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說民營經濟是助推共同富裕的生力軍
——專訪浙商發展研究院榮譽院長王永昌先生

本刊記者 黃騰

共同富裕是社會主義的本質要求，是中國式現代化的重要特征。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央財經委員會第十次會議上指出，“現在，已經到了扎實推動共同富裕的歷史階段”。推動共同富裕離不開全體社會成員的共同努力和奮斗，更離不開企業、企業家群體的參與，而對于共同富裕的一些誤讀，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社會對民營企業和民營企業家的誤解，也引起了部分民營企業家思想認識上的模糊，如何引導民營經濟在共同富裕中更好地發揮積極作用是亟須關注的一個話題。圍繞這一主題，本刊專訪了浙商發展研究院榮譽院長、浙江省文史館館長王永昌先生。

《金融言行》：共同富裕是當前各方都非常關注的一個話題，對于“什么是共同富裕”，社會各界已有較為全面和清晰的認識。但是，在推進共同富裕的具體環節和實現路徑方面還存在著一些爭議，有人擔心民營經濟發展與共同富裕目標實現是相違背的。對此，王院長您怎么看？

王永昌：首先，我們必須明確民營經濟和共同富裕兩者在邏輯上是統一的，在目標上是一致的。其次，要理清這個問題我們還是要回到民營經濟和共同富裕兩者本身來看。

一方面，我們要正確地、全面地認識共同富裕的本質內涵。共同富裕是我國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后，在新的社會發展階段提出的一個更高的發展目標和任務。共同富裕的實質，就是全體人民都能逐步共同過上更富裕更美好的生活。這樣的目標是宏大的，尤其是在中國這樣的超大人口規模的國家推動共同富裕，人類歷史上都沒有過先例，這意味著，這是一個創造歷史的過程，更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是一項現實任務，更是一項長期任務。在這個過程中，由于城鄉發展基礎不同，地區資源稟賦不同，每個人的能力水平不同等原因，不可能實現整齊劃一的同步富裕，一定會有先后的區別，也會有一定的差距。同時，共同富裕也不是劫富濟貧的財富分配，生產力的持續發展才是共同富裕的基礎，就像我們常說的：“財富是創造出來的，不是分配出來的；幸福是奮斗出來的，不是‘躺平’出來的”。在共同富裕的道路上，凡是有勞動能力的，都能往富裕走、往更高水平走；沒有勞動能力的，通過社會保障制度也能向更高生活水平提升，也能往前走，這就是我們想要的共同富裕。

另一方面，共同富裕的前提是要發展、要富裕，要“做大蛋糕”，而民營經濟是“做大蛋糕”的主力軍。所以，我們要正確看待民營經濟的現實地位。“民營經濟”是一個我們國家特有的、具有中國特色的經濟概念。從“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經濟共同發展”的基本經濟制度來看，民營經濟本身就是市場經濟主體的一部分，是社會主義事業的一部分，要談發展，就脫離不了這一部分。民營企業、民營企業家是“自己人”。同時，實踐也證明，中國經濟發展能夠創造奇跡，民營經濟功不可沒。改革開放40多年來，民營經濟已從小到大、由弱到強，貢獻了50%以上的稅收、60%以上的國內生產總值、70%以上的技術創新成果、80%以上的城鎮勞動就業、90%以上的企業數量。從這樣的一組數據可以看出，民營企業的發展已經成為很大一部分人勤勞致富、創新致富的基本途徑之一。民營企業不但是社會財富的創造者，是解決社會就業的主要渠道，而且也是參與社會財富分配、培育社會中等收入人群、提升社會成員素質、推動社會文明進步的重要力量。習近平總書記充分肯定我國民營經濟的重要地位和作用：“在全面建成小康社會、進而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新征程中，我國民營經濟只能壯大、不能弱化，不僅不能‘離場’，而且要走向更加廣闊的舞臺。” 所以共同富裕的推進有賴于民營經濟的發展，兩者并不矛盾。

《金融言行》:王院長，您剛剛從共同富裕的本質和民營經濟的地位出發厘清了二者邏輯上的統一性、目標上的一致性，那么這種統一性是否存在前提？

王永昌：確實是存在一定制度前提的。實現共同富裕，不僅要“做大蛋糕”，還要“分好蛋糕”，所有社會成員都要共同享受發展成果，這其實是一種共享性。所以，推進共同富裕和發展民營經濟一致性的前提是創造有利于“做大蛋糕”“分好蛋糕”的體制、機制、環境。發展和共享都需要有社會制度、社會政策的前提。例如，市場經濟天然具有逐利性，純粹自由的市場經濟會擴大貧富差距。對民營經濟的懷疑和爭議，就是由此引發的。我國民營經濟的發展雖然帶來了社會總體財富的增長，但是在分配上存在的問題引發的收入分配矛盾也一度凸顯，大量財富向企業主、管理層聚集，資源的分配也無形中向這一群體傾斜。我國實行的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而不是盲目自由、放任自由的市場經濟。這就內在地需要制度、政策調節。合理的差距、先富后富要有，過高的差距則需要調節。合理的社會制度、分配機制可以平衡貧富分化的資本的自發邏輯傾向，并賦予其共同富裕的價值取向。正如習近平總書記指出的，要“正確處理效率與公平的關系，構建初次分配、再分配、三次分配協調配套的基礎性制度安排”，從而為共同富裕創造制度性、政策性的前提和保障。

