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結構視角的公司創業生態系統分類研究

姜忠輝，呂曉菲，羅均梅

(中國海洋大學 管理學院，山東 青島 266100)

0 引言

創新創業是推動社會經濟發展的有效途徑，如何促進創新創業發展是實踐界和理論界的共同議題。新創企業在創業過程中常常面臨資源約束困境，僅利用自身有限資源難以獲得競爭優勢，導致存活率較低。隨著商業生態模式興起，構建創業生態系統成為解決創新創業問題的新方法[1]。自2015年起，國家出臺《關于大力推進大眾創業、萬眾創新若干政策措施的意見》等系列政策文件，提出充分發揮創新能力突出、資源整合能力較強領軍企業的核心作用，引導企業轉型發展與雙創相結合，并批準海爾、騰訊等28家企業類國家級雙創示范基地開展先行先試。上述大型企業依托物聯網、大數據、云計算等技術及服務平臺，通過開放共享資源搭建創新創業平臺，形成由眾多利益主體參與的開放式創業生態系統，在促進初創企業成功率提升的同時，為大企業發展注入活力，實現與創業企業共同成長。

與政府或高校主導構建的創業生態系統不同，大公司主導的創業生態系統是指圍繞其價值主張和商業生態系統戰略目標，依托自身優勢聯合各類主體搭建價值網絡體系，為創業企業創造發展機會并提供創業所需資源，從而促進其成長的生態系統[2, 3](以下簡稱公司創業生態系統)。在公司創業生態系統中，大公司作為發起者承擔資源整合和利益協調分配任務，新創企業憑借自身人才技術和大公司提供的資源開發機會，在實現自身發展目標的同時，能夠為大公司帶來生機與活力。從價值創造角度看，這是一個多主體價值共創過程，通過多主體資源互動，實現系統內價值創造是公司創業生態系統建立的根本目的。Adner[4]從結構視角出發，發現生態系統是基于某種價值主張的多方伙伴所形成的相互依賴結構，并采用互補性方法揭示生態系統內價值創造。受外部環境不確定性因素影響，生態系統價值創造具有復雜性和動態性[5]，但現有研究未對公司創業生態系統價值創造過程進行深入探究。同時，由于公司創業生態系統涉及多主體參與、多環節互動、多機制協同，通過比較不同生態系統構建過程，能夠揭示不同類型生態系統特征，但現有研究大多從系統構成[6]、構建動因[7]等方面進行探究，缺乏對不同創業生態系統間的橫向比較，公司創業生態系統分類研究匱乏。

因此，本研究從結構視角出發，關注不同公司創業生態系統在價值創造過程中的異同點，基于扎根理論研究方法，對8個典型案例進行程序化扎根分析發現,大公司在創業生態系統構建過程中，所遵循的價值主張和所采取的行動方式有所差異。因此，本研究基于上述兩個維度對公司創業生態系統進行劃分，得出4種典型公司創業生態系統類型，并結合案例分析每種類型的特征要素。最后，結合企業實踐需求，提出大公司生態系統類型選擇策略，以期為現實情境中企業相關實踐提供參考。

1 研究綜述

1.1 公司創業生態系統相關研究

Dunn[8]最早提出將生態系統概念應用于創業研究領域，重點關注基于大學的創業生態系統構建問題。隨后，創業生態系統成為學者們研究的熱點，不同學者對創業生態系統類型劃分持有不同觀點。Nambisan &Sawhney[9]根據生態系統內部參與者間的網絡中心化程度將生態系統劃分為大公司主導型生態系統和網絡分散型生態系統；項國鵬和曾傳圣[10]從微觀、中觀、宏觀3個層面對創業生態系統進行劃分，并指出在微觀層次方面，公司創業生態系統在創新創業過程中能夠發揮更為直接的作用。由此可見，公司創業生態系統是較為典型的創業生態系統。隨著國家對雙創活動的大力支持以及企業轉型需求，公司創業生態系統日益受到關注。

在新經濟時代，大公司憑借獨特的資源優勢和合法性優勢，在創業活動中承擔重要角色。對于這一現象成因，曹仰鋒[11]認為，隨著外部環境不確定性提升，在數字技術驅動下，大公司將平臺生態系統作為自身進化和轉型方向；許旭[12]提出，得益于資源廣泛性和業務多元化，大公司在創業生態系統構建過程中能夠充分挖掘和釋放內部潛力，向網絡化、平臺化、扁平化創新型組織轉型，進而促使公司創業生態系統成為新的組織管理創新方式。同時，公司創業生態系統實踐層出不窮，如騰訊依托數字技術形成平臺生態系統，創業企業作為互補者加入數字生態系統，通過平臺鑲嵌戰略實現快速成長[13]。部分大公司依托自身技術能力優勢，通過創立專業孵化器構建創業生態系統，從而實現系統內價值共創[14]。

