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楚新 許 可
(1.中國社會科學院 新聞與傳播研究所,北京 100021;2.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 新聞傳播學院,北京 100021)
媒體融合研究已經從單純意義上的媒介邏輯驅動轉向國家戰略布局,從早期的傳統媒體與新興媒體融合發展,到目前建設新型主流媒體與打造全媒體傳播體系,媒體深度融合已經成為傳媒行業乃至社會發展的趨勢。在主流媒體推進全方位、系統化的深度融合中,技術進步、形態更迭、機制革新、組織融合等都成為發展熱點,但以新聞傳播為立足點的傳媒行業,內容生產仍然是媒體發展的核心環節。在傳統媒體時代,媒體的內容生產立足于專業化、深度化,以其權威性、獨家性的內容受到用戶青睞。隨著網絡技術進步、商業平臺涌入以及用戶需求變化,“新聞內容生產”逐漸轉向“網絡內容建設”,主流媒體在內容建設方面的主題、形式、渠道、模式以及場域和生態都發生了變化,主流媒體在深度融合時期的內容建設也逐漸呈現出視頻化、智能化和產業化的發展趨勢。
在理解主流媒體內容建設的過程中,將內容生產單純地理解為媒體或平臺進行新聞生產與內容創作的組織活動,已經不能適應網絡生態發展的邏輯和變化。有調查發現,“技術革新、受眾習慣、市場壓力、領導意志、政策調整、組織形態等都成為內容融合生產的驅動要素”[1],我們應該將主流媒體的內容建設視為一項受到多重邏輯引導或驅動的社會過程,其中,技術邏輯驅動內容生產流程再造、政治邏輯提高內容生產定位、市場邏輯影響內容供需調整。同時,這些多重邏輯也在主流媒體自身的媒介邏輯影響下相互融合,共同構成深度融合時期傳統主流媒體向新型主流媒體發展的內在邏輯,并成為新型主流媒體內容建設創新發展的內生動力。
主流媒體關于“內容”的話語形式,經歷了不同歷史時期的話語變遷,反映了社會發展對傳媒行業的影響以及傳媒行業創新對社會文化的建構。傳統媒體時代,報社、廣播站、電視臺等機構對于內容更多地指向“新聞采編”。“新聞采編”體現的是傳統媒體單純的新聞宣傳業務模式,集策、采、編、發為一體;“內容生產”則具有明顯的經濟學意義,因為“生產”原屬于經濟領域的專有詞匯,隨著社會結構變化和話語變遷,“生產”一詞才逐步被應用到人文社會科學領域。從“新聞采編”發展到“內容生產”,是計劃經濟向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轉型過程中,社會屬性對傳媒結構布局的映射。
隨著媒體融合深入推進以及技術對行業生態的重構,傳媒產業廣泛拓展,社交媒體及商業平臺不斷興起,傳統媒體的“受眾”逐漸發展成為商業平臺的“用戶”?!靶畔⒓夹g革命重構傳媒業生態,釋放了用戶參與內容生產的能力,內容產量空前高漲,因應用戶真實需求,新聞生產逐漸拓展為內容生產?!盵2]傳媒行業將新聞視為內容、將采編視為生產,隨著時代發展,“內容生產”逐漸取代“新聞采編”與“新聞生產”而成為傳媒學界和新聞業界普遍使用的詞匯。
“內容生產”這一話語的廣泛應用,是在技術、平臺、用戶及市場的多重影響下產生的,內容生產的多樣化帶來了網絡內容生態的繁榮發展,但互聯網內容海量化的同時又造成網絡謠言、版權亂象等行業弊病,網絡優質內容稀缺。如何在推進發展中對傳媒行業的內容進行及時管理與規范,成為當下亟待解決的問題。在媒體深度融合升級為國家戰略布局以及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大背景下,“內容建設”的重要性更加突出。從2017年黨的十九大報告中提及“加強互聯網內容建設”到2021年國務院《政府工作報告》中強調“加強網絡內容建設與管理”,內容建設在陣地層面實現了從網下轉向網上,在政策層面實現了從自由發展到系統引導。從“內容生產”到“內容建設”的轉變,體現出媒體的內容領域已逐漸嵌入社會結構,成為互聯網社會的重要部分。內容生產局限于媒體或平臺的內容表現,而內容建設關乎媒體治理、平臺治理與互聯網治理,將內容生產的基本業務拓展到行業的宏觀生態治理,可見內容作為媒體或平臺的核心,其影響范圍在不斷擴大。對于主流媒體而言,“內容”的話語變遷雖然受到了來自信息技術和商業平臺的影響,但提供優質內容依然是核心要義,在媒體深度融合時期,聚焦互聯網主陣地、加強網絡內容建設與管理,將是未來新型主流媒體建設的發力點。
