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曙升
(1.遼寧師范大學a.地理科學學院,b.海洋可持續發展研究院,遼寧 大連 116029;2.教育部人文社科重點研究基地 海洋經濟與可持續發展研究中心,遼寧 大連 116029)
海洋與陸地作為人類社會賴以生存發展的重要系統,通過各類人類經濟活動與其發生密切聯系。據統計,人口在250 萬人以上的城市中有2/3 位于沿海地區[1],但沿海地區的非理性開發在為經濟社會帶來福祉的同時,逐步擠壓沿海生態空間,衍生出一系列生態環境問題,制約了海岸帶地區的可持續發展能力。
隨著可持續發展研究的不斷加深,地理學者對人地關系地域系統進行深入研究,并將人地關系地域理論引入海岸帶研究中,衍生出人海地域關系理論(人海系統),進一步豐富了海岸帶綜合管理的理論基礎與研究方法。面對災害風險、氣候變化、生態恢復等問題,人海系統適應性作為新的研究方向,將重點關注人海系統視角下沿海區域功能實現、組織協調能力,關注人類活動和自然要素變化背景下的適應能力。當前我國人海系統適應性研究尚處于起步階段,現有研究多以概念引入或國外經驗介紹為主[2,3],或從單一的人類活動或海洋災害應對等單一維度對人海系統適應性進行分析,對海岸帶區域快速發展引發的可持續發展危機關注不足,缺少對人海系統的適應性反饋機制研究[4,5],缺乏更為系統或綜合的考量。適應性作為研究人海關系相互作用機制的新方向,旨在探究人海系統中各系統組成部分及整體對外部環境干擾的適應能力,以削減負面影響,提高系統穩定性,構建相應的適應性管理體系以保障區域可持續發展能力。因此本文基于人海關系地域系統,對國內外相關進展進行總結,系統歸納人海系統適應性研究基本概念、發展過程和主要研究方向,針對當前研究趨勢和薄弱環節,提出未來發展方向,為后續研究提供支撐。
適應性(Adaptability)源于生物學領域,本意為生物在生存競爭中為適應環境而產生一定性狀的現象[6]。20 世紀70 年代初期,可持續發展理念開始興起,Holling[7]提出生態系統適應性循環理念和適應研究框架;20 世紀90 年代,為了應對全球氣候變化問題,適應性研究逐漸增加,Smit 等[8]提出適應性分析框架,即“適應誰—對什么適應—如何適應—適應效果”。2001 年聯合國政府間氣候變化專門委員會(IPCC)對適應性進行了界定,即生態、社會或經濟等方面對實際或預期刺激做出反應的系統及影響,但并未提出分析框架。因此現有適應性研究多參考脆弱性、恢復性、韌性等研究框架對單一問題進行研究。
隨著海洋開發活動的加劇,人海矛盾日益突出。韓增林等、張耀光等在人地關系地域系統的基礎上,進一步提出人海關系地域系統,將其視為人類活動與海洋資源開發利用之間的矛盾沖突[9,10]。劉天寶等[11]、李 博等[12,13]也從 內 涵 與 特 征 等 方 面 對 人 海 關系進行探討。2019 年IPCC 在報告中指出,海洋和冰凍圈的變化已經影響到包括發達國家在內的島嶼和沿海地區,并且變暖引起的空間分布和魚類種群變化對現有國際或國家海洋漁業治理造成巨大壓力(https://www.ipcc.ch/srocc/)[14]。對于發展中國家而言,沿海地區通過增加災害風險預警與投資有助于減少經濟損失,但此類投資受到當地經濟發展能力限制,部分地區盡管提出了適應性政策與應對措施,但風險程度的增加也制約了應對措施的效果。實踐表明,人海關系的可持續發展也需要采取應對措施,以減輕或適應全球氣候變化帶來的危害及負面影響[15]。近年來,適應性思想已逐漸被生態學、地理學、管理學所吸收,并開始在部分地區進行適應性評估與管理,但如何適應人類活動導致的氣候變化,適應氣候變化帶來的海岸帶生態系統退化、關鍵基礎設施建設和提高涉海區域適應能力等問題,在人海系統適應性等理論層面仍需突破。
