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興國
(福建江夏學院法學院,福建福州,350108)
“洪范八政,食為政首”,糧食事關國運民生,糧食安全是國家總體安全的基礎。立足新發展階段,為了更高水平的糧食安全,提升我國農業在全球范圍內的競爭力,必須著力推動我國涉農企業“走出去”。為此,需要穩步實施國際化經營策略,在合適的東道國開展農業對外投資合作,進而培育出一批中資國際大糧商,掌握國際農業市場話語權,夯實我國糧食安全的外部基礎。
稅收是國家憑借政治權力,參與社會經濟運行中特定環節國民收入分配,無償取得財政收入的一種社會財富轉移形式。在經濟全球化時代,稅收關系中的納稅主體日趨多元化,除了傳統的課稅國的本國國民,也可能涵蓋他國國民。我國企業“走出去”開展農業對外合作①農業對外合作,或稱海外農業投資、境外農業投資、農業“走出去”,狹義上一般指農業對外直接投資,即以營利為目的,通過新設、并購、參股等方式在境外創辦農業產業園區、農業生產加工企業等涉農投資項目。,本質上是人員、技術、資本等要素的跨境配置,旨在于追求更優的經濟利益,實現價值增值。因此,這一經濟利益國際流轉進程,必然進入資本輸出母國及落地國的稅收征管調控范疇。稅收風險是稅收征管過程中的一種矛盾爭議現象,可作多維度理解。從納稅主體微觀角度,系悖離稅收法律規則要求未及時足額繳納稅款從而招致稅收行政或刑事處罰,或與稅務征管機關存在稅務管理爭議而引發的風險。
對于“走出去”開展境外投資、實施國際化經營策略的我國企業來說,稅收風險是最為常見的系統非商業性風險之一。理論界就此稅收風險已展開一系列研究:劉杰從規范混合錯配安排、防止稅收優惠不當授予等關鍵環節分析了中國企業海外投資稅收風險及對策[1];張平、孫陽基于“一帶一路”倡議從項目導向過渡到制度導向的新視角,分析“走出去”企業稅收風險存在的問題、原因及對策[2];國家稅務總局河南省稅務局課題組等提出構建“走出去”企業稅收風險管理新機制[3];梁紅星梳理歸納“走出去”企業在境外常見的14種稅務風險,并提出應對的措施建議[4];崔思凡分析了我國企業海外并購的動因、存在的稅務風險點、產生原因以及具體防范應對措施[5]。
綜上所述,目前理論界已從國際稅收學、國際投資學等角度,對企業“走出去”稅收風險進行了一定研究。但針對“走出去”的涉農企業這類特殊主體,聚焦農業對外合作的稅收風險成因及防范理路的專門研究尚付闕如。當前推進適格的企業“走出去”實施農業對外合作已成為國家方略。另外,在現代社會,奉行稅收法定主義,一國稅制由該國稅法確立,稅收風險本質是一種法律適用風險。因此,立足法治視域,結合企業風險管理一般機理,從法學與管理學融合角度探析農業對外合作這一特定領域的稅收風險及防范對策具有實踐啟示意義和理論發掘意義。
農業對外合作作為農業領域的跨境資本轉移配置的直接投資活動,涵蓋農業產業鏈條的各個環節。對照世界上多數國家的稅制,其可能涉及的稅收種類,主要有流轉稅類、所得稅類。前者典型的有增值稅、關稅、消費稅等具體稅種,后者有企業所得稅及延伸出的預提所得稅、個人所得稅等。除此之外,在巴西等部分國家,從事農業生產還涉及農業土地稅等財產資源稅類。[6]上述這些稅種在征管過程中,因為征納雙方利益博奕關系,都可能引發農業對外合作企業相應的稅收風險。