從“新聞采編”到“內容生產”再到“內容建設”與“內容生態”,這個邏輯演進脈絡經歷了歷時性變化,體現了媒介技術更迭與形態變遷引起內容業態的不斷創新、內容建設政策引導的密集調整與戰略推進以及用戶需求導向和產業競爭推進的內容產業模式的不斷拓展。本質意義上,主流媒體的內容建設已經不再是媒介邏輯驅動下的媒體自身發展,而是社會多元邏輯驅動下的結構性變化。
一是技術邏輯的驅動。信息傳播技術的發展,不僅影響社會結構,對傳媒行業也產生了多樣化的影響。從早期媒體融合中傳統媒體利用移動技術布局客戶端、搶占移動市場,到主流媒體的平臺化建設以及“中央廚房”“智能編輯部”建設,再到當下人工智能技術正在驅動傳媒業向著智能傳播生態演進,技術的發展與迭代對傳媒行業的驅動逐漸從改良型發展為變革型。
二是政治邏輯的引導。政治邏輯的指向最為明顯的就是媒體融合上升為國家戰略,中央、省、市、縣四級媒體的融合布局也成為傳媒系統改革的重要方向。
三是市場邏輯的影響。市場邏輯需要考慮的是傳媒產業化趨勢中內容供給側和用戶需求側的協調與平衡,以及主流媒體如何以權威性發布、精準化服務和個性化定制等模式滿足用戶的多樣化需求,注重根據用戶需求來調整供需結構。
對于主流媒體內容建設而言,技術、政治與市場這三重邏輯并不孤立,而是在相互協調中彼此支撐、各有側重,以此匯聚多方資源,共同推進媒體深度融合的進程。三重邏輯均有其運行的規則,在不同層面和方式上影響著內容建設——技術邏輯偏重信息秩序與媒介手段,政治邏輯注重規范引導和戰略布局,市場邏輯關注盈利模式與產業走向,但三者又從各自角度出發形成結構性互動,共同推進媒體深度融合中主流媒體內容建設的形式、表現、質量、模式和業態的創新。
當下傳媒業正處在由技術推動變革的加速轉型期,內容生產的流程、方式、體系和生態等都在技術支撐下進行結構調整。在“策-采-編-發-饋”的新聞生產實踐中,人工智能技術催生了許多新形式、新業態,媒體內容生產的流程更加高效率、生產機制更加智媒化、生產創新更加個性化。
從主流媒體的內容生產實踐看:報紙、廣播、電視等傳統媒體的內容生產是單一而固化的分散生產模式,傳播渠道單一,傳播效果不佳。媒體融合以來,主流媒體的內容生產逐漸轉向高度集約的生產模式,“中央廚房”在生產流程重構中成效顯著,其運作模式是將分散在多端口、多渠道的內容生產模塊整合在一個超級編輯部內,“一次采集、多種生成、多元傳播”。以移動化、大數據作為技術背景的“中央廚房”模式雖然適應了紙質端、移動端和PC端等多樣性的傳播渠道,但隨著媒介化社會對新聞消費場景要求的提高,其運營模式在個性化和精準化方向上仍存在不足。
在人工智能技術深度嵌入媒介生產體系的背景下,“智能編輯部”應運而生?!度嗣袢請蟆?、新華社和中央電視臺這三大中央級媒體相繼成立了“智能編輯部”,以移動化、數據化、智能化的方式進行內容生產流程的重構,運用數據資源共享、機器生產新聞、內容審核監管與算法分發模式,不斷提高內容生產效率,通過資源集成與生產要素整合的形式,打造主流媒體智能化的內容生態體系。
從“中央廚房”的集約式生產模式到“智能編輯部”的智能化生產模式,不僅實現了媒體內容生產從移動優先向智能驅動的轉型,也實現了從改良生產模式到變革生產體系的目標,還適應了國家要求“構建新型采編流程,形成集約高效的內容生產體系和傳播鏈條”[3]的戰略要求。總而言之,在國家戰略的政治邏輯下,主流媒體通過技術升級驅動內容生產流程重構,提高了自身的智能化水平。
