世的哥哥米哈伊爾·巴甫洛維奇大公的二大女兒、瑪利亞·尼古拉耶夫娜(亞歷山大二世的妹妹)、奧爾加·尼古拉耶夫娜(亞歷山大二世的妹妹)。
④弗里德里希·施萊格爾(Ф. Шлегель,1772—1829),德國評論家,文化哲學家,語言學家,作家。
⑤米·尼·隆吉諾夫(M. H. Лонгинов,1823—1875),著名俄羅斯文學家,詩人,傳記作家,圖書編目學專家,文學史家,著名國務活動家。
⑥葉·伊·科斯特羅夫(Е.И.Костров,1755—1796),俄羅斯翻譯家,詩人。俄國第一位翻譯荷馬的《伊利亞特》和羅馬作家阿普列烏斯的《金驢記》。
⑦即我們熟悉的文學家伊·屠格涅夫,而不是社會活動家、歷史學家、作家、彼得堡科學院名譽院士阿·屠格涅夫(1784—1845)。
⑧格里戈利耶夫(В.В.Григорьев,1816—1881),俄國東方史學家,擔任六年書刊審查官。
⑨斯·巴拉諾夫斯基(С.И.Барановский 1817—1890),俄國教育家,輪船和交通領域的工程師和發明家。
⑩該文初次發表在《俄國檔案》雜志1869年第10期上,幾乎同時刊印于《屠格涅夫文集》第一卷(1869年11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