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東憲兵隊特務系統在東北淪陷區實施的情報搜集活動
——以對中國共產黨東北黨組織的情報搜集活動為中心

戴 宇，柳澤宇

(1.吉林大學 東北亞研究中心； 2.吉林大學 東北亞研究院，吉林 長春 130012)

“九一八”事變后，日本殖民統治者在東北淪陷區內的情報搜集活動頗為猖獗。1935年8月“思想對策”出臺后，關東憲兵隊組建了由其統制的特務系統，猖狂地指揮日偽憲警進行情報搜集等特務活動，而中國共產黨東北黨組織便是其重要目標之一。

目前學界關于關東軍系統的情報搜集活動，主要探討的是奉天特務機關、哈爾濱特務機關、保安局所從事的特務活動，而有關關東憲兵隊特務系統的活動尤其是其針對中國共產黨東北黨組織的情報搜集活動，則罕見相關研究成果。(1)與本研究相關的論文主要有：張勁松：《日本關東軍特務機關述略》，《日本研究》，2001年第4期；米彥軍：《日本特高課述論》，《抗日戰爭研究》，2010年第2期；付紅紅：《日本情報工作歷史考察》，《西安政治學院院報》，2015年第4期；周浩、劉強：《日本情報文化：源流、特質與影響》，《南京政治學院學報》，2017年第1期等。而對此進行研究，不僅能進一步揭露日本軍國主義的侵華罪行，還有助于進一步了解和認識中國共產黨在東北地區所領導的抗日斗爭。基于此，本文將在解讀吉林省檔案館藏“思想對策”檔案的基礎上，(2)本文所使用的吉林省檔案館藏“思想對策”檔案，較為全面地記錄了“思想對策”實施下的各種活動。選擇運用這部分檔案來考察關東憲兵隊特務系統針對中國共產黨東北黨組織實施的情報搜集活動，主要基于兩點考慮：一是檔案的原始性，“思想對策”檔案是關東憲兵隊特務系統自身所記錄的，對考察其情報搜集主體、手段、內容及影響等都是一手資料；二是檔案的稀缺性，關東憲兵隊特務系統針對中國共產黨東北黨組織實施的情報搜集活動基本上是秘密進行的，現存的中方史料不足，有關其手段、內容等方面的記錄缺乏系統性與全面性，而這部分檔案則能夠填補此方面空白。但需要注意的是，由于日偽檔案是殖民侵略者所記錄的文件，其中不乏詆毀中國軍民、夸大自方戰績的記錄，因此本文在引用中會注重與中方史料進行比照求證，以期較為全面、正確地反映這段歷史。結合中方相關資料，論述分析關東憲兵隊特務系統的建立，以及其針對中國共產黨東北黨組織所進行的情報搜集活動的主要內容、手段和破壞性等。

一、“思想對策”的實施與關東憲兵隊特務系統的建立

“九一八”事變后，日本暴露出獨占中國的野心。1935年開始策劃“華北自治”，企圖將華北五省從南京國民政府的統轄之下分離出來。(3)參見軍事科學院軍事歷史研究部：《中國抗日戰爭史》上卷(修訂版)，解放軍出版社2015年版，第253頁。為實現其侵略野心，日本將偽滿洲國作為其“大本營”，迫切需要保證偽滿洲國治安的“穩定性”。從1935年秋季開始，通過軍事“討伐”與政治鎮壓相結合的方式，日本在偽滿洲國推行“治安肅正”，出臺“思想對策”，以“徹底普及‘滿洲國’王道政策”(4)(偽)“蒙政部”：《康徳二年秋季治安粛正工作二伴ウ思想対策要綱》(1935年)，《關東憲兵隊司令部檔案》，檔案號：J0315-0007-0808，吉林省檔案館藏。的名義構建思想領域的防衛機制，對共產主義等“有害思想”進行監控與鎮壓，同時對普通民眾實施思想控制。為有效地推動“思想對策”的實施，關東軍給予關東憲兵隊指揮其他警務機關的權力，關東憲兵隊特務系統的組建有了權力支撐。

關東憲兵隊獲取指揮其他警務機關的權力后，在偽滿洲國各地設立以日本憲兵為中心的“警務聯絡委員會”，這是關東憲兵隊特務系統的最初形式。這個特務系統的組建幾乎將所有日偽憲警都聚集在關東憲兵隊的周圍，“彼此相互協助，徹底消滅潛入地下的在‘滿’共產黨”。(5)《宇津木孟雄筆供》(1956年6月1日)，中央檔案館、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吉林省社會科學院編:《日本帝國主義侵華檔案資料選編·偽滿憲警統治》，中華書局2001年版，第135頁。“中央警務聯絡委員會”委員長由關東憲兵隊司令官(時為東條英機)擔任，各地委員長由憲兵隊長、分隊長、分遣隊長、分駐所長分別擔任。在各級委員會中，日本憲兵是實際聯絡者。

“警務聯絡委員會”成立半年后，關東憲兵隊開始籌劃將統制權更為穩固的“警務統制委員會”作為其特務系統的新形式。1936年4月1日，“警務聯絡委員會”改稱“警務統制委員會”，關東憲兵隊得以“合法”地控制各地各級憲警與行政機關。對此，1936年5月16日，東條英機稱，“警務聯絡委員會”在執行“思想對策”過程中所發揮的聯絡作用“尚未達到期望的水平”，有必要“進一步加強統制力度”。(6)(偽)“中央警務統制委員會”：《中央警務統制委員會議事要録書類綴》(1936年)，《關東憲兵隊司令部檔案》，檔案號：J0315-0007-0798，吉林省檔案館藏。