具體表現為企業稅收負擔額外加重,因稅收違法被處以一定數額的行政罰款、罰金,以及涉案負責人遭受人身自由限制等刑事處罰;也表現為納稅服務受到限制、取消相應資質、無法享受稅收優惠減免、企業信用聲譽受損等后果。從本質上可歸結為納稅主體經濟利益受損、人身自由受羈束、經營行為受限制。梳理近年來農業“走出去”的具體稅收實踐,農業對外合作稅收風險的主要集中于以下兩大類:一是實體層面的稅收風險,該類風險主要是因為對稅收實體法律規則把握不準確、遵從不到位而引發的稅收負擔加重甚至遭遇處罰等風險,比較常見的有稅收管轄權交叉給農業對外合作企業帶來的所得稅重復征稅風險②我國對境外投資企業是同時行使居民管轄權和地域管轄權的國家,而拉美不少國家如巴西、阿根廷、委內瑞拉、烏拉圭等是單一行使地域管轄權的國家。我國與該區域國家早期簽訂的雙邊稅收協定對避免雙重征稅約定不夠明晰完善,因此容易導致雙重征稅,引發農業對外合作企業稅收風險。此外,現行的多數雙邊稅收協定亦未就同一所得重復征稅作出有效回應,如此我國農業對外合作企業在相關國家開展投資經營享受的稅收優惠,相關收益回到國內還得補稅,由此引發額外的稅收執法風險。、轉讓定價等反避稅調查風險③轉移定價、受控外國公司以及資本弱化是國際避稅的常見方式。其中轉移定價是跨國公司內部的母公司與子公司之間、子公司與子公司之間提供產品、勞務或技術所采用的關聯定價,是世界各國反避稅的重點調查領域。、在境外農業并購活動中因稅收盡職調查不到位掉入被并購方的稅收債務陷阱等。二是程序層面的稅收風險,主要體現為部分投資東道國稅收管理及執法程序不夠規范透明,隨意性強,變動性大,農業對外合作企業的涉稅管理服務訴求不能得到及時回應,稅收爭議無法得到及時解決,由此導致企業經營行為受限、經濟利益受損、稅務管理成本增加等額外風險。
企業的風險本質上系源于外部環境與內部環境中的各種不確定性。對于“走出去”開展長周期、自然資源依附性強、比較效益相對低下的農業對外投資合作的企業來說,其稅收風險產生的主要根源,可歸納為:
1.外因:農業對外合作東道國復雜多變的稅收法律體系
我國企業“走出去”在境外以契約、設立實體等多種形式開展投資經營,必須基于稅收主權原則、遵循投資東道國稅法接受當地管轄。而東道國屬地稅法對于很多“走出去”的國內企業來說較為陌生,極易出現信息不對稱的認知“盲點”。基于資源稟賦和比較優勢考慮,近年來我國農業對外合作主要投向東南亞、拉美、非洲、東歐(俄羅斯)這些區域④根據《中國農業對外投資合作分析報告(2020年度)》的統計數據,截至2019年底,中國農業對外投資存量為348.37億美元。其中,在東南亞的投資存量為110.14億美元,占比為31.62%;在拉美的投資存量為20.13億美元,占比為5.78%,在非洲的投資存量13.94億美元,占比為4%;在東歐(俄羅斯)的投資存量為7.72億美元,占比為2.22%。截至2019年底,中國共在境外設立農業企業986家,其中位于東南亞的有411家、位于非洲的有136家、位于拉美的有32家、位于東歐(俄羅斯)的有89家,以上這些合計超過境外農業企業的半數。,但這些區域內的國家絕大多數屬于發展中國家和轉型國家,部分國家稅收法律復雜多變。例如,巴西擁有全球最豐腴的土地,是國際農業投資熱門國度。不過,巴西稅法體系龐雜⑤據統計,巴西各種捐稅高達58 種,總體分為聯邦稅、州稅和市稅三大類。