與其它生態系統相比，公司創業生態系統在激發創新創業活力方面的優勢顯而易見。Clarysse[15]認為，在公司創業生態系統中大型企業圍繞價值主張和商業生態系統戰略目標，以自身優勢為基礎，聯合各類主體搭建價值網絡體系，為新創企業提供創業所需資源，從而促進創業企業成長；周文輝等(2019)以小米為例進行探究發現，創業者可以將獨立創業模式轉變為平臺創業模式，充分利用大公司的資源賦能提升自身創業成功率；蔡莉等[16]認為，與政府或高校主導的創業生態系統不同，公司創業生態系統能夠強化主體間的交互作用，聯合其他利益相關者開發或創造市場機會，進而實現良性競爭和機會共生，提高創業孵化效率；郭潤萍等[17]基于海爾和蘇寧雙案例研究發現，公司創業生態系統構建需要整合多方信息、技術和人力資源，依托數字化技術與其他主體實現共創共贏。因此，公司創業生態系統構建成為企業數字化轉型的有效途徑。

1.2 結構視角下生態系統相關研究

如前文所述，Adner[4]最先從結構視角對生態系統進行定義，即基于某種價值主張的多方伙伴產生的相互依賴結構。在這一定義中，價值主張既是生態系統的基礎，也可作為生態系統內生邊界，篩選出志同道合的合作伙伴。Autio&Thomas[18]認為，平臺不具備生態系統的定義特征，生態系統的核心也不一定是平臺，這與依托網絡和平臺建立隸屬關系的生態隸屬(Ecosystem-as-Affiliation)觀點具有本質區別。因此，結構主義視角下的生態系統包含4個基本要素，即行動、行動者、位置和連接，它們被描述為實現生態系統價值主張所需的行動和行動者配置。其中，行動是指系統內主體為實現價值主張所采取的行動，行動者是生態系統內的參與者，位置是指行動者在系統內的定位并能夠描述工作上下游順序，連接能夠描述生態系統中物質、信息、影響力和資金等在行動者間的傳輸。需要注意的是，傳輸不一定從焦點行動者開始，也可以發生在普通行動者之間[4]。

Adner[4]認為，生態結構是指具有共同價值主張的參與者通過行動形成的組態，具有如下4個特征：一致結構(Alignment structure)、多邊關系、參與者集合以及相同的價值主張；Russell & Smorodinskaya[19]對價值主張進行了補充，提出在結構視角下以價值主張為基礎形成的多邊關系不能簡單地分解為多個雙邊關系；Jacobides等[20]提出，由于具有相同的價值主張，生態系統內參與者具有較強的相互依賴性和互補性，能夠共同創造價值。綜上所述，結構視角下的生態系統理論強調價值主張和價值創造，能夠提高企業對生態系統和價值網絡的認知水平，從而為創業生態系統研究奠定良好的基礎。另外，也有學者進行拓展研究，如Thomas等[21]從組織領域視角探究如何促進生態系統價值潛力提升；沈蕾等(2018)采用知識圖譜分析方法分析創意產業創新生態系統價值創造路徑。上述文獻可豐富結構視角下生態系統相關研究。

1.3 文獻評述

目前，學者們對創業生態系統類型[22]、特征[16]、基本要素[23]進行了深入探究。在品牌、技術、資源、供應鏈管理等方面，大公司具有中小企業無可比擬的優勢，因而公司創業生態系統日益受到學者們關注。已有學者對海爾海創匯、騰訊眾創空間等公司創業生態系統進行初步研究，但大多關注創業生態系統運行機制如資源整合機制、系統代謝機制[6]等方面，對公司創業生態系統類型鮮有涉及。因此，有必要對公司創業生態系統分類問題作進一步探究。

同時，基于生態系統的價值創造機制研究適用于當前復雜多變的網絡環境，而結構視角下生態系統研究重視價值主張與價值創造[24]，可為本研究奠定堅實的理論基礎。以往研究側重于將公司創業生態系統作為創業生態系統的一個類別，缺乏針對公司創業生態系統間的比較研究，導致企業在創業生態構建時無范式可借鑒。因此，有必要從結構視角出發，深入探析大公司行為特征，據此對不同創業生態系統進行科學分類，從而為其它企業的創業實踐提供參考和指導。

