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葉紫
(江西財經大學,江西南昌 330013)
在社交媒體時代,“打卡” 作為一種圈層文化理解與獲取認同的記錄行為, 逐漸成為數據化生活中被頻繁使用的網絡熱詞。隨著新媒介的迅速更迭,人與社會相連的方式主要集中在移動端,越來越多的人選擇將手機及平板作為自己與社會相連的媒介,各類社交軟件層出不窮,如以微信、QQ 為代表的私密型聊天軟件,微博、豆瓣等公共型社交軟件,無形中為互聯網用戶構建出多樣化的社交場景,這些數量龐大、 功能各異的社交工具為不同類型的打卡與打卡新形式的出現提供了平臺,如“運動打卡”“背單詞打卡”“閱讀打卡”等層出不窮。網絡上的打卡活動主要由學習類、旅游類、運動類、生活自律類、特殊地點類五種類型構成。該研究討論的“飲食打卡”屬于生活自律類打卡,用戶通過打卡進行自我管理,在網絡虛擬社區分享自己的生活數據,來尋求社群成員的監督與互相激勵,旨在進行健康自我管理,養成一定生活習慣。
數據化生活,顧名思義就是將人們日常生活行為進行數據可視化處理,一方面可以讓用戶更加了解自己,另一方面也可以幫助企業更加了解用戶的購物習慣和愛好,以此推出更具針對性的產品功能和服務。一般而言,完整的數據可視化流程包括3 個階段,即“可視化輸入—可視化處理—可視化輸出”。這3 個階段在一些健康飲食APP 上均有很清楚的呈現,健康飲食類APP 以“健康飲食、減肥健身、掌控人生”為口號,旨在在用戶與應用之間構建“健康+瘦身+電商+打卡社交”4 種屬性相互依存、缺一不可的關系網絡,通過健康瘦身功能吸引和留住核心用戶,通過打卡社交功能增強用戶黏性。打卡在管理學中被認為是一種自上而下的強制性行為,但線上打卡與線下打卡方式的不同之處在于話語表達方式的多元化,這一類健康飲食APP 虛擬社區中的用戶在記錄飲食時的打卡行為是一種自發的行為。“飲食打卡”即基于互聯網與新媒介技術,在虛擬社區中持續一定時間,以短視頻、圖片文字組合等多種形式發布自己的食譜或飲食記錄的行為。不可否認,互聯網時代下網絡虛擬社群的構建,是新媒介介入人們生活的一種方式,被介入者的行為無可避免地受到虛擬社群內容的影響,從而自覺主動對自我進行自律性約束[1]。
美國傳播學家戈夫曼認為,人際傳播的實質是人們利用符號進行自我表演的過程。在他看來,我們每一個人在人際交往中,都按照一定的角色要求在舞臺上表演,呈現出我們想讓觀眾看到的舞臺形象,其核心是印象管理。如若把健康飲食類APP 的飲食打卡群看作一個舞臺,那么用戶發布每一條打卡動態的文案、圖片、排版等,其實都可以看作是被精心設計過的表演形態。內容發布者通過“飲食打卡”讓網絡中的虛擬觀眾知曉他們想讓觀眾知道的飲食內容,同時也表明內容發布者作為健康飲食這個群體中的一名成員的良好狀態。在這個自我呈現過程中,那些為內容發布者增加瀏覽數據的用戶,看到的并不是真實的發布者,而是被動接收發布者想要用戶接受的內容[2]。當發布者關閉手機或退出應用程序時,就標志著內容發布者呈現結束,此時發布者才回到“本我”的狀態。因為在手機屏幕之外的后臺是觀眾看不到的地方。同時,在日復一日的打卡中,使打卡記錄本身成了打卡者們的一種生活儀式,映射著日常生活的規律性和秩序感,而參與者在這一動態的過程中通過自我動員、 自我展現和自我管理逐步實現自我優化與自我塑造。每個人通過發布打卡內容參與其中,找到自己在儀式中的多元角色。作為發布打卡內容的激勵者、 瀏覽打卡群成員打卡內容的受益者,想象著手機另一端也共同經歷打卡的陌生人,從而產生出一種共同打卡的儀式感。
通過對健康飲食類APP 進行沉浸式觀察發現,其頁面的減肥成功心得的分享多以女性為主。大部分女性相對于男性而言更注重自己體重數值的變化,從而會更多地選擇使用體重記錄與測量APP 進行身材管理。根據艾瑞數據統計的用戶年齡占比結果可以看出,用戶主要集中在25~40 歲女性人群,占比近70%。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結果顯示,我國女性平均生育年齡為29.13 歲,25~35 歲階段的女性普遍有產后減重和恢復身型的需求,這點與在參與健康飲食類APP 社群活動進行觀察時的發現相吻合,群成員大部分為10 歲以下兒童的母親,她們構成了健康飲食類APP 的主要用戶群體。