在這個特務系統中，關東憲兵隊起到了“大本營”的作用。為此關東憲兵隊司令部于1935年8月對內部設置進行了調整，下設總務、警務二部，警務部下設第二、第三兩個課。各地憲兵隊本部設特高課，各地憲兵分隊、分遣隊設“特高系”。1940年5月，關東憲兵隊組建了一支特殊憲兵隊，即“思想憲兵隊”。“思想憲兵隊”在新京、奉天、大連、錦州、哈爾濱、牡丹江、齊齊哈爾設有7支分隊，實際上就是“統一的偵察網”，一方面“加強‘滿洲’的思想防衛”，另一方面“確立將來戰爭發生時的思想、情報、宣傳、謀略之基礎”。(7)關東憲兵隊司令部：《思想憲兵隊編成要領》(1940年5月30日)，中央檔案館、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吉林省社會科學院編：《日本帝國主義侵華檔案資料選編·偽滿憲警統治》，第228頁。

此外，在關東憲兵隊特務系統中最為“活躍”的是“特務警察”。1936年4月，關東憲兵隊司令部提出，警察機構要利用廣泛、密集的監控網，“經常搜集‘匪’情，為‘滿’軍警行動提供依據”。(8)關東憲兵隊司令部：《1936年4月至1939年3月警憲治安肅正計劃大綱》(1936年4月10日)，中央檔案館、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吉林省社會科學院編：《日本帝國主義侵華檔案資料選編·偽滿憲警統治》，第66頁。1937年5月，偽滿洲國“民政部”警務司長大島陸太郎提出，要擴充強化“特務警察”的力量，以此對抗不斷發展的中國共產黨東北黨組織。(9)大島陸太郎：《在第五次警務廳長會議上司長的訓示》(1937年5月2日)，(偽)“滿洲國治安部警務司”編刊，吉林省公安廳公安史研究室、東北淪陷十四年史吉林編寫組編譯：《滿洲國警察史》，內部資料1990年版，第454頁。1937年7月，偽滿洲國“治安部”下設警務司，警務司下設特務科，“首都警察廳”下設特務科，偽滿各省警務廳也下設特務科，各縣警務科則下設特務股，“特務警察”的力量自上而下地得到擴充強化。1937年12月1日，在東北的所有外務省警察與關東局警察均轉入偽滿洲國警察系統，“特務警察”的力量得到進一步擴充強化，其重點任務亦有所調整，轉為“對民心動向的考查，民眾安定的維持以及不法分子的搜查”等方面。(10)(偽)“滿洲國治安部警務司”編刊，吉林省公安廳公安史研究室、東北淪陷十四年史吉林編寫組編譯：《滿洲國警察史》，第306頁。“特務警察”情報搜集的重要目標是中國共產黨東北黨組織。例如，根據1943年偽滿洲國“警務總局”特務處特高科匯總的《特務匯報(第四號)》記載，“特務警察”除直接偵察“最近‘滿洲黨’及抗聯‘匪團’”的相關情報外，還對“民心動向”和“‘國內’邪教秘密結社”的情況等進行偵察，以此對中國共產黨東北黨組織所爭取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對象進行情報搜集。(11)荻野富士夫：『特高警察』、巖波書店、2012年、154頁。

除關東憲兵隊與“特務警察”以外，該特務系統還轄有其他日偽憲警機構，并在計劃制定、人員配備、情報報告等方面都呈現出高度集中的一元化特點。關東憲兵隊依據關東軍的治安方針制定“思想對策”的年度與月度計劃，并設置情報搜集目標，要求各地憲兵隊“要以本隊兵力為骨干，在始終一貫的方針下由干部施行一元化統制，要建立有組織、有聯系、且持久的偵諜組織”。(12)《関東憲兵隊思想対策服務要綱ノ件》(1942年7月24日)，関東憲兵隊司令部：《関東憲兵隊服務令達集》第二巻第十類，1943年，第2頁。在日本憲兵的指揮下，“特務警察”等憲警機構共同實施情報搜集和鎮壓活動。此外，對于情報內容，關東憲兵隊要求“每月月末進行調查，次月10日之前必須報告至司令部”。(13)《関東憲兵隊高等警察事務規程制定ノ件》(1942年7月24日)，関東憲兵隊司令部：《関東憲兵隊服務令達集》第二巻第九類，1943年，第47頁。