2 研究設計

2.1 研究方法選擇

扎根理論是一種定性研究方法，要求研究者對資料進行一系列整理、分析、比較和提煉，通過不斷反思與轉化建構并發展理論。在公司創業生態系統研究領域，現有研究雖已取得一定成果，但不同類型生態系統構建模式的比較研究較為匱乏。本文旨在對公司生態系統進行分類，通過對多個案例進行對比歸納，揭示大公司在創業生態系統構建時的異同點，實現對其分類的目的，屬于典型質性歸納式研究，適合采用以理論建構為主要特征的扎根理論方法。

扎根理論方法在質性研究領域尤其是現有理論不完善，難以有效解釋理論現象的領域[25]，具有以下無可比擬的優勢：①能夠運用系統化程序，針對某一現象歸納式地引導出相應理論[26]；②能夠避免一般定性研究缺乏規范的方法論支持、研究過程難以追溯以及所得結論說服力不強等問題[27]；③能夠在多個個案間開展比較研究，更好地理解獨特現象的理論內涵[25]。隨著扎根理論不斷發展，形成以Glaser為代表的經典扎根理論、以Strauss為代表的程序化扎根理論、以Charmaz為代表的建構型扎根理論，以及中國學者賈旭東等提出的中國管理扎根研究范式。其中，程序化扎根理論分為開放性譯碼、主軸譯碼、選擇性譯碼3個步驟，過程規范且便于操作，需要盡可能貼近數據才能揭示規律，與本文研究初衷一致，故采取程序化扎根理論方法進行探究。

2.2 理論抽樣

理論抽樣是指基于研究目的和研究設計，選取能夠提供豐富信息的樣本的過程，是扎根理論研究方法的重要程序。與傳統抽樣方法不同，理論抽樣是由概念驅動的，首先對已抽取樣本進行概念提取和范疇歸納，當現有資料無法解釋概念或范疇指向的問題時，便開始下一輪抽樣，直至理論完全飽和。

根據概念抽樣和理論飽和度原則，首先選取公司創業生態系統中較為典型的海爾和小米進行理論抽樣，并在扎根分析后獲得市場驅動、平臺背書、資源開放等一系列概念和范疇。但現有范疇不足以支撐大公司創業生態系統分類研究，考慮到生態系統構建動因和運作模式差異，在二次抽樣過程中增加騰訊、阿里巴巴和韓都衣舍3家企業，得到政企合作、授人以漁等概念和范疇。二次抽樣后，考慮到行業多樣性對公司創業生態系統模式分類的影響，從國家首先公布的前兩批企業雙創基地中選擇三一集團、中國航天科工和豬八戒網3家公司。通過3次理論抽樣，對上述8家企業進行扎根分析，所提煉的概念和范疇基本能夠解釋公司創業生態系統的異同點，達到理論抽樣飽和度要求，故不再進行進一步抽樣。本文研究樣本情況如表1所示。

2.3 資料收集與分析

為滿足扎根理論研究方法對數據來源多樣性的要求，本研究采取三角驗證法，樣本資料主要由3個部分組成：①訪談資料，對8家企業的工作人員進行訪談，訪談對象包括8家企業管理層及生態系統中的創業企業相關負責人，主要通過線上會議和電話形式進行訪談；②官方渠道(官網、官博、官微)發布的信息、負責人內部講話(如小米十周年演講)、書籍(海爾的《海爾轉型》、小米的《一往無前》)等；③其它二手資料，包括8家企業媒體報道、行業報告、企業報告以及大量相關案例資料。通過收集以上資料，確保研究對象數據的完整性。同時，對于數據資料中的矛盾之處，向該企業多個訪談對象進行求證，剔除不符合三角驗證原則的數據，從而確保數據的準確性。綜上所述，本研究信度和效度符合要求。

在資料分析過程中，本研究對數據資料進行嚴謹的程序化扎根分析。首先，通過開放性譯碼將原始資料打散并對其進行概念化處理，提煉出初始范疇；其次，借助主軸譯碼明確范疇與范疇之間的關系，由此歸納出主范疇；最后，通過選擇性譯碼對主范疇進行總結和凝練，進而產生本研究的核心范疇。在整個資料整理分析過程中始終保持動態性、持續性與問題導向性，以實現資料收集與分析過程持續交互。此外，若在譯碼過程中遇到與研究主題無關或矛盾的概念或范疇，則繼續收集數據并邀請團隊其他專家對資料進行編碼，提高概念精確性，直至達到理論飽和。

