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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達夫在南洋(1939—1945)的文學傳統及其變異

2022-12-25 20:27:48朱崇科
世界華文文學論壇 2022年2期

朱崇科

內容提要 郁達夫之于南洋華文文化界是一筆不可多得的精神資源和財富,他既有六年的在地經驗并吊詭地獻身南洋,又留下了相當駁雜的文化/文學遺產,無論是生活層面的繁復軼事,還是文化事業角度的奉獻,這種存在及學術傳統皆厚重而扎實。當然郁達夫的文學傳統也堅定而綿長,但若以類型學的角度考量,經典招魂、骸骨迷戀以及填充混沌是基本的呈現,此間,黃錦樹無疑是集大成者,林幸謙亦功不可沒。

毫無疑問,作為中國現代文壇極具個性與張力、才華橫溢的作家郁達夫(1896—1945)之于南洋華人文化界同樣是如雷貫耳,他是親蒞南洋的中國現代作家中影響力最大、最持久、成就最高的一位,如林萬菁所言,“郁達夫在南來的眾作家之中,影響最大,成就也格外彰著。自他罹難逝世后,新、馬各地以至中國、日本、歐美各國,都紛紛注意搜羅他晚年的作品(包括散文、雜文及舊詩詞),研究他晚年的活動與貢獻”①。毋庸諱言,直至今天,郁達夫在南洋依然是一個不容忽略的文化象征,也自有其文學傳統,比如馬華作家冼文光在2013年2月的一篇小說《另一“半存在”》中就寫道,“他大舅是不是最后一批華校生,他不知道;他大舅有好幾架子華文書,最喜歡講郁達夫在新加坡以及逃至印尼蘇門答臘時期的故事。”②可見郁達夫在華人讀書人中的歷史傳統與顯赫地位。而實際上,郁達夫之于南洋也的確是至關重要,如劉俊所言,“郁達夫不僅以中國作家的身份,參與了‘南洋’/東南亞/新馬/馬華文學的建構,并且還以他在馬華文學中的重大影響、象征意義和雙向的復合互滲(他對馬華文學的介入和馬華文學對他的再造/再生產),不斷‘進入’到/出現在馬華文學的后續發展之中,并成為認識/映照馬華文學的重要載體和多棱鏡像”③。

1929年初秋,馬華作家溫梓川(1911—1986)在上海汪靜之的家里遇見郁達夫,溫氏把自己寫的兩首有關南洋風光的《竹枝詞》默寫給郁達夫看,“南島娘惹貌似花,洋文熟讀向人夸。開聲便說紅毛話,卻認倫敦是祖家!”(之一)“榴梿擺攤路街邊,熠熠煤燈照果鮮。婦稚一般同嗜好,買來不惜當幔錢。”(之二)郁達夫看完后說,“啊,你的詩寫得很新鮮,富有熱帶氣息”,又言:“不過,榴梿和娘惹這兩個名詞是說什么的?”聽完解釋后,郁達夫感慨說:“啊,南洋這地方,有意思極了,真是有機會非去走走不可。”④

十年之后,身在新加坡的郁達夫終于有機會吃到榴梿,長子郁飛回憶道:“號稱水果之王的榴梿,聞之奇臭,別人告訴我們只要捏住鼻子,吃上一回就會愛上的,父親當即吃上癮。”⑤而1943年9月15日,郁達夫在印尼巴東和娘惹⑥何麗有結婚,從這一細節可以看出郁達夫其人生的命定性和悖論性。當然郁達夫還有更豐富的悖論性:比如他既放浪形骸,又認真工作;可以寫舊體詩詞,同時又為《星洲日報》寫過革命乃至激進的社論;甚至連他和日本人的關系都是,如鈴木正夫所言,“郁達夫愛日本和日本人,他對日本和日本人有獨到精深的了解,但就是這樣一個人,卻在日本人的手中慘遭橫死,連遺骸也不知下落”⑦。

南洋郁達夫的文學傳統其實可以分為兩個層面:一是學統。不必多說,這是一個聲勢浩大的傳統,尤其是涉及郁達夫在南洋的資料搜集與研究,這是一個相對細水長流的傳統;二是文學創作傳統。某種意義上說,傳統的賡續方式之一就是以文學的方式加以繼承和發展,從文學性角度思考,本文更側重作家們重寫和致敬郁達夫的類型和質量。不必多說,黃錦樹(1967— )用力最勤且是集大成者,本文將以其書寫為中心,同時結合林幸謙(1963— )的詩作加以分析,力圖呈現南洋郁達夫文學傳統的基本類型。

一、學統辯證:南洋郁達夫及其文化遺產

毋庸諱言,郁達夫南洋時期的文化生活是一個豐富的寶藏,而其文學傳統,一方面是他的精神傳承;另一方面也是其南洋切實存在6年8個月的真實再現或還原。從這個層面看,他既是一種精神存在,又是一種歷史存在。此部分更是立足于有關學統,對其遺產做勾勒式梳理。

(一)生活軼事

之所以把郁達夫的生活軼事放在前面并非呈現出論者的窺私口味,而是另有原因:一方面,作為一個自我暴露型(表述型)的作家,郁達夫的生活本身就豐富多彩、吊詭重重;另一方面,他甚至在自己生前就已經為后面的研究者提供了豐富的素材。比如《毀家詩紀》組詩的發表反響甚巨,以及王映霞的及時反駁。⑧同時,其死亡之謎也扣人心弦,引發諸多回憶、討論與探勘。