其中,聯邦稅包括所得稅、工業產品稅、進口稅、出口稅、金融操作稅、臨時金融流通稅、農村土地稅等;州稅包括商品流通服務稅、車輛稅、遺產及饋贈稅等;市稅包括社會服務稅、城市房地產稅、不動產轉讓稅等。除此之外,企業還要交納各種社會性開支,具體包括社會保險金、工齡保障基金、社會一體化計劃費、社會安全費等。除聯邦稅法外,巴西26個州和巴西利亞特區都有自己的稅法。,稅種繁多,稅負沉重,執法管控嚴,極易招致稅收風險。除了巴西,毗鄰我國的俄羅斯地廣人稀、水土資源豐富,也是我國農業“走出去”的優選地。然而,作為聯邦制國家,在稅制方面,俄羅斯實行聯邦稅、聯邦主體稅和地方稅三級稅收體制,稅種涉及流轉稅、所得稅、財產稅、行為稅等,稅法體系同樣龐雜多變,加之不透明不規范的稅收執法環境,我國企業到該國開展農業投資合作亦面臨較高的稅收風險。總體來看,近年來,在反全球化等保守主義思潮影響下,部分國家對外來投資的稅收立法趨于嚴苛,尤其是對外資并購本國企業涉及的流轉稅、所得稅管控,通常設置了較為復雜的規制約束條款。這些導致我國開展農業對外合作的企業,會因為陌生、復雜多變的投資東道國稅收法律體系而無法準確把握適用,由此引發因認知不足、遵從脫節產生的過失性稅收風險。
2.內因:農業對外合作企業人才匱乏、內控缺失及決策層意識偏差
從事物矛盾論的角度看,外因是影響事物發展的環境條件因素,但內因是主導事物發展的決定性因素。農業對外合作的稅收風險,更多是企業內部原因造成的,具體又源于以下3個方面:首先是適應國際化經營要求的人才匱乏。我國企業“走出去”到境外投資經營,除了必須具備雄厚的資本、技術實力,更關鍵的是要有大批適應各種崗位運營需要的國際化人才,其中包括具有豐富的涉外稅收法律知識和辦稅經驗的高素質財稅人才。然而,現實情勢是,不少“走出去”企業缺乏這類適任人才,已有在崗人員對涉外稅收法律知識掌握及稅務實踐經驗積淀上均有欠缺,尤其是涉及跨境并購、稅收饒讓、多層次所得稅抵免等方面的稅收處理。從而無法恰當有效地辦理納稅申報問題并應對各種可能的稅收爭議。其次是企業內控機制缺失。“走出去”企業作為多種產權集合體,必須確立健全有效的內控機制,才能確保企業在國際市場上行穩致遠。這些內控機制包括稅務管理內控機制。不過,部分“走出去”企業稅務內控薄弱,未能構建科學的評估、測算、復核、申報、后續反饋等完整的內控流程,涉稅事務僅由個別部門、個別人員對接負責,由此引發因為機制漏洞、執行人員過失帶來的稅收風險。再次是決策者的意識偏差。稅收支出是企業一項無對價成本付出,納稅會切實影響企業及投資人的可支配資金量。我國當下“走出去”開展農業對外合作的企業,半數以上是民營企業。⑥根據《中國農業對外投資合作分析報告(2020年度)》的統計數據,2019年度中國共有737家境內機構在境外投資設立農業企業。在這737家境內機構中,國有企業有33家,占比為4.48%;集體企業有2家,占比為0.27%。其余的均為民營或有民營成分的企業。對這些民營企業而言,盡量少繳稅是大多數決策者的共同偏好。更有甚者,部分決策者為了達到少繳稅、不繳稅的目的,會指使財稅經辦人員采用虛假欺詐手法避稅、逃稅。因此,決策者依法納稅意識上的偏差,將誤導“走出去”企業的相關納稅申報事項,由此引發稅收風險。
稅收本質上是政府作為“守夜人”依賴公權力向公眾征收的一種公共管理捐費。在稅收關系中,納稅人作為行政管理相對人,實質上處于相對弱勢的地位。“走出去”企業置身于錯綜復雜的國際農業產業“叢林”中,涉稅交易事項層出不窮,牽涉屬地國及資本輸出國方方面面稅收“游戲規則”,故稅收風險在所難免。為此,除了遵循分級分類全面管控、可知可控可承受、風險收益匹配等企業風險管理基本原則外,防范應對稅收風險這種系統性非商業風險,應秉持的總體原則如下:
在現代社會,稅收風險本質是一種法律遵從風險,法治亦是當今時代國際社會的主流治理模式。因此,防范農業“走出去”稅收風險應秉持并踐行法治原則,樹立明晰的稅收法治意識,洞察本國及投資東道國稅收法律規則,做到依法經營、依法報稅、依法維權,通過法治路徑化解稅收風險確保企業平穩運行。另外,鑒于稅收風險的不確定性,為了防患于未然,保障企業在海外市場平穩運行,必須采取積極主動作為原則,確立有效的內控機制,預估評判未來運營中可能面臨的稅收風險,梳理復核過往經營交易中存在的稅收問題,設計應對預案并儲備相應的人力物力資源,從而做到未雨綢繆,有備無患。
農業對外合作涉及跨國因素,“走出去”企業可能遭遇的具體稅收風險錯綜復雜,其成因亦可能緣于多種因素紛擾交織。因此,有效應對國際化經營進程中的稅收風險,應注重統籌兼顧整體規劃原則。農業對外合作的根本目標在于優化我國農業供應鏈,提升我國農業全球競爭力,保障我國更高水平糧食安全,進而為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提供涉農領域產業支撐。因此,防范農業對外合作的稅收風險,應對照上述根本目標,統籌兼顧本國和東道國的宏觀稅收管控因素,著眼于農業對外合作可持續高質量發展全局進行合理有效的考量規劃。為此,除了“走出去”企業微觀個體層面上做到事前、事中、事后全流程科學防范外,應推動本國政府從宏觀層面做好國內稅收法制設計,并通過締結友好型國際稅收協定,為“走出去”企業創造透明化、便利化的稅收法制環境。有關的行業協會等社團組織機構應發揮其平臺支撐作用,為開展農業對外合作的企業提供精準有效的稅收風險咨詢指導,并在企業遭遇具體稅收風險時能提供必要的支持。
稅收風險是企業經營風險之一,防范稅收風險本質上屬于企業風險管理的范疇。“現代企業風險管理,是對企業在經營過程中可能會面臨的一些危險因素和負面影響進行控制和管理。企業實施風險管理,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最大限度地降低運營過程中風險產生的概率,也能夠在負面事件即將出現時最大程度減小損失,從而保證企業順利完成發展目標。”[7]基于稅收風險本質是一種法律適用風險的論斷,結合企業風險管理的基本機理,從靜態的組織制度設計、人員儲備與動態的組織行為兩個維度出發,防范農業對外合作稅收風險可采取如下具體舉措:
“制度是一個社會的游戲規則或形式上是人為設計的構造人類行為互動的約束”。[8]在保障經濟平穩發展、社會有序運行方面,制度起著至關重要的調控規范作用。“一個有效率的經濟組織其實是一個行為受到現有制度嚴格規范的組織。”[9]機制屬于制度范疇中的一個層面。社會學視域下的機制,系指事物內各個部分之間的結構關系和協調運行方式。為了有效地應對農業企業國際化經營稅收風險,必須汲取境內外優秀企業運營管理的有益經驗,經由嚴謹的設計論證和恰當的審議程序,建立健全企業稅收內控和風險防范機制。
1.農業對外合作投資決策階段的稅收風險防范機制