3 資料譯碼結果

3.1 開放性譯碼

開放性譯碼是指將樣本資料進行凝練與概括，抽象出概念與范疇以反映資料內容的過程。首先逐句對樣本資料進行分析與歸納，然后將類屬一致的概念抽象為同一范疇。需要明確的是，為了找到最能反映資料本質的概念與范疇，需要對資料、概念、范疇不斷地進行考察[25]。此外，由于樣本企業具有多樣化與特殊性，常會出現某一概念或范疇來自于同一樣本企業的情況。開放性譯碼示例如表2所示。

表2 開放性譯碼示例Tab.2 Examples of open decoding

嚴格遵循以上開放性譯碼過程與原則，本研究共歸納出107個概念和8個范疇，范疇簡要釋義如表3所示。

表3 范疇內涵釋義Tab. 3 Explanations and connotations of categories

3.2 主軸譯碼

主軸譯碼作為開放性譯碼的延伸，主要是指將開放性譯碼中得到的獨立范疇通過某種邏輯關系進行聯結，進而提煉出主范疇的過程。本研究借鑒“因果條件—現象—行動策略—結果”這一扎根理論典范模型對范疇間的邏輯關系進行梳理，歸納出基于價值主張視角的公司創業生態系統與基于行動視角的公司創業生態系統兩個主范疇，主軸譯碼過程見表4。

表4 主軸譯碼過程Tab.4 Axial coding process

3.2.1 基于價值主張視角的公司創業生態系統

基于價值主張視角的公司創業生態系統認為，系統內參與者認可共同價值創造邏輯，并愿意以此為基礎進行合作，具體提煉過程如下：大公司在進行戰略布局時傾向于制定多元化發展戰略，實現產品互補，進而提升用戶品牌粘性與企業績效。為實現戰略擴張，大公司通過孵化創業企業、吸引外部投融資機構和其他服務商，構建創業生態系統以實現商業模式創新。價值主張是商業模式創新的核心要素，大公司需要與生態系統中其他參與者形成共同價值主張，通過滿足顧客需求實現業務拓展目標。

3.2.2 基于行動視角的公司創業生態系統

基于行動視角的公司創業生態系統認為，資源整合方面的具體行動對生態系統構建至關重要，是系統內成員實現價值共創的關鍵，提煉過程如下：大公司成立時間較長，當面臨發展路徑依賴、創新動力不足、市場份額天花板等問題時，需要及時尋找促進發展的第二曲線，實現轉型升級。在這一過程中，內部員工的作用不可忽視。大公司需要鼓勵員工發揮主觀能動性進行內部創業。隨著內部創業項目增多，創業資源和空間資源協調、新企業與母體企業關系等問題涌現，企業需要通過整合現有資源、積極聯絡外部資源解決上述問題，并選擇性地對外部創業企業或項目給予支持。隨著政府、投資機構、服務機構等多方主體介入，多方合作實現價值共創，從而形成公司創業生態系統。

3.3 選擇性譯碼

選擇性譯碼是指對概念、范疇尤其是主范疇進行歸納與梳理，識別各主范疇間的邏輯關系并從中提煉出核心范疇的過程。本研究對已有范疇進行分析、思考與對比，在基于價值主張視角的公司創業生態系統與基于行動視角的公司創業生態系統兩個主范疇的基礎上，最終凝練出“結構視角下的公司創業生態系統”這一核心范疇，以此統括全部資料譯碼結果，選擇性譯碼過程如圖1所示。

核心范疇“結構視角下的公司創業生態系統”的故事線為：大公司在面臨戰略布局、轉型升級等需求時，構建包括創業企業、政府機構、投融資平臺、第三方服務商等在內的創業生態系統是實現目標行之有效的方法。扎根分析結果顯示，基于價值主張視角和基于行動視角是大公司創業生態系統構建的兩條重要路徑。Adner[4]認為，從結構角度對生態系統進行界定，4個基本要素可概括為行動、行動者、位置、連接。采取行動的生態系統主體與其他成員存在相互依賴關系，而相同的價值主張是系統內各成員聚集的重要原因。據此，整理與總結扎根所得的概念和范疇，最終凝練出“結構視角下的公司創業生態系統”這一核心范疇。

