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uro F. Guillen：外部在變，我們也需要改變

符淑淑

Yi：YiMagazine

G：Mauro F. Guill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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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隨著人口結構的變化，老年人將是未來的一部分重要群體，他們會對消費市場、金融市場和日常生活產生很大影響。你在書中預判，在2030年，老年人的生活會呈現出四個特征：獨立、自主、流動和聯通。為什么是這四個關鍵詞？你的判斷基于什么？我們會看到未來人們的生活方式呈現出什么樣的變化？

G：人們總是高度關聯在一起。我們已無法想象在沒有社交媒體的情況下與朋友、同事和家人建立聯系。所以這是我們社會特征中的一種即時性。人們希望立即聯系并獲取信息、產品和服務，這是當今社會非常重要的特征。基于這種超級連接，我們可以看到它給我們未來的生活帶來的變化。比如，人們如何找到新的朋友、如何尋找到另一半等等。另外你還可以看到它對人們合作、結婚以及學習方式產生的影響。人們在平臺上學習的能力增強后，我們將難以再壟斷部分學校和大學，他們可以相互學習。這些都是生活方式會有的變化。

02

Yi：你在書中提到，19世紀末我們最偉大的發明之一 是“退休”這個概念。我們從那個世紀繼承了一種人生觀，即人生是具有不同階段的過程—童年、工作和退休。伴隨著新生兒數量的減少和代際間的新動態，未來社會需要對傳統生活方式重新設想。尼爾·波茲曼也在他的書中提到了“童年的消逝”，你們判斷不謀而合。這是否意味著在未來，這種對人生階段的劃分將不復存在？重新設想的新的人生階段可能會是怎么樣的？

G：正如你所講的，在過去一百多年的時間里，我們的生活由幾個階段串聯起來。首先是作為一個孩子玩耍，然后學習，再是工作，最后退休。但現在的情況有所不同，我們比以前活得更長。基于當今社會的超級連接性，我們未來的生活會有這樣的可能—人們不再以線性的方式生活，而是會看到更多不同代際的人一起學習、工作。也就是說，我們不再按照年齡來組織我們的生活。有的人50歲了，想再次成為一名學生，那也沒問題，因為他在50歲之后還要再活30年或40年—考慮到技術變革，他還需要不斷學習新的東西，更新自己。而這將是未來非常重要的變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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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你判斷，目前女性積累財富的速度快于男性，因此在2030年，全球會有一半以上的財富掌握在女性手中。但與此同時，我們也從現實中看到，在職業發展中，女性仍然面臨嚴峻的結構性困境，且沒有好轉的跡象。為什么你會對女性的前途這么自信？

G：是的，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我作出這個判斷的原因在于我們可以看到女性正在取得相當大的進步，接受教育的女性群體人數越來越多，她們追求工作和職業前景。盡管在薪酬和晉升方面仍存在限制，正如你提到的那樣，女性往往比伴侶或者丈夫花費更多時間在家庭上。盡管有這些障礙，我們還是可以看到，女性比過去做得更好，她們在進步。我要澄清的一點在于，我這里所指的進步女性并非單單指受過良好教育的女性，還有那些甚至沒有完成高中學業、是單身母親的女性。這在歐洲和美國是非常常見的現象。我們在很多女性身上都看到了這種進步。而這一切的改變都源自教育，在許多國家，女性在學校的學業表現會更好。雖然存在就業歧視，但基于受教育機會和婦女地位的改變，加上她們在學校表現更為良好的事實，這本質上就意味著她們會有更多的工作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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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零工經濟似乎把我們帶回大多數工人都是“勞務經紀人”的時代，在外包系統中，他們在家里生產產品，而不是在工廠。零工經濟平臺的“運作就像農場勞務承包商、服裝批發商和舊時的日工中心一樣”。是否有證據表明，傳統的雇傭關系正在發生徹底的轉變？或者零工經濟只是很小的部分，不會影響雇傭關系的本質？

G：我相信這部分勞動力市場將會增加，為人們提供更靈活的工作選擇。特別是它還會持續為1960年代或1970年代出生的人提供獲取報酬的機會。在這種工作模式下，他們不必朝九晚五上班，擁有某種程度的靈活性。但我認為這不會是經濟中的100%，甚至不會發展到占據20%或者30%的程度。它將成為經濟的一部分，但不會改變經濟中的一切。這是一種越來越大規模的并行發展，不會互相取代。

05

Yi：可以看到的是，在疫情、地緣政治、經濟等多重因素的影響下，人們對全球貿易的懷疑情緒日益高漲。在全球被納入到同一個體系中競爭的同時，全球一體化帶來的不平等和負面后果是必定存在且不可解決的嗎？這是否意味著全球化的后果實際上也是一種“零和博弈”？

G：我們無法解決它。我真的希望疫情、地緣政治和經濟變化等緊張因素不要影響各個國家彼此連接的想法。貿易是一種很重要的交流，確實在這個世界上，有一些地方會比另一些地方更擅長做這件事情。現在，全球供應鏈變得非常長且專業化，以至于很容易發生中斷。現在的情況是，由于新冠大流行所造成的中斷，許多國家已經意識到他們沒有能力確保獲得自己急切需要的東西，比如醫療用品。因此許多公司正在做的改變是將其中的一些產品帶到更接近本國的地方，甚至帶到本土。這種做法也是可以理解的，算是對不確定性的回應，也是對世界上正不斷加劇的緊張局勢的回應。但同時我們也需要思考，自由貿易如何影響勞工群體，如何交付給消費者價格更低的商品。另一方面，當歐洲、美國和全球其他地方出現非常高的通貨膨脹率時，自由貿易也被視為解決通貨膨脹問題的重要途徑之一。

