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鰲石教授辨治胃癌術后1 例

陳凱麗，陳仲偉指導老師，王志汕，陳則鋼，廖水亨，肖紹堅

(1.福建中醫藥大學碩士研究生，福建 福州 350122；2.福建中醫藥大學國醫堂，福建 福州 350122；3 福建中醫藥大學附屬第三人民醫院，福建 福州 350122)

0 引言

胃癌是最常見的消化道腫瘤之一,發病率和死亡率居高不下。現階段，胃癌的診療呈現三低一高的特點:即早期診斷率低、手術切除率低、生存率低、根治術后復發轉移率高[1]。由于胃癌早期無明顯癥狀，多數患者在就診時已處于進展期，錯過了最佳診療時機，即便行根治性手術切除，依舊難以避免局部高復發率和高轉移率，復發和轉移是胃癌治療失敗的主要原因[2]。臨床治療主要采取以手術為主，輔助放化療、全身藥物治療等綜合治療的模式，但免不得要面臨許多諸如術后創傷及并發癥，放化療引起的放射性腸炎、胃腸道反應以及骨髓抑制等不良反應，很大程度上降低了患者的生活質量，導致其依從下降，療效不盡人意[3]。中醫藥在治療腫瘤，特別是在減輕術后、放化療后的不良反應和毒副作用方面，已經被大量的臨床研究所證實，研究和總結中醫藥對胃癌的治療經驗，可以促進胃癌防治水平的提高[4]。

陳鰲石教授系福建中醫藥大學教授,福建名老中醫,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臨床診療50 余載,在運用中醫藥治療腫瘤術后方面有其獨到的特色,療效顯著。其治療胃癌用藥處方經驗豐富，針對胃癌術后脾胃運化失調，氣滯血瘀的主要病機，給予健脾益氣，理氣化瘀，升清降濁、散結解毒的治法，今得拜師侍診學習，現將陳教授治療胃癌的經驗總結如下。

1 病因病機

陳教授認為，胃癌屬中醫學“噎膈”“反胃”“積聚”等范疇。其病因較為復雜，與遺傳、飲食、情志等多種因素相關。飲食失調、情志不暢，年老體衰，致脾胃受損，脾失健運，胃失和降，升降失常，氣滯血瘀毒結于胃，發為腫瘤，屬于整體屬虛、局部屬實的一種疾患。《脾胃論》言：“百病皆由脾胃衰而生”，《醫宗必讀》稱：“積之成者，正氣不足，而后邪氣居之”。故胃癌的發生是以脾胃受損、納運失常為本，氣滯血瘀毒結為標，標本相互影響的結果。

陳教授認為，脾為后天之本，胃為水谷之海，二者共主飲食物的腐熟運化，脾主升清，胃主降濁，升降失和，納運失司，臨床表現為惡心嘔吐，腹痛脘脹，返酸噯氣，食少納呆等。胃癌術后，脾胃復又遭損，正氣益更虧耗，邪氣乘虛而入，脾胃運化失常，臨床多表現為神疲乏力、惡心嘔吐，腹痛脘脹，返酸噯氣，食少納呆等癥狀，古人有言“有胃氣則生，無胃氣則死”，因此調節患者脾胃氣機升降運行，恢復飲食功能，保證機體的能量供應與營養支持，提高抗邪能力，方是長久之法。因此陳教授治療胃癌術后始終以健脾益氣，顧護胃氣，恢復脾胃運化功能為基本大法，貫穿治療始終，辨證輔以理氣和胃、活血化瘀、泄濁解毒，突出應用經驗對藥，形成獨到治療胃癌術后經驗。

