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鄭 蕊 張一涵
(西安石油大學 陜西·西安)
[提要]隨著A股市場巨額商譽泡沫的不斷破發,高溢價并購事件對資本市場和廣大投資者帶來的利益損害極大,盈余管理的不正當使用所暗含的不良經濟后果引人深思。本文選用截面修正的Jones模型,對ST*眾應的大額計提商譽減值行為進行盈余管理存在性檢驗,結果表明其存在顯著的不當盈余管理行為。在此基礎上,進一步討論其計提商譽減值的原因和進行盈余管理的動機,最后針對防范不正當盈余管理行為提出政策建議。
隨著中國資本市場并購業務的不斷擴張,目前我國A股市場的商譽計提已達萬億元總規模,上市公司高溢價并購企業的事件屢見不鮮,商譽“爆雷”事件層出不窮,對資本市場造成極大損耗,許多企業便運用不正當的盈余管理手段將高溢價風險轉嫁給廣大投資者乃至資本市場。本文選擇ST*眾應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作為目標研究企業,意在通過盈余管理存在性的截面修正Jones模型來判斷其在2019年一次性大規模計提商譽減值的行為是否與惡意盈余管理目的有關,研究結果表明:ST*眾應在2019年的商譽減值計提行為中存在明顯不正當的負向盈余管理行為。在此基礎上,本文進一步對ST*眾應計提商譽減值的原因以及進行不正當盈余管理行為的動因進行分析,最后提出幾點政策性建議。
關于商譽的國內外研究,大多集中于商譽的本質、商譽的計量、巨額商譽產生的原因、商譽減值的經濟后果等方面。1965年,美國著名會計學家Eldon S.Hendriksen提出了“三元理論”,即好感價值論、超額收益價值論和總計價賬戶論。商譽的計量方式主要可以分為直接計量法和間接計量法。直接計量法立足于商譽“超額收益能力論”;間接計量法以“總計價賬戶論”為基礎。在企業進行合并收購時,巨額商譽產生的原因通常來源于并購方轉型升級的迫切性導致高溢價收購、被并購方做出不切實際的業績承諾。
關于企業盈余管理的國內外研究,主流方向大體集中于盈余管理的動機、管理手段和識別方法。寧亞平(2004)認為,盈余管理是在會計準則和有關公司法律允許范圍內進行的盈余操縱。陸建橋(1999)和蔡春等(2012)認為,當上市公司處于虧損和ST狀態時,為了彌補業績繼續下滑而面臨的退市風險,管理層采取盈余管理的動機更為強烈。對于盈余管理的實施手段,Healy等(1999)發現管理者為了隱瞞真實經營業績和盈利狀況時,會通過對會計政策及會計方法的選擇來改變財務數據,誤導信息使用者做出決策。盈余管理的計量模型主要有Healy模型、De Angelo模型、Jones模型、截面Jones模型等。Bartov Gul和Tsui(2001)發現,與時間序列模型相比,截面Jones模型能更好地揭示公司的盈余管理。
(一)研究假設。Healy(1985)的實證研究結果表明,管理層選擇的應計利潤政策與他們的獎金合同中的收入激勵報告有關,且管理層有基于獎金激勵帶來的對會計政策的選擇和更改的動機。由此,結合ST*眾應大額計提商譽減值的行為對本文的研究提出兩點基本假設:
假設1:如果大幅計提商譽減值的當年可操縱性應計利潤顯著大于零,則證明ST*眾應在本年進行了正向的盈余管理
假設2:如果大幅計提商譽減值的當年可操縱性應計利潤顯著小于零,則證明ST*眾應在本年進行了負向的盈余管理
(二)模型選取。本文選用截面修正的Jones模型,將應計利潤分為可操縱性應計利潤(DA)和不可操縱性應計利潤(NDA),并使用可操縱性應計利潤(DA)來檢驗目標企業盈余管理的存在性并對其程度進行估計。回歸模型和相關計算公式如下:

(三)變量說明。截面修正的Jones模型下,TAt為公司第t年的總應計利潤;NIt為公司第t年凈利潤;CFOt為公司經營活動產生的現金流量凈額;DAt為公司第t年的可操縱性應計利潤;At-1為第t年的年初總資產(即上年末總資產);NDAt為經過總資產At-1標準化處理后的公司第t年不可操縱性應計利潤;△St為公司第t年的營業收入變化額(St-St-1);△Rt為公司第t年的應收賬款變化額;PPEt為公司第t年年末的固定資產原值;εt為回歸過程中產生的殘值;α1、α2、α3分別是公式(3)中β1、β2、β3的參數估計值,由上述回歸模型(2)計算得出。
(一)ST*眾應并購歷程及其商譽減值情況。ST*眾應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成立于1993年4月,2010年4月在A股上市,屆時主要以研發、制造和銷售各類銘板、薄膜開關、傳統塑膠件和IMD6產品等消費品外觀件作為主營業務。2015年10月,公司完成香港摩伽科技有限公司(MMOGA)100%股權收購,MMOGA是歐洲地區最大的互聯網B2C游戲垂直電商平臺之一,專門為正版授權/注冊碼及游戲虛擬物品提供相關交易服務。2017年7月完成對北京新彩量科技股份有限公司100%股權的收購,并購后ST*眾應利用其在移動營銷服務領域的優勢為MMOGA平臺內用戶的消費行為深入分析,豐富了MMOGA的盈利模式。其并購歷程及各次并購產生的商譽及后續對其計提的商譽減值情況如表1所示。(表1)

表1 *ST眾應四次并購產生的商譽、商譽減值計提情況一覽表
圖1展示了ST*眾應從2010年上市到2019年的凈利潤和營業收入的變化情況,從圖中可以看到,2019年該公司的凈利潤創了歷史新低,在與兩家公司簽訂了業績承諾且承諾業績嚴重不達標的情況下,為了對沖兩家全資子公司實際業績與承諾業績之間的差額,并及時暴露自己的風險屬性,ST*眾應在2019年一次性計提了10.59億元的巨額商譽減值。(圖1)

圖1 2010~2019年ST*眾應凈利潤走勢圖
(二)基于截面修正Jones模型的盈余管理存在性檢驗。將A股上市公司中互聯網及相關服務業自2010年ST*眾應上市至2019年大額計提商譽減值期間的所有同行業公司的相關財務數據從Wind數據庫中導出,結合公式(2)的截面修正Jones模型,運用Stata統計軟件將回歸模型中的相關回歸參數做計算。
得到α1、α2、α3的參數值之后,將其作為公式(3)中的β1、β2、β3估計值,由公式(3)計算得出ST*眾應各年度不可操縱性應計利潤NDAt的計算結果。之后,利用公式(1)將ST*眾應2010~2019年度的總應計利潤TAt計算出來。最后,將以上計算結果數據代入公式(4)中,即可得到ST*眾應2010~2019年度可操縱性應計利潤DAt的值,這也是檢驗ST*眾應是否有利用商譽減值來進行不正當盈余管理的關鍵指標,計算結果如表2所示。(表2)

表2 2010~2019年度ST*眾應可操縱性應計利潤計算結果一覽表
同時,我們可以將ST*眾應2010~2019年可操縱性應計利潤的增減變化趨勢用折線圖直觀的表現出來。從圖中可以大致判斷出,ST*眾應在2012年和2014年這兩個年度進行了正向的盈余管理,而2019年進行了負向的盈余管理。圖2中的變化趨勢還表明ST*眾應在2018年年末并沒有計提商譽減值,而是在2019年一次性大額計提了占總資產67.2%的商譽減值,存在明顯的利用商譽減值進行不正當負向盈余管理的動機。基于此,前文假設基本得以驗證。(圖2)

