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姚明霞 郭小晴

隨著科技的發展,我國進入自媒體時代。根據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2021年6月發布的第48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顯示,截至2021年6月,我國網民規模達10.11億,互聯網普及率達71.6%,網民人均周上網時長為26.9小時,其中即時通信、網絡視頻占網民總數比重分別達到99.2%和93.7%。由此可見,網民不斷增多,他們聚集在公共網絡平臺,信息化支撐和網絡化表達催生了一種新的社會形態,這種全新的社會形態也為社會治理帶來新的風險和挑戰。當下,自媒體形式多樣,發展速度迅猛,“人人都有麥克風”。自媒體正成為公眾獲取信息和直觀表達訴求的重要渠道,在社情民意表達、輿論疏導方面發揮著重要作用。但是,自媒體的繁盛使得網絡眾聲喧嘩,真實與謠言、意見與事件、矛盾與規勸、離散與共識等在自媒體平臺不斷上演。探索自媒體時代影響網絡輿論的因素,正視網絡輿論傳播存在的問題,進而提出輿論的治理路徑,對網絡輿論治理意義重大。
隨著社會的變遷和各種思潮的入侵,輿論的主體更加多元。輿論主體有三級:
一是輿論的基礎人群,即公眾。西方把輿論稱為“公眾意見”(public opinion),也就是說輿論是公眾意見在公共領域的聚集。然而,作為社會輿論的發出者、承載者和表達者的公眾經歷一個從輿論的中心到邊緣再到中心的過程。尤其是自媒體的出現,為公眾意見的表達提供了更加平等、公開、自由、便捷的交流平臺和渠道,讓公眾能夠在匿名化的語境中“暢所欲言”。然而草根公眾素質和知識有限,在網絡中發言時往往帶有情緒化特征,盲目跟風,也容易被別有用心的人利用。
二是公眾的代言人,即輿論領袖。網絡中的輿論領袖通常有強大的粉絲群,在某一領域受到網民的認可,發表的觀點受到網民的追捧,進而影響公共話題的討論,引導輿論,充當輿論領袖的角色。輿論領袖作為民間輿論場的精英代表,他們生產意見,提出指導性觀點,可以推動事件解決,也可以通過輿情擴散加速輿論的形成和被關注,讓真相浮現。在意見的交流、碰撞中,輿論領袖全程參與,進行著二級傳播和多級傳播。因此輿論領袖在凝聚社會共識,促進事情發展方面具有重要作用。
三是輿論的監督者,即主流媒體。在傳統媒體時代,宣傳占據主導地位,主流媒體作為“黨和人民的喉舌”基本等同于輿論的主體,輿論話語權也牢牢掌握在主流媒體手中。隨著媒體的發展,主流媒體話語權被分散,但是對于輿論輿情的消解,主流媒體仍然是權威與事實的代表,在引導輿論中占據不可替代的位置。然而,當前,部分主流媒體由于新聞專業主義的缺失,對社會熱點問題關注度不夠,監督監管不到位,其公信力下降。
技術的發展帶來了媒介生態的變革,網絡輿論場成為輿情表達的主要場所,而網絡流量的變現激發了資本對輿論的影響。資本在輿論場中往往呈現出隱蔽性、組織化、規?;⒅悄芑忍卣鳎灰撞煊X。就邏輯規律而言,資本邏輯影響輿論表現為技術和情感兩大方面。
一是技術掌控。一方面,平臺受資本影響,他們具有信息推送規則的設置權限,通過大數據,根據用戶的瀏覽、點贊、評論等記錄,捕捉用戶網絡使用行為、習慣,為用戶畫像,向其精準推送輿論議題,并使用協同過濾算法,向具有同類標簽的用戶推薦相似的議題。長此以往,公眾意見在“回音室效應”作用下逐漸固化,形成固定圈層。另一方面,在媒體中投放智能機器人,通過互動影響輿論中的觀點偏向,制造虛擬的意見氣候。而在“沉默的螺旋”機制的作用下,持有不同意見的網民趨于沉默,影響公眾的真實感知,進而影響輿論。