2 辨證論治

2.1 扶正為本

古人云“正氣內存，邪不可干”，患者身體健康狀態下降，御邪能力減弱，給腫瘤以可趁之機，順勢內生。羅天益言：“真氣實，胃氣強，積自消矣”[5]。積乃是正邪相爭，正不勝邪所生之病理產物。若正氣充足，環繞周身，有效御敵于外；胃氣強盛，納五谷充養正氣，正氣源源得養，則邪不壓正，漸漸自除。故陳教授治療胃癌以扶正為本。扶正以補益人體正氣為主，臨床治療選藥以黨參、黃芪、白術、山藥、白芍、當歸、熟地黃等藥為主。黨參、黃芪、白術、山藥性弱，不甚偏頗，味甘補中，健脾益氣，白芍、當歸、熟地黃補血養陰，當歸功擅活血行滯，可解熟地黃滋膩之弊，使補而不壅。氣血津液是構成人體的重要成分，對維持正常的生命活動具有不可或缺的作用，補益氣血可充養人體，扶助正氣，快速恢復身體機能，是胃癌術后治療的重點。

2.2 理氣和胃

手術后、放化療后的患者，多會出現食少納呆，神疲乏力的癥狀。胃癌患者本已正氣虛損，脾胃納運失和，手術、放化療除去腫瘤積聚的同時，也免不得會耗傷氣血，對自身造成不同程度的影響，脾胃亦傷上加傷。因而健脾益胃，增強運化能力，恢復氣血生化之源是當務之急。苦寒之品敗胃陽，滋膩之屬礙胃氣，陳教授認為脾胃既傷，用藥當避免加重其負擔，此時不宜使用苦寒、滋膩、質重、毒性等藥。處方除用黨參、黃芪等健脾益氣藥外，須用荷葉、雞內金、娑羅子、枳殼等促進脾胃運化、理氣和胃之品，才能最終達到脾胃一健百病漸消的目的。

2.3 活血化瘀

腫瘤患者術后氣滯血瘀，需以活血化瘀法治之。氣為血之帥，可生血、行血，然腫瘤術后患者正氣大虛，生血、行血功能受限，形成氣滯血瘀之病理改變，是為因虛致實，此時患者不能耐受過于峻烈的活血攻伐之品，故陳教授臨床用藥以延胡索、丹參、赤芍、當歸、雞內金等藥力相對平和之品。氣血瘀滯不通，不通則通，胃癌及其術后患者常見疼痛表現，丹參、赤芍，主入血分，行血化瘀止痛；延胡索、當歸，辛行溫通，行氣活血，氣暢血行則疼痛自止，且當歸味甘質潤，乃補血之良品；雞內金健脾消食。上藥相伍體現了陳教授氣血同調、消補兼施的用藥特點，既有活血、理氣、止痛之功，又有養血健胃之效，用于胃癌術后最是合適。

2.4 泄濁解毒

胃癌乃是脾胃失運，濕濁內生，與毒邪相合的結果，手術治療雖然清除了可見的病灶，但邪毒早已侵入營血分，損傷臟腑經脈，蟄藏難去，治宜泄濁解毒。陳教授常選用茯苓、澤瀉、土茯苓、白術、荷葉、藿香、佩蘭、重樓等藥。茯苓、土茯苓、澤瀉利水滲濕，白術燥濕健脾，藿香、佩蘭芳香化濕，荷葉升清利濕，脾喜燥惡濕，濕化則脾運自健，濕濁得去則邪毒無所依附；重樓清熱解毒，引諸藥入血分，土茯苓解毒除濕，現代研究表明，土茯苓、重樓的有效成分具有抑制癌細胞的效用；諸藥隨證加減，發揮化濕健脾、泄濁解毒之效。

