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域國別研究的“五觀”方法論(代主持人語)
——以區域國別中文教育研究為例*

吳應輝

(北京語言大學 漢語國際教育研究院/華文教育研究院/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北京 100083)

“百年未有之大變局”背景下，國際政治、經濟、文化格局正在快速重塑，每個國家在這場變局中都不能置身事外，獨善其身。習近平總書記指出：“今日之中國，不僅是中國之中國，而且是亞洲之中國、世界之中國。未來之中國，必將以更加開放的姿態擁抱世界、以更有活力的文明成就貢獻世界?！?1)習近平在亞洲文明對話大會開幕式上的主旨演講，人民網[DB/OL].http://jhsjk.people.cn/article/31086455.“世界之中國”告訴我們，中國已經成為世界的重要組成部分，中國與世界已經融為一體，世界的和平與發展、動蕩與衰退都將對中國產生影響，反之亦然。這也是“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深層次邏輯所在?！笆澜缰袊币_處理錯綜復雜的國際關系，必須對世界各國的基本情況和最新動態，尤其是突發重大事件準確把握，做出正確判斷。這就需要大力開展區域國別研究，對世界各國各領域開展全面深入的基礎研究和應用研究，產出高水平學術成果和應用成果，為后續研究提供學術參考，為國家有關部門決策提供科學依據。區域國別學一級學科即將在交叉學科門類下正式設置，這將對區域國別研究產生重要推動作用。然而，該學科理論體系尚未建立，因此，筆者以區域國別中文教育研究為例，提出區域國別研究的五個研究方法論，即整體觀、時空觀、比較觀、大局觀和雙發展觀，簡稱“五觀”方法論。

區域國別研究中的整體觀，是指研究區域國別問題時，應著力描述研究對象的整體面貌，揭示其整體本質或規律，針對存在的問題提出整體解決方案。研究中收集的大量數據資料均為實現上述整體研究目標服務。研究中既關注細節而又要超越細節，既要看到“樹木”，更要看到“森林”，不可“盲人摸象”，以偏概全，只看到局部，而迷失整體。例如研究美國中文教育發展狀況時，應該將孔子學院(課堂)納入研究范圍，但必須清楚，孔子學院(課堂)僅為美國中文教育體系中的一小部分，其主流教育體系中的高校中文教育、中小學中文教育才是美國中文教育的主體。因此，不能因為其孔子學院(課堂)的快速發展而得出美國中文教育大發展的結論，反之，也不能因為近幾年大批孔子學院(課堂)被迫關閉而得出美國中文教育大倒退的結論。事實上，美國主流教育體系中的中文教育并未因孔子學院(課堂)發展的大起大落而產生大的波動，而是一直在按自己的體系比較穩定地發展，這才是美國中文教育的整體狀況。

區域國別研究中的時空觀，是指研究區域國別問題時，既要注意到與所研究問題相關的過去、現在和未來的各種影響因素，又要關注到研究對象所處的地理空間定位，在全球視野下來考察所研究問題的區域定位和全球定位。如在考察當前烏克蘭與俄羅斯之間的緊張局勢時，我們應該注意到蘇聯時期的烏克蘭，蘇聯解體后的烏克蘭，克里米亞問題與俄烏關系等時間縱向上的重要影響因素，同時也要從全球視野審視俄烏緊張形勢或沖突背后的國際力量博弈，以及這一地區沖突對歐洲、對美國、甚至對全球政治格局和經濟發展可能產生的影響。又如我們研究日本、韓國、越南的中文教育時，既要考察歷史上三個國家與中國的關系、漢字文化圈的形成和影響、三個國家的文字政策演變等時間縱軸上的一系列影響因素，也要從全球視野這個大的空間背景來考察三個國家中文教育在全球中文教育體系中的獨特性及其對中華文化國際傳播的借鑒價值。

區域國別研究中的比較觀，是指研究區域國別問題時，要重視與其他區域或國家開展比較研究，發現其共性和個性特征?？梢蚤_展國別比較，如馬來西亞和新加坡華文教育比較；可以開展區域比較，如拉丁美洲與非洲中文教育比較，中亞國家與西亞國家中文教育比較；也可以開展區域或國別的專題比較，如東南亞國家政策對中文教育影響的歷時國別比較，韓日中文數字化教學資源比較，大湄公河次區域五國中文師資培養體系比較等。

區域國別研究中的大局觀，是指研究區域國別問題時，應該高度重視把握全球政治經濟發展潮流、重大突發事件對所研究的區域國別產生的影響，將所研究的問題置于世界最新發展局勢下加以考察。在全球化時代，世界各國已經深度融合、相互影響、相互制約，任何區域或國別問題都不再是孤立的存在，都會受到當時全球政治、經濟、社會生活等走勢和重大事件的影響。與此相對，區域國別的突發問題也可能產生“蝴蝶效應”，傳導到所在區域，甚至全球，對全球政治、經濟和社會生活產生連鎖影響。國家與世界畢竟是部分與整體的關系，世界局勢對區域和國別的影響往往是確定的，只不過存在程度強弱的區別罷了。因此，研究區域國別問題時，應將其置于國際形勢發展的大背景下進行把握。如研究任何區域國別中文教育的發展，都必須將其置于中國快速崛起對世界產生重大影響，從而激發全球中文熱的大背景之下。東南亞各國、中亞各國、韓、日、部分非洲國家中文熱的底層邏輯乃是這些國家與中國之間的巨大經貿量。美國關閉大批孔子學院背后的根源是近年來其遏制中國發展的國家政策在中文教育領域的表現。

區域國別研究中的“雙發展觀”，是指區域國別研究中應始終秉持有利于本國和對象國共同發展的理念。和平與發展是世界各國共同追求的目標。研究區域國別問題的出發點首先要服務我國外交戰略和各領域國際合作交流的需要，但也應該同時關注對象國的發展(戰爭問題研究除外)。例如我們研究區域國別中文教育和中華文化國際傳播問題，不僅是為了培養更多能服務我國走出去企業的本土中文人才，培養大批知華友華的國際友好力量，為我國營造良好的國際人文環境，而且也要研究中文教育如何在對象國更好發展，更好地培養該國各行各業所需中文人才，服務該國外交、與中國經濟合作、教育文化交流等領域，針對面臨的問題，提出解決方案和建議，供對象國參考。

區域國別中文教育是國際中文教育學科體系中十分重要的領域，也可將其作為分支學科納入區域國別學這一新興一級學科之下。本欄目推出的3篇文章較好地體現了區域國別中文教育的新理念和新方法，為區域國別中文教育研究的前沿成果。其中，“塞爾維亞中文教育發展特點與對策研究”是國際中文教育領域第一篇較為系統地呈現塞爾維亞中文教育發展狀況及主要影響因素的國別中文教育研究文章，系統介紹了高校、中小學中文教育的特點和問題，并提出了相應對策；“中東歐高校中文教育發展比較及推進策略”和“南亞中文教育發展現狀、問題與策略”兩篇文章，分別對中東歐和南亞兩個區域中文教育發展狀況進行了整體系統研究。前者以大量翔實的數據展示了中東歐高等教育階段中文教育的區域整體面貌，國別共性和差異，許多數據均為首次呈現，充分展示了前期扎實的調查研究；后者則較為詳實地介紹了南亞各國高校中文教育的整體和國別狀況，反映了基礎教育階段中文教育薄弱、印度出臺不利于中文教育政策等問題。3篇區域國別中文教育研究文章均較好地體現了本文提出的區域國別研究的整體觀、時空觀、比較觀、大局觀和雙發展觀，對未來區域國別中文教育研究具有重要參考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