關東憲兵隊之所以要建立這種高度集中的一元化特務系統，主要因為“思想對策”是以共產主義等“有害思想”為目標設定的一項鎮壓計劃，而在這些“有害思想”下開展的抗日運動都是有組織性的，且其組織不斷發展壯大，因此，必然要求各地日偽憲警達成統一，共享情報。以中國共產黨東北黨組織領導的抗日運動發展情況來看，1935年7月，共產國際第七次代表大會決定實行反法西斯統一戰線和反帝統一戰線政策，共產國際總書記季米特洛夫在會上做報告，號召各國共產黨“在無產階級統一戰線的基礎上建立廣泛的反法西斯人民陣線”。(14)[蘇]季米特洛夫：《關于法西斯的進攻以及共產國際在爭取工人階級團結起來反對法西斯斗爭中的任務(摘錄)》(1935年8月2日)，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編：《共產國際、聯共(布)與中國革命檔案資料叢書》第17卷《共產國際、聯共(布)與中國革命文獻資料選輯(1931—1937)》，中共黨史出版社2007年版，第102-103頁。在這種重大策略轉變之下，中國共產黨駐共產國際代表團結合中國的現實需求起草了《中國蘇維埃政府、中國共產黨中央為抗日救國告全體同胞書》(史稱“八一宣言”)，提出了建立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策略方針。(15)《中國蘇維埃政府、中國共產黨中央為抗日救國告全體同胞書(八一宣言)》(1935年8月1日)，中央檔案館編：《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10冊，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91年版，第522頁。1936年2月10日，中國共產黨駐共產國際代表團以中共中央名義擬定了《為建立全東北抗日聯軍總司令部決議草案》，指出了組建東北抗日聯軍總司令部在政治上、軍事上的重大意義，同時決定將東北人民革命軍改為東北抗日聯軍。2月20日，中國共產黨駐共產國際代表團以楊靖宇等人的名義發表了《東北抗日聯軍統一軍隊建制宣言》，稱“我東北抗日聯軍隨時準備參加全體統一之抗日聯軍軍隊編組”，并歡迎東北各反日武裝軍隊參加東北抗日聯軍。(16)《東北抗日聯軍統一軍隊建制宣言》(1936年2月20日)，中央檔案館等編：《東北地區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46，內部資料1990年版，第11頁。同時，中國共產黨東北黨組織在各階層與各群體之間廣泛發展抗日組織，這種發展形勢讓關東憲兵隊十分擔憂，認為“在‘滿’共產黨的活動雖然在表面上已經恢復了平靜，但是對其地下秘密活動仍需保持警惕”。(17)(偽)“中央警務統制委員會”：《中央警務統制委員會議事要録書類綴》(1936年)，《關東憲兵隊司令部檔案》，檔案號：J0315-0007-0798，吉林省檔案館藏。可見，一個高度集中的一元化特務系統是日本殖民統治者所需要的。

二、針對中國共產黨東北黨組織進行情報搜集活動的主要內容與手段

中國共產黨成立后，對東北地區黨組織的建立工作非常重視。1921年至1923年，中共北方區委派遣時任區委及北方勞動組合書記主要負責人的羅章龍前往東北考察工運并籌備黨組織的建立工作。(18)高月澤：《第一個踏遍黑土地的共產黨人——羅章龍紀事》，《黨史縱橫》，1999年第4期，第16-17頁。1927年10月，中共滿洲省臨時委員會成立，開啟了中國共產黨黨組織在東北地區發展的序幕。此后，各級黨組織進行改組，黨團員人數不斷增加，截至1930年8月，中國共產黨東北黨組織已有2個市委、1個特委、4個縣委、8個特支。此外，中共北滿特委下還有2個縣委和六七個特支，黨員、團員各1000人左右，在農村、工廠、學校共設有180多個黨團支部。(19)《中共滿洲省委組織部給中央的報告——關于八月份黨、團和群眾組織情況》(1930年9月9日)，中央檔案館等編：《東北地區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5，內部資料1988年版，第297-298頁。“九一八”事變后，中國共產黨東北黨組織率先號召武裝反抗日本帝國主義侵略，并參與、指導和援助抗日義勇軍工作，健全黨組織，組建紅色游擊隊。1933年1月26日，中國共產黨駐共產國際代表團發出《中央給滿洲各級黨部及全體黨員的信——論滿洲的狀況和我們黨的任務》(史稱“一·二六指示信”)，提出了反日斗爭是東北黨組織的基本革命任務，并要求在東北實施全民族反日統一戰線策略，(20)《中央給滿洲各級黨部及全體黨員的信——論滿洲的狀況和我們黨的任務》(1933年1月26日)，《東北抗日聯軍史料》編寫組編：《東北抗日聯軍史料》上冊，中共黨史資料出版社1987年版，第47頁。這對指導東北黨組織轉變斗爭策略起了重要作用，為東北地區從土地革命斗爭轉向反日民族革命斗爭提供了有效的政策契機。(21)東北黨組織從土地革命斗爭到反日民族革命斗爭的轉型之路曲折且艱難，“一·二六指示信”只是提供了一個政策契機。有關此問題，參見劉會軍、白路：《中共東北黨組織由“蘇維埃運動”到“反日民族革命”轉型的路徑》，《中共黨史研究》，2019年第6期。此后，中國共產黨東北黨組織組建了東北人民革命軍，并與其他抗日武裝組建攻守同盟，開始成為東北抗日武裝斗爭的核心力量。但是，共產國際與中共中央政策之間的分歧使上下層統一戰線無法有效融合。(22)參見何志明：《中共中央、中共代表團與滿洲省委：圍繞東北抗日統一戰線的多邊互動(1931-1936)》，《抗日戰爭研究》，2017年第4期。“八一宣言”促進了東北地區抗日武裝斗爭的蓬勃發展，宣言強調建立包括上層在內的統一戰線，呼吁“無論各黨派間在過去和現在有任何政見和利害的不同，無論各界同胞間有任何意見上或利益上的差異，無論各軍隊間過去和現在有任何敵對行動”，(23)《中國蘇維埃政府、中國共產黨中央為抗日救國告全體同胞書(八一宣言)》(1935年8月1日)，中央檔案館編：《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10冊，第521-522頁。都應停止內戰共同抗日，從而擴大了抗日民族統一戰線陣營的范圍。此外，自人民革命軍組建之后，中國共產黨東北黨組織始終重視軍隊干部隊伍建設，強化紀律性和純潔性，有效地增強了人民革命軍以及東北抗日聯軍的向心力、凝聚力，這也是東北黨組織不斷走向成熟的關鍵因素之一。(24)東北黨組織主要通過抽調和選拔的方式增加干部數量，并對干部進行系統教育和訓練，維護了干部隊伍的紀律性和純潔性。有關此問題，參見劉會軍、武洋：《東北抗日聯軍干部隊伍建設述論》，《史學集刊》，2019年第6期。