《金融言行》：2021年6月《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支持浙江高質量發展建設共同富裕示范區的意見》發布，為什么建設共同富裕示范區？為什么選擇在浙江建設共同富裕示范區，是否也是考慮到浙江民營經濟的優勢基礎？

王永昌：一直以來，我國發展中不平衡不充分問題都是顯著存在的。這主要反映在區域之間、城鄉之間以及不同群體之間存在較大差距。促進全體人民共同富裕是一項艱巨而長期的任務，選取部分條件相對較好的地區先行先試，可以為全國其他地方促進共同富裕探索路徑、積累經驗、提供示范，最后在全國分梯次推進、逐步實現全體人民的共同富裕。

選擇在浙江推進高質量發展建設共同富裕示范區是中央在統籌全局基礎上作出的重大戰略安排。我認為，這與改革開放40多年來浙江發展比較快、城鄉發展比較均衡、人民群眾收入比較高有直接關系，也許其他的因素、條件還有很多，浙江民營經濟的發展優勢也是其中之一。

總體上講，我認為大致有以下幾個方面可以思考：首先，從省情看，全國有34個省級行政區域，浙江的行政面積、人口規模、人口結構都具有一定的代表性，既有城市也有農村，農村戶籍的人口大約占到一半。其次，從發展基礎看，浙江具備開展示范區建設的優勢。浙江的富裕程度在全國排名靠前，2021年浙江生產總值約7.35萬億元，位列第四。當然，排在前面的還有廣東、江蘇、山東，那示范區為什么放在浙江呢？我們來看一下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這個數據就能說明問題。2021年浙江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達到57 541元，排在上海、北京之后，是省區里面的第一位，這表明浙江“富裕”的基礎比較好。同時，浙江“共同”的基礎也比較好，發展的均衡性較強，城鄉居民收入比值是1.94，遠低于全國2.5的水平，浙江26個山區縣人均可支配收入是40 155元，已經達到了全省平均的70%。再次，從改革創新意識看，浙江是紅船精神發源地，是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的萌發地，浙江改革創新一直走在時代前列。浙江還探索創造了“最多跑一次”“數字化改革”等多項改革經驗，創造并持續發展了“依靠群眾就地化解矛盾”的“楓橋經驗”。習近平總書記對浙江提出的“干在實處,走在前列,勇立潮頭”的要求始終鞭策浙江大膽探索、銳意進取。這都是浙江探索推進共同富裕“浙江方案”的重要基礎和優勢所在，也是浙江的新使命新責任。

《金融言行》：在高質量發展中促進共同富裕需要全體社會成員、市場主體的共同努力和奮斗，經過王院長解答我們也明確了民營經濟是助推共同富裕的生力軍，那么到底如何推動民營經濟助力共同富裕呢？

王永昌：第一，凝聚共富共識。在當今和未來中國，加快推進高質量發展，更大步子邁上共同富裕之路，是一個大方向、大趨勢，我們要在全社會范圍內凝聚共同富裕的意識，營造良好的輿論氛圍，尤其要深入了解民營經濟人士的所思所想，針對性地對民營企業家開展教育宣傳活動，大力弘揚企業家精神，引導民營企業積極投身推進高質量發展、共同富裕的偉大實踐。

第二，夯實共富根基。要把民營經濟打造為推動共同富裕的生力軍，首先需要民營經濟自身健康有活力地發展。“達”才能“兼濟天下”，如果民營企業難以生存，那么談何推動共同富裕呢？因此社會各界要關心、關愛民營企業的發展，政府要持續優化營商環境，釋放市場準入、減稅降費等政策紅利和制度紅利；金融機構要提供更多更優質的金融服務，助力破解民營企業融資難、融資貴等問題。

第三，打造共富生態。對于民營企業自身來說，也要富而思源，富而思進，富而思善。企業是企業家成長發展的舞臺,企業發展是企業家的立身之本。民營企業家首先要以專注企業經營為基點，練好內功，在此基礎上在企業內部合理改善提升員工共同富裕的水平，比如說完善企業內部治理結構，健全工資合理穩定增長機制，探索內部股份制、期權股、發展基金等員工激勵機制，不斷增強市場活力，充分調動員工創造財富的積極性，形成共創、共建、共享、共同發展的機制。在這些領域，民營企業大有文章可做。其次，從企業自身向外拓展。任何一個企業都不是完全獨立的個體，企業應當更多地關注上下游、產業鏈及行業整體的共同發展，進一步做大共享生態圈。最后，民營企業要富而思源。我國民營企業是改革開放以來在黨的方針政策指引下發展起來的，民營經濟內生于民，得之于民，也應當造福于民。因此，民營企業要在力所能及的基礎上關注社會發展，尤其是在第三次分配中主動承擔更多的社會責任、道德責任，大力支持慈善事業發展，扶弱濟困、回饋社會。由此我們可以一步步向外向前推進，從企業內外相結合方面打造共富生態圈。

《金融言行》：感謝王院長，從推動共同富裕和發展民營經濟的統一性出發為我們詳實地解答了為什么說民營經濟是推動共同富裕的生力軍，通過王院長的講解，我們對建設共同富裕美好社會更充滿信心。其實，我們《金融言行》一直以來非常關注“共同富裕”話題，也是希望在凝聚共識這一方面做更多的努力，在共同富裕的大道上，我們和讀者們共勉！

王永昌：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