研究者親自參與某一健康飲食類APP 打卡,并加入飲食打卡虛擬社群,在群主的推薦下,對社群中15 名參與者進行了深度訪談。他們均為正在參與飲食打卡、且在虛擬社群中具有一定活躍度的參與者。通過對該APP 用戶參與“飲食打卡”的調查分析及訪談,不僅把握了飲食打卡活動的全過程,而且發現社交媒體時代背景下數據化生活與自我管理的兩個顯著特點,如下所示。
2.2.1 基于上癮模型的生活習慣養成
瑞安·胡佛在《上癮》一書中提出“HOOK”上癮模型,他認為用戶對企業產品上癮由4 個邏輯組成:觸發、行動、酬賞、投入。上癮,顧名思義,就是習慣養成,通過有意識的設計讓用戶產生無意識的行為。調研發現,大多數健康飲食類APP 以APP 內簡潔、易操作的界面,讓大部分用戶愿意嘗試使用這一類APP,而不是“下載即卸載”;再次通過在發現界面中推出激勵性質的打卡活動,讓用戶在獲得體重減輕的自我滿足的同時,擁有物質獎勵的可能性。經觀察發現,在發現界面長期發布打卡內容的用戶大多為此類APP 的VIP 用戶,為了獲取物質獎勵他們不會輕易卸載或停止使用該APP。同時,健康飲食類APP有歷史數據對比功能,用戶可以將當前數據與歷史數據進行比對,觀察自己身材維度與體重的變化,并以此為據進行管理,這個功能也大大增加了用戶對APP 的依賴程度。APP 通過分析用戶每天的飲食打卡內容,為用戶提供明確的健康管理反饋,緩解用戶減重過程中的焦慮心理,從而正向促進用戶堅持自我管理。會員購買的體脂稱可以通過手機藍牙、定位功能與APP 進行綁定,將體重數據實時傳送到APP中,并形成體重數據記錄,適時進行數據比對,通過體脂率、BMI、心率、新陳代謝熱量等數據為用戶提供有效的健康減脂指導。同時,通過每日記錄攝入食物類型與克數,計算出每日攝入熱量與人體新陳代謝熱量的差值,對超標用戶進行提醒,有效幫助用戶在減脂期間形成熱量缺口,提高減重效率[3]。
2.2.2 基于虛擬社群形成用戶激勵機制
在對健康飲食類APP 進行沉浸式觀察時發現,APP 中的打卡社區與社會學家萊因戈爾德提出的“虛擬社區”概念相吻合,即通過互聯網連接起來的突破地域限制的人們批次溝通、分享信息與知識,形成相近興趣愛好和情感共鳴的特殊關系網絡。健康飲食類APP 在互聯網平臺上建立起打卡的虛擬社群,正是為減肥者們提供了一個可以相伴而行、互相激勵的場所。比如在進入“薄荷健康”APP 發現界面后,首先出來的是“加入我們”的三頁“廣而告之”:13年專業服務,累計幫助1 000 萬+用戶制定健康方案;80 萬+條食物數據,熱量營養素一查便知;貼心的營養管理方案致力于成為你身邊的營養專家。可見“薄荷健康”APP 主打“健康”,在“薄荷健康”主導建立的“飲食打卡”場所中,人們有著共同的目標,即健康減肥;同時,“薄荷健康”作為該社群的創建者,扮演著主導者與引領者的角色,其官方賬號在社區中時常發布減肥知識科普,通過良好的社群運營內容來維系用戶,如督促或提醒群成員每日飲食與運動打卡,增強用戶的黏性與歸屬感,保證用戶體重管理的長期與持久。
健康飲食類APP 內最具有特色的功能就是熱量查詢與計算功能,即將飲食轉換為數據進行記錄,達到自我管理的目的。但在調研中根據用戶反饋發現下列問題。一是健康飲食類APP 中食物可選擇種類不全面,自己在錄入數據時,無法精確測量克數,大多通過估計,對于最終計算出來的熱量存疑;二是健康飲食類APP 中雖然同時有食物熱量查詢記錄功能與運動健身指導功能,但二者數據無法形成有效的信息對接與交互,即用戶希望APP 能夠構建一架橋梁,實時將食物攝入熱量與運動消耗量進行聯動,依據卡路里攝入量的差值,進行個性化運動安排,并將攝入熱量轉化為更直觀的體重數值增減的形式來顯示,以此強化用戶的自我控制行為[4]。