5G、人工智能和大數據等信息技術在驅動主流媒體重構內容生產流程的基礎上,以更加深入的參與式、嵌入式模式影響著主流媒體內容生產的戰略調整與結構升級。近年來,各級媒體紛紛從“內容+科技”的融合維度出發,進行戰略布局或結構調整;從以內容為主轉向內容與技術雙重驅動推進媒體整體轉型,更加突出技術創新在媒體內容建設中的作用。
人民網于2019年7月發布的《人民網深度融合發展三年規劃(綱要)》中提出“內容科技”(ConTech)的概念,并于2020年3月發布了《2019,內容科技(ConTech)元年》白皮書,重點闡述了其技術驅動內容生產與傳播的系統化布局方案;而后,又于2021年7月發布了《人民網“十四五”發展規劃》,將內容科技定位為發展的重點任務,從智能計算平臺、內容風控大腦、統一大數據平臺以及內容眾包與聚發平臺方面建立閉環式的內容科技創新體系,以提高智能化水平。
新華社也曾提出“以人工智能為重點重塑生產方式”[4],由此帶來了一系列的智能化變革,其中包括生物傳感智能機器人Star、全球首個3D版AI合成主播,并以5G+AI技術為支撐,創新全國兩會報道,以“媒體大腦·MAGIC短視頻智能生產平臺”提供多樣性的智能化媒體資源服務。
面向深度融合時期的廣電視聽創新,中央廣播電視總臺也提出“5G+4K/8K+AI”的戰略布局,以優勢的視聽資源打造智能視聽新生態,“央視頻”“云聽”等獨立自有平臺成為智能技術支撐下主流媒體內容建設拓展平臺化的典型案例。
除中央級媒體外,“內容+科技”的戰略布局在地方媒體中也有所體現,“封面傳媒”就是其中之一。“封面傳媒”立足智能化建設,以“科技+傳媒+文化”的融合發展理念將科技塑造為傳媒發展的核心力量,以智能技術驅動傳統媒體向“泛內容生態平臺”轉型,實現泛內容向泛文化、泛傳播的擴展,創新以內容為主體的社會服務模式。
在媒體智能化的過程中,主流媒體的內容建設不再局限于MGC(機器生產內容)生產模式、人工智能機器人的創新表達以及“智能編輯部”的流程重構,而更加注重在戰略調整與結構布局中凸顯“內容科技”的作用。
從技術邏輯的建構看,技術對主流媒體內容建設的驅動經歷了技術創新內容表達方式、技術改良內容生產流程、技術變革內容生產模式與技術驅動內容戰略調整這四個階段,從中可以看出,主流媒體內容建設的技術含量在不斷增加、技術水平在不斷提高。技術邏輯離不開技術嵌入媒介、技術賦能媒體,隨著媒體的智能化發展,未來主流媒體內容建設的發展轉向,也將在技術賦能的系統化動力機制下朝著智能化內容生態體系發展。
在社會發展過程中,政治邏輯的指向較為宏觀,但具體到傳媒行業,政治邏輯的指向則體現在國家對傳媒體制的規制和傳媒發展的規劃上。在政治邏輯的引導下理解媒體深度融合,既要了解政策文本,又要關注現實發展,將政策演進與傳媒發展相連接。關于媒體內容建設,習近平總書記在歷次關于媒體融合發展的講話中均有提及,國家在關于媒體融合發展的相關政策中也進行了具體部署。
“內容為本”“內容為王”“內容為要”等關鍵詞在論述媒體融合的內容建設中常被提及,其要義是:在媒體融合進程中,內容生產或內容建設的重要性應該居于媒體發展的核心,其他的技術、平臺、組織、機制、人才等都要圍繞內容這個核心進行發展布局。2014年8月,針對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領導小組第四次會議審議通過的《關于推動傳統媒體和新興媒體融合發展的指導意見》,習近平就曾強調要堅持以“內容建設為根本”[5];2019年1月,中共中央政治局在人民日報社就全媒體時代和媒體融合發展舉行第十二次集體學習,針對媒體融合發展的趨勢和規律,習近平又提出要堅持“內容為王”[6];2020年9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了《關于加快推進媒體深度融合發展的意見》,聚焦媒體融合,對“內容建設”提出了具體要求,即“要推進內容生產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更加注重網絡內容建設,始終保持內容定力,專注內容質量,擴大優質內容產能,創新內容表現形式,提升內容傳播效果”[3]。可見,內容建設在整個全媒體傳播體系中居于核心地位,加強內容建設是媒體融合政治邏輯的重中之重。