圖1 選擇性譯碼Fig.1 Selective coding

4 公司創業生態系統分類

4.1 模型構建

根據扎根理論分析結果，本文從結構視角出發，基于價值主張和行動方式兩個維度對公司創業生態系統進行分析。

(1)價值主張維度分析。在平臺生態系統創建期，平臺企業通過與平臺參與者共同的價值主張創造新的價值，推動自身快速成長[28]。同樣地，在公司創業生態系統中，大公司與生態參與者共同認可和遵循的價值主張是雙方達成共識并進行合作的前提。縱觀國內外公司創業生態系統案例，其價值導向大致分為兩類：一類是以滿足用戶需求為主要目的的顧客需求導向，該類型大多出現于業務范圍較廣且公司戰略制定緊緊圍繞用戶需求的大公司，如寶潔、海爾等；另一類是以發揮大公司自身產業優勢為目的的產業需求導向，通過在某產業領域的積累，其技術、資源和規模達到一定程度，因而在創業生態系統構建時側重于發揮自身產業優勢，能夠與創業企業實現技術資源共享與合作共贏，如航天科工集團、三一重工等。需要注意的是，兩種價值主張雖然導向不同但并非絕對對立，顧客需求導向或產業需求導向均是大公司在生態系統構建過程中結合自身業務和系統構建動因作出的自然選擇。

(2)行動方式維度分析。從結構視角看，生態系統中的行動是指在價值主張實現過程中所采取的行動[4]。價值主張、資源能力和利益相關方是企業價值創造的基礎(李鴻磊，2018)，而大公司具有較強的資源優勢，因而在價值主張實現過程中，資源整合方面的行動顯得尤為重要。在生態系統內部，創業企業成長助力來自內外部資源。公司創業生態系統特有的資源整合機制使得不同組織提供的資源能夠以整體的形式出現[29]，從而有助于創業企業成長與發展。然而，由于大公司資源基礎和戰略目標不同，其資源整合方式也存在顯著差異。對于資源整合方式，Sirmon等[30]認為，資源整合是指企業將現有資源進行捆綁以形成能力的過程，并將其細分為穩定調整(Stabilizing)、豐富細化(Enriching)和開拓創造(Pioneering)。其中，穩定調整和豐富細化是以拓展企業當前資源能力為主，屬于漸進式整合，而開拓創造是對全新資源進行整合，屬于突變式整合(蔡莉，尹苗苗，2009)。結合案例資料，本文以資源整合方式作為分類依據，對公司創業生態系統類型進行深入探討。

大公司創業生態系統構建過程也是其價值創造過程，由于公司不同的價值主張以及在資源整合時采取的方式不同，所構建的生態系統類型也有所差異。依據上述兩個維度，可將公司創業生態系統劃分為產品互聯型、內部驅動型、授人以漁型、技術變革型，如圖2所示。

圖2 4種公司創業生態系統類型Fig.2 Classification of corporate entrepreneurial ecosystem

4.2 各類型主要特征

4.2.1 產品互聯型

該類型創業生態系統在價值主張方面以顧客需求導向為主，在資源整合方面側重于豐富細化的整合方式，即大公司利用企業現有資源能力，聚焦用戶需求，與生態參與者在多個領域合作，從而達到產品互聯的目的，典型代表是小米。

2013年，小米創始人雷軍提出布局生態鏈的想法，通過“投資+孵化”創業團隊方式構建公司創業生態系統，利用小米平臺和資源，打造IoT(物聯網)平臺。

從價值主張維度看，小米生態鏈企業的共同點是以顧客需求為導向，只生產市場需要的產品。考慮到消費者手機使用時間越來越長，耗電量日益增加，小米認為移動電源一定有市場。因此，移動電源成為小米生態鏈企業的第一個產品，母體企業紫米成為小米生態鏈的第一個生態參與者。此后，智能手環、空氣凈化器、插線板等生態鏈產品由于能夠滿足市場和消費者需求，陸續進入大眾視野并取得了良好的成績。

從行動方式維度看，小米不僅對創業企業進行投資，而且對現有資源進行豐富與細化，從供應鏈、渠道、產品設計、品牌背書等方面對創業企業賦能，這是生態鏈產品成功的重要保證。例如，小米向紫米提供小米商城、小米之家等銷售渠道，擁有小米品牌背書，加上品質過硬，紫米一上市便被搶購一空，市場份額持續增長，被外界評價“徹底改寫了移動電源這個行業”。

