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天士與吳鞠通旋覆花用藥異同與特色分析*

趙 梅 米 鸝

山東中醫藥大學(濟南，250355)

旋覆花出自《神農本草經》：“味咸溫。主治結氣，脅下滿，驚悸，除水，去五臟間寒熱，補中下氣。”[1]《名醫別錄》強調旋覆花“消痰飲”“通血脈”。“眾花皆升，旋覆獨降”表明了旋覆花的功效有其特殊性。后世醫書對旋覆花的認識皆未出《神農本草經》，明清醫家對于旋覆花功效的進一步解讀，多宗張仲景意。葉天士善用旋覆花湯化裁治療疾病并創制了絡病治法，吳鞠通則創制旋覆花湯類方兩首[2]。本文利用數據挖掘技術對葉天士、吳鞠通運用旋覆花的處方進行分析與對比，挖掘出旋覆花的潛在價值，為今后的新藥研發提供參考。

材料與方法

1.方劑收集與納入

來源：葉天士使用旋覆花的方劑來自《葉天士醫案大全》，共收集到41首處方；吳鞠通使用旋覆花的方劑來自《吳鞠通醫案》，共收集到98首處方。

納入標準：《葉天士醫案大全》及《吳鞠通醫案》中具有完整記錄的含旋覆花處方；必須為內治范疇的處方；有確切的方劑名稱、藥物組成。

排除標準：組成成分不全的處方；中藥指代不明確的處方；非水煎制劑以及外洗、熏蒸等外用處方。

2.中藥名稱的規范

參照全國中醫藥行業高等教育“十三五”規劃教材《中藥學》中的中藥名稱，規范納入分析中的中藥名稱：(1)藥材相同但炮制方法或原產地不同的藥物統一名稱，如“炒竹茹”“生竹茹”均統稱為“竹茹”，再如“懷牛膝”統稱為“牛膝”[3]；(2)方劑中有方劑名稱而無具體藥物的，依據《臨證指南醫案》后附集方，以及《中醫方劑大辭典》補充其藥物。

3.分析軟件及統計學方法

分析軟件：中醫傳承計算平臺V3.0

統計學方法：對藥物、四氣、五味、歸經頻次統計；對處方藥物進行關聯規則統計分析，并進行網絡可視化；對納入處方進行聚類分析。

結 果

1.藥物頻次統計分析

葉天士處方共 41 首、中藥 48 味；吳鞠通處方共 98 首，包含中藥 125 味。其中，葉天士用藥頻次位于前十的藥物：旋覆花(41次)、茯苓(23次)、代赭石(19次)、半夏(18次)、人參(15次)、橘紅(11次)、桃仁(11次)、蔥(9次)、茜草(8次)、柏子仁(7次)。吳鞠通用藥頻次位于前十的藥物：旋覆花(98次)、半夏(76次)、香附(49次)、陳皮(47次)、降香(44次)、郁金(40次)、紫蘇子(40次)、茜草(35次)、杏仁(34次)、當歸(33次)。

2.性味歸經統計分析

對葉天士處方中所涉及的48味藥物以及吳鞠通處方中涉及的125味藥物分別進行性味歸經的統計，得到結果是：葉天士涉及的41首處方中的藥物，主要為溫性(99次)、平性(45次)、寒性(23性)，辛味(88次)、苦味(103次)、甘味(76次)，歸脾經(148次)、歸肺經(139次)、歸胃經(92次)；吳鞠通涉及的98首處方中的藥物，主要為溫性(410次)、寒性(186次)、平性(108次)，辛味(530次)、苦味(469次)、甘味(223次)，歸脾經(479次)、歸肺經(477次)、歸胃經(332次)。在性味歸經方面，二位醫家用藥差別很小。

按藥物功效進行歸類發現，在納入的旋覆花處方中，葉天士常用化痰止咳平喘、利水滲濕、補虛類藥物，吳鞠通最常用的為化痰止咳平喘、理氣、活血化瘀類藥物，二者略有不同。

3.關聯規則分析

由于本研究收集到的兩位醫家的處方數量不同，當設置相同支持度個數時，吳鞠通處方數據較多，相同支持度條件下得到的關聯規則數量大約為葉天士的兩三倍，為了便于比較和分析，僅提取每位醫家十組左右的關聯規則進行分析。因此，根據本次研究的實際情況，在分析之前將葉天士旋覆花處方關聯規則分析的支持度個數設置為11，吳鞠通含旋覆花處方關聯規則分析的支持度個數設置為35，置信度均設置為0.9，分別進行分析，得到分析結果。

葉天士41個納入處方中，得到11條關聯規則，提取出10組葉天士應用旋覆花時的常用配伍：茯苓-旋覆花、代赭石-旋覆花、茯苓-代赭石-旋覆花、人參-旋覆花、半夏-旋覆花、茯苓-代赭石-半夏-旋覆花、代赭石-半夏-旋覆花、代赭石-人參-旋覆花、半夏-人參-旋覆花、茯苓-半夏-旋覆花。

吳鞠通98個納入處方中，得到12條關聯規則，提取出10組吳鞠通應用旋覆花時的常用配伍：半夏-陳皮-旋覆花、紫蘇子-旋覆花、半夏-香附-旋覆花、當歸-旋覆花、郁金-旋覆花、茜草-旋覆花、半夏-旋覆花、香附-旋覆