從國家戰略布局到嵌入社會發展再到上升為國家戰略,媒體融合已經成為社會結構中的有機組成部分。社會發展離不開國家的發展規劃,從“十三五”規劃到“十四五”規劃,從規劃建議到規劃綱要,關于媒體融合、媒體發展的論述逐步增加并系統化完善,媒體融合也成為國家發展規劃中的重要組成部分。
《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三個五年規劃綱要》提到,要“建設‘內容+平臺+終端’的新型傳播體系”“實施網絡內容建設工程”,主流媒體由此開啟了開發“兩微一端”、建設“中央廚房”、建立自有平臺等發展舉措,突出移動化、平臺化發展;《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將“推進媒體深度融合,做強新型主流媒體”作為完善公共文化服務體系的重要舉措,媒體的內容建設不再局限于媒體組織本身,而是以公共文化服務的形式不斷推進網絡文明建設,使之成為推動社會發展的重要力量。
“政治邏輯的指向是為了公共目的,即為了合理分配社會資源或社會價值,以維系公共利益和共同體的生存與發展?!盵7]作為提供公共文化服務的內容生產與信息傳播組織,主流媒體具有這種公共屬性,其發展也應該滿足民眾文化需要、維護公共利益、實現社會價值。主流媒體應該在政治邏輯的引導下通過提供內容建設來擴大內容產品供給、提高內容產品質量、豐富內容產品形式,不斷提高社會公共文化服務水平。
隨著信息技術的發展與網絡環境變化,主流媒體內容建設的傳播場域逐漸轉向網絡平臺。在傳統媒體時代,主流媒體只是將網絡平臺作為其實現傳播功能的渠道之一,但在移動化、數據化和智能化的信息時代,互聯網已經成為主流媒體融合傳播的主陣地,網絡環境的復雜使得網絡生態的治理至關重要。
在網絡環境中,主流媒體內容建設的形式更加多樣化,文本閱讀不再是用戶唯一的媒介體驗,文本、圖片、短視頻、直播等內容產品的形式不斷豐富,滿足了用戶日益增長的個性化需求。主流媒體的網絡內容建設不斷拓展,從主題類型、表現形式、傳播平臺等不同層面推進了網絡內容生態的繁榮。但目前網絡內容的海量化碎片化、生產主體的復雜性以及內容版權爭議、粗俗低俗內容泛濫、用戶隱私受到侵犯、內容安全事件頻出、網絡輿情頻發等問題,成為網絡生態環境中亟需解決的當務之急。
在現實背景下,對網絡內容生態的管理和規范至關重要。2019年10月,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堅持和完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 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明確提出,要“建立健全網絡綜合治理體系,加強和創新互聯網內容建設,落實互聯網企業信息管理主體責任,全面提高網絡治理能力,營造清朗的網絡空間”[8],可見黨和政府對網絡綜合治理體系及互聯網內容建設工作高度重視,已經將其納入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范疇,網絡治理已經成為國家治理的重要內容。針對網絡治理的內容層面,國家互聯網信息辦公室于2019年12月發布了《網絡信息內容生態治理規定》,對網絡信息內容服務的生產者、平臺、使用者及行業組織的行為規范提出了明確要求?!毒W絡信息內容生態治理規定》指出,主流媒體和商業平臺作為網絡信息內容服務的提供者、互聯網用戶作為最廣泛的使用者,其對網絡信息內容的生態治理起著關鍵作用;網絡內容綜合治理目標的實現,需要多元主體的共同推動。