不斷走向成熟的中國共產黨東北黨組織成為關東憲兵隊特務系統情報搜集的重要目標。1936年4月，關東憲兵隊將“思想對策”劃分為“恒久性思想對策”和“一般性思想對策”，前者任務重點為“在‘滿’共產黨”，后者為所有抗日組織。(25)(偽)“中央警務統制委員會”：《中央警務統制委員會議事要録書類綴》(1936年)，《關東憲兵隊司令部檔案》，檔案號：J0315-0007-0798，吉林省檔案館藏。關東憲兵隊特務系統針對中國共產黨東北黨組織進行了大規模的情報搜集活動。

從內容上看，針對中國共產黨東北黨組織實施的情報搜集活動主要是圍繞中國共產黨東北黨組織的活動形式進行的。關東憲兵隊司令部于1941年6月24日匯編的《思想對策月報》就反映了這一點。此份月報形成時，日本正積極準備武力擴張與對美戰爭，“‘滿洲’由反蘇聯的前進陣地變為日寇南進和‘日美戰爭’的策源地”。(26)《中共北滿、吉東黨組關于政治問題討論案》(1941年5月26日)，中央檔案館等編：《東北地區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27，內部資料1988年版，第132頁。在這種情況下，東北黨組織以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為基本策略，以“掌握現有東北抗日聯軍游擊隊的領導”“恢復和重新建立各地方黨的組織”、發展“城市和鄉村的群眾抗日救國運動”及“發揮游擊運動的實質作用”等為主要任務，詳細規劃了在城市、游擊區等各個地域的工作，努力擴大抗日民族統一戰線。(27)《關于東北抗日救國運動的新提綱草案》(1940年2月2日-3月19日)，中央檔案館等編：《東北地區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29，內部資料1989年版，第94-104頁。

對此，關東憲兵隊司令部在《思想對策月報》中進行了專門記錄，內容大致可分為兩類。一類是東北抗日聯軍針對日本士兵與“移民”所進行的反法西斯和反戰的宣傳，以及針對偽滿洲國士兵和當地民眾所進行的抗日救國宣傳等內容。比如，《思想對策月報》記錄了東北抗日聯軍第三路軍5月24日在北安地區給日本士兵及日本“移民”發放宣傳文的內容：“日本法西斯軍閥是諸君的敵人，他們為了自己的利益發動了侵略戰爭”，呼吁日本士兵與日本“移民”“終止強盜戰爭、反對討伐，為建立日本人民共和國戰斗”。(28)関東憲兵隊司令部：《思想対策月報提出ニ関スル件報告(通牒)》(1941年6月24日)，吉林省檔案館、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編：《關東憲兵隊報告集》第1輯第12冊，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124頁。第三路軍還于5月24日在北安地區給偽滿洲國士兵和當地民眾發放了兩份宣傳文，號召士兵“走向民族解放的戰場，打倒日本帝國主義，推翻偽滿洲國”，號召民眾“作為中國人要奮起反抗，保護自己的生命財產”。(29)関東憲兵隊司令部：《思想対策月報提出ニ関スル件報告(通牒)》(1941年6月24日)，吉林省檔案館、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編：《關東憲兵隊報告集》第1輯第12冊，第125頁。

另一類是關于東北抗日聯軍開展的抗日游擊活動。《思想對策月報》記錄了王明貴、金日成等抗聯指戰員的活動軌跡：王明貴率部54人于1941年3月6日5時左右在孫吳縣進入偽滿；金日成率部29人于4月中旬進入偽滿，在琿春縣內開展“擾亂治安”等抗日活動。(30)関東憲兵隊司令部：《思想対策月報提出ニ関スル件報告(通牒)》(1941年6月24日)，吉林省檔案館、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編：《關東憲兵隊報告集》第1輯第12冊，第120-122頁。在這些指戰員的指揮下，東北抗日聯軍于1941年5月進行了20次游擊活動，《思想對策月報》記錄了每次活動的交戰時間、地點、概況、雙方損失等詳細情況。(31)関東憲兵隊司令部：《思想対策月報提出ニ関スル件報告(通牒)》(1941年6月24日)，吉林省檔案館、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編：《關東憲兵隊報告集》第1輯第12冊，第128-136頁。必須指出的是，關東憲兵隊特務系統除了直接搜集東北黨組織的相關情報外，還尤為關注淪陷區中國人、朝鮮人表達的各種不滿言論以及社會上“具有不穩定因素”的言論，認為其是“在戰時或對‘滿洲國’防衛上有可能逐漸發展成重大漏洞的各種思想策動”，(32)關東憲兵隊司令部：《思想對策服務要綱》(1940年5月)，中央檔案館、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吉林省社會科學院編：《日本帝國主義侵華檔案資料選編·偽滿憲警統治》，第216頁。特別擔心這些言論是由中國共產黨東北黨組織的“策動”所致。比如，此份月報記錄了中國人的不滿言論：“得到的配給糧食還不足需求的四分之一”；黑河市的許多民眾“因為糧食困難而訴苦”，“對政府咒罵和誹謗的言論”增加，關東憲兵司令部認為這種不滿言論容易被“在‘滿’共產黨”的“經濟謀略”所利用。(33)関東憲兵隊司令部：《思想対策月報提出ニ関スル件報告(通牒)》(1941年6月24日)，吉林省檔案館、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編：《關東憲兵隊報告集》第1輯第12冊，第149-150、156頁。關東憲兵隊司令部對上述情報內容加以統計分析，報告至關東軍司令官，同時抄送至各地憲警機構，以及朝鮮、華中、華南等憲兵司令部。