(1)企業對擬實施的每一農業對外合作項目,應調動自身財稅法務人員,必要時聘用外部稅收專業服務機構,進行深入而全面的涉稅盡職調查,搜集充足的宏微觀涉稅信息,形成書面稅收風險調查報告以供決策之用。調查的重點,一方面,聚焦于宏觀稅收法律規則體系,檢視本國及投資東道國關于跨境投資及農業領域的流轉稅、所得稅、財產稅、資源稅等相關稅收法律規定,了解農業對外合作總體稅收法制營商環境,尤其是在外來農業投資涉稅事項方面是否有特別規定。另一方面,從微觀角度,當前我國企業開展農業對外合作方式主要是與東道國當地企業合資或并購當地企業,所以應慎之又慎,深入考察擬投資合作對象的納稅誠信狀況,探明其是否存在隱性稅收債務或執法爭議,據此采取合理的投資議價策略,防范“信息不對稱”而被卷入合作對方的“稅收陷阱”。
(2)對農業對外合作項目進行全面的涉稅盡職調查之后,應立足調查所掌握的信息,運用恰當的方法,對稅收風險進行有效的評估測定。為了得到較為科學合理的評估結論,應通過廣泛采集相關的指標、數據,運用信息、大數據技術,進行深入的定量比對分析,同時結合必要的定性分析評判,從而對總體稅收風險達致相對科學精準的結論。此后,基于前面的調查和風險評估結論,融合市場、法務、技術等投資考量指標,采取相應的投資對策——“合于利而動,不合于利而止”,若分析認為該農業對外合作項目總體稅收風險較低,不存在牽扯不清的稅收爭議,稅收調控環境總體較為明朗友好,則可以進一步采取投資行動;反之,則投資活動宜暫緩直至取消。
2.農業對外合作后續運營階段的稅收風險防范機制
(1)企業的財稅部門要建立信息追蹤制度,持續關注本國、投資東道國稅收立法和執法動態變化,尤其是投資東道國頒布或修訂的涉及外國投資及農業行業的稅法以及相關的稅收監管執法活動。根據所掌握的這些信息,分析其可能帶來的納稅影響,及時調整納稅申報方案。另外,企業日常生產經營流程要進行持續的稅收合規性分析,即企業運營中的銷售、投資、融資、采購、資產處置等重大行為,要由財稅、內審等機構,對照東道國的相關稅收法律規定,同時遵循我國稅收法律域外管轄要求,進行深入的稅收合規審核分析,評估是否存在稅收風險點,提出規避稅收風險的具體舉措,并據此形成書面稅務合規審核分析報告,提交企業管理層決策使用。“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在合適的條件下,還可委托客觀公正執業能力強的會計師事務所、稅務師事務所等外部專業機構對“走出去”企業一定期限內涉稅情況進行專項審計并出具稅務審計咨詢報告,籍此從第三方獨立角度提示企業可能存在的稅收風險。
(2)確立稅收風險應急機制,應對隨時可能出現的稅收風險。在農業對外合作經營過程中,不管“走出去”企業如何謹慎,但面對復雜的境外稅收監管環境,難免會遇到不期而至的稅收風險。因此必須在企業管理層及員工中培育危機意識,確立稅收風險應急機制。具體舉措如下:一是儲備應對突發稅收風險的人力資源團隊。除了企業本身葆有的財稅、法務人員之外,可考慮與國際化的稅務師、律師事務所建立長期業務顧問協作關系,利用這類機構專門化的執業團隊提供專家服務,應對復雜的跨境稅收風險。二是提留必要數額的稅收風險責任基金。在遵循投資東道國財稅核算法規的前提下,每年根據營業收入額及利潤額,計提一定比例的稅務風險責任基金。通過這筆預留基金來保障處理稅收風險的費用開支,以及作為繳納稅款及處罰金之用。三是建設處理突發稅收風險的信息資料庫。“走出去”企業平常要做到有備無患,充分利用網絡信息技術,有的放矢地建設契合本企業經營特點的稅收風險信息資料庫,一俟風險出現能隨時引證使用,支撐自身維權訴求。四是建立應對突發稅收風險的外部救濟機制。企業可根據自身財力,通過透明化的比價,有選擇地投保有關稅收法律責任的商業保險,以此作為外部救濟方式,適當減緩可能的巨額罰款帶來的沖擊。