基于以上難題,一是隨著智能手機、提供“互聯網+營養健康”服務的數據分析軟件蓬勃發展,尤其是營養數據分析軟件日漸精準,用戶通過APP 飲食打卡可以方便快捷地得到營養分析數據,并根據建議改變個人飲食習慣,科學獲取一天中應該攝入的各類營養素的種類及攝入量,為個體均衡營養、健康飲食提供參考。二是在APP 中引入感覺式量化概念。即把每天的數據記錄與身體感知到的信號進行對比,使一些數據現象成為“感覺的替代品”,以此作為數據記錄的輔助判斷,將量化與個人感知結合在一起,使數據量化轉化為人們的強烈意念,而這種意念能更好地幫助人們感覺自己身體,達到人們潛意識中所期盼的效果。三是給予適時監測和評價,加強對日常生活中健康、飲食、運動的監測,如飲食是否適量,運動是否合理,時間是否高效等。
飲食打卡作為一種建立良好生活習慣的方式,其打卡社群在互相激勵中顯現出一定的社群能量。基于交互情感的作用,在完成打卡任務早期階段,參與者的打卡熱情表現為持續高漲的狀態; 進入中期階段,伴隨著參與者的新鮮感降低,參與打卡的熱情亦隨之下降,此時的心理狀態開始出現消極、懈怠的情緒,懶于互動,打卡頻次降低,進而因為未完成任務而陷入自責、失望,甚至陷入自我否定、想要逃離的心理困局之中。基于以上問題,應該在社群氛圍營造上下功夫,促使虛擬打卡社群成為一個具有持續感染力和有效動員性的場域,賦予打卡過程以強大的驅動力。例如,對于健康飲食類APP 用戶而言,在強壓力的都市生活快節奏下,如何在中期階段抵御自身惰性,始終保持高度的自律與自制,需要營造更濃厚的社群氛圍。一些APP 為保證用戶私密性,不開放私聊功能,對評論內容設有一定限制條件,打卡活動的類型與方式均因此受限,只能局限于社群中千篇一律的“文字+圖片”的形式,缺少用戶之間的互動[5]。調查顯示33.7%用戶習慣線上社交,喜歡互贊、轉發與評論,因此給用戶提供多樣的打卡互動形式,構建多樣的用戶激勵社群,為用戶提供親密安全的、可以交流經驗和心得的場域,是提升參與者活躍度的一個重點,從而進一步增強數據化生活及自我管理的持續性。
打卡的出發點是為督促自我堅持下去,尤其針對自律性差的人,無疑是一件益事。可是隨著用戶參與打卡時間的增加,起初的新鮮感慢慢蛻變為一種帶有任務性的被迫感,每日的數據記錄變成了焦慮的產出源頭,隨著打卡行為的持續難度加大,打卡者的焦慮被無限放大直到選擇逃避打卡[6]。作為健康飲食類APP 的飲食記錄打卡活動的參與者,筆者亦親身感受到,隨著時間推移,如果沒有更強的刺激、激勵和提醒,打卡行為對打卡者而言就會漸漸轉變為一種生活負擔,直至完全喪失打卡興致。
如何在打卡平臺期擺脫被迫感,始終保證數據化生活及自我管理的積極性?針對這一難題,首先要明確生活類打卡的參與者在打卡過程中是處于智能軟件、社群平臺之中,亦即身處自我管理與被管理、自我關注與被關注之中,從而自覺行動去挑戰現實的自我。因此,解決這一難題的關鍵在于如何通過增強和擴大關聯度最后達到讓打卡者“自我管理”的目的,亦即從“依賴”走向“獨立”。基于此,智能軟件應在活動板塊主動引導用戶,明確打卡的初衷,通過激勵性活動讓用戶打卡保持主動的新鮮感,比如,增加提醒標識、激勵話語等,同時更應該幫助用戶培養健康生活的習慣,而不是一味強調飲食打卡的每日必打,或是一味強調每日攝入熱量的限定范圍,在打卡者已養成健康飲食習慣的情況下,智能軟件應把握好角色的轉變,從打卡主導者轉化為輔助工具,而打卡者在“被管理”“被關注”“被引導”的打卡中逐漸加強了“自我關注”“自我引導”“自我管理”的能力,進一步增強了“自我管理”的主動性、積極性。
社交媒體時代參與生活習慣打卡的群體目標高低不同,參與的心態和方式迥異,最后的效果各有優劣,不斷量化自我的過程本身也是建構認知、追尋重構自我的過程。從傳播學的視角反觀這一量化過程,參與者始終存在與APP、自我、同伴3 個維度的持續互動,并且通過互動在虛擬社群中構建共享的理念與價值。該研究以飲食打卡作為切入口,不只是追蹤考察社交媒體時代下數據化生活與自我管理的模式,更是對虛擬環境下人們的生活方式、成長追求、情感觀念、價值認知諸多方面的體察,進而探究打卡者在人機互動這一日常、 細微的動態過程中實現自我認知、自我管理、自我塑造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