由于情報內容涉及領域廣泛，內容龐雜，關東憲兵隊指揮日偽憲警定期開會討論，編寫小冊子，不斷探討情報搜集的手段。最終確定的常用手段主要有以下三種。

第一，使用密探。東北淪陷期間，幾乎每一名憲兵與“特務警察”都有自己的密探。1941年6月，日偽在一本小冊子中這樣寫道：“利用密探是查明共產黨及反‘滿’抗日團體相關情況所要采取的首要手段。”(34)関東憲兵隊教習隊：《思想対策ノ研究——対共匪特別工作実施要領 其一》(1941年6月)，《關東憲兵隊司令部檔案》，檔案號：J0315-0008-0311，吉林省檔案館藏。

然而，密探魚龍混雜，情報內容也不可盡信，因此，在關東憲兵隊特務系統內部，針對是否應該使用密探，以及如何使用密探的問題出現過很大分歧。1936年5月30日，“中央警務統制干事會”干事長荻根丈之助稱：“不可過分相信間諜與密探的報告，要在搜集確鑿的組織系統情報與證據資料之后再著手逮捕。”(35)(偽)“中央警務統制委員會”：《中央警務統制委員會議事要録書類綴》(1936年)，《關東憲兵隊司令部檔案》，檔案號：J0315-0007-0798，吉林省檔案館藏。同年8月13日，荻根又強調，針對密探“應該采取嚴格的人事錄用標準，并在錄用后給予監督指導”。(36)(偽)“中央警務統制委員會”：《中央警務統制委員會議事要録書類綴》(1936年)，《關東憲兵隊司令部檔案》，檔案號：J0315-0007-0798，吉林省檔案館藏。雖然密探存在種種弊端，“但因‘滿洲國’是語言、風俗完全不同的多民族共存的‘國家’，使用密探也是萬不得已，不過要注意人選，并對其進行監督”。(37)関東憲兵隊教習隊：《思想対策ノ研究——対共匪特別工作実施要領 其一》(1941年6月)，《關東憲兵隊司令部檔案》，檔案號：J0315-0008-0311，吉林省檔案館藏。

為此，關東憲兵隊“嚴格規定”了密探的“錄用”條件。密探被劃分為“基本密探”(即固定使用的密探)和“臨時密探”(即臨時使用的密探)兩種。前者是密探中的“統領者”：一方面“在地方居民階層中搜集能夠錄用為臨時使用的密探的人選資料”；另一方面“監督臨時使用的密探，并擴張密探網”。后者一般為“精通當地情況，且與情報搜集目標人物生活區域相同”之人，在搜集情報的同時，還要實施“破壞‘匪團’中樞”等特務活動。這兩種密探構成了密探網，為了對其加以控制，關東憲兵隊在密探網中推行連坐責任制，以各地區的行政區劃為基準，以屯為單位，組下設班，各組都有連坐責任。(38)関東憲兵隊教習隊：《思想対策ノ研究——対共匪特別工作実施要領 其一》(1941年6月)，《關東憲兵隊司令部檔案》，檔案號：J0315-0008-0311，吉林省檔案館藏。

密探具備熟悉當地風土人情等“優勢”，可以為關東憲兵隊特務系統提供較為細致的情報。從“錄用”條件與控制手段來看，使用密探是最為常用的情報搜集手段。

第二，利用叛徒。因在情報搜集方面有“先天優勢”，叛徒受到了關東憲兵隊特務系統的格外重視，并提供了大量“有價值”的情報。比如，1937年1月，磐石中心縣委書記陳文彬與青年部長兼團縣委書記宋明植被捕，二人供述了磐石、伊通地區黨組織的相關情況，關東憲兵隊由此針對“南滿”地區黨組織實施了集中逮捕。

為了有效地利用這些叛徒，關東憲兵隊將其編入“特別工作隊(班)”，讓他們潛入抗日組織之中，妄圖從內部進行瓦解。所謂“特別工作隊(班)”，即在實施某項“思想對策”的具體活動時，設置一個特別機構來專門負責。其指揮者是憲兵或警察，下轄的“特設隊”隊長與隊員則均為叛徒，主要實施“搜集‘匪賊’情報，提報關東軍討伐隊”等特務活動。(39)関東憲兵隊教習隊：《思想対策ノ研究——対共匪特別工作実施要領 其一》(1941年6月)，《關東憲兵隊司令部檔案》，檔案號：J0315-0008-0311，吉林省檔案館藏。為了更好地搜集情報，關東憲兵隊還規定了隊員的錄用標準：一是“與目標‘匪’(40)指日偽憲警計劃逮捕鎮壓的中國共產黨黨員和共青團員及抗聯戰士。——引者注。具有一定關系的‘匪’首干部及成員”；二是“近期的歸順者、被逮捕者，并且是干部或殘存分子信任的原目標‘匪團’中的成員”；三是“對目標‘匪’反感或是厭惡的‘匪’首干部”；四是“目標‘匪’的親戚、朋友、兄弟、敬重者和崇拜者”。(41)関東憲兵隊教習隊：《思想対策ノ研究——対共匪特別工作実施要領 其一》(1941年6月)，《關東憲兵隊司令部檔案》，檔案號：J0315-0008-0311，吉林省檔案館藏。可見，叛徒掌握重要情報，并熟知當地地理、風俗和人情等情況，同時在黨組織內部有熟識之人，為此關東憲兵隊對其大加利用，以搜集重要情報。