圖2 2010~2019年ST*眾應可操縱性應計利潤DAt變化趨勢圖
(三)ST*眾應計提巨額商譽減值原因分析
1、盲目跟風轉型。商務部2011年發布的《“十二五”電子商務發展指導意見》中提出重點鼓勵電子商務服務業。2015年8月ST*眾應發布公告擬收購香港MMOGA公司100%的股權,同時向昆山峰實公司剝離全部業務,意在轉型互聯網電商中介平臺,收購溢價更是高達3,460%。由此可見,盲目的轉型升級所帶來的風險遠超企業的承受能力以及對電商行業的預期,計提巨額商譽減值便是最現實的經濟后果。
2、對標資產的估值基礎不合理。ST*眾應以26億元的巨額商譽收購了MMOGA和彩量科技兩家全資子公司,過高的估值基礎是該公司計提巨額商譽減值的主要原因。從資產評估機構的報告中可以看出,MMOGA與彩量科技在被并購前的3年內凈利潤水平呈現緩增長趨勢,由于游戲產業增值率普遍較高,ST*眾應按照盈利能力持續增長的估值模式對兩家標的公司進行了遠高于行業水平的高溢價并購商譽估值。此外,電商行業正值國家大力扶持的時期,廣闊的發展前景和政策支持也助力了高商譽以及日后巨額計提商譽減值的情形發生。
3、不注重并購后的資源整合導致協同效應未完全發揮。ST*眾應的愿景是成為全球領先的互聯網綜合服務平臺,然而,2015年、2017年兩次并購后的業績表現卻不盡如人意,這主要來源于公司在并購后過分追求概念炒作而忽略了對資源進行良好整合的重要性,使得以收購彩量科技來豐富MMOGA公司平臺的盈利能力為動機的收購戰略沒有達到預期效果,產生的協同效應遠低于預期水平,對業績也產生了較大沖擊,因此管理層出于維護市值穩定和保證業績水平的需要,通過計提大額商譽減值來觸發企業的防御保護機制。
(四)利用資產減值手段進行盈余管理的動機
1、扭虧動機。從ST*眾應2018年度和2019年度計提商譽減值的情況來看,兩家全資子公司連續3年的業績承諾不達標,使母公司虧損程度達到低估,管理層推遲商譽減值計提時間、利用時間差主要是為了調節利潤,通過改善上市公司的短期財務績效,使以后年度的虧損狀況有所改善,從而緩解退市壓力。對于此類上市公司來說,經營者會在法規允許的范圍內極力避免繼續虧損,在資產減值政策的執行上提取較低比例的資產減值準備,必要時還會通過轉回以前年度計提的減值準備來提高當期會計盈余以實現扭虧為盈。
2、保殼動機。由于目前在資本市場上市的殼資源十分寶貴,已上市的公司如果面臨退市風險,企業會盡力“保牌”以獲取投資者的進一步信任并籌集更多資金。上市公司的財務披露制度要求對于有商譽確認的企業來說,出于謹慎性會計原則的考慮,應當定期對資產進行減值測試,以此評估企業當前真實的業績表現和盈利能力,這一要求除了對企業財務風險的控制有一定效果之外,也為企業借機進行盈余管理提供了政策選擇空間。
(一)監管層面。首先,對有并購意向的上市公司實施硬性規范,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信息不對稱性;其次,對發生過大額商譽減值的上市公司,應對其擬進行的新并購業務加以鎖定期限制,并提高審核要求。此外,審計、評估等第三方機構在對企業的商譽減值行為中的疏漏監督也成為了許多企業盈余管理行為的“溫床”,因此保持第三方監督業務開展的客觀與獨立,使上市公司能得到有效監管,客觀公正地評估并購可行性,避免高溢價或惡性并購事件的發生等。
(二)企業自身層面。企業內部應當形成管理層與內部治理機構之間的制衡機制,同時要進一步強化企業審計部門對企業內外部信息操作的敏感性。企業應當聘請第三方專業人士開展并購前的盡職調查,有效的調查信息除了能幫助本公司理性評估并購事項的風險難與收益,還能合理預判可能面臨的宏觀和中觀風險。
(三)商譽會計處理政策層面。我國現行會計準則在對商譽會計處理的問題上尚且沒有形成統一且完整的“商譽會計處理準則”,還有很大改善的空間。相關準則制定機構應當針對企業的并購行為和產生經濟后果的性質適時進行調整,同時應當考慮提高對企業并購前、中、后時期的信息披露范圍,以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信息不對稱性,保障中小投資者的切實利益。
本文以ST*眾應為例,從上市公司計提商譽減值和進行盈余管理之間的因果關系出發,提出對ST*眾應在2019年一次性計提大額商譽減值的行為導致公司進行不正當盈余管理的假設。從假設條件出發,選擇盈余管理計量模型中應用較為廣泛、計量結果較準確的截面修正的Jones模型,利用回歸模型計算出ST*眾應2010~2019年可操縱性應計利潤,檢驗其在2019年存在不正當盈余管理的操縱性行為的假設。在此基礎上進一步分析ST*眾應計提大額商譽減值的原因,發現公司盲目轉型、估值基礎過高、忽視并購后資源整合不到位帶來的不良經濟后果等方面都是導致ST*眾應一次性計提大額商譽減值的原因。最后,本文從該公司的案例分析結果為行業盈余管理改善提出幾點政策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