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建紅
看著畢業典禮上那些朝氣蓬勃、純真激情的年輕人的笑臉,會讓人從心底里涌起一種感動與羨慕。經歷過四年的大學生活,他們從老師那里收獲了知識,從同學之間收獲了友誼,還從自己入讀的大學里收獲了校友身份,從此以后雖然都將各自“仗劍走天涯”,但這四年求學光景中的每一個黃昏與日出,操場跑道上奔跑的身影,食堂里每個窗口獨特的飯菜味道,想必都會成為每位畢業生一生中別樣的記憶。
每個人在冥冥之中,都會因為求學而與同學、老師、校園甚至是校園所在的城市結下不解之緣,當學子們帶著這些記憶走出校門的時候,迎面而來的將是五彩斑斕的“社會大學”,他們也將經歷各自不同的人生。
不過,人世間的事情并不像人們想象中的那么美好簡單。畢業之際的豪情滿懷,或許很快就會在日復一日之俗務的重復中消失殆盡。選擇一份職業,租房或買房,結婚生子,入托入學,職位晉升,薪酬月光,等等。生活的磨礪,很容易讓一個心地透明澄澈的青年人變得意志消沉,圓滑世故,甚至益發膚淺粗鄙。
有句流行語“愿你出走半生,歸來仍是少年”,曾經感動了不少人,此言聽上去蠻有詩意,卻不過是一個難以實現的夢想。“出走半生”后的人已然變得成熟,曾經少年的純真也早已不再,若非如此,何以社會上會有那么多的油膩中年男和開滿花樹的大媽呢!可是,無論如何,世人還是希望經過歲月的淘洗,能盡可能多地保留一些純美的東西。
世上有沒有讓人“歸來仍是少年”的妙招?一百多年前,胡適在《不老——跋梁漱溟先生致陳獨秀書》一文中,摘錄了梁漱溟給陳獨秀所寫的一段話:“當四十歲時,人的精神充裕,那一副過人的精神便顯起效用來,于甚少的機會中追求出機會,攝取了知識,構成了思想,發動了志氣,所以有那一番積極的作為。在那時代便是維新家了。到六十歲時,精神安能如昔?知識的攝取力先減了,思想的構成力也退了,所有的思想都是以前的遺留,沒有那方興未艾的創造,而外界的變遷卻一日千里起來,于是乎就落后成為舊人物了。”
胡適先生在摘錄了這部分內容后,向“少年人們”提出一個問題:“我們到了六七十歲時,還能保存那創造的精神,做那時代的新人物嗎?”并進一步設問,“我們該用什么法子方才可使我們的精神到老還是進取創造的呢?我們應該怎么預備做一個白頭的新人物呢?”換句話說,我們怎么樣才能使自己即便到了老年時期,也還總能跟得上時代的步伐和潮流,而不會蛻變為一個墨守成規不思進取的老頑固,被時代所淘汰掉呢?
胡適認為,要想達成這一目標,需要有知識思想能調劑補充其精神,因為一個人“二十年前的知識思想決不夠培養他那二十年后‘老當益壯的舊精神”。為此,人們應該盡早預備下一顆“精神不老丹”,方才有望做一個白頭的新人物。而他所謂的“精神不老丹”,就是一個人要有求得新知識新思想的門徑。這一門徑有兩條,一是養成歡迎新思想的習慣,使新知識新思想可以源源不斷地進來;二是養成自由的空氣,布下新思潮的種子,“預備我們到了七八十歲時,也還有許多簇新的知識思想可以收獲來做我們的精神培養品”。
胡適先生在一百年前,為當時的“新青年”提供了一副讓人“精神不老”的丹藥,這副丹藥即便是對今天的年輕人來說也有其相應的滋補和“療效”。對于當下的畢業生來說,師長們在畢業典禮上會留下一些激情滿懷的臨別贈言,那是一種殷殷的期望,也是過來人的一種勸勉,綜合而言,大可以匯聚為一個意思,那就是大學畢業只意味著校園學習這個段落的結束,而學習則是一件終身的事情,只有始終抱有一顆求學的心,努力地攝取新知識新思想,才不會產生與時代格格不入甚而悲觀厭世的心理。
對每個個體來說,惰性都是與生俱來的,沒有外在壓力的催逼,人們很容易偷懶,隨大流。學生畢業離開學校后,沒有了考試的緊箍咒,難免就會放松對自己的要求,在例行公事中,機械地去做一些不用耗費腦力心力的事情,慢慢地失去了自我思考的能力。而在網絡時代,又增加了刷劇刷微信的喜好,在各種碎片化的信息里消耗了時光,對于新知識新思潮則無暇也無心接受,精神也必然會衰頹。
我們不妨服用胡適先生開出的這副“精神不老丹”,于人于己于社會都將大有裨益。
【原載《中國青年報》】
插圖 / 不斷武裝頭腦 / 佚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