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紀文 1. 四川音樂學院藝術學理論與管理學院; 2.澳門城市大學人文社科學院
我國是一個多民族的國家。羌族作為中國歷史上最為悠久的少數民族之一,是甲骨文記載的唯一一個有語言沒有文字的特殊民族。中國西南地區非物質文化遺產豐富,僅羌族一個民族就擁有眾多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其之中有至今仍然保存完好的,也有傳承較好的,這些都是非物質文化遺產得以延續發展的先決條件。而有些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卻因為種種原因,面臨即將消亡或失傳的困境,其中,羌族夬儒節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現從傳播視域下研究夬儒節的搶救與保護,并提出運用多種傳播業態保護和傳承非物質文化遺產。
發生于2008年5月12日的一場大地震,讓一個原本不起眼的、云朵上的民族——羌族,躍入了世人眼中,引起了全球關注。羌族,也稱“爾瑪”或“爾咩”,早在三千多年前,殷代甲骨文中就有關于羌人的記載。羌族是一個游牧民族,分布比較分散,在中國四川、陜西、貴州、甘肅、云南,甚至在日本都有羌族的足跡。目前其主要分布在中國四川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的理縣、茂縣、汶川、黑水,以及綿陽的北川、眉山的丹棱等地。作為中國西部的一個古老民族,羌族是信奉萬物有靈的多神教,尤其以白石崇拜為信仰。這個族群崇拜的天神、地神、山神、寨神及自然界的一切神祇,都沒有固定的對象,都融合于白石崇拜的祭祀習俗中,其歷史靠族群中的“釋比”口授心傳。“夬儒節”作為羌族傳統的祭祀活動,正是該族歷史文化傳承的一種重要方式。羌族夬儒節,是羌人為紀念首次從狩獵和采集生活進入農耕生活的重大轉變而舉行的祭天、祭地、祭祀祖先的隆重活動。“夬儒”,是古羌語的表達,字面意思為“祭祀”,后有改變、前行和發展的意思。因此,羌族的很多活動,尤其是活態文化遺產,都是圍繞祭祀活動進行的。羌族夬儒節在2014年被列入了第四批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
四川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理縣蒲溪鄉是距今唯一一個可以原生態還原夬儒節的場所。自2012年至2018年前,在每年農歷的二月初二,也就是人們常說的“龍抬頭”這一天,數百名羌族兒女身著節日盛裝,齊聚于理縣蒲溪鄉的祭祀塔前,以原生態的歌舞展現羌族人民生產和生活的祭祀場景。伴隨著具有濃郁少數民族特色的“釋比戲”“羊皮鼓舞”“傳統拉棍子舞”“薩朗”等表演,織麻布、吊羊毛、羌笛制作、羌族剪紙這些富有古羌文化的特色民俗進行了活態展示,同時各類民間典故、歌謠、風俗、技能在生產生活中凝結成文化,老百姓的生活習俗、家庭觀念等具有教育意義的內容用表演的形式呈現出來,原生態的古羌文化、人文風情與新村新貌融為一體,將蒲溪羌族人們的生活、農作、祭祀等場景展現得淋漓盡致。
“夬儒節”,是羌族歷史文化的基因,也是古羌文化的活化石,不管是它獨有的原始頭飾,還是傳統的祭祀方式,抑或是祭祀結束后的“薩朗”歌舞等文化元素,都是記錄古羌歷史文化、民風民俗的一顆璀璨明珠。但是,隨著歷史的演變,社會環境、生存條件、人口結構等的不斷變化,羌族人口的遷徙,加之民族融合的逐漸漢化,以及現代生活理念的融入等因素,羌族夬儒節在現實中受到市場化沖擊,由于利益驅使,功利性目的越來越強,尤其是“5·12”地震之后,這種活態文化陷入瀕臨消亡的狀況。縱觀整個西南地區,目前僅在四川理縣蒲溪鄉還保留著這種傳統的祭祀活動。那么,在當前傳播途徑多元化、傳播方式多樣化的環境下,如何保留還原夬儒節非物質文化遺產的自然狀態和真實性?如何保持夬儒節常態化而非節慶性?如何增強夬儒節實用性而非表演性?如何體現夬儒節民間性而非官方性?這些問題成為搶救和保護羌族夬儒節的關鍵所在。