基于Smit的適應性研究框架可知,適應性是主體和客體之間相互作用的過程,也是有機體自我調節的機制過程,而適應的結果又影響了環境變化對生態系統的沖擊程度。不同學科對于適應性的理解不同,研究理念也有所差異。其中,聯合國政府間氣候變化委員會(IPCC)認為,適應是社會、經濟或生態系統對于實際或預期的環境變化影響做出的調整。一方面,調整是對已發生事件做出的應對,另一方面也可視為對已發生事件可能造成的影響做出的反應[14]。
地理學者認為,適應性具有“協調”“調節”的內涵,包涵了人地關系中支撐、約束及響應作用[16];經濟學中適應性關注區域或地方經濟承受沖擊并恢復的能力;城市規劃研究人員認為,適應性是城市避免其結構和功能(狀態)發生質的改變,在受到干擾后能夠重新自我組織,并維持自身的主要功能的策略;景觀生態學中的適應性指景觀吸納各類影響并維持主要功能的特性;在社會學領域,適應性是一種處理一系列問題的機制,包括能量和關鍵營養素的限制、危害,以及各種其他限制,將適應過程視為人類利用新的資源或環境條件,創造新的生態位的一種方式。作為人地關系地域系統的重要組成部分,韓增林等[9]認為人海關系是沿海地區各類要素相互非線性作用形成的復雜系統;李博等[13]提出人海經濟系統環境適應性是根據區域發展現狀、發展階段及資源環境要素組合變化對人海關系未來可能出現的狀況進行調控的能力。適應性研究概念及學科領域情況如表1 所示。

表1 適應性研究概念及學科領域Table 1 Various definitions of adaptability by scholars of different disciplinary backgrounds and research institutions
由于海岸帶和人類活動的開放性、復雜性和綜合性等特征,人海關系適應性不僅包括經濟、社會、文化等方面,還涉及生態系統、漁業管理、基礎設施等層面,是適應主體應對外部變化或內部擾動時所具備的能力、資源的綜合。因此,本文在人海關系地域系統的基礎上進一步概括人海系統適應性內涵,即由海岸帶經濟系統、社會系統、管理制度、基礎設施及生態系統等各類系統組成的復雜系統,在面對擾動時所表現出海岸帶當前和未來時期的適應能力,更強調不同利益主體的多元參與能力。即在人海關系視角下,經濟系統主要體現在海岸帶區域經濟系統運行的穩定能力;社會系統主要表達不同利益主體應對風險的能力;管理制度主要反映管理機構應對災害風險的組織、行動能力;基礎設施系統是指海岸帶基礎設施應對風險的恢復和保障能力;生態系統是指沿海地區生態系統面對風險擾動時的恢復能力。
人海系統是由人類活動與海岸帶環境構成的復雜而開放的巨系統,具有要素—尺度—過程多樣性和復雜性等特點,也面臨著氣候變暖、環境污染、生態破壞等風險擾動。如何有效應對風險擾動,減輕發展過程中的脆弱性,成為人海關系適應性的核心問題。目前,對人海關系適應性研究主要集中在人海關系理論與框架、人海關系適應性評價與適應性管理框架等方面。
人海系統緣于人地關系地域系統,受到多學科交叉影響,在長期研究過程中,國內外學者多從地理學、生態學、經濟學等視角出發,構建人海關系分析框架與研究模型。國外研究多以人—海辯證互動為框架,分析人類活動與海洋環境之間的互動過程,將人類海洋活動視為利用海洋空間和資源進行生產與服務活動的綜合,一方面研究人類活動對海洋環境的影響[26,27],另一方面探討人類活動對海洋環境變化的適應性[28],形成海洋承載力、脆弱性及適應性等概念。在此基礎上,進一步擴大到國家與政治視角,集中討論海洋空間劃界與權益界定,例如馬漢的海權論、科恩的海洋地緣政治思想等[29]。國內研究人員重點參考人地關系理論,對人海關系互動中的海洋經濟進行深入研究。劉天寶等認為,人海系統互動存在平行、互補、替代和沖突等多種類型,人類社會具有的多種屬性使人海關系演變更為復雜,但現有研究仍缺乏對人海關系理論本身的探討[11];進一步提出人海地域關系系統是由人、海洋、陸地共同構成的復雜而多樣的系統,其中人海地域關系中的海洋,并不是自然意義上的海洋空間,還包括了受到人類活動影響的海洋基礎設施及對海洋的認識等,豐富了對海洋本體的理解。