人才是經濟全球化時代企業經營制勝的核心資源,也是我國涉農企業順利“揚帆出海”的根本依托。為了穩步推進農業對外合作,有效應對國際化經營進程中錯綜復雜的稅收風險,必須在擬“走出去”的企業內培養儲備一大批高素質的稅務人才。這類人才在專業素養上應滿足如下要求:其一是具備必要的農業行業知識背景,即不但精通稅法,還能掌握對口企業經營的農林牧漁等農業細分行業專門知識,屬于“致廣大而盡精微”的復合型創新型人才;其二是熟練掌握外語及電子信息檢索技術,具備國際化知識視野和業務操作技能,能自如有效地進行跨國溝通交流[10];其三是具有豐富的涉外財稅專業知識及實務辦理經驗,對主要的農業對外合作東道國的稅收法律體系有深入的了解,能夠從容處理農業對外合作進程中的各類稅收“疑難雜癥”。
1.人才來源:廣開賢路,既注重企業內部原有財稅人員的提升培養,同時以海納百川的胸懷從外部引才納士
為了節省人力資源投入成本,應注重對“走出去”企業原有財稅人員的內涵式培養,通過輸送到國內外高校、財稅服務專業機構進修培訓和業務鍛煉,使這些人員職業素養持續提升從而適應企業國際化經營進程中辦稅業務之要求。當然,對于企業確實需要而內部又暫時無法培養的稅務人才,應以海納百川的胸懷視野、嚴謹的招錄考核程序從外部引進。企業尋找稅務人才的檢視范圍,不僅要瞄準國內,還可以放眼全球——“唯才是舉”;不僅要找有實際財稅業務工作經驗的,還可以招聘剛走出校門但有培養前景的畢業生。通過公平透明的競爭錄用程序,不拘一格地引進優秀稱職的稅務人才。
2.人才建設:通過有效的培訓考核機制,保障企業稅務人才的可持續職業勝任能力
“走出去”企業應對已組建起來的稅務人才團隊進行常態化的后續教育培訓,使其專業知識得以不斷更新、業務能力得以不斷提升,確保這些在崗專業人才的可持續職業勝任能力,從而在處置稅收新問題應對新挑戰時能做到“任憑風浪起,穩座釣魚臺”。為此,應當貫徹終身學習理念,對標國際先進經驗,制定契合本企業實際的人力資源開發戰略及長遠規劃,通過合理的投入,從經費、時間、培訓渠道上對這些已錄用稅務人才接受后續職業學習培訓提供保障。另外,要借鑒ADM、邦吉、嘉吉、路易達孚這些大型國際農業公司的有益做法,采用量化測評指標,完善對企業稅務人才的定期考核機制,通過這種競爭性動態考核,扶優棄劣,使這類人員葆有持續學習的緊迫感和動力。
3.人才維系:提供合理的事業發展環境及激勵報酬機制,留住稅務人才團隊
“走出去”的涉農企業,要高度重視稅務人才資源維系管理,確保已有的稅務人才隊伍穩定壯大。在市場經濟環境里,“物質是基礎”,要對那些確實能為企業排憂解難、創造效益的稅務人才予以良好的薪酬待遇,并在可能的情況下擇優予以股權分配激勵,提升其與企業“榮辱與共”的職業歸宿感;要完善員工考核晉升機制,為稅務人才創造廣闊的職業發展空間,使之清晰地感受理解晉升的愿景及自身價值實現的路徑;要營造和諧有為、團結進取的理念和氛圍,使稅務人才的個體“小我”能深深地融于企業集體“大我”之中,增強其對自身屬于企業“命運共同體”的認同感。總之,通過科學有效的人力資源管理激勵措施,維護好稅務人才團隊,留下可堪企業大用的稅務管理領域“千里馬”,為企業規避稅收風險、順利開展農業對外合作提供持續的稅務智慧支持。