1.婚戀。南洋郁達夫雖然時間只有短短6年,但感情生活卻是五彩繽紛,期間有據可查的經歷就有王映霞、李小瑛(或曉音、筱英、筱瑛等)、何麗有三個女人。

(1)與王映霞離婚。據說,修復夫妻感情裂痕的良好愿望是郁達夫南來馬來亞的動因之一⑨,但這一愿望并沒有在郁達夫夫婦抵達馬來亞時空后變成現實,而實際上到了最后是變成了互相指責乃至揭短。1939年3月5日,郁達夫在香港《大風》旬刊第30期發表《毀家詩紀》舊體組詩,核心內容是家庭糾紛,而且還以加注的方式予以明晰,透露了王映霞紅杏出墻的情況。王不甘示弱加以反擊,先給主編陸丹林寫了私信,而后在同一份刊物發表了《一封長信的開始》《請看事實》等文章,指責郁達夫“只求肉欲,不解情意”,是“神經錯亂者”。直到最后,事態無法收拾,1940年3月二人離婚。南洋學界對此研究較認真的文章,如《王映霞在新加坡》⑩,既立足堅實史料、論從史出,又加以糾正各種錯誤說法(包括王映霞及其他論者)。

(2)與李筱瑛(英)熱戀。泰國名報人吳繼岳(筆名珊珊)是較早乃至最早披露郁達夫與李筱瑛情人關系的人,他在《郁達夫與李筱瑛》一文中指出,最初他們倆是同事關系,“李小姐那時年約廿六七歲,風姿綽約,具有一種成熟美。她說得一口流利的英語,聲音像銀鈴一般,她任職新加坡政府情報部。郁先生那時也被聘認英情報部的華文周刊編輯,兩人由同事關系而發生友誼,李筱英也剛和她的丈夫離婚,一個是怨婦,一個是鰥夫,雙方都受過婚姻的痛苦,正所謂‘同病相憐’!李筱英一方面愛慕郁先生的才華,一方面同情郁先生的遭遇,竟先愛上郁先生”。甚至還舉出郁達夫逃亡途中的某些舊體詩就是示愛和關心李筱英的篇什,如“卻喜長空播玉音,靈犀一點此傳心”等。難能可貴的是,郁達夫長子郁飛后來在《先父郁達夫在星洲的三年》亦坦率提及父親和李筱瑛的親近關系:“在他是政治失意和家庭破裂之余又遇上一個多少喚得起他少壯年代奮發精神的青年女性;在她雖然年歲懸殊,仍不免是仰慕他的名聲和才情吧。兩人之間不能說沒有真情實意,也并非全無進一步打算。他借用古羅馬史家Livius的英文名稱Livy(李維)作為對她的愛稱,有一次還當我面用德語對她說,Ich Iiebe dich(我愛你),以為我不懂,其實我當時雖未讀過德語,不知怎么這話的意思卻是猜著了。”這是郁飛對二人關系的繼續具化和確認,但必須看到,南洋學界就這段感情的最初挖掘功不可沒。

(3)與何麗有結婚。這是郁達夫繼與孫荃、王映霞之后的第三次婚姻,結婚對象是只會講廣東臺山話和印尼話的何麗有。可能最早提及此事的文獻當屬胡愈之《郁達夫的流亡與失蹤》(香港:咫圓圖書室,1946),而馬來(西)亞最具代表性的論述之一則是來自溫梓川,他是以《第三次結婚》為題刊文于1965年11月的《蕉風》第157期。某種意義上說,郁達夫繽紛多彩的感情生活固然有其外在原因,如李筱瑛的主動追求,與何麗有結婚的遮蔽性和安全性目的,但不管怎樣,這似乎又坐實乃至強化了郁達夫風流的既有名聲。

2.失蹤/死亡。不必多說,這是有關郁達夫逃亡到印尼蘇門答臘之后生活的最核心命題之一,一方面因為它迄今為止還是一個未解之謎,既有的資料可以推進、豐富有關細節或說法,但并未真正水落石出。胡愈之的《郁達夫的流亡與失蹤》早已提出問題,溫梓川的《達夫致死之謎》(1966年5月《蕉風》第163期)提出了諸多可能,其中包含:叫郁達夫出去的印尼當地青年,敲詐不成殺人滅口;某難友;未必是日本人,因為他們殺人(包括抗日分子)想殺就殺。

日本學者鈴木正夫經過多年的追蹤研究、田野考察和口述歷史的方法指出郁達夫死于當時日本憲兵之手,并認為這是個體的行動所為,算是私人行徑,并且為他們做了一些辯護:“即使是被中國人視作暴虐殘忍、象征著一種罪惡權力的憲兵,他們原本也只是一介平凡的市民,要是沒有戰爭的話,他們將過著自己平穩的日子,但是在戰爭中,加上所受的教育也起了作用,他們作為國家權力的尖兵,遂變成了魔鬼和沒心沒肺冷酷無情的畜生。”但實際上此種考證亦有漏洞,就是并未找到郁達夫的埋葬之處和骨殖。所以,當年和郁達夫一起避難的張紫薇,也難免疑惑,乃至質疑:“不錯,據報載達夫先生確被害,埋骨于武吉丁宜附近七公里,找出達夫先生生死的物證。誰又斷定該日囚不是狡詐的‘不打自招’的亂供?就是已經證明是達夫先生的遺骸,那么達夫的死,誰又能斷定和以上這些東西沒有關系呢?”從這個議題展開思考,我們可以確認郁達夫的失蹤乃至死亡,卻無法板上釘釘確認他如何死亡乃至死于何處,這個謎團當然就為后起的郁達夫文學書寫傳統發展與填充提供了巨大的空間。