2.5 經驗對藥

陳教授一生臨證經驗豐富，總結了不少經驗藥對，對胃癌術后患者調理亦有大用。筆者團隊成員曾對陳教授67 例胃癌患者，500 張中藥處方進行數據關聯分析，發現其常用藥對包括枳殼配白術，黨參配白術，赤芍配當歸，荷葉配雞內金，川楝子配延胡索，佩蘭配藿香，竹茹配半夏[6]。白術健脾，李中梓言：“補脾胃之藥，更無出其右者”[7]，配伍黨參、枳殼通補相合，達到補而不滯的效果；赤芍、當歸寒溫同調，活補相依，使活血而不過耗，補血而不壅滯；荷葉質輕升清，雞內金降濁消食，二者相合，脾胃升降有序；川楝子、延胡索功擅活血止痛，可有效緩解腫瘤氣滯血瘀、毒結于里所致的疼痛；脾虛痰濕內生，阻滯脾胃納運，佩蘭、藿香，竹茹、半夏配合使用，燥濕化痰止嘔。陳教授將中醫學的多種治法御繁執簡的融合于藥對中，集中體現了其補益脾胃，扶正固本為主，理氣活血，解毒止痛為輔，總體不離健運脾胃的根本原則。

3 典型病案

魏 某，男，43 歲，2011 年8 月7 日初診，主 訴：胃癌術后7 月余，神疲乏力、食少作嘔半個月。患者于2 年前，因反復上腹脹痛，食少，消瘦，于某醫院行相關檢查，確診為胃癌，并行手術治療，術后病理提示：低分化腺癌。術后已行化療第5 個周期，因食少欲嘔，腹脹作痛，消瘦乏力，尋求中醫藥治療。刻診：面色萎黃，形體消瘦，神疲乏力，脘腹脹滿，稍痛，食少欲嘔，胸悶，二便尚可，舌邊齒痕，舌色淡白，苔白濁，脈細弱。其發病機理為脾虛失運，氣機不暢，氣血難生，濕濁難化。中醫診斷：癌病，氣血雙虧證。治宜健脾化濕和胃，益氣養血抗癌。處方：黨參30g，白術30g，茯苓15g，當歸15g，赤芍15g，丹參12g，娑羅子10g，枳殼15g，薤白15g，重樓6g。15 劑，水煎，分3 次溫服。二診，患者自訴腹脹胸悶減輕，飲食精神稍增加，舌脈如前，上方去薤白加藿香佩蘭各10g，續服15 劑。此后復診三次仍以上法隨證加減，患者病情基本穩定。2011年10 月6 日，六診，患者已行6 次化療，自訴神疲乏力，食欲低下，脘腹稍痛，夜寐欠佳，舌淡苔薄白，脈沉細弱。虛弱已極，當行運脾胃，行補益。處方：黃芪15g，炙黃芪各15g，白術20g，山藥30g，當歸10g，白芍15g，茯神20g，五味子10g，熟地黃30g，丹參15g，雞內金10g，荷葉10g。10 劑，水煎，分3次溫服。另囑長服貞芪扶正顆粒。此后數診，治療均以健運脾胃為出發點，病情逐漸好轉。

按語：此例患者初診系胃癌術后化療后，主癥為神疲乏力，食少腹脹。陳教授認為，胃癌患者術后化療后，腫瘤積聚雖除，但脾胃受損，氣血虧虛，當先改善脾胃納運機能，以化生氣血，防病復發轉移，故黨參、白術、茯苓健脾益氣，當歸、赤芍、丹參養血活血，娑羅子、枳殼理氣和胃除脹，薤白溫胸陽化濕濁，重樓少量抗癌防癌。二診，胸悶已無，但濕濁未清，故去薤白加藿香佩蘭。六診，因患者再次化療，邪去正傷，脾胃氣血均重損，故生炙黃芪、白術、山藥健脾益氣，熟地、白芍、當歸、丹參養血活血，茯神、五味子斂安神助眠，雞內金、荷葉降濁升清，胃運脾健，正氣來復，邪不可干。

4 總結

陳教授從事臨床五十余載，所療胃癌及其術后患者不計其數，經驗豐富，治療該病過程中，牢牢把握其本質虛損、標在邪實的病機特點，以扶正為主，增強自身抗邪能力；重在健運脾胃，恢復后天氣血化生本源；正本亦須清源，血虛行緩瘀滯于脈管則養血活血、濕阻毒結則泄濕濁化毒邪、氣血瘀滯不通則理氣活血、化瘀止痛等，因人而異，隨證施治，將補虛泄實貫徹始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