二是情感操控。在“后真相”的語境中,情感先于理性,立場優于觀點,態度勝于事實,情感因素成為資本影響輿論的重要因素。雇傭“水軍”發帖,發表“軟文”,競價排名在網絡輿論場中占有一席之地,然后錨定注意力經濟,通過娛樂等內容“綁架”網民,放大事件沖突,挑起對立,制造恐慌,煽動網民情緒,誘發輿論爆發。尤其是我國正處于社會轉型期,結構性矛盾逐漸顯現,焦慮的網民需要場地排泄情緒,而資本迎合并喚起公眾情緒,影響著輿論走向。
自媒體為公眾提供了一個更加廣闊的平臺,在場和不在場不再是民意表達的重要影響因素,輿論的生成和傳播在網絡上也呈現出新的特征。作為一個多元公開的信息空間,網絡信息魚龍混雜、泥沙俱下,謠言、流言、網絡暴力、人肉搜索等侵蝕著網絡輿論陣地,主流、支流和逆流思潮雜亂紛呈。
法國后現代思想家米歇爾·??略凇对捳Z的秩序》中首次提出“話語權理論”,其認為:“話語是權力,人通過話語賦予自己權力”。誰擁有話語權誰就能主導輿論場。在傳統媒體時代,信息傳播載體具有扁平化、低效性、單一性等特征,公眾了解和掌握信息的渠道有限,受眾的“公民”意識淡薄,官媒設置議題,輿論話語權掌握在官方手中。隨著網絡的發達,自媒體興起,大眾傳播入口由原來的“固態入口”轉變為“液態入口”,公眾借助網絡參與到社會事件的討論中,從“圍觀者”變成“發聲者”,內容生產不再由官方把控,傳統的信息傳播閉合模式遭遇挑戰,網民開始設置議題,在內容的生成、分發和互動中推動輿論的走向。技術的進步和媒體的變革一方面使得自媒體從私人領域走向公共領域,民間輿論場和主流輿論場相互交織;另一方面也帶來了信息的無處不在、無所不及,話語權從傳統主流媒體開始下移到普通民眾手中,然而,話語權的下移和普通民眾的知識水平,表達觀點的理性程度并不對等。自媒體準入門檻低,信息發布便捷,網民素質良莠不齊,專業能力不等,辨別是非的能力不同,導致網絡信息的傳遞交流呈現碎片化、非理性、情緒化,信息真假難辨,民間輿論場眾聲喧嘩,謠言和流言頻發,極易引起社會恐慌。

圈層這一概念起源于地質學,后發展為社會科學的概念,如今被引入新聞傳播學領域。在自媒體時代,公眾通過社交媒體建立起一個界限明確、成員興趣相同、話題集中的小群體。這些小群體依托社交工具形成自己的圈子,在圈層內傳播信息。一些特定話題,尤其是專業領域的輿論輿情首先是在圈層內傳播、發酵。雖然這些輿論并未走入大眾視野,但在網絡的固定圈層中,信息得到迅速的擴散。不論是具有封閉性的微信群,還是較開放的微博,信息的傳播都存在隱匿性,難以被迅速關注和引導。一方面,圈層傳播具有隱匿性和相對閉合性,這進一步增加了對謠言的管控和輿論輿情的處置;另一方面,圈層傳播的團結性也導致了網絡暴力的出現,形成了網絡輿論群體極化現象。網絡輿論群體極化,一般是指因網民的固執己見和群體認同感等原因,網絡輿論中具有排他性的觀念逐漸占據主導,促使整個輿論氛圍走向聚集化、單一化、過激化的非理性狀態。 在網絡大數據和算法推送的推波助瀾下,公眾只接觸符合自己興趣愛好的內容,在信息繭房中接觸的觀點趨于單一,最后在固定的興趣群體中演化為情緒為主的“烏合之眾”,并孤獨地生活在信息孤島中。在非理性因素的驅動下,強關系網和弱關系網的不斷交織中,隨著時間的推移,最終導致圈層擴散,形成全網絡的輿論。如果不在輿論潛伏期及時發現輿情進行引導干預,一旦輿情爆發,輿論引導和治理的難度將大大增加。