4.2.2 內部驅動型

該類型創業生態系統聚焦于顧客需求，但在資源整合方面側重于開拓創造，即大公司在現有資源能力的基礎上，通過整合外部資源并結合用戶需求構建新平臺、創建新連接，實現外部創業甚至跨境創業，進而構建公司創業生態系統，典型代表是海爾。

海爾于2012年開始進入網絡化戰略階段，目的是為了從傳統制造企業轉型為物聯網社群生態。在轉型過程中，海爾鼓勵內部員工創業，激發內部組織創新活力，以組織創新帶動機制創新，進而促進技術迭代創新、模式創新，開啟發展的第二曲線。

從價值主張維度看，海爾主導的創業生態系統以顧客需求為導向，內部創業以滿足消費者需求為出發點。以雷神科技為例，它是由海爾原電腦部門的員工創立的。2013年，市場上沒有專門的游戲筆記本電腦，臺式機雖然在游戲性能上優于筆記本電腦，但是操作和攜帶不便。雷神創始團隊發現了這一需求痛點，積極與目標用戶進行零距離交互，并從3 000多個用戶反饋中提煉出1 000多技術改良建議，最終形成第一代產品。

從行動方式維度看，有效整合內外部資源能夠為內部創業項目與外部創業企業更好地提供支持。海爾于2018年創建海創匯平臺，不僅將內部資源對創業者開放，而且積極聯系外部利益相關者，如政府、創投機構、高校和科研機構、外部孵化器等，整合內外部資源，助力創業項目取得成功。目前，海創匯已經形成海創匯云、海創匯+、加速營、海創匯VC基金等四大業務板塊，并構建產業資源社群、空間社群、交互社群、培訓社群、服務社群、金融資本社群等6大社群體系，涵蓋研發、設計、生產、供應鏈、渠道、創投等從上游到下游全方位資源。

4.2.3 授人以漁型

該類型創業生態系統聚焦于大公司所在產業，在資源整合方面采用豐富細化的整合方式，即大公司在現有資源能力的基礎上，充分發揮產業優勢，為同產業企業提供資源，進而實現產業集聚、合作共贏，典型代表是韓都衣舍。

韓都衣舍真正實現由互聯網企業向互聯網生態轉型是從智匯藍海互聯網品牌孵化基地(以下簡稱“智匯藍海”)建立開始的，標志著韓都衣舍進入互聯網品牌生態系統階段。

從價值主張維度看，韓都衣舍主導的創業生態系統始終以產業需求為導向，首先從主營業務——互聯網時尚服裝品牌切入，逐漸開拓至珠寶、家居、跨境電商等行業，服務對象包括主營互聯網產品或服務的創業企業和致力于互聯網轉型的傳統企業，促進產業聚集，在獲得經營利潤的同時，實現產業協同發展。

從行動方式維度看，智匯藍海整合韓都衣舍互聯網品牌資源與經驗，與韓都旗下韓都動力并駕齊驅，通過細化企業資源，采用“云孵化”方式為企業賦能，助力創業企業迅速成長。與其它創業生態系統不同，韓都衣舍不僅為創業企業提供資源，而且將自身創業經驗傾囊相授，授人以漁，幫助創業企業在互聯網品牌發展與轉型過程中降低試錯成本，少走彎路，從而孵化出更多優秀互聯網品牌。

4.2.4 技術變革型

該類型創業生態系統以產業導向為主，在資源整合方面采用開拓創新的整合方式，即大公司通過整合資源、構建平臺等方式為創業企業賦能，在自身實現技術變革與創新的同時，促進產業協同發展，典型代表是三一集團(以下簡稱“三一”)。

隨著互聯網和物聯網迅速發展，傳統裝備制造業亟需轉型升級。三一作為中國最大、全球第五的工程機械裝備企業，積極響應國家對大企業建立“雙創”示范基地的倡導，于2016年打造三一眾創產業孵化基地，并將其作為通過創新創業促進技術升級的重要載體。

從價值主張維度看，三一主導的創業生態系統以產業需求為導向，注重創業企業與自身產業鏈融合，并將與自身產業相關作為入孵企業選擇的重要參考。在孵化過程中，三一會淘汰一批與主業無關或發展不順的項目，由此入孵企業產業集聚度越來越高。同時，入孵企業研發的高端智能制造技術能為三一所用，雙方各取所需、協同發展。在三一主導的創業生態系統中，大公司為創業企業賦能，創業企業為大公司提供個性化產品，兩者有機融合，激發大公司創新創業活力。