(二)文化事業

作為文人的郁達夫,其精神結構和文體構成同樣多元混雜、五彩繽紛。比如他既擅長新文學,又工于舊體詩;既是編者,也是提攜后進的園丁,同時又是以筆為旗的戰士。從南洋郁達夫的學統來講,這方面是相當全面而成熟的。

從整體性角度看,文學史家方修的《馬華新文學史稿》(修訂版,新加坡世界書局,1976)、苗秀的《馬華文學史話》(新加坡青年書局,1963)都有描述,而林萬菁在《中國作家在新加坡及其影響(1927—1948)》中亦有專章論述——第四章“1938年底南來的郁達夫”。

1.文人郁達夫。毫無疑問,郁達夫是一個相當出色的舊體詩人,陸丹林較早就為其編了集子《郁達夫詩詞鈔》(香港上海書局,1962),而真正的南洋學統構成部分——鄭子瑜才更是推進者,他除了整理和搜集郁氏舊體詩詞(《達夫詩詞集》,廣州宇宙風,1948)以外,還有數篇討論郁達夫詩詞的名文:《談郁達夫的南游詩》《論郁達夫的舊詩》《郁達夫詩出自宋詩考》等,考辨郁達夫的舊體詩風格及其源流,頗有創見。而李向亦有一些研究,“郁達夫的文學作品,一般論者認為寫得最好的是舊詩詞,其次是游記,再其次是小說……他晚年寫的舊詩一般認為比前期境界更為開闊,更富于時代氣息”。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郁達夫對南洋文壇亦有理論貢獻,那就是有關“幾個問題”的論爭。這一點馬華文學史皆有評述,也有本土作家原甸對此做出評價,“在《幾個問題》一文中所表現的認識上的錯誤、混亂和邏輯的乖異,說明了理論思想的充實對一個有才氣的作家依然是有其重大的意義的。同時,星馬社會對郁達夫原是一部全新的百科全書,在短短不及一個月的時間里,要他廣泛的談論這個地區的社會、文化、藝術,無疑是一個任何作家也無法承擔的任務”。同時原甸也指出當時馬華知識界的問題,比如對南來中國知識分子的偏見、對郁達夫缺乏應有的尊重以及馬華文藝界的小集團作風。所論自有合理之處,但對郁達夫的理論挖掘依然可以展開(以下論及)。

2.園丁與戰士。不必多說,作為編輯的郁達夫亦有自己的期望:“我所以只在希望。希望得在本刊的這一角小田園,而培植出許多可以照耀南天,照耀全國,照耀全世界的大作家來。”毫無疑問,郁達夫是提攜過不少馬來亞青年的,相當有影響力的主要有:苗秀、鐵抗、馮蕉衣等,如苗秀就寫道:“郁達夫很喜歡接近文藝青年,他那時候的寓所在中峇魯,筆者不止一次到過他的寓所。他給我的印象很好,我覺得他的性格平易近人,毫無半點大作家的架子,對我們這些來訪的搞文藝的年青人,非常歡迎,態度也極誠懇。對于年青的寫作者,他更是獎勵不遺余力。那時候,那些郁氏最接近的馬華寫作人,包括鐵抗、王君實,以及《吼社》那幾個詩歌作者。”

同樣不容忽略的是,郁達夫曾經以筆為旗為《星洲日報》寫過社論,當然也在實踐上積極抗日。在1939年1月1日的《估敵》中指出:“最后勝利,當然是我們的,必成必勝的信念,我們絕不會動搖……同胞們起來吧,一九三九年,便是我們復興建國的更生年!”而新馬學者也是積極關注郁達夫此方面的成績,如方修就編過《郁達夫抗戰論文集》(新加坡世界書局,1977)。

梅其瑞指出,在蘇門答臘時候的郁達夫,“他不是一位神圣英雄,也不是特別的愛國者。他仍保存眾所共知的原本性和一貫作風——不是十全十美,并反復無常,但非常誠懇待人。他一生中,對日本和日本人,始終懷有復雜感情,他喜歡許多日本的為人處世方針,但他害怕日本對惡事的潛在力”。需要指出的是,蘇門答臘時期的郁達夫和新加坡時期的郁達夫既具有連貫性,又有一些差異,畢竟蘇門答臘已經是淪陷于日寇鐵蹄的時空,而新加坡尚未淪陷時期的郁達夫具有更強的活動空間展現血性和革命性。

整體而言,南洋郁達夫的南洋學統是充實的、豐厚的,無論是從資料收集、文獻考證,還是從事實辨析、觀點解剖層面,都取得了長足進展,而且在歷時性上亦有推進,如從郁氏死后的及時跟進到王潤華編《郁達夫卷》(臺灣遠景,1984),也有本地大學的學位論文探研。但同樣需要指出的是,這并不意味著這一論題的資源耗盡,恰恰是由于郁達夫死亡之后的骨殖未定以及時代性影響,我們依然可以賡續其學統,同時在文學創作和致敬上亦有相對豐富的空間。

二、馬華語境:經典招魂

如前所述,關于郁達夫的文學傳統延續才是更大焦點,這里將從三個最重要層面展開論述:經典招魂、骸骨迷戀、混沌填充。

重讀郁達夫的《幾個問題》(1939年1月21日《星洲日報·晨星》),我們不難發現其間包含著相對深刻的理論資源,而這恰恰是當時參與論爭的本土青年們往往容易忽略的,實際上,他們相當成功地以自己的本土知識(local knowledge)優勢和更強大的魯迅傳統支撐來對抗郁達夫,同時又罔顧了以郁達夫的高度所具備的獨特性和穿透力,我們不妨來挖掘一下:

筆戰或論爭的焦點其實集中在前兩個問答。“其一,南來的文藝界,當提出問題時,大抵都是把國內的問題全盤搬過來,這現象不知如何?”這個問題其實可以置換成“搬尸”問題,或者說馬華文學如何面對中國文學的問題。初來乍到的郁達夫很難意識到其中的本土意識騰漲,但他的回答其實相當深刻:“我國的論戰題目,當然也可以做我們的論戰題目。不過第一,要看這題目的本身的值不值得討論。第二,要看討論的態度真率不真率。”易言之,他的建議是認真汲取中華文化的精華。他所列舉的“魯迅風”雜文,將之歸結為“文體和作風”的問題,而實際上歷史證明“魯迅風”雜文的成就的確有限。同時,他指出:“對這問題,我以為可以不必這樣的用全副精神來對付,因為這不過是一個文體和作風的問題。假如參加討論的幾十位先生,個個都是魯迅,那試問這個問題,會不會發生?再試問參加討論者中間,連一個魯迅也不會再生,則討論了,終于有何益處?”意指無論是馬華文學還是作家們都必須有主體性,甚至是經典,若是,上述問題根本不是問題,這個回答當然會刺激青年們的好斗和自尊心,但卻一針見血。

“其二,南洋文藝,應該是南洋文藝,不應該是上海或香港文藝。南洋這地方的固有性,就是地方性,應該怎樣使他發揚光大,在文藝作品中表現出來。”這個問題其實指向了如何壯大、發揚馬華文學的問題,郁達夫的答案是:“我以為只在于人,只在于作家的出現。南洋若能產生一位大作家出來,以南洋為中心的作品,一時能好好寫它十部百部,則南洋文藝,有南洋地方性的文藝,自然會得成立。”歸根結底,如果經典出現了,本土色彩因此得以彰顯,但并非人人可以創作經典。綜上所述,郁達夫的回答別有深意存焉:一方面要創制經典;另一方面,在此之前要認真汲取中國文學精華。當然,這都成為南洋郁達夫重寫的主題之一。

(一)正面征召:《M的失蹤》

黃錦樹曾對此文有所說明,“那是某一年馬來西亞某文學獎的參賽作品,主辦單位事先公布的評審名單中有張大春,所以我把它‘后設’進去;鄭明娳后來的評論(刊發于《幼獅文藝》),純就‘形式’立言,暴露出她根本對大馬的華巫文化沖突和馬華文學史上的‘經典焦慮’一無所知,恰恰掉入‘后設’的語言陷阱。”不必多說,此文的主題之一就是經典焦慮,恰恰吻合了1939年1月檳城前輩文青們的關懷。

作為兼擅學術評論和文學創作的存在,黃錦樹同樣善于也喜歡讓小說和學術共享類似的主題和觀點,但采取不同的表述方式。他當然不是簡單機械地呈現經典缺席的焦慮,而是有其獨特的設計。一方面,他以筆名為M的馬來西亞作家以英文書寫長篇(“KRISTMAS”)橫空出世(引起美國評論界以及紐約時報的注意)為由頭,在大馬文壇掀起軒然大波。而不管是馬來文學界還是馬華文學界都無法找到應對,恰恰是通過兩大文學界的捉襟見肘、左右支絀,黃錦樹嘲諷了他們的各自設限、固步自封,有心人士其實可以看出黃錦樹1990年代對于馬來西亞“華人文學”等概念的提倡和反思。而其背后同樣還有對馬來西亞國家文學本土主義褊狹視野的辛辣諷刺。

當然毫無疑問,經典焦慮的主體更是以馬華文學圈為主體,黃錦樹讓馬華老現們如方北方、方修、孟沙等、現代詩人溫任平、陳瑞獻,留臺生李永平、張貴興(記者前往臺灣采訪)等紛紛亮相,同時也極盡嬉笑怒罵之能事,“搶到麥克風的是寫實派孟沙,他說那本東西即使是再怎么好都不能算是‘馬華文學’,因為那不是用華文寫的。‘我翻了一下,里面不止有英文,還有馬來文,不止有現代的馬來文,還有一大堆馬來古文、爪夷文、阿拉伯文、巴利文、德文、法文……還有甲骨文,什么東西!’”(《夢與豬與黎明》,第18頁)但不管怎樣,大家都無法確認M的身份。

另一方面,黃錦樹開始招魂郁達夫,讓他和記者對話,“‘誰說我死了?誰看到我的尸體?我不可以躲起來嗎?你沒看過武俠小說?’郁較他的‘遺容’胖多了,肚腩足以阻止他看到自己的腳板。從資料中他曉得郁氏知曉多種外語,德、日、英、巫、荷……也許多年來還學會了爪哇文、阿拉伯文、梵文……他越想越有可能,便從懷中掏出那本‘KRISTMAS’遞給郁,郁接過手在扉頁簽了名,拋回給他,隨即哈哈大笑……”(第23頁)但這不過是記者的幻夢而已。于是他通過采訪目擊過M的小男孩鳥蛋和其姐姐準備還原M的真容:他很瘦,好抽煙,認真觀察自然,當然也涉及他的風流,他看小姐姐的眼神很不同(“那種干燥的貪婪潮濕的欲望”),黃錦樹沒忘記調用郁達夫的軼事和韻事。也是從她那里,記者得到一包資料,根據紙片內容判斷,M像是郁達夫,又像溫瑞安,自相矛盾。入夜,他有一奇特經歷,水退后,他勇敢跨進一漂來的獨木舟,然后看到一條金龍魚,背上刻字。后來覺得身體被拋在空中,醒來后發現小姑娘在旁邊,遞給他一份刊登了《M的失蹤》的報紙,發現和他的創作九成雷同,后來他開始反思,“女子甜美的帶著富有深意且調皮的微笑在他腦海中浮現,那一度占據了他休閑中記憶不正是一種深層涵意的暗示?換句話說,她一度成為他記憶中的主角,那么M的失蹤不就是一種必然了?而‘KRISTMAS’則是一部‘集體創作’?像水滸西游?……怎會沒想到M不必然是一個男人,甚至女人也可以是任何一個女孩子,她才是主角,也是作者。于是失蹤者(MX?)遺下的筆記無怪乎彌漫郁達夫似的憂郁。他終于體悟M是一個復合函數,而他只是當中微不足道的一個。”(第38—39頁)