羌族夬儒節,作為四川省非物質文化遺產,亟待我們去挖掘、搶救和保護。目前在國內外還沒有發現較為完整的、比較系統深入的同類研究課題,也鮮有人在傳播視域下研究羌族夬儒節的保護與傳承。
“文化基因”,原為生物學的概念。1952年,美國文化人類學家阿爾弗雷德·克洛依伯(Alfred Kroeber)和克萊德·克拉克洪(Clyde Kluckhohn)《文化:概念和定義批判分析》(Culture: Acrit ical Review of Concepts and Definitions)在對“文化”定義進行解析時提到“生物基因一樣的文化單元”論斷,對后繼“文化基因”的出現提供了理論假設。中國學者是從20世紀80年代開始,從認識論角度研究文化基因的,后期開始思考其民族性問題。
羌族,是一個古老的民族,如今的羌族正是古代羌支中保留羌族族稱以及部分傳統文化的一支。羌族人創造了豐富的物質文化遺產和非物質文化遺產,羌族文化堪稱中華文化的基石。
“夬儒節”是羌語音譯,古時候祭祀的供品牛、羊、雞被稱為“夬”,“儒”是祭天神等一切神靈,夬儒節其實就是一種祭祀活動,其核心活動就是祭拜神靈,也叫祭山會或轉山會。向山獻祭,是先輩們在勞動、生活中產生的對天、地、祖先的敬畏與態度的表達,也是羌人崇拜自然之神和萬物并祈求來年好運與和平的一種重要方式。
1.釋比
羌族是信奉“萬物有靈”的多神崇拜民族,山與水,風與火,樹木牛羊都是神,所以羌人自古好巫術,神職人員叫“釋比”,又稱“許”,相當于巫師、端公之類。“釋比”的地位極高,是羌人最權威的文化和知識集合者,他們德高望重,知識淵博,擅長占卜、唱經頌典,能驅鬼祛邪,且能歌善舞,還能編演以各神祇、先祖、民族英雄事跡為故事的詩歌、傳說和戲劇。釋比能主持一切祭祀,為族人求吉納福、降魔逐疫;釋比唱經、祭祀更是古羌夬儒節必不可少的環節。到了農歷二月初二這一天,整個寨子的人都會盛裝集合在祭祀塔前,由釋比主持,敲鑼打鼓,“歌舞不停,酒不休”,通宵達旦,以慶新生。這一祭祀活動中最為重要、也最關鍵的環節是由祭師引領整個祭祀,釋比做法事,基本形式主要有擊鼓、舞蹈、演唱《壇經》等。
2.羊皮鼓舞
夬儒節的另一個重要項目“羊皮鼓舞”,也是羌族釋比文化的重要載體之一,是羌族生活習俗中不可或缺的文化表現形式。“羊皮鼓舞”最初是巫師在祭祀神靈、驅鬼、祈福、為死者超度時表演的儀式舞蹈,一般由1~2名或多名巫師表演。“羊皮鼓舞”是具有鮮明羌族文化特色的羌族祭祀舞蹈,在羌語中有多種稱呼,如“莫恩納莎”“莫爾達沙” 或“布茲拉”,是在法事活動中由釋比跳的一種祭祀舞蹈,因此又叫“跳經”。它生動地反映了古代羌人的生活條件、宗教信仰和內心世界。
3.薩朗
“薩朗”是羌族獨有的代表性文化,已列入四川省第二批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薩朗”就是由祭祀舞演變而來的,在羌語中稱“薩朗”,是“載歌載舞”的意思,是羌族群眾性自娛自樂的圓圈歌舞,形式上又和藏族的“鍋莊”相似,所以人們就把歡快的“薩朗”稱作“喜事鍋莊”;把在喪事活動中進行的“席步蹴”等形式,稱作“憂事鍋莊”。
4.羌戲
羌戲又稱釋比戲,羌語叫“刮浦日”,羌戲有助于形成良好的社會風氣和民風村貌,雖是一種戲劇表演,但也是寶貴的文化遺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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羌族雖然非物質文化遺產豐富,但是截止到目前,夬儒節在整個羌族地區幾乎已經失傳,僅理縣蒲溪鄉一個村寨保留了夬儒節習俗。能夠完整唱完《上壇經》《中壇經》和《下壇經》的人少之又少,一些釋比因為年事已高,無法主持整場活動,而釋比是家族相傳,傳男不傳女,釋比唱經是言傳身教、口傳心授,青少年往往對此并不感興趣。筆者曾在2015年進行考察調研時,有幸偶遇了新一代釋比傳承人王小剛,他是極少數能夠三天三夜完整唱經的傳承人,從他那里,筆者了解到了夬儒節的現狀。其中,作為羌族夬儒節的祭祀活動之一的“羊皮鼓舞”雖然是國家級非遺項目,如今卻也陷入傳承人嚴重匱乏的困境。