從政治邏輯看,國家戰略、政策文件、行政法規及部門規章逐漸增多,對內容建設的系統化、規范化管理也在不斷完善。在媒體深度融合和國家治理現代化的雙重背景下,“建管并重”將為網絡內容生態的發展營造良好的環境,國家既對內容建設進行鼓勵與推進,又對網絡內容生態進行監管與治理。以政治邏輯為引導,主流媒體應該承擔起網絡內容生態的建設者、維護者等多重角色,以多元的內容形式促進網絡內容生態健康發展。
對于深度融合時期的主流媒體而言,市場邏輯的核心是如何正確對待供需結構,供需結構主要體現在內容供給側和用戶需求側。在內容生產多樣化和用戶需求個性化的發展中,社交媒體的興起和商業平臺的進入成為主流媒體發展不可忽視的問題。在互聯網作用下,平臺準入與社會個體崛起使得內容生產模式發生了變化,用戶已經不再是傳統意義上被動接受的受眾,而是主動參與內容建設的主體。
網絡內容生產因商業平臺進入而發生了機制創新,UGC(用戶生產內容)、PGC(專業生產內容)、OGC(職業生產內容)及PUGC(專業用戶生產內容)等內容生產模式逐漸興起,它們的內容生產機制各有側重,關注的內容層次不同,針對的目標用戶不同,產生的內容效果也不同?!敖袢疹^條”等商業平臺打造的以資源聚合為特征的內容生產模式,實現了從內容聚合到內容泛化的產業化路徑。商業平臺以數據、算法等技術分析用戶對內容的需求和興趣,更有針對性地向用戶呈現內容,以此形成面向用戶的聚合式內容生產模式,其核心是吸引用戶注意力,以流量取勝。
從商業平臺逐漸參與媒體深度融合的進程來看,網絡內容生產機制不斷相互影響并融合,主流媒體的內容生產機制也在這些原有機制中實現創新。UGC依然以流量優勢和用戶參與為關鍵,代表內容市場的“長尾”;PGC扮演中堅力量的角色,成為內容市場的“腰部”,在支撐內容質量上起到關鍵作用;OGC與PUGC的界限不斷模糊,模式也出現重合,二者將成為內容市場的“頭部”,在海量化、碎片化的信息網絡空間追求優質內容,高品質、專業化、深度化及品牌化將成為其主要特征。隨著媒體智能化的驅動,MGC及AIGC(人工智能生產內容)雖然只處在內容生產智能化的初級階段,但未來憑借數據驅動的MGC將成為基礎運行機制,并將作為內容生產基礎把AIGC融入主流媒體的核心操作環節,讓AIGC成為深度融合中內容建設的總體框架和核心運行邏輯,以適應智能傳播時代的到來。
信息技術的加速發展打破了信息生產的媒體壟斷局面,呈現出信息分散、準入門檻降低、用戶生產方式不斷拓展的特點。UGC作為信息技術帶來的傳媒變革,其生產主體和生產模式日益多元化,這對主流媒體的內容建設造成了沖擊。與此同時,商業平臺憑借其內容分發的優勢,使得傳統媒體的內容建設在傳播渠道和傳播效果上大打折扣。主流媒體依靠傳統的新聞采編業務,在社交媒體傳播邏輯與商業平臺分發邏輯的影響下,其高投入、低產出的“內容供應商”角色愈發凸顯。
雖然商業平臺的內容生產機制更適應互聯網時代快餐式的內容產銷模式,但其中的UGC由于內容準確性欠佳以及版權、盈利等壓力,也出現了眾多網絡內容生態亂象,于是商業平臺逐漸開始對分散的個體用戶進行專業重塑與組織管理,突出的表現就是UGC逐漸轉向PGC和OGC的專業化、機構化發展道路,這也是商業平臺內容生產去組織化和再組織化的演變。從早期社交媒體的業余化生產到媒體融合的專業化生產,未來業余化與專業化生產并存將是傳媒行業內容生產的常態。
