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 玥
(天津外國語大學,天津 300011)
孔子在我國的傳統文化中占有重要地位,也是我國儒學的主要代表人和發起人,對我國悠久的文化和歷史的發展起到了至關重要的影響作用。其思想在儒學經典《論語》中得到總結和升華,終成一代曠世名作。自16 世紀末起,就有學者將《論語》譯為英語引入西方國家,自此開啟了《論語》的英譯路程,出現了部分廣為流傳的英譯本。文章以生態翻譯學作為切入點,對比研究《論語》的三個代表性譯本——理雅各譯本,辜鴻銘譯本和劉殿爵譯本,從語言、文化、交際三個維度分析《論語》中文化負載詞的翻譯策略選擇,借此對類似的翻譯實踐提供理論支撐。
生態翻譯學(Eco-translatology)是清華大學胡庚申教授以達爾文的生物進化論為依據,進而從翻譯的視角進行重新解讀的系統翻譯理論。[1]
胡庚申教授將翻譯過程本身作為一個生態環境單元,認為譯者應從“優勝劣汰”“適者生存”的角度對翻譯中的各個維度進行“適應”和“選擇”。[2]胡庚申教授還提出,在翻譯過程中,對原文文本進行單方面的轉換難以實現原文的功能,由此提出了“三維”轉換的翻譯策略。[3]
在翻譯這個生態環境中,語言、文化和交際各自占據一角,相對平衡,互相作用,三者缺一不可。[4]從語言維度的角度來看,不同語言的特點有所不同,每種語言系統的傾向自然也與其他語言之間存在差異[5]。例如,中文是意合語言,傾向重章疊句,而英文是形合語言,風格更加簡潔。因此,在中譯英的過程中就要注重添加銜接詞理清句子關系,簡化繁復冗長的句子,適應英文的特點。而從文化維度的角度來看,不同的文化發展歷程和歷史淵源都有所不同,更加不能一概而論。例如,“龍”這個文化意象在中西文化中代表的含義完全不同:在中國文化中,龍是權力、地位的象征,也預示著吉利祥瑞;而在西方文化中,龍代表著神秘和力量,甚至有些時候還有邪惡的潛在含義。[6]因此,翻譯這些涉及文化意象的詞語時,譯者應該加以解釋、補充文化背景以助讀者理解,或采用意譯的方式,達到相應的文化維效果。從交際維度的角度來看,文本的最終功能是交際,用于不同的交際用途的文本自然應使用不同的翻譯策略。文章將在生態翻譯學理論的指導下,對比分析《論語》不同譯本中文化負載詞的翻譯在語言維度、文化維度和交際維度達到的效果。
楊伯峻的《論語譯注》是《論語》研究領域中較為權威的書籍,其中記載《論語》全書總字數達1.2萬。[7]書中109 次使用“仁”的概念,是《論語》中重復率最高的文化負載詞,此外,書中還使用了“君子”“禮”等中國古代文化詞匯,各出現108 次和75次。[8]由此可見,這些基本概念在全書各個章節中均有出現,重復率高,內涵豐富。下面將對比研究所選三個譯本在以上三個文化負載詞的翻譯中對“三維”轉換翻譯策略的應用。
在孔子的思想體系中,“仁”的概念是整本《論語》的核心和精髓。孔子認為“仁”代表著最高的道德境界,第一個提出了以“仁”為核心,包含孝、悌、忠、恕等諸多內容的倫理思想結構。
例1:君子篤于親,則民興于仁?。故舊不遺,則民不偷。
理譯: When those who are in high stations perform well all their duties to their relations, the people are aroused tovirtue.[9]
辜譯:When the gentlemen of a country are attached to the members of their own family, the people will improve in theirmoral character.[10]
紙漿洗滌過程綜合優化控制的思想是:以紙漿洗滌過程的綜合工況穩定為控制目的,采用優化控制方法尋找最優的操作參數,即上漿濃度、上漿流量、清水加入量[9]。紙漿洗滌過程的工況是通過殘堿和黑液波美度體現的,本研究利用所建立的2個指標的預測模型進行工況判斷,工況指數S見式(4)。
劉譯: When the gentleman feels profound affection for his parents, the common people will be stirred tobenevolence.