最后的后設圈套表明,黃錦樹把自己、評委、現實馬華文學界都套了進去,而M也并非一個確切的存在,更可能是一個非男非女的集體,當然也包括黃錦樹。可以確認的是郁達夫已經死去,但他的氣質、風格卻會長存。從這個角度看,郁達夫是一個離散的符號,他不明確成型存在,但又如幽魂散居。但文學重寫可以借此召喚靈魂,如黃錦樹自己所言,“歷史原即是一樁收集、處理尸骸的活動。而在文字(精神)的背后終歸是血肉;文學、身體、文字與死亡——作為棺木的馬華文學史體制裝不下這一切——尸首并不經驗實證的在場。這筆遺產,只有文學,只有書寫才有可能承接。”

(二)反面鞭撻:《大河的水聲》

和《M的失蹤》不同,《大河的水聲》對經典缺席的批判更多是采用了反面鞭撻的策略。當然它也征用了郁達夫,但此時的郁已不是文學性的代表,而更多是文學的物質性/表演性的被展覽。黃錦樹主要從兩個層面嘲諷經典缺乏、豎子成名的怪現狀:

一方面是所謂茅芭(茅盾和巴金的筆名諧音)老作家的名不副實,雖然媒體、評論界和政界評價甚高,極盡哀榮,但其家人卻相當厭惡其寫作事業和藏書。馬華文學館的人快速前去接受贈書,以免被人抬高身價,中途收到一有良心的小偷從某胖子(其實就是流氓商人烏炭)那里偷來的東西,準備物歸原主。包裹里既有關于文學選集的東西,又有茅芭晚年想寫大河小說與仰慕者的通信,自告奮勇幫他錄音大河水聲的粉絲卻因拉讓江漲水而溺亡,而日本人山下奉的函件又表明,茅芭可能扣押了日本學者嫌其羅嗦而壓縮其長篇作為示范性書寫的短篇系列,但卻查無記錄。事情陷入了僵局,而此時轉入烏炭場域。

另一方面,黃錦樹借助烏炭場域呈現出馬華文學保存及生產的罪惡環境。比如烏炭收集馬華文學資料是為了高價出售。不僅如此,他還設立“馬華文學廠”接受定做,按要求供貨,其中也提及“‘為了回應馬華文學“經典缺席”的論爭,不久的將來,本廠將完成一部《馬華文學經典》,你們就有得研究了……’忽而把聲音壓得很低:‘除了籌備一套權威的《馬華文學大系》之外,本廠目前正和留臺某位知名的退休教授在編纂《馬華文學史》咧’”。(第67頁)而若有人批評烏炭粗制濫造,他就讓人受傷或消失。同樣烏炭還讓馬華文學館長及助手看了一場俗不可耐的文化表演,同時又繼續展示其館藏,女作家內衣館、毛發、生活用品館等等,甚至是干尸,包括把“族魂”挖出來收藏。

而郁達夫就是在這樣的語境中出現的,“烏炭鼻子噴出一股易燃氣體,領著他倆開了左邊的密室,撳亮燈,類似的壁龕,同樣有置香爐,也有副對聯,然而中間卻立著副一望即可知是人的骸骨,對聯上書:‘曾因寶劍鞭名馬,生怕情多累美人。’烏炭不自禁的吟了起來:‘曾因寶劍鞭名馬,生怕精多累美人’。兩人見烏炭吟得順暢自然且富于感情,也不敢有異議……好一會,畢竟是見過世面也教過中國現代文學的納西勒罵終于想起來了,不禁脫口而出:‘郁郁郁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夫?!’……‘哪里弄來的?’卡尖不爹小心翼翼的賠笑著問,不敢再質疑真假。‘還用說,當然是跟日本人買的。好像叫做什么鈴木榴梿糕的,大概是化名。死矮子蘿卜獅子開大口,害我賣掉幾十依格的橡膠園,還好后來中了幾條大萬字,差不多補回來了。’”(第77—78頁)烏炭據說他郁達夫的骸骨買自鈴木,通過這樣的方式,黃錦樹順便調侃了鈴木正夫說日本憲兵殺了郁達夫但找不到骨殖的缺憾,在黃看來,其實是被賊喊捉賊的鈴木藏起來待價而沽了。結尾中,兩位訪客不僅看到了茅芭的名牌和尸體,也看到了自己的名字,結果一個中了機關被收藏,一個逃出去卻身喪虎口——在椰園路上被老虎吃掉,而老虎最終被槍殺。