人海系統的發展會受到外部環境擾動和內部結構變化等多種因素干擾,現有人海關系研究框架,多基于可持續發展系統構建研究框架。如孫才志等[30]基于人類社會系統—海洋資源系統,構建沿海地區人海關系評價指標體系,并對二者之間的協同演化關系進行探討;而隨著脆弱性、彈性等研究理念的引入,韓增林等[31]、李博等[32]較早的開始人海關系脆弱性研究,認為脆弱性是人海關系的一種本質屬性,是一個動態演化過程,并將人海關系分解為資源環境系統、經濟系統和社會系統,對遼寧沿海經濟帶人海關系進行研究。到目前為止,現有人海關系研究主要從系統綜合視角出發,對人海關系系統進行解構,研究視角較為單一。
人海系統適應性評價作為理論的實踐部分,主要以社會生態系統(SESs)理論、可持續發展理論及人地關系理論為基礎,對海岸帶自組織、自適應等能力進行評價。Natalie 等[33]以洪都拉斯海洋自然保護區為例,對其適應性管理進行評估,研究表明,適應性管理有助于改善當地海洋保護區的生態健康、社會福利與管理效力,但是仍需要從監督和決策等方面完善適應性管理制度;May[34]對北卡羅來納沿海地區的適應性進行評估,發現濱海地區由漁業向旅游業的轉變可有效增強該地區的適應性,但在面對氣候變化和自然災害等未知的擾動時,其適應性效果仍需評估。國內學者對海岸帶適應性評價多從人海關系視角出發。孫才志等[30]認為人海關系協同評價是包含人口、社會、經濟、環境等諸多方面的巨系統,系統發展的最終目的是實現社會進步,并據此構建評價指標體系,對我國沿海地區進行綜合評價。
在評價內容與指標體系方面,近年來國內外學者嘗試從多方面構建人海關系適應性評價指標體系。其中:國外學者以面向提高人海關系適應能力為目標,多從基礎設施、政策管理、利益參與者等方面構建海岸帶適應性評價指標體系;國內學者則從人海關系適應性入手,從經濟、環境、生態等維度構建海岸帶適應評價指標體系。特別需要指出的是,國內外對海岸帶適應性評價的層次不同,不同層次的側重點也不同,主要表現在以下方面:①國外研究人員認為社區是區域治理的基本單元,也是面對風險擾動的直接主體,提升社區適應性或社區人員適應性有助于提高該地區整體適應性,因此側重于從微觀方面入手,開展海岸帶社區適應性評價,主要聚焦于基礎設施、非政府組織管理、漁業漁民發展、旅游業從業人員等;②國外人海關系適應性評價多關注城市人文環境評價,據此引入教育、醫療、基礎設施等評價指標,對人海關系適應性進行分析;③國內研究視角較為宏觀,研究區域多以地區或省區為單位,從社會、生態、經濟等系統出發構建指標體系,關注區域間海岸帶適應性差異。
綜合而言,國內外研究人員在人海關系適應性的研究對象、研究尺度及概念理解存在較大差異,進而影響指標體系構建。但現有評價指標體系均以可持續發展理論為支撐,關注不同系統間協調能力,而國內人海關系適應性評價多通過借鑒脆弱性、彈性等研究思路,在中、宏觀尺度上對其進行解構,忽視了微觀尺度,如教育、產業、漁民生計等人文層面指標,在實證研究和方法選擇仍需深入。
人海系統適應性管理被認為是對國家自然資源管理的補充,將人海系統中各子系統的不確定性作為先決條件,通過適應性策略幫助各子系統保持或恢復的能力。①Silvia 等[28]基于暴露性、敏感性等,提出沿海適應性管理評估框架;Adger[35]認為人海系統適應性研究建立在社會生態系統(SESs)復雜性的基礎上,各子系統之間的相互作用形成的復雜系統具備吸收沖擊、適應環境、學習和自組織能力,其目的是適應社會生態系統的發展而非操縱。Vikolainen等[36]構建社會功能多維度評估框架(GAT),涉及決策者、參與者、目標、資源與責任劃分等內容;上述框架核心基于人類—環境耦合系統,將人海關系中利益者、參與者、資源環境、管理目標和工具等通過動力機制和反饋機制相互連接,突出系統及子系統之間的連貫性、復雜性與靈活性等特征[26]。