從上例可以看出,“仁”字的內涵豐富,難以在英文中找到一個相應的對等詞。各位譯者對其譯法也有所不同:理雅各的譯法是“virtue”,辜鴻銘將其譯作“moral”,而劉殿爵則使用了“benevolence”一詞,除此之外,還有“humanity”“good”等多種不同的譯法。[11]
理雅各譯本中雖然對“仁”的翻譯并不是單一的,但他將大部分的“仁”和“德”都譯為“virtue”。這就是在翻譯的過程中將“仁”和“德”兩個概念視作等同,對“仁”的內涵理解不夠透徹,存在片面化的問題。不僅如此,理雅各用一個相同的詞匯翻譯兩個不同的抽象概念,難以達到理想的交際維效果。
辜鴻銘譯本的譯法是以“moral”為中心的詞語,不論怎樣變換其詞性和修飾的中心詞,基本含義都體現在“moral”這個詞中。“moral”的含義是“道德”,辜鴻銘堅持這種譯法并進行統一,體現了他對道德的重視。但與此同時,由于英文中“moral”一詞的詞語范圍較為寬泛,這樣翻譯無形中擴大了“仁”的內涵,并使其與“法律”概念形成了潛在的對應。辜鴻銘的統一譯法易于西方讀者理解和接受,也讓他們對特有的核心概念留下深刻的印象。由此可見,辜鴻銘的選詞雖然在語言維上略有欠缺,但在文化維和交際維上的效果得到了實現。
劉殿爵將“仁”譯為“benevolence”,意為an act intending or showing kindness and good will,與“仁”的意思相近,但劉殿爵也并沒有刻意統一譯名。“benevolence”強調利他,暗指地位上的懸殊,更傾向于當權者的仁愛。“仁”本義專指統治者對臣民的仁慈之心,后引申出孝、悌等內涵。劉殿爵此處“仁”的翻譯是顧及中西文化的差異,但并不能涵蓋“仁”在不斷發展中引申出的全部內容。由此可見,劉殿爵的選詞在文化維上達到了理想效果,但在語言維和交際維上有所不足。
據《論語譯注》所載,全文共出現“禮”字75 次,內涵豐富,在論語的文化概念詞中極具代表性。中國古代的“禮”有三層含義——禮義、禮制和禮俗。
理譯:Respectfulness, without the rules ofpropriety, becomes laborious bustle.
辜譯:Earnestness withoutjudgementbecomes pedantry.
劉譯:Unless a man hasthe spirit of the rites,in being respectful he will wear himself out.
在中國,最早的“禮”是指敬拜程序的規定和用來盛放供品的器物等。在中國古籍的記載中,《論語》中出現的“禮”不外乎三種含義。
1.禮義:抽象的禮的道德準則。
2.禮制:具體的禮樂制度,包含忠、孝、信、義等準則,用以區分人與人之間的貴賤長幼。(《論語·顏淵》中提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3.禮俗:社會習慣和風俗。(子曰:“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12]
上例中的“禮”意為禮義,是一種抽象的道德準則,而在這種抽象的道德準則的指導下,人們能夠做到恭而不勞、慎而不葸、勇而不亂、直而不絞。就“禮”的翻譯,三位譯者都給出了不同的譯法。
理雅各以原文作為主要參照對象,將“禮”直譯為propriety,意思是行為規范、禮節。所以理雅各站在他的角度是為了便于西方傳教士接受并留下深刻的印象,從而使用了統一而又相對合適的譯法來翻譯“禮”這個詞。理雅各的翻譯選擇保證語義準確,更重視語言維上的功能,同時也兼顧了文化維和交際維上的功能,是比較成功的譯法。
辜鴻銘將其譯為judgement,雖然也基本實現了交際維的功能,但就語言維來說,該詞缺少中國文化中“禮”的內涵。“判斷”更傾向于人自身的判斷,判斷的依據是自己的思想。但中國傳統意義上的“禮”事實上有一套相對固定的約束準則。然而,“禮”的內涵復雜多變,難以直接譯出,所以辜鴻銘在這里使用“judgement”替代也是為了便于譯語讀者的理解,傳播中國思想和文化,從而達到文化維上的理想效果。
劉殿爵譯本中將其譯為“the spirit of the rites”,rite 的意思是宗教等的儀式、典禮。該詞更傾向于等級性和儀式性的禮制,與原文的語義——禮義有所不同,在語言維上有所欠缺,但其在文中深刻地表現出了中國文化中“禮”作為一種文化符號的內在含義,因此,在交際維和文化維上,這種譯法是成功的。
在《論語》中,“君子”一詞是為數不多的古今意義有所不同的文化負載詞,其出現次數108 次,僅次于“仁”。《論語》主要著于春秋戰國時代,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君子的含義頗為復雜,是地位、品格和素質的集中體現。因此,在原文中強調點各有不同的情況下也衍生出眾多“君子”的英譯版本。
例3:孔子曰:“君子有九思,視思明,聽思聰,色思溫,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問,忿思難,見得思義。”
理譯:The superior manhas nine things which are subjects with him of thoughtful consideration.