郁達夫以這樣的角色和身份出現其實是一個被物化和商品化的馬華文壇的惡劣環境的象征,他不再是一個優秀/經典作家,而只是被買賣的具有“文化資本”(cultural capital)的貨物,經由此,黃錦樹發泄出他對馬華文壇現狀的強烈不滿與反諷。不必多說,這種反諷其實也是他對馬華文學“表演性”特征的一種深刻反思和文學性炮轟,在他看來,馬華文學/文化的“表演性凌越了一切,甚至反過來使得表演性成為文化活動的內在屬性”。

三、修補誤讀:骸骨迷戀

這里的骸骨迷戀最少分成兩個層面:一個是郁達夫自認的“骸骨迷戀者”,尤其是他晚年南洋時段成就最高而且最能在顛沛流離時抒發自我的舊體詩可能更應景;另一個層面則是來自南洋郁達夫的文學傳統中對其有關氣質的進一步確認與挖掘,如黃錦樹的《補遺》《刻背》等等,它們不僅僅是繼續探勘郁達夫的文學追求,而且還結合郁無枝可棲的骨殖/骸骨,給它一個文字上的棲身之處。

(一)《補遺》:完美存缺的吊詭

嚴格意義上說,《補遺》的主題至少包含了經典焦慮與骸骨迷戀兩個層面。但正如標題《補遺》所言,圍繞著“修補”其中又富含著人生的吊詭。

黃錦樹將時空安放到郁達夫失蹤后的五十余年的印尼排華場域中來,日本人高津通知做作家紀錄片的臺灣人士前去探索新發現的郁達夫資料,而他們的紀錄片《零余者的嘆息》的確在南洋郁達夫一段有草率之處,需要補遺(這當然也順帶批判有關文學史)。高津發現的是寫在日本統治南洋時期香蕉鈔票上的郁達夫創作,“我翻了翻,雖然不全,至少有四部長篇小說”。(第273頁)這個信息也反映出黃錦樹對某些文學史/經典判斷觀念的存疑——仿佛只有長篇巨制才能算得上經典。而在這些手稿中,黃錦樹依然調動了不少郁達夫資源,比如讓郁氏自陳不是被勒斃,而是被囚禁于一香料島上,而且也寫到一段時間內靈感全無,他依然不小心讓島上一少女懷孕,“被關禁閉十天。要不是這座島的主權擁有人出面,只怕損失的不只是一塊皮。沒想到我那么老了那女孩還會懷孕。說不定是她的什么表哥之類的情人干的。我有點懷疑那兩個日本人也有份。誰教我忍不住,起了疑心還是……被光屁股逮著。也難怪,這島上的女人都是肥大光滑多汁的尤物,年輕的尤其多情可人”。(第277頁)

高津和記者們終于登上了香料島,發現了郁達夫的風雨茅廬,他已皈依穆斯林,改名來蘇里(Rassul),娶了4個老婆,生了24個小孩,但他懷念富陽家鄉的妻子。而在中途他們被“海盜”打劫,并被帶到另一座島上休息。凌晨起來喝粥,他們見到郁達夫和女盜秦寡婦,高津們的收獲(包括香蕉票、錄影等)皆被沒收,老人回憶起中國現代文壇往事,有人問他是否是郁達夫,“好一會,老人仿佛有點艱難的緩緩抬起頭,瞇著的兩眼赫然已是紅赤,充滿了血。堅定而緩慢的搖搖頭,小聲但清晰的說,‘我不姓郁,姓都。“搖搖頭,都不要”的都。’(然而不知怎的,當他的嘴巴在動時我腦中卻同時響著另一個生銹齒輪似的聲音:‘我就是鼎鼎有名的海盜凡鳥朱鳳。’)”(第289頁)而后他們離開小島,故事至此并未完結,有一天他們收到高津的信函,他得到郁達夫殘缺的尸體,“比較遺憾的是,這件寶物身上最珍貴的‘三寶’不見了,一定是某個中藥商為了泡酒早早的把它取下了。有的可能還沒有被吃掉,目前黑市里有一些傳聞,一粒可能還在印尼,我托當地華人繼續找,一定要不惜代價的找回;不過也有可能跑到你們臺灣去了,丸商叫價日幣上億元哪。有內行人看過以養命知名的百歲‘貴國黨國’元老手上靈活的把玩兩粒琥珀色的東西,說很像哪。中間的那一部分,大概落到貴祖國中藥鞭商手里去了;但也有知情者透露已經落到年長隱居美國那位比慈禧太后還長命的女人瑞‘黑山老妖’手上,挖兩個洞制成了煙斗,終日眼瞇瞇陶醉的銜著,冒出來的煙那味道聞過的人都說若是圣母聞了都會沉淪的喲”。(第290頁)

某種意義上說,小說自始至終都未真正彰顯出郁達夫的文學價值,無論是高津,他更在乎其手稿的文化財值,還是制片人/記者等等,他們大都外行,但郁達夫的價值卻日益被物質化和猥瑣化,如人所論,“尸身上男性性征的三寶被搶奪流落到不同收藏家的手上把玩,將其尸化、戀物化、古董化,從遺民氣息的腐朽夸張延展到性的狂想。性嘲謔及狂歡的極致,不也暗喻著遺民詩學的力比多(libido)?郁達夫生命晚年以肉身形式(嫖妓、再娶妻生子、寫作骸骨般的漢詩)展演的流離歷程,處處是沉淪的身影”。