值得關注的是,新冠肺炎疫情爆發對信息生態產生了深遠影響。疫情突發導致謠言四起、負面輿情爆發,UGC雖然能在突發、應急事件中起到一定的即時傳播作用,但其專業性和權威性仍然處于劣勢,社會受眾對權威、官方、準確信息的需求并沒有因為過度分散和海量多樣的社會信息而有所降低,反而更加關注主流媒體的及時發聲與權威回應。對于主流媒體的內容建設而言,這既是一種來自社會底層邏輯的肯定和支持,更是對傳統媒體內容建設“主流化”“專業性”“權威性”的強化與重塑,網絡時代社會更加期待主流內容傳播與主流價值引導。
在市場邏輯的驅動下,市場經濟發展與傳媒體制改革使得媒體內容建設從單一的組織內生產體系發展成為靈活開放的生產機制,在市場環境中進行采購、合作,呈現出開放、多元與多樣的發展態勢[9]。將內容作為一種產業模式進行推廣,需要主流媒體從思維、業務、形式、機制等層面創新發展。
在內容產銷融合的趨勢下,主流媒體的內容產業模式需要在輸出、定制、把關等維度創新業態。一是內容付費。以“財新傳媒”為典型的內容付費模式將成為繼傳統廣告和當下直播電商之后未來主流媒體盈利模式創新的趨勢之一,主流媒體更要將單純的內容付費模式拓展為內容產品在廣告及品牌傳播上的二次銷售。二是內容定制。在“Z世代”與“銀發時代”到來的背景下,針對青少年及老年群體的個性化、垂直化、細分化和定制化內容將成為產業風口。三是內容風控,也就是傳統意義上的內容審核服務。互聯網時代各類媒體及平臺內容審核的漏洞導致內容的質量良莠不齊、隱私侵犯等違法行為層出不窮,網絡安全建設亟待加強。因此,對網絡內容生態的治理,不僅需要政策規制,而且需要主流媒體在內容審核上更好地發揮前置把關作用,如人民網建立的內容風控體系,就是以人機協作模式搭建“風控大腦”,提供開放共享服務,目前已經成為人民網產業布局的重要支撐。四是數字內容。促進數字經濟發展、迎接數字文明到來,成為時代的呼喚,數據驅動將成為社會產業發展常態。對于主流媒體而言,掌握數據就是掌握了產業競爭的主動權。內容定制和內容服務的根本就在于數據資源,因此主流媒體要充分利用內容資源來強化數據平臺建設,通過大數據綜合服務業務的拓展,培養數據驅動型商業模式,構建大數據產業生態圈[10]。
在市場邏輯的驅動下,傳媒產業的盈利模式不斷創新,將內容作為一種產業,需要的是將內容視為產品和服務,突出產品化與服務化特征。主流媒體需要在內容產業化的過程中構建優質內容供給體系,通過輸出優質內容、定制特色服務等多元渠道,重建媒體與用戶的連接、與政府的聯動、與企業的互動,探索“新聞+政務服務商務”模式的可實現路徑,以連接社會的形式重塑媒體價值。
從“新聞采編”到“內容建設”再到“內容生態”,體現的是主流媒體內容層面的專業化、產業化與規范化。隨著內容生態系統中多元主體的規范化發展,在媒體深度融合的內容生態格局中,未來可能是主流媒體與商業平臺之間的互相協同與催化,促進內容建設實現“專業的開放化”與“業余的專業化”兩個轉向,讓主流媒體向最廣泛的社會受眾開放,UGC將逐漸成為主流媒體PGC及新聞聚合的方式,而商業平臺中的UGC將在主流媒體入駐平臺的影響下朝著OGC、PUGC的專業化與規范化方向發展。
從宏觀角度看,本文探討了主流媒體在技術、政治、市場等多重邏輯建構下的內容特色、典型特征和發展趨勢,但在現實情況下,傳媒并不僅僅受到某一重邏輯的影響,而往往會同時受到多重邏輯的共同影響,那么,主流媒體如何以政治邏輯應對技術邏輯的沖擊、如何將技術邏輯與市場邏輯有機結合、如何協調政治邏輯與市場邏輯的相互關系以及如何應對各重邏輯之間的沖突與互動,更加值得關注。未來的主流媒體內容建設,應在多重社會發展邏輯的驅動下更加凸顯社會化特征。盡管傳媒業將迎來一個邊界消失、跨界融合的時代,但在這個社會化的進程中,專業化的內容建設仍然是其核心和關鍵。在多重邏輯互動與建構中,主流媒體應該從平臺搭建、資源整合、內容深耕及嵌入社會等方面形成符合自身定位的媒介發展邏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