從行動方式維度看，與普通創業孵化器僅為創業者提供辦公空間或投融資支持不同，三一通過眾創產業孵化基地，將自身專利技術、研發資源、廠房、設備、全球銷售網絡、供應商開放給創業企業，從根本上解決創業企業資源問題。

4.3 公司創業生態系統類型選擇

以上4種公司創業生態系統類型各有特色，大公司在構建創業生態系統時需要考慮公司基礎條件及所處環境。一方面，大型企業創業生態系統有利于其克服組織惰性，實現轉型升級[31]。作為公司創業形式，其價值主張與業務多元化程度息息相關[32]。另一方面，公司創業生態系統構建受外部市場、技術、制度等情境影響[7]，外部環境不確定性對大公司策略選擇具有較大影響。綜上分析，本文認為大公司創業生態系統類型選擇主要取決于以下因素：①業務多元化程度；②外部環境不確定性(市場不確定性、技術不確定性)。

4.3.1 業務多元化程度

多元化發展戰略能夠幫助公司規避經營風險，實現整體業務擴張和收入增長[33]。由于資源限制，開展多元化業務的大公司難以將每個產品都做到極致。在上述情況下，大公司通過構建創業生態系統將自身渠道、供應鏈等剛性資源與創業企業人才、技術等柔性資源有機結合，促進創業企業從創業機會識別向用戶價值創造轉變，同時完成自身多元化戰略布局。

在業務多元化程度較低時，大公司傾向于在單一產業或某個細分領域深耕，聚集同行業創業企業，與系統內生態參與者互幫互助，進而在激烈的競爭環境中維持市場地位。此外，創業企業在產業集群內更易獲得信息，進而獲取相關資源(尹苗苗、王玲，2015)。在業務多元化程度較高時，顧客價值是企業價值實現的重要前提[34]，而商業創業平臺多元化有利于顧客參與價值共創[32]，從而滿足自身需求。因此，大公司在創業生態系統構建過程中，以顧客需求為導向，與創業企業達成共識，聚焦用戶需求進行產品研發和推廣，從而促進顧客價值獲取。海爾始終以用戶體驗為中心，在創業生態系統構建過程中以滿足用戶需求為創業企業篩選標準，這是其孵化出多家上市公司和瞪羚企業的重要原因。相反，當大公司業務多元化程度較低時，應圍繞產業需求進行創業生態系統構建，發揮產業集聚優勢，通過對創業企業賦能實現領域內技術共享，從而降低自身創新成本。

命題1：從業務多元化程度考慮，當多元化程度較高時，公司應基于顧客需求導向的價值主張，構建產品互聯型或內部驅動型創業生態系統；當多元化程度較低時，公司應基于產業需求導向的價值主張，構建技術變革型或授人以漁型創業生態系統。

4.3.2 外部環境不確定性

外部環境不確定性主要包括市場不確定性和技術不確定性。其中，市場不確定性是指市場不穩定性，與顧客需求和競爭者間的競爭有關(李妹、高山行，2014)；技術不確定性是指技術不穩定性和復雜性，以及技術變化的不可預測性。當外部技術不確定性較高時，知識應用速度和產品更新速度加快，不同行業間的技術融合現象普遍存在。外部環境不確定性提升，迫使現有企業通過引入新產品或維護自身市場地位[35]。當大公司面臨較高的市場不確定性時，因無法準確預測顧客需求變動而難以將其轉化為產品創新或服務創新。競爭對手的行動促使大公司面臨較大的創新壓力，公司可通過創業生態系統搭建新平臺或拓展新渠道以應對潛在風險。同時，技術不確定性促使公司外部技術和知識更新速度較快，僅依靠公司現有技術、知識和資源難以實現突破性創新。大公司能夠通過構建創業生態系統對外部資源和知識加以整合，使其為生態系統參與者所用，從而有利于整個創業生態系統協同創新。

因此，當外部環境不確定性較高時，大公司應通過整合外部資源與技術構建創業生態系統，從而更好地應對市場不穩定性及外部技術更新帶來的行業沖擊。三一通過整合企業內外部技術資源，圍繞智能制造產業構建創業生態系統以促進技術創新，幫助創業企業成長，同時促進自身產品更新和技術升級。反之，當外部環境不確定性較低時，大公司所處行業和市場相對穩定，通過整合生態系統內部資源，既可以對資源進行精細化管理，又能夠降低整合成本，促進創業企業成長。