黃錦樹讓小說中的郁達夫自我否定身份,其實也是對這種內外變異的傷感和否定。而在此基礎上郁氏被日益商品化,高津已經淪為掮客和尸體迷戀狂,黃錦樹順帶嘲諷了政客(臺灣本土主義)的沉淪品味,但總而言之,被補遺的郁達夫其實日益淪為被消費的離散元素,他既存在,又不存在。

(二)《刻背》:寫作圣手的尷尬

這篇小說中既有回歸寫作經典的嚴肅性,同時又有骸骨迷戀的指涉,小說中的洋鬼子福先生作為迷戀中文的寫作愛好者,想要創作出偉大的傳世作品,但遺憾的是,他更關注的是形式的物質性,以苦力的背部皮膚作為書寫紙張,“然后得意洋洋的介紹說,他終于克服了這些年來在南天酒店內偉大的客人們在創作上給予他的挑戰和壓力,他終于找到中文創作的一種不可替代的革命性的現代主義方案,用最現代的文字形式、活生生的載體、立即性的發表、隨生命流逝的短暫性——瞬間性的此在dasein而存有、絕對不可翻譯的一次性、絕對沒有復本、而徹底的超越了中國人的中文書寫局限于紙或類似于紙的無生命載體……他給他的作品創造出一個名字:文身。他說‘紋’是個歷史的錯誤。因為幾乎都是刺在背上,所以又叫刻背。反正是道呈肉身”。(第353頁)其中呈現出經典焦慮抒發的劍走偏鋒癥候。

作為福先生私淑弟子刻背的作品,大學教授鬻先生企圖研究某些苦力身上的刻背文化卻苦于找不到途徑,他退休后卻被邀為東南亞研究的顧問,反倒有機會和財力正規調查此類研究對象,山窮水盡之時,女調查員終于見到了一位名叫阿海的苦力,并和福先生遺孀見面多次喝下午茶,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原來他們之前是“南天酒店”的老板。他們見過康有為、章太炎和魯迅(這當然不符合歷史事實,黃錦樹這樣的書寫漏洞不應該),也見過用龜甲寫作的流浪漢胖子,“他說他也喜歡《紅樓夢》,最大的心愿是寫出一部和《紅樓夢》一樣偉大的小說”。(第348頁)其他還有四腳蛇皮商人、第三國際女革命者等等。

郁達夫就是此時被召喚的一個符號,“因為他那時的名氣大,也是前呼后擁的一堆當地文化人及和他一樣流寓的文人,喝酒暢談國內外局勢,對詩與女人調笑,意氣風發,一直到凌晨。此后他常常那樣,不失隨和,偶有狂態。便常有想要成名的文藝愛好者守候在樓下,等著呈送自己的作品讓他品題。郁先生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總是要最丑的女人陪酒陪宿,他說他最受不了歡場美女的架子”。(第351頁)而福先生卻因此愛上了中文在被他軟硬兼施(給苦力們小恩小惠、一點鴉片和免費嫖娼,然后讓他們報恩)找來的苦力背上寫作。某種意義上說,洋鬼子放棄母語(英文)以中文寫作的動因據說是郁達夫,但實際上他征召的更多是郁的軼事而非文學精神,加上“骸骨迷戀”的過度補償,他居然以人皮——活動的后背作為載體,而且書寫的還是錯漏百出、單一機械的漢字,從此角度看,這是行為藝術而非文學經典的創制。毫無疑問,這既是對郁的豐富和拓展,同時更是誤讀。

四、未完待續:混沌填充

從更終極的意義上說,南洋郁達夫的文學傳統續寫其實更多是一種話語再生產。無論是經典缺席的焦慮釋放,還是郁達夫文人氣質的再現,無論是其文學品格(骸骨迷戀)的彰顯與呈現,還是其身體的死亡與失蹤,都是巨大的話語再生空間,也是一個更大的空洞,從此角度看,書寫郁達夫本身就有一種填充混沌的辯證,既為了彰顯某種可能性,又可能帶來了新的疑惑,無法落實這種可能。

(一)《死在南方》:幻設死法

黃錦樹的處理既有其獨特進路,又有其豐富想象力。《死在南方》甚至采用了論文加注的方式,這既是對郁達夫《毀家詩紀》風格的致敬,同時又吊詭地呈現出他對郁達夫死法的有力幻設,當然亦有借助文本互涉(intertextuality)批評他人、強調自我立場的用心。

在《死在南方》中,黃錦樹首先把既有的研究,包括一些新發現都一一駁斥,將郁達夫死亡重新還原為一個謎,然后他彰顯主體介入精神——從一個郁氏死亡之地巴爺公務(Pajakumbuh)本地人的身份重新縷述這段“歷史”,將化名趙廉的郁達夫當時的生活存在一一再現,“我的補充性質的后現代敘事,由于飽受回憶的浸泡,無可避免的必須羼雜私人微不足道的生活敘述,以安插引文與傳聞”。(《夢與豬與黎明》,第193頁)

敘述人“我”不僅親眼見過郁達夫,而且還調用了郁達夫自己的創作手稿(當然是黃錦樹的虛構)。實際上,是郁達夫和當時的日本憲兵達成一致:讓郁親手殺死叫他出來的印尼人,然后銷聲匿跡。這也是一種死亡(郁達夫名義上死亡,活著的身體頂著的是另外的名字)。不僅如此,我還親自到郁達夫寄居的地方探險,被惡狗阻擋,卻看到了人糞。歲月流逝,黃錦樹甚至還借助冰淇淋小販的經歷論證郁達夫的依然存在。而“我”又再度探險,終于發現了郁氏的藏身之處和包裹良好的文稿。而“我”留給前來尋找的日本學者的是自己的一坨大便和手紙。

不難看出,黃錦樹巧妙地置換了郁達夫死亡的方式和意義,他活下來了,而且以文學的方式展現了這種存在,但他終究還是死亡了,他以交換死亡的方式活下來了,以藏匿的方式逃亡,留下了一些所謂的文學文字,但終究還是一片混沌,畢竟,只言片語只是黃錦樹的自我虛構。易言之,黃錦樹以虛構的文字填充虛空,卻終究又陷入了虛空和混沌。

(二)《郁達夫圖》

空洞的再現。旅港的馬華詩人林幸謙專門為郁達夫寫過專章,結合本文,尤其令人感興趣的是,他如何呈現南洋郁達夫?