隨著自媒體的增多,網絡中新聞反轉事件層出不窮,究其原因是公眾在網絡意見的表達中急于發聲,在不了解事件全貌的前提下,站在道德制高點做出價值判斷,營造輿論聲勢,討伐所謂的“犯錯者”,后真相時代到來。在網絡輿論場中,輿論的生成不再依賴客觀事實,公眾情緒的發泄占據主導地位,尤其在圈層傳播下,網絡群體成為“情感共同體”,他們追求立場一致、情感共鳴,因此多元化的情緒被整合,在“沉默螺旋”效應的加持下,非理性情感導致輿論極化,情緒為先,真相后置,這也使得輿論表達中滲透著大量的對抗情緒。英國政論家彌爾頓認為,“觀點的自由市場”有助于人們接近真相,靠近真理,真理能在自由且公開的市場中自我修正,戰勝謬誤。然而,自媒體語境中,輿論呈現出嚴重情緒化,公眾的關注點迅速轉化,逐漸偏離主題,從對事件本身的聚焦延伸到事件邊緣的議題中,意見的表達不斷流動變化。作為真相與謊言之間的“第三類陳述”,“后真相”導致輿論失焦,網絡信息真假難辨,核心議程模糊,事件嚴肅性被消解,觀點林立的輿論場造成了真相異化,事件陷入“羅生門”,引發社會危機。
網絡輿論治理是國家治理能力現代化的重要體現。隨著技術的發展,自媒體增多,網絡輿論生態日趨復雜,治理難度增加,舊辦法治理不了新難題,為了更好地維護網絡秩序,營造風清氣正的網絡生態,政府必須進一步完善網絡輿論治理路徑,形成輿論從生成到消退的網格化閉環式治理模式。
作為一種復雜的信息系統,自媒體空間中輿論不是單一因素導致的,信息演化也不是孤立的。龐大的自媒體群體擁有網絡發言權,在這個過程中政府不僅要“堵”“控”,更要同這些社會主體進行合作,吸納民間話語的力量,凝聚政府、主流媒體、輿論領袖和公眾的合力,構建多元話語主體的良性互動機制。一方面要善用網絡“大V”的力量,培養民間意見領袖,發揮意見領袖的協同作用。另一方面主流媒體要積極與自媒體合作,拓寬信息交流渠道,并且要堅守新聞專業主義,進一步發揮自身公信力優勢,設置議程,精準有效地引導輿論。
言論自由是公民的基本權利,也是法治國家的必然選擇。但是自由不是絕對的自由,而是在遵循法律規則、受法律監督下的自由。如果對網絡輿論放任不管,那么必然導致網絡生態環境的混亂無序。尤其是在網絡匿名表達的隱蔽下,不良分子利用網絡發布虛假信息,而網民素質參差不齊,難以辨別消息真偽,自媒體空間成為了虛假新聞、謠言流言傳播集散地和輿論輿情的放大器。雖然我國已經出臺了《網絡安全法》《互聯網跟帖評論服務管理規定》《互聯網信息服務管理辦法》《互聯網論壇社區服務管理規定》等法律法規,但是自媒體的迅速發展使網絡中新問題層出不窮。因此,完善網絡治理的相關法律法規刻不容緩。政府必須明確網絡謠言流言概念的邊界,并結合我國基本國情、借鑒參考成熟的國外網絡輿論治理的法律體系,形成符合我國社會情況的一套規則,對謠言流言的發布者與傳播者追究法律責任,尤其是針對網絡不良分子,要適時開展專項打擊整治行動。
技術的發展重構了社會格局,也促成了網絡輿論場的發展。同時技術也為輿論的監測和監督管理提供了新的思路,促進了現代輿論治理朝著科學化、標準化方向前進。網絡輿論的治理主要是信息事前的監測預防和事后的干預處理。但是從全球范圍內看來,大部分國家只在事后的干預處理上下功夫,在輿論輿情發生后通過法律等手段進行處置,對事前的監測和預防則做得不到位。其實,網絡信息傳播速度快,影響范圍廣,如果事前做好預警機制,從源頭進行治理,那么會避免很多輿論的發酵。所以,一是運用算法推送的技術手段,將碎片化內容整合,通過智能技術和人工雙重手段,對推送的信息進行質量審核,在重復把關中確保信息的準確性和真實性。此外,要根據用戶畫像,重新設置推送規則,讓多元化信息能夠呈現給公眾,建立圈層間的互動溝通。二是建立數據庫,通過對相關數據的收集、整理、分析,對網絡輿情監測提供數據支撐,建立輿情預警監督機制。通過技術手段,快速整合標識網絡中的熱點話題,把握公眾的訴求和情感傾向,科學分類,精準及時回應,將對社會的不良影響降到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