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的飯場兒

付曉亮

隨著社會的發展，人們的物質生活日益豐富，休閑娛樂方式變得多種多樣，飲食方面也是應有盡有。但是，對于很多生活在武安農村地區的老人來說，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的飯場兒總是讓人難忘。在那些貧苦卻又溫馨的日子里，飯場兒上的濃濃鄉情、歡聲笑語像是一束微光，照亮了屬于他們的青春歲月。

“飯場兒”顧名思義就是吃飯的場所。在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的武安農村，各家各戶的生活水平和生活方式都差不多，吃飯的時候大家伙兒都愛聚在一塊兒，邊吃邊聊，湊個熱鬧。

從陽春三月到金秋十月，抑或是風和日暖的冬日里，每到飯點村里的男女老少就不約而同地端著大海碗到離家近的飯場兒。到地方后，各人找個青石板、碾盤、樹樁或者大石頭直接坐下開吃。稍微講究點兒的人，會帶一個用玉米秧子做成的草墊子墊著坐。有的人或是出于個人習慣，或是去晚了，就索性倚著墻根圪蹴（方言，意為蹲）下吃。有的人從田間勞作下來就直接到飯場兒先找個地方小憩，脫下沾滿泥土的布鞋，拿起來在地上象征性地磕幾下，然后往屁股底下一墊或者再穿上，看見路邊玩耍的小孩子，隨手招呼過來說：“去，去我家給你大娘說一聲，我在這兒歇著呢，讓她做好飯了直接端過來吧。”說罷，就愜意地等著家人把飯送到跟前。有時候，家人送飯晚了，嘴里還會嘟囔幾句，吃著順心了又不忘稱贊一番。

在當時，村里大大小小的飯場兒有十幾處，這些飯場兒的名字有的到今天也沒有太大的變化。村南邊的南池，村北邊的北池、后地、大街、東閣、西閣，后里仡佬、李古道等。要說這每天人最多、最紅火的當屬東閣了。

東閣始建于清代嘉慶年間，建筑整體坐西向東，分為上下兩層。上置回廊閣樓，用于登高望遠，防御匪患；下為拱券門洞，是進出村莊的交通要道。二十世紀六十年代，上層的閣樓被當作了廟宇，是村民祈福納祥祭拜之地；下層拱券門洞內冬暖夏涼，又能遮風避雨，加上住在東閣附近的人口較多，久而久之這里就成了飯場兒的最佳選擇。

在那個生活物資極其匱乏的年代，家家戶戶常吃的飯基本都差不多，一年四季就那幾樣：小米粥、窩窩頭、玉米糊糊、珉節、小米撈飯等。偶爾能改善一下，吃頓手搟面條兒或打鹵拽面，那是胃口大開，吃起來十分享受的。但是，在那個年代里，有很多家庭因為人口多，農忙時人們體力消耗多，飯量大，糧食經常不夠吃。對他們來說，地里的各種野菜、紅薯藤和蘿卜秧子，只要能充饑的也都算是美味了。

飯場兒上那些剛學會走路的小孩兒，總是很討人喜歡的，村里的小孩兒也很少有認生的。大人們時常會拿自己碗里的食物逗他們玩。小孩兒總覺得別人碗里的飯好吃，腳步不穩地走過去。大人見狀用筷子夾起一個吃的故意舉得很高，小孩兒扶著大人的腿仰著頭張著嘴的樣子總能引得在場的人哈哈大笑。幾經“刁難”，小孩兒如愿以償吃到嘴里后，還沒等食物完全咽到肚子里去，又東搖西擺地去另一個叔叔伯伯那里，向碗里的食物伸手，想要抓著吃。在一旁的小孩兒的母親看見了，趕忙把他抱到一邊。可沒過一會兒，小孩兒又經不起“誘惑”，跑到了另一個大人身邊。一頓飯這吃一口，那喂一口很是有趣。可以說，當時的很多小孩兒都是吃著百家飯長大的。

飯場兒是當時農村農業生活主要的信息交流場所。飯場兒上總有一兩個特別能說會道的人，這樣的人一般是經歷較為豐富的長輩或者是在生產隊上有什么職務。他們經常是飯場兒話題的主要提供者和分析者，平日里在村上消息靈通，人際關系處理得好。人們都很愿意聽他們聊天兒，他們既能談天論地正兒八經地講一番大道理讓人感同身受，信服不已，又會根據身邊的事講一些笑話讓人笑得合不攏嘴。說笑間，為枯燥乏味的生活增添了幾分樂趣，也讓勞累的身體得到了更好的休息。

在當時的農村地區，人們娛樂消遣的方式很少，大家伙兒在一塊兒吃飯都是為了找點兒樂子，湊個紅火，圖個有說有笑的熱鬧氛圍。所以，飯場兒上人們的相處方式是很隨意的，不用拘束于什么形式，也沒有什么顧慮。人與人之間相處融洽，輕松自在。人們聊的內容是五花八門，不著邊際的，從家長里短到田間地頭，從村里的能人到國際的友人，天南地北，無所不談。

光陰荏苒，日月如梭。不知不覺中，飯場兒早已淡出了人們的生活。但也有些老人至今還保留著之前愛去飯場兒的習慣，吃飯時端著碗到鄰居家，幾個老鄰居坐在一起，邊吃邊聊，湊個熱鬧。飯桌上，每當老人們回憶起過去飯場兒上的那些人和事，都是百感交集。有的人情真意切，訴說間仿佛又置身于那個年代的青春歲月里；有的人聲情并茂，講述著過去的種種苦難，感嘆著新時代社會的變遷；也有的人潸然淚下，深邃的眼眸里流露著對親人的思念，以及對過往的繾綣情愫。

在歷史的長河里，這些飯場兒上的事也許是不值一提的，飯場兒上來來往往的人也是極其平凡的。但鄉土氣息濃郁，時代特征明顯的飯場兒是農村飲食文化、民俗文化和農業生產文化的重要體現。而飯場兒上真誠質樸、樂觀豁達的農民群眾，他們在廣袤的黃土地上勞作一生，勤勤懇懇，任勞任怨，默默奉獻，無怨無悔。他們對生活的熱愛，對信仰的堅守，值得我們每一個人去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