命題2：從外部環境不確定性角度考慮，當不確定性較高時，公司應基于開拓創造的資源整合行動，構建內部驅動型或技術變革型創業生態系統；當不確定性程度較低時，公司應通過豐富細化的資源整合行動，構建產品互聯型或授人以漁型創業生態系統。

根據以上命題，將大公司創業生態系統類型選擇策略概括如下：從內部因素看，業務多元化程度較高的公司應基于顧客需求導向的價值主張，構建產品互聯型或內部驅動型創業生態系統，業務多元化程度較低的公司應基于產業需求的價值主張，構建技術變革型或授人以漁型創業生態系統。從外部因素看，當外部環境不確定性較高時，公司應基于開拓創造的資源整合行動，構建內部驅動型或技術變革型創業生態系統；當外部環境不確定性較低時，公司應基于豐富細化的資源整合行動，構建產品互聯型或授人以漁型創業生態系統。根據內外部環境，大公司可選擇價值主張和行動方式，進而選定創業生態系統類型，如圖3所示。

圖3 公司創業生態系統類型選擇Fig.3 Selection of corporate entrepreneurial ecosystem classification

5 結語

5.1 研究結論

公司創業生態系統作為典型創業生態系統，成為理論界和實踐界關注的熱點。本研究運用扎根理論方法，通過探索小米、海爾、騰訊、阿里巴巴等大型企業在創業生態系統方面的實踐，從結構視角提煉其價值創造過程中的異同點，并將其作為分類維度，構建4種具有代表性的公司創業生態系統。研究發現：大公司創業生態系統構建過程是與初創企業價值共創過程，其價值主張可以分為顧客需求導向和產業需求導向兩個維度，行動方式可分為基于豐富細化的資源整合和基于開拓創造的資源整合兩種方式。據此，將公司創業生態系統劃分為產品互聯型、內部驅動型、授人以漁型、技術變革型。根據內部業務多元化程度和外部環境不確定性，不同的大公司需要選擇合適的創業生態系統開展實踐。

5.2 研究貢獻

5.2.1 理論貢獻

首先，本文對公司創業生態系統進行分類，豐富了創業生態系統領域相關研究。現有研究大多關注政府主導型、高校主導型或自發組織型等創業生態系統[16]，公司創業生態系統作為新興創業生態系統，其類型及特征研究相對匱乏。本文運用扎根理論方法對不同公司創業生態系統進行比較研究，將公司創業生態系統劃分為4種類型并提出相應的選擇依據，彌補了既有研究的不足。

其次，本文關注公司創業生態系統價值創造過程，拓展了價值創造研究領域。現有相關研究大多探討企業商業模式創新[33]、數字化創新[13]或平臺型企業價值創造，忽略了公司創業生態系統中的價值創造。本文基于結構視角，以價值創造過程中的價值主張和行動方式為依托，分析大公司構建創業生態系統過程中的異同點，探究不同價值主張與行動方式組合導致的創業生態系統差異，進而將價值創造分析引入公司創業生態系統研究。

5.2.2 實踐貢獻

(1)本文通過扎根理論方法提煉出4條大公司創業生態系統構建路徑，可為大公司擺脫組織惰性，實現轉型升級提供新的方向。同時，本研究對公司創業生態系統特征和選擇策略進行深入分析，以期為大型企業創業生態系統構建提供指導。

(2)本文對大公司與創業企業在資源互動和價值共創等方面的分析，可為創業企業資源獲取和價值創造提供實踐指導。同時，本文構建的4類公司創業生態系統，其價值主張和資源整合方式存在較大差異，創業企業可根據自身基礎狀況和供需匹配度，選擇合適的創業生態系統，進而提升自身創業成功率。

5.3 不足與展望

本文存在以下不足：第一，分類研究維度有待進一步拓展。本研究基于8家公司創業生態系統案例，從結構視角提煉出價值主張和行動方式兩個維度，以此對生態系統進行分類研究。但創業生態系統構建是多主體參與、多環節互動、多機制協同的過程，研究過程中難免遺漏其它關鍵要素。因此，未來可以對分類維度進行深層次研究，提出多樣化分類標準。第二，分類研究結論的普適性有待進一步提升。本文結論通過對8家公司創業生態系統案例進行扎根分析得出，雖然研究過程嚴格按照程序化扎根理論方法步驟進行，但研究樣本較少，可能導致結論存在一定的片面性。因此，未來可以選取更多案例，從而提升分類研究結論的普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