我不認為貿易必然是零和游戲，但事實又確實如此。自由貿易總是產生贏家和輸家。這也是為什么我說了解誰從自由貿易中獲益非常重要。對于政府來說，他們需要照顧那些因此而喪失工作機會的人，補償自由貿易所造成的負面影響是重要的。至于如何補償？補償是否有效？我們從歷史中學到的教訓是，如果你照顧好那些出局的人，擁有一個應對自由貿易后果的計劃，那么經濟將惠顧系統中的每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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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美國和歐洲中產階級的生活水平萎靡不振，政治家和專家們把這歸咎于移民和不公平競爭。你在書中反駁了移民對于本地經濟的影響，認為移民實際上并不會搶奪本地人的工作，反而是種良性刺激。但與此同時，我們也看到移民與本土居民之間的沖突確實在加劇，無論是福利分配、民族性、國家之間的排斥性還是普遍權利的沖突。移民問題的出路和前景在哪兒？在未來，你判斷移民問題會更嚴重還是會緩解？

G：從政治的角度上來講，某些話題經常被操縱以贏得選票。之所以會有很多關于移民的假新聞是因為，在歐洲和美國，一些政客認為移民是一個可用于選舉目的的議題—無論發生什么問題，都很容易歸咎于移民。我在書中闡釋的事實是，移民很少與當地人競爭工作，因為他們主要分為兩類：要么技術水平很低，要么技術水平很高。歐洲和美國的勞動力市場缺乏技術水平很低或很高的人，比如，我們的醫生是不夠的，科學家和工程師也不夠。同時，在農業和服務業，擁有較低水平技能的勞動力也是不夠的。

這延伸到的問題是，很明顯，社會不可能在沒有監管的情況下開放式移民。政府需要建立簡單有效的系統，在經濟需要時允許移民入境。在歐洲和美國面臨人口老齡化問題的同時，我們需要思考10年或者20年后走向何方。我們需要更多年富力強的勞動力，為了能支付60歲或者65歲以上人群的醫療保險和養老金。這是必要措施。人口老齡化為移民數量的增加創造了條件，因為這是解決工作人口與退休人口之間不平衡問題的一種方式。

07

Yi：你判斷到2030年全球人口的分布情況將和現在大相徑庭，非洲和南亞地區的人口數量將會遠超全球其他地區。這可能對全球的經濟和政治格局產生什么樣的影響？

G：我們先談南亞，那里有印度、巴基斯坦、孟加拉國和斯里蘭卡。我認為，我們將看到的一個重大變化是，印度將成為一個新興市場，引起相當多的關注。它可能會在2040年左右成為世界上最大的中產階級市場，甚至比中國更大，因為他們已經或者將會擁有更大的人口規模和更大規模的年輕人口。但印度也有許多瓶頸，比如他們在基礎設施上投入不足，并且他們在很大程度上會受到氣候變化的影響。另外一個正在崛起的重要部分是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地區。相比印度，亞撒哈拉更不發達，它由大約50個不同國家組成，其中6到7個國家占據經濟大頭。鑒于亞撒哈拉地區將成為世界上人口第二大地區，我認為我們不能再忽視非洲。如果非洲發展順利，它將成為全球經濟的有利貢獻者；如果不順利，則是個很大的問題。我們要做的是讓非洲的農業更有生產力，這將有助于為他們日益增長的人口提供食物。同時也會創造機會，在非洲真正開始一場以食品加工為開端的制造業革命。所以，如果非洲在正確的方向上投資，減少政府的不穩定因素，那么它就可能在未來成為世界上非常有活力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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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我聽一位在非洲考察過的經濟學家談起過，非洲人很喜歡他們的傳統生活方式，他們并不想工作，也并不太想改變，所以很多基礎設施建設的投資效果實際上不是很好。你怎么看他們的文化和傳統會如何影響這場現代性變革？

G：總有一些事物會改變傳統和社會結構。我們不要忘記，非洲實際上是一個技術應用非常廣泛的地方，人們將對技術的使用融入到生活當中，并沒有因為傳統而減緩。比如，在10年前，非洲很少有人擁有銀行賬戶，而現在，我們在非洲許多國家看到，有很多人口在使用移動支付，比例比世界上很多地區都要高。另一個例子是非洲的遠程醫療。因為他們的人口大多在農村地區，找醫生很難，但現在他們有手機，所以我們看到他們會在必要的時候使用遠程醫療。非洲正在發生變化，接受新技術。傳統的社會結構可能會在某些情況下阻止改變，但我個人看到還是有超過50%的人口對通過擁抱經濟變革和技術變革來提高生活水平非常感興趣。

09

Yi：如果可以回到25歲，你會對當時的自己說什么？

G：當時我在美國攻讀博士學位，很忙。如果可以回到過去，也許我會告訴自己，好好考慮你正在作的決定，不要作不可逆轉的決定，因為世界上有太多事情在發生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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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最近有沒有讀到什么有趣的或者讓你印象深刻的觀點？

G：我想要分享兩點。第一是，我們需要意識到這樣一個事實：如果外部情況在發生改變，那么我們自身也需要改變。第二是，鑒于如此多的事情正在發生變化，我認為我們需要有掌握連接點的能力，要去了解不同類型的變化是如何相互適應的。我會建議大家在每天睡前花費10到15分鐘閱讀一些他們所知甚少的東西。比如，考古學、醫學或者歷史的書，總之得是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物。如果每天自律起來這樣做，你就會在腦海中建立起“聯系”，看到世界上的事物如何影響其他事物，也就會有更好的方式來應對所有的這些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