2008年汶川地震給羌族造成了毀滅性破壞,雖然全社會對羌族給予了高度關注,保護傳承羌族傳統文化也被提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但其中也不乏假借保護之名,從中謀取私人利益之人,這些問題使珍貴的羌族夬儒節非遺文化受到了嚴重的破壞。
非遺傳播實際上是一種文化符號被理解、被使用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非遺得以傳承和延續。非遺具有很強的區域性、民族性和變遷性,故而非遺文化符號具有不可替代性和稀缺性,這也意味著它是一種無法再生的文化符號。
非遺傳播應是一種浸潤式的“活態傳播”,這勢必要求提高整個非遺區域大眾的參與意識,充分挖掘地方民眾的積極性和參與感,以潤物無聲的文化滲透力和強大的文明影響力對非遺區域民眾進行教育和引導。例如,在理縣蒲溪鄉,農忙時村民多以農活為主,而在農閑時可以將當地村民組織起來學習非遺知識、傳授非遺技藝,并向非遺傳承人傳授非遺文化的交流推廣方式等,將“農業”與“非遺”結合起來,做到“人人有非遺,家家有非遺”,讓這些民眾參與非遺傳播,使之成為非遺“活態傳播”的基本保障。
“人”是非遺得以保護、傳承和創新的基石與靈魂。夬儒節的現狀是傳承規模小、傳承人才匱乏。目前,羌族夬儒節還沒有認定省級代表性的非遺傳承人。理縣當地很多年輕人存在認識誤區,認為非遺枯燥無趣,對非遺傳承就業前景持負面態度,認為從事非遺不能帶來經濟收入,相比之下更愿意到城市尋找就業途徑,愿意留下來的人少之又少。有傳承人表示,許多徒弟學習時間很短,且不能堅持下來,多數是因為沒有穩定收入而選擇中途退出。因此,我們應當增加非遺存續空間,提高非遺傳播的親切度和真實感,以便傳承人積極主動獲得對非遺傳承的認同感。
拉扎斯菲爾德《人民的選擇》(1940)關于“意見領袖”和“兩級傳播”的理論指出,大眾傳播并不是直接“流”向一般受眾的,而是經過“意見領袖”這個中間環節。我們普遍認為非遺傳承人指的是個體對象而非傳承群體。目前,現有制度也僅限于對個人的傳承認定,對群體的傳承認定則無明確規定。而從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本質屬性和歷史淵源來看,非遺所有人屬于非遺所在地傳承群體,傳承者個人只是傳承群體中較為突出的部分。傳承群體包含一系列傳承者個體,而非遺的可持續發展要依靠其文化土壤,且離不開群體成員的日常生活。同理,假如單個傳承人出現變故,如傳承人因身體不佳、精力不濟或疾病等原因而被迫淡出或退出傳承,就會導致非物質文化遺產瀕臨消失。比如夬儒節中的核心人物“釋比”,在思想領域里起著精神領袖的作用,每場活動也只有一個“釋比”主持整個活動,一旦老釋比不在,則有可能致使整場活動無法進行。所以個人認定原則的非遺代表性傳承人認定機制并不能滿足其他普通傳承人的權利要求,反而會激化代表性權利與群體性之間的矛盾,不利于非遺的有效傳播。因此,我們應提倡并鼓勵非遺以群體的方式積極傳承,以推動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傳承與傳播。
麥奎爾表示,新舊媒體的快速融合不僅讓媒體有了更廣闊的場所,也豐富了其社會功能,使其成為一種全新的社會空間生產手段。在非遺傳播中,許多傳統文化頗具儀式感,會使人們對其產生一種距離感,因此,非遺傳播不僅要注重傳播形態,更要注重互動反饋,利用多元化的傳播媒介打造更多互動式體驗場景,讓受眾參與到非遺傳播中。
隨著數字時代的到來,線上非遺數據庫的建立、非遺項目現場直播、VR場景體驗、短視頻、抖音、小紅書等直播平臺的出現,使非遺傳播有了更廣闊的傳播路徑。因此,要打造沉浸式體驗的非遺項目,讓受眾融入夬儒節的表演中,提升受眾的消費體驗,讓受眾自覺加入非遺傳播。還可以利用數字技術構建非遺社區體系,組織非遺傳承人講述非遺故事,展示非遺技藝,設置適合受眾參與的互動環節,以提高受眾對非遺項目的體驗感。共享情感體驗能夠產生文化認同,而文化認同正是民族認同的基礎。
非遺作為不同民族和群體的文化基因,具有重要的文化價值。羌族夬儒節是羌族歷史文化的基因,是羌族文化的活化石,更是人類民族文明發展的基礎。如何更好地保留和還原原生態的羌族文化,讓這顆璀璨明珠得以延續,是亟待研究和解決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