當然其中不乏具體文化事件的再現,比如《毀家詩紀》以及(自我)放逐的吊詭,“一冊毀家詩紀/換取亂世兒女的狷狂/戰后熱帶的暴風雨/掠過你的臉色,至今不息//你放逐你的時代/自己卻被時代給遺棄了/清教徒的頹唐派代表/生之旅的碎片四處飛揚/走不完的亡命路/亡命人小憩在失血過多的海島/神召而來的荒蠻之島/容你小憩//”(《頹唐派領袖的代表者》,第52頁)甚至也寫過他的驛旅與逃亡,“我曾做過出色的病中失業漢/那是一個骨骸迷戀者的薄命人生/我也扮演過經濟枯窘的作家/成為亡命的逃難人/在獅城南方的孤獨路上/離開赤道的南方/陷入蘇門答臘的古老小鎮/抑郁讓我碰上日本鬼子/鬼得很/吞食我整潔的字體//”(《郁達夫驛旅》,第55頁)多重角色的呈現其實訴說還是日據時期的被逼流竄和艱辛輾轉。

但整體而言,林的有關詩作更多呈現出強烈的抒情性,它努力呈現出一種情愫,會言及事實/史實,但更多都是南洋郁達夫的常識,當然其敘述頗有詩意,而且把他安放在文學史的獨特位置上,“獅城之島淪陷以后/你的行旅遠赴更南的孤島/成為傳奇/成為中國文人的起殤夢語//新時代的相斫書/落荒于略微寬廣的街道/一座涼棚搭建起歷史的寓言/一夜之間/消失在蘇門答臘的雨林邊緣//”(《郁達夫的羅浮一夢》,第60—61頁)某種意義上說,南洋郁達夫在詩歌文體中似乎也只能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它無力虛構或推進敘事,它或許只能以抒情感慨身世飄零、失蹤、死亡與離散,正如“我的哀悼充滿時代的思念/一頁客死異鄉的悼文/仿佛有人還在你的葬禮上爭奪尸首/然你底早歲時候的同窗/早已落在新詩與舊韻之間/尸首無存//”(《詩人的雨季——郁達夫記憶中的徐志摩》,第67頁)前半段寫徐志摩,后半段寫郁達夫,在對比中彰顯郁氏的不幸。

從更深層的內涵說,填充混沌本身就是一個吊詭——它的原意是想看清楚一些,沖淡混沌,最后卻往往化入了混沌,這或許是所有有關郁達夫書寫者的悖論,而詩歌更甚。但不管怎樣,也都算是一種對話,甚至可能也是一種馬華文學語境下“故事新編”文字的生產,其中既有郁達夫的話語疊加,又有南洋敘事和后來的馬華文學,也有黃錦樹的自我建構,“在黃錦樹的文學與學術眼光下,南洋文學的視域有必要重估這些南來作者在動蕩歲月的肉身苦樂與寫作意識。黃重寫郁達夫的動作,以論文及小說的形式,延續著郁達夫未完成的生產。這是一次文學肉身的探勘與實踐,重新發掘馬華文學流動的‘現場’意義,以及跟南來文學對話的空間”。

五、結語

毋庸諱言,郁達夫之于南洋華文文化界是一筆不可多得的精神資源和財富,他既有6年的在地經驗并吊詭地獻身南洋,又留下了相當駁雜的文化/文學遺產,無論是生活層面的繁復軼事,還是文化事業角度的奉獻,這種存在及學術傳統依舊有挖掘的空間。當然郁達夫的文學傳統也堅定而綿長,但若以類型學的角度考量,經典招魂、骸骨迷戀以及填充混沌是基本的呈現,而黃錦樹無疑是集大成者,林幸謙亦功不可沒。但同樣郁達夫的南洋文統仍需有心人在傳承遺產的情況下有所發展、突破和添加。

①林萬菁:《中國作家在新加坡及其影響(1927—1948)》(修訂版),(新加坡)萬里書局1994年版,第48頁。

②冼文光:《“另一半”存在》,《聯合早報·文藝城》2013年2月15日。

③劉俊:《“南洋”郁達夫:中國屬性·海外形塑·他者觀照》,《文學評論》2018年第1期。

④溫梓川著、欽鴻編:《郁達夫別傳》,(新加坡)青年書局2006年版,第80—81頁。

⑥有關文化研究可參見TAN Chee Beng, The Baba of Melaka: Culture and Identity of a Chinese Peranakan Community in Malaysia, Petaling Jaya, Selangor: Pelanduk Publications, 1988。

⑧可參見王映霞《我與郁達夫》,廣西教育出版社1992年版。

⑨具體可參拙文《丈量旁觀與融入的距離——郁達夫放逐南洋心態轉變探因》,《香港文學》總第215期,2002年11月號。

⑩收入王慷鼎、姚夢桐:《郁達夫研究論集》,新加坡同安會1987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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