農業屬于較為敏感的基礎民生產業,涉及民生“米袋子”“菜籃子”,關乎社會穩定和國家經濟安全。在境外開展產業周期長、基礎自然資源依賴性強的農業對外投資合作可謂“樹大招風”,容易遭遇各種非議。所以,在波詭云譎的國際農業產業“叢林”中,我國企業“走出去”開展農業對外合作難免遭遇不經意的稅收風險。
面對農業對外合作實踐中內因、外因引發的各種稅收風險,在當今國際經濟治理總體趨于法治化的大時代背景下,“走出去”的企業應當正確面對各種稅收風險,堅定法治信仰,恪守法治底線,堅持運用法治手段來處置這些風險爭議,依法維護企業自身的正當權益。在遭遇稅收風險困境時,切忌為了消解爭議而采用灰色尋租、無原則妥協等不恰當手段去“求得平安”,從而引發更大后患。實際上,很多稅收風險爭議,只要勇于面對,依法去申訴處理,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化解困境。⑦例如,根據 2017年5月9日《21世紀經濟報道》中《106份雙邊稅收協定助力中企投資一帶一路沿線》的報道,廣東東莞華堅集團在埃塞俄比亞投資女鞋制造廠,東道國稅務部門擬按10%稅率對其在該國企業所得股息征稅,經華堅集團申請,東莞市國稅局協助華堅集團向該國財政部門遞交申訴信,因為根據中埃稅收協定,應按5%的稅率征收股息稅。經多番溝通,最終埃塞俄比亞財政部回函承認中埃協定的有效性,華堅集團由此減免稅款30萬美元。因此,“走出去”的企業面對各種風險挑戰,要有“敢于亮劍”的斗爭精神,積極主動地運用正當合規救濟方式來應對:一是啟用前述應急機制中所儲備的處置突發稅收風險人力資源團隊,其成員主要是來自于企業自身,同時根據需要聘請外部的律師、會計師、稅務師等有經驗的專家參與,組成高水平的“迎戰智囊團”;二是及時收集固化與稅收爭議相關的內外部憑證資料,用合法合理的證據來支撐自身的主張訴求;三是嘗試多層次的爭議救濟解決方式,先與爭議管轄的稅務機關主動溝通和解,力求將可能的執法處罰金額最小化。對初步的稅務處理結果若不服,嘗試按法定程序提起稅務行政系統內的復議。如對稅務行政復議結果仍無法認同,再根據國際慣例通過司法訴訟、仲裁等方式尋求維權解決;四是在窮盡各種申訴救濟方式后,對最終的稅務爭議處理結果,要勇于正視接受,依法及時繳清稅款及處罰金,避免稅收信用不良記錄及可能導致的后續風險。
農業對外合作是新時期促進我國農業可持續發展、提升農業產業國際競爭力、達致更高水平糧食安全的必由路徑,是經濟全球化時代農業產業做強做大的應然拓展方向。農業對外合作平穩發展受制于諸多外部因素,稅收因素是其中重要的利益分配影響因素,稅收風險是農業對外合作進程中“走出去”的企業可能面臨的較為棘手的非商業性風險之一。為了有效防范應對稅收風險,“走出去”的企業應順應國際經濟治理法治化的趨勢,對標企業風險管理的一般機理,兼顧農業行業特點,從制度機制、人才儲備、運營行為等方面,夯實企業稅收管理規范化、法治化基礎,通過正當合規渠道化解稅收風險,有效防范稅收風險可能帶來的沖擊,在維護正當涉稅權益的基礎上樹立企業良好的稅收聲譽,達致企業經營利益和稅收公共利益的協調平衡,推動農業對外合作事業穩健有序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