②生態系統視角下適應性管理框架(EBM):在此框架下綜合考慮不同部門的累積影響,并在多目標共存的情況下,依據EBM建立和諧的管理體系,以實現生態系統穩定、功能正常的可持續發展目標。在此框架下,人海關系適應性管理從海洋功能分區、海洋保護區劃定、海洋承載力等角度出發,從治理視角提升海岸帶或海洋地區的可持續發展能力[37]。③海岸帶綜合管理框架(ICZM):已有研究指出海岸帶綜合管理是一個持續不斷的過程,旨在促進經濟增長的同時,實現人類與海岸帶環境保護之間動態平衡[38],因此,該框架主要考慮人類活動、科學研究及政策管理之間的相互作用,并通過管理政策協調人類活動,以實現人海關系動態平衡;Carlos 等[39]從政策、目標、管理策略、教育等10 個方面構建海岸帶綜合管理評估框架,在后續研究中,結合SWOT 分析方法,從游客和旅游從業人員視角進一步探討海岸帶管理體系;Celene等[40]將公眾參與和ICZM 相互整合,進一步完善海岸帶綜合管理框架。從上述研究框架可以發現,人海關系適應性管理以跨部門、跨區域合作為基礎,強調海岸帶面對各類風險擾動的整體性,并根據目標、階段或者對象提出響應策略[41]。總體來看,上述人海系統適應性管理框架均以“社會—生態”系統管理框架為主。由于不同學者對現有人海關系研究框架的理解差異,導致不同管理方法在各自適應對象和邏輯結構上也存在較大差異,現有人海系統適應性管理框架仍受到脆弱性、彈性等管理框架影響,對于人海管理適應性管理仍有待深入研究。
人海系統適應性研究框架與評價體系的最終目標是提升沿海地區的整體適應性。已有研究以海岸帶或海島等區域為載體,對區域內各系統間的適應性進行測度,進而提出相應的適應性提升策略。①基于脆弱性的提升策略。脆弱性關注人海關系遭受的壓力,當人海關系及其子系統面臨風險時,不同的應對策略決定了系統整體的適應性。李博等[12]指出人海關系的主要矛盾來源于內部人海資源環境子系統,應適當控制海洋資源開發規模,完善海洋環境治理體系,增強人海關系的適應能力。②基于恢復性的提升策略。恢復性關注人海關系遭受壓力的抵抗能力和恢復適應過程。Wardekker 等[42]以荷蘭沿海三角洲區域為例,指出沿海地區的恢復性管理更有助于沿海地區快速響應意外狀況,地方管理者應以“恢復性”為原則”,及時調整當地政策。Jean等[43]對澳大利亞海岸帶管理成效進行評估,提出將區域恢復評價加入海岸帶管理決策中,進一步提升管理成效[43]。③基于可持續發展的適應性提升策略。此框架將適應性視為可持續發展的重要特性,適應性的提高有助于整體人海關系的可持續發展。近年來,部分學者指出沿海地區的可持續發展能力的出發點與立足點是提高適應性的關鍵所在[44];孫才志等[45]認為,人海關系地域系統本身屬于復雜的自適應系統,在承受各類風險的同時存在基礎的協同演化機制,因此,人海關系適應性分析需要從可持續發展的整體系統出發進行綜合評價。④適應性管理策略評價。Verónica等[46]對中美洲國家沿海管理政策進行評估,認為中美洲國家海岸帶缺乏統一協調機制,并且現階段沿海地區適應性提升策略也并未被周邊國家重視,未來需從國家頂層設計方面加以協調;Sridhar等[47]基于經濟發展、政策、技術等方面,對印度沿海適應性管理策略進行分析,指出沿海適應能力提升的關鍵在于相關政策與法律得到堅定執行。我國學者多從海岸帶空間開發利用的角度出發,對其開發利用強度進行分析[48,49],進一步提出相關管制或生態修復措施[50]。總體上而言,當前人海關系適應性提升策略研究以國外為主,國內仍處于起步階段,在研究視角、研究方法等方面還有待深化。