第三，秘密實施郵政檢查。“九一八”事變后，日本控制了東北地區的郵政，針對電報、電話、書信和刊物等進行秘密檢查，以搜集情報。“思想對策”出臺以后，關東憲兵隊愈發加大郵政檢查力度，于1936年制定實施《戰時通信檢查規定》，在關東憲兵隊司令部成立中央檢查部，各地憲兵隊及憲兵分隊成立地方檢查部，秘密檢查往來通信。

有關中國共產黨東北黨組織的情報是郵政檢查的重點目標。自1936年6月開始，在哈爾濱憲兵隊的統制下，日偽憲警以哈爾濱為中心，對牡丹江、齊齊哈爾、新京、吉林、奉天、大連和錦州等地區的中國共產黨東北黨組織成員實施了集中逮捕，致使中國共產黨東北黨組織一度陷入癱瘓狀態，這其中的很多情報便是通過郵政檢查發現的。1936年，哈爾濱憲兵隊秘密實施郵政檢查，歷時1個月左右發現了中國共產黨地下黨組織的秘密聯絡點與負責人，進而查明了東北黨組織的聯絡網，實施了集中逮捕，并將情報匯總為《滿洲支那共產黨的活動》這一小冊子，將其作為研究如何鎮壓中國共產黨東北黨組織的重要參考資料。(42)全國憲友會聨合會編纂委員會編：『日本憲兵正史』、全國憲友聨合會本部、1976年、764-765頁。

三、情報搜集活動對中國共產黨東北黨組織所造成的破壞

關東憲兵隊特務系統的情報搜集等活動加大了關東軍對中國共產黨東北黨組織所領導的抗日活動的破壞和鎮壓力度。對此，各地黨組織在特務系統組建之時就有所察覺。中共珠河中心縣委在1935年9月指出，日偽在哈東地區進行的秋季“大討伐”“是空前殘酷和毒辣的”，使用“欺騙、軟化、軍事、政治恫嚇威脅[等手段]”來破壞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收買大批奸細、探狗、坐探或便衣隊”混入黨組織，開展情報搜集及刺殺黨員干部等活動。(43)《中共珠河縣委關于目前哈東政治形勢與我們的任務的決議(草案)》(1935年9月10日)，中央檔案館等編：《東北地區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38，內部資料1990年版，第221、223頁。中共吉東特委在1936年3月對1935年工作進行總結時也指出，1935年秋季日偽實施的“討伐”與此前“方式完全不同”，主要體現在“專打山林隊，不打抗日軍”來“個個擊破”等方面。這種不同以往的方式給東北地區抗日武裝部隊造成了巨大損失，吉東特委因叛徒向敵人提供情報而遭到了巨大的破壞。(44)《中共吉東特委一年來的工作報告——關于特委遭破壞經過、統一戰線工作和反日“討伐”經驗教訓等》(1936年3月8日)，中央檔案館等編：《東北地區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35，內部資料1989年版，第178-180頁。中共東滿省委也曾提及，在1935年秋冬季“大討伐”中，與關東軍共同行動的還有由“憲兵、警察、一大批偵探、間諜、特務人員”等組成的，主要從事情報搜集、政治誘降等特務活動的“政治、特務工作班”等人員。(45)《中共東滿省委魏拯民等給中共中央、國際代表團王明、康生的信——關于滿洲目前游擊運動的新特點及迫切的要求》(1936年2月20日)，中央檔案館等編：《東北地區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22，內部資料1988年版，第180頁。

關東憲兵隊特務系統的情報搜集活動對中國共產黨東北黨組織的巨大破壞性集中體現在兩個方面。

其一，關東憲兵隊基本掌握了不同活動區域的中國共產黨東北黨組織的活動狀況與其執行的路線方針等情況。

針對不同活動區域的中國共產黨東北黨組織，關東憲兵隊依據搜集的情報，將其劃分為兩類：一是在游擊區活動的黨組織；二是在日偽統治區活動的黨組織。前者一般是以“半公開”的形式活動，“在思想上領導‘共匪’，同時還得到‘共匪’的武裝掩護”；后者一般是“以地下組織的形式進行潛伏活動”，他們組建基層組織并“擴大與強化黨組織和外圍團體”，開展抗日活動，有時也發動“民眾武裝暴動——赤化革命”。關東憲兵隊還對兩者領導下的外圍團體實施偵察，發現它們均“受共產黨的思想領導及影響”，同時為共產黨提供“物質與精神的支持”。(46)(偽)“鉄道警護総隊総監部”：《思想対策指導資料(第四十九號)——思想対策大要》(1941年1月)，《關東憲兵隊司令部檔案》，檔案號：J0315-0007-0807，吉林省檔案館藏。