辜譯:There are nine objects whicha wise manaims at.In the use of his eyes, his object is to see clearly.
劉譯:There are nine thingsthe gentlemanturns his thought to.
理雅各對“君子”的譯法根據具體句義各有不同。例如,他采用“a man of complete virtue”來翻譯“不亦君子乎”中的“君子”,關注君子的素質與德行;而在“君子篤于親,則民興于仁”中,他將“君子”譯作“those who are in high stations”,并加做注釋,解釋該句中君子的不同用法和強調重點:相比較道德,更多地強調的是地位。[13]上例中,理雅各將“君子”譯作“the superior man”,強調的也是君子的地位之高。這種譯法在語言維上與原文表達存在一些差異,但在交際維和文化維上基本達到了相應的效果。
同樣是“君子”一詞的翻譯,辜鴻銘采取了另外一種譯法,將其譯為“wise man”。與之相對應的,“小人”的翻譯是“fool”。辜鴻銘采取的譯法相對統一,從交際維的角度方便了讀者,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君子”的含義絕不止于智力概念,用“聰明的人”來翻譯無疑簡化了其文化內涵,甚至在有些場合下原文并不強調君子的智力出眾,而是更加注重社會地位或道德品行等方面,這樣的翻譯甚至會扭曲原文的本義。因此,在語言維上,辜鴻銘沒能達到源語和目的語的對等。但事實上,在西方啟蒙運動中興起的反對愚昧主義,以及工業革命倡導的對現代科學和智慧的追求的影響下,這種譯法更利于西方人的理解和接受,也更符合他們的思維習慣,在交際維上便于西方讀者接受書中的一些觀點,而在文化維上也能夠更加廣泛地傳播中國文化,實現了文化維的轉換。
劉殿爵將“君子”譯為gentleman,意為彬彬有禮、有教養的人。由此可見,這個詞的含義和我們傳統意義上所說的“君子”是十分相近的,所以在語言維上,劉殿爵的選詞是比較準確的。但這是否意味著將原文中所有的“君子”統一譯為“gentleman”,都合適且準確呢。因此,個人認為其實有些地方還是有一些不恰當的。例如,例1 中提到的“君子篤于親,則民興于仁”中,孔子想要傳達的是上行下效,要求上位者以身作則,因此強調君子的地位重于修養,這樣翻譯難以傳達出作者原本的意圖。但“君子”這個詞是《論語》中較為重要的一個詞匯,這樣統一譯法,使得西方讀者能夠對《論語》中的文化詞有一個相對固定的概念,更有利于中國傳統文化的傳播,在文化維和交際維上實現了兼顧和平衡,也不失為一種折中的辦法。
文章以生態翻譯學理論為指導,以《論語》譯本中的文化負載詞為研究對象,對比分析了其翻譯過程中對生態翻譯學理論的應用及其不同的翻譯效果。不同的譯者所處不同的社會和時代背景,由此衍生出不同的文化傾向和文本理解,并各自根據自身的理解對文本進行適應性的翻譯和選擇性的再創造。因此,他們的譯本各有不同,風格各異,但同樣具有深入研究和探索的價值。由此可見,只有綜合平衡語言維、文化維和交際維的相互作用,努力克服中國古代典籍的不可譯性,譯者才能開辟新的翻譯角度,在傳播中華文化的事業中達到理想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