當前適應性研究在地理學、生態學、城市規劃學等領域取得了豐富的成果,但在人海關系研究領域成果較少,研究成果以國外為主,國內研究成果較少。正如Smit 所言,適應性的核心概念在于主體與客體之間的適應性關系及適應過程。由于人海關系研究與實踐整體落后于人地關系,也缺乏對人海關系適應性的主體與客體之間的探討。人海關系中,適應性的主體可以是產業經濟部門、社區等社會經濟部門,也可以是濱海生態系統等,如何根據研究范圍或尺度,界定適應性主體與客體顯得尤為重要。現有人海關系適應性研究中,適應客體多是沿海生態破壞、系統內部矛盾等問題,也可以視為應對當前或未來的變化和挑戰,因此適應客體的范疇較為寬泛;適應過程,即適應性反饋機制,適應過程可分為內部驅動和外部驅動兩部分,即主動適應過程和被動適應過程。系統內部適應是主體對客體的預期變化進行主動調整過程,而外部驅動則是由于外部環境變化,導致適應系統整體面臨威脅,進而應對外部擾動產生的適應過程。最終,適應過程的結果直接反饋于主體,并直接體現在主體的適應能力,為后續調整轉變產生直接影響。
由于不同學科對人海系統適應性概念、分析視角存在著較大的差異,因此現有人海系統適應性框架存在著不同的側重點,如基于社會—生態系統的人海關系適應性研究和基于生態系統管理的適應性研究方向等,其中社會生態系統視角下側重于評價各子系統之間的相互作用,以及整體系統的適應能力;生態系統管理框架的適應性研究框架則側重于海岸帶生態系統服務能力的恢復性與適應性;海岸帶綜合管理視角下則呼吁地理學、生態學、規劃學、管理學等多學科共同參與,協同管理等方式應對海岸帶風險擾動。但由于人海系統存在的復雜性與多樣性,現有研究多集中于應用案例分析,評價指標存在較大差異,通用性較差。此外人海系統適應性理論框架核心是對客觀事物和現象的簡單抽象,通過概括人海系統主體與客體之間的關系及其適應性特征和內涵,進而建立可接受的框架,但目前人海系統核心研究范圍并未統一,國內外研究尺度存在較大差異,不利于深入揭示人海關系及各組成要素間的作用機制。
通過人海系統適應性評價,尋求未來海岸帶區域良性發展,已經成為人海關系可持續發展研究的新領域。國內外對人海系統適應性的研究較為少見,國內研究則以國外經驗介紹,相關概念引入為主,本土人海系統適應性還沒有形成研究熱點,已有研究主要借鑒脆弱性、彈性等研究方法,研究框架仍在摸索,本土化人海系統適應性研究仍面臨著諸多的挑戰。
首先是人海系統適應性理論與體系構建方面。現有研究已對人海關系進行了詳細論述,但對適應性的概念、理論等尚未達成統一或權威的界定。其概念的多樣性,研究領域的交叉性,導致適應性研究理論方法混用[51],限制了人海關系適應性的研究。其中,現有適應性研究多借用脆弱性、恢復性、韌性等理論的研究框架和研究方法,或采用問卷調查、訪談等社會學方法,缺乏具有代表性的分析方法和研究體系,也阻礙了人海關系適應性進一步完善。人海系統是一個復雜系統,其核心在于海洋經濟的可持續發展、生態環境優化、社會活力恢復等。適應性視角下人海系統在基本要素、適應主體與客體的認定仍不清晰,但從人海關系演化過程來看,“海”對“人”的作用具有先導性的作用,“人”對“海”具有適應性,二者同時具有反饋過程,并在此過程中進一步相互適應,具體過程表現為海洋經濟發展早期,人類依靠海洋空間與環境,發展海洋經濟,隨著生產力的發展,沿海地區對當地海洋資源的依賴逐步減少,轉而依賴外部流動要素,此過程中,海洋也通過環境污染、生態惡化等限制人類社會發展,但目前對此過程分析研究尚屬空白。因此,從地理學角度出發,人海系統適應性更應從綜合性與系統性的角度出發,對其適應性的主體與客體、適應能力與適應水平、適應過程與適應效果等方面繼續深入。
其次是涉海區域適應性研究的維度和尺度研究方面。現有研究多從自然環境變化、生態系統調整等方面切入,著重刻畫不同干擾下人類社會行為的適應性,研究維度仍集中在人地關系研究框架中,涉海區域適應性研究較少。現代人海關系與人地關系相比,其開放性、復雜性與流動性更加明顯,而全球環境變化與流動要素集聚使得涉海區域“時空壓縮”效應更加顯著,在此背景下,如何明確區域適應性與產業適應性、環境適應性與系統適應性,乃至局部適應性與整體適應性等特征仍需深化。此外,“時空壓縮”縮短了不同涉海區域的距離,也縮短了不同區域與海洋的距離,海洋經濟流動要素驅動下的涉海區域適應性機理與模式,“人”—“海”適應性演變特征研究面臨新的挑戰。