針對中國共產黨東北黨組織在各階層與各群體中發展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工作方針，關東憲兵隊掌握情況如下：對于農民階層，中國共產黨東北黨組織“利用”他們對土地、農作物收購、物資分配、勞動力征募等問題的不滿，激發他們的抗日意識；對于工人階層，中國共產黨東北黨組織主要是“利用”其對惡劣生存環境與受到的非人待遇的不滿，動員他們加入抗日斗爭中；對于偽滿軍警，中國共產黨東北黨組織或是通過傳單“宣傳煽動”，或是通過“散布流言或歌謠”等方式，“激發軍警的民族意識，使其加入武裝統一戰線之中”。(47)関東憲兵隊司令部：《思想攻防戦ノ考察》，《關東憲兵隊司令部檔案》，檔案號：J0315-0010-0031，吉林省檔案館藏。

從上述內容來看，關東憲兵隊特務系統搜集的情報雖與東北黨組織的實際情況有些許差異，且多有詆毀之詞，但可以看出，關東憲兵隊已經在很大程度上了解和掌握了在不同區域活動的中國共產黨東北黨組織的活動狀況及其所執行的路線方針等情況。

首先，關于在不同區域活動的中國共產黨東北黨組織的活動狀況。如關東憲兵隊分析，中國共產黨東北黨組織在游擊區與日偽統治區都設有黨團組織，并領導群眾開展抗日活動。從“九一八”事變至1936年1月，中共滿洲省委領導各級黨組織在游擊區發展武裝抗日力量、在日偽統治區各階層與各群體之間大力發展黨團組織。共產國際第七次代表大會之后，中共滿洲省委撤銷，東北黨組織改組，設置中共南滿、中共東滿、中共北滿、中共吉東四省委以及中共哈爾濱特委，獨立領導各路東北抗日聯軍開展武裝游擊斗爭，同時加大了對日偽統治區各階層與各群體的統戰工作力度。1940年秋天后，東北抗日聯軍雖然相繼到蘇聯進行整訓，但依然領導東北地區武裝游擊斗爭，并發展群眾力量，配合與推動了全國的抗日戰爭取得最終勝利。

其次，關于中國共產黨東北黨組織執行的路線方針。關東憲兵隊所分析的中國共產黨東北黨組織在各階層與各群體中發展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工作方針，與東北黨組織體察民情，充分利用一切機會激發民眾抗日民族意識的工作方針基本一致。比如，中共南滿第二次黨代表大會確定中共南滿黨組織的戰斗任務之一就是“鞏固擴大東北抗日聯軍”，為此需要“采用靈活的游擊戰術擴大游擊區域”，同時，“動員群眾積極來擁護、幫助抗日聯軍”。(48)《中共南滿第二次代表大會決議案》(1936年7月7日)，中央檔案館等編：《東北地區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33，內部資料1989年版，第142-143頁。此外，此次會議還對在各階層與各群體之間廣泛發展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方式進行討論。比如，在士兵工作中，要“估計‘滿’兵對抗日救國的同情和對日‘滿’匪人的不滿”，然后由地方黨部和抗日聯軍的政治部通過“打入內部或利用社會親屬、封建等關系”進行宣傳動員；在開展“城市的反日戰線”工作中，要“抓緊廣大群眾對日‘滿’匪賊的一切不滿與忿恨的情緒”，對其開展充分動員，“將各界真誠抗日救國的民族組織起來，武裝起來”。(49)《中共南滿第二次代表大會決議案》(1936年7月7日)，中央檔案館等編：《東北地區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33，第143-144頁。

其二，關東憲兵隊特務系統的情報搜集活動為關東憲兵隊實施集中逮捕以及關東軍實施武力“大討伐”等鎮壓活動提供了重要線索，極大地破壞了中國共產黨東北黨組織，阻礙了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發展。

一方面，關東憲兵隊依據搜集的情報，實施集中逮捕。從關東憲兵隊針對“南滿”地區黨組織的逮捕行動，便可以看出關東憲兵特務系統的情報搜集活動給“南滿”地區黨組織造成了嚴重的破壞，如表1所示：

表1 關東憲兵隊針對“南滿”地區黨組織實施的主要集中逮捕行動

如上所示，關東憲兵隊通過搜集大量的情報，對“南滿”地區的中國共產黨組織及其領導的外圍團體進行了連續性的破壞。“南滿”地區的地理位置，在經濟、政治、軍事上都很重要，是中國共產黨東北黨組織抗日的主要陣地。(50)《中國共產黨全南滿第一次代表大會之決議》(1934年11月5日)，中央檔案館等編：《東北地區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33，第35頁。在這種情況下，關東憲兵隊特務系統利用多種方式在“南滿”地區實施情報搜集，先后對柳河縣委、磐石中心縣委、撫松縣委、長白縣委、撫順特別支部等進行破壞，導致大批黨團員被捕。同時，還對中國共產黨東北黨組織領導的外圍團體進行破壞，導致“南滿”地區黨組織在偽滿官吏、偽滿軍警、工人、農民、商人、師生等各階層與群體中發展的抗日力量被破壞殆盡。

除了對“南滿”地區黨組織實施集中逮捕，關東憲兵隊還對“北滿”、吉東等地區的黨組織進行了嚴重的破壞。1936年6月13日，日偽憲警在哈爾濱、齊齊哈爾、海拉爾、牡丹江等地實施集中逮捕，共逮捕213人，其中40%為教育工作者。(51)《偽中央警務統制委員會第二次會議紀要》(1936年7月6日)，中央檔案館、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吉林省社會科學院編：《日本帝國主義侵華檔案資料選編·東北歷次大慘案》，中華書局1989年版，第44頁。1937年4月15日，日偽憲警對哈爾濱為中心的地下黨組織實施集中逮捕，逮捕了500余人，(52)肖炳龍、王習文：《“四·一五”大逮捕》，孫邦主編：《偽滿史料叢書——日偽暴行》，吉林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322頁。哈東特委被破壞到“無法收拾”的程度，(53)《中共北滿省常委會的補充報告——關于北滿省委的產生及發展經過問題》(1940年12月30日)，中央檔案館等編：《東北地區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27，第81頁。甚至波及大連、柳河、磐石、奉天等地黨組織，東北大城市和城鎮中的黨組織遭到重大破壞，活動變得十分艱難。1938年3月15日，佳木斯憲兵隊、湯原憲兵隊指揮憲警破壞了中共北滿臨時省委和吉東省委，逮捕了黨團員和抗日民眾300余人，“被捕判徒刑者甚多，組織全部被破壞零散，無法收拾”，(54)《中共北滿省常委會的補充報告——關于北滿省委的產生及發展經過問題》(1940年12月30日)，中央檔案館等編：《東北地區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27，第81頁。使得“松花江下游地區黨的活動處于完全癱瘓狀態”。(55)彭施魯：《我在抗日聯軍十年》，吉林教育出版社1992年版，第172頁。1943年3月，日偽憲警制造了“巴木東事件”，在巴彥、木蘭、東興三縣破壞抗日救國會14處、青年義勇隊和農民武裝隊13支，逮捕愛國志士662名。(56)梁宗仁：《巴木東事件始末》，孫邦主編：《偽滿史料叢書——日偽暴行》，第417頁。這些集中逮捕都是在關東憲兵隊的指揮下，依據搜集到的情報實施的有嚴密計劃的行動，瘋狂鎮壓了中國共產黨東北黨組織，殺害了眾多抗日志士與普通民眾，使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遭受了巨大損失。

另一方面，關東憲兵隊特務系統的情報搜集活動，在關東軍實施“大討伐”這一武力鎮壓的過程中，產生了巨大的破壞性。這從關東軍第二獨立守備隊司令官野副昌德統一指揮日偽軍警在1939年10月至1941年3月期間實施的“野副大討伐”(57)“野副大討伐”是在所謂的東南部地區實施的“大討伐”，因此亦稱“東南部治安肅正”和“三省聯合大討伐”。中可以反映出來。

首先，關東軍通過關東憲兵隊特務系統提供的情報，基本掌握了中國共產黨東北黨組織在游擊區與日偽統治區都設有黨團組織，并領導群眾開展抗日活動等情況。特別是“長島工作班”在鎮壓柳河縣委過程中誘降了馮劍英等人，此后又誘降了第一軍第一師師長程斌等重要干部，這就使日本關東軍掌握了東北抗日聯軍第一路軍的軍事部署、部隊建制等重要機密，為其“大討伐”計劃的制定提供了重要線索。其次，關東軍在“野副大討伐”過程中還在司令部以日偽憲警為基礎組建憲兵部、警察部，以及“特別工作隊”，借此關東憲兵隊特務系統直接從事情報搜集、政治誘降等活動。(58)《長島玉次郎檢舉書》(1954年11月24日)，中央檔案館、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吉林省社會科學院編：《日本帝國主義侵華檔案資料選編·東北“大討伐”》，中華書局1991年版，第487頁。這些活動導致“野副大討伐”產生了前所未有的破壞性，使“東南滿”地區的抗日軍民遭受了深重災難，一路軍一些將士壯烈犧牲。

結 語

從1935年8月開始，為了從思想上擊敗共產主義等“有害思想”，關東軍出臺“思想對策”，并授予關東憲兵隊組建由其統制的特務系統的權力。該特務系統幾乎囊括所有日偽憲警力量，具有高度集中的一元化特點，采取使用密探、利用叛徒、秘密實施郵政檢查等多種手段獲取最具價值的情報。在這些手段的運用下，關東憲兵隊基本掌握了不同活動區域的中國共產黨東北黨組織的活動狀況及其所執行的路線方針等情況，并依據這種情報實施嚴密的集中逮捕行動。這對中國共產黨東北黨團組織，以及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發展產生了巨大的破壞性，造成了大量抗日人員傷亡。同時，這些情報還服務于關東軍指揮的“大討伐”，關東憲兵隊特務系統直接參與“大討伐”之中，開展情報搜集、政治誘降等特務活動。這也極大地破壞了中國共產黨東北黨組織，造成了東北抗日武裝人員的大量傷亡。

關東憲兵隊特務系統實施的情報搜集活動并不能擊垮中國共產黨東北黨組織及其所領導的抗日武裝。中國共產黨東北黨組織所開展的抗日武裝斗爭與群眾運動，作為中國人民不屈強虜，堅決抵抗日本帝國主義侵略的重要組成部分，為中華民族最終取得偉大的抗戰勝利做出了不可磨滅的歷史貢獻。正如毛澤東所說：“東三省的人民，東三省的一部分愛國軍隊，在中國共產黨領導或協助之下，違反國民黨政府的意志，組織了東三省的抗日義勇軍和抗日聯軍，從事英勇的游擊戰爭。這個英勇的游擊戰爭，曾經發展到很大的規模，中間經過許多困難挫折，始終沒有被敵人消滅。”(59)毛澤東：《論聯合政府》(1945年4月24日)，《毛澤東選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034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