第三是國內外研究合作與借鑒方面。現有人海系統適應性研究差異性明顯,國外研究多集中于對特定背景下的各要素作用機制進行分析,如全球變暖、海平面上升、沿海生態系統惡化的背景下,沿海地區是否有效承載漁業資源開發、旅游業發展,繼而影響沿海社區可持續發展。研究方法多采用問卷調查、專家評價、社會訪談等,對現有管理框架進行分析,以探討人類社會如何適應環境擾動等;國內學者則關注人海關系視角下的適應性作用機制,多采用線性回歸模型、集對分析、信息熵等模型對其協同演化路徑進行分析。總體而言,國外研究微觀有余而宏觀不足,國內研究宏觀有余而微觀不足,如何協調跨學科、跨背景研究之間的分歧,統籌多元方法、技術、模型與體系之間的有效融合,也是有效促進人海關系適應性研究的重要方面。
第四是人海系統適應性政策管理與預警方面。IPCC在特別報告中指出,受到極端天氣與人類活動影響,沿海地區生態系統服務、漁業支持能力已受到顯著影響[14]。人海關系適應性是多尺度、多視角的,已有研究以單一擾動研究居多,并未涉及不同系統之間多重影響關系研究。此外,現有研究多關注現階段人海關系適應狀態,尚未考量不同情景下海岸帶適應性預警研究,如高碳排放情景、環境污染、漁業資源衰退等。如何辨析不同類型的風險擾動對人海關系適應性的影響程度、作用強度及持續時間等仍需加以深入。現有人海關系適應性研究在面向海岸帶空間管理或治理等方面已有一定的研究成果,但多集中于國外,且在不同管理或制度背景下的人海關系協同演化,適應性評價與分析結果仍舊匱乏,對我國治理政策調整與完善的參考價值有待提高。
最后是地理學視角下的適應性研究領域擴展方面。人海系統與人地關系類似,暴露于多尺度、多要素共同作用下的多重擾動,面向多重要素作用關系下的復雜性與不確定性尚處于起步階段,現有研究多通過生態修復、平衡調控等措施緩和現有人地關系和人海關系,進一步通過剛性控制與彈性管理相結合的方式規范人類活動,以求提高區域適應能力,促進可持續發展。而地理學視角下的適應性目的在于協調靜態適應與動態適應,不同地域單元適應性與整體適應性,通過改善空間適宜性與環境適應性,實現國土空間優化、產業布局調整與高質量發展等良性互動,更加注重整體性與系統性。但總體上在地理學視角下的適應性研究較為少見,對于系統內部自然要素與人文要素共同作用下產生的“區域本性”客觀規律性認識或如何適應客觀規律仍缺乏有力的理論與方法支撐。
人海系統適應性是涉及多要素、多尺度的綜合過程,適應也是優化人海互動關系的過程與結果。人類社會通過生產行為開發海洋資源,獲取未來發展資源,并在人海關系互動過程中處于主導地位。海洋及海岸帶由于人類活動影響,具備了社會、經濟等多種屬性,但在系統運行過程中,作為人海關系中的主體—人類社會基于自身活動對原有外部環境產生重大影響,在產生積極作用的同時也導致大量環境問題,進而反作用于人海關系。
但適應性首先是個體適應環境變化的過程,在人海關系中表現為漁民收入,海洋生物環境感知,逐漸上升為系統適應,進而影響社會系統、經濟系統等(如海岸帶管理政策、經濟發展模式等)。總體來看,人海關系地域系統適應性研究呈現側重經濟、社會關系研究,忽視生態、個體微觀探討,側重管理方式提升,忽視內在機理分析,側重問題描述,忽視理論探討等問題。作為尋求人海關系可持續發展的重要途徑,人海關系適應性已嘗試對人類活動進行反思并做出應對,但仍需大量研究案例作為支撐,在研究方法上,充分利用大數據、地理信息系統等手段,關注特殊區域與微觀個體,形成定性與定量相結合的研究體系,以梳理各系統功能的相互關系,探討不同適應模式,從而尋找適合我國基本國情與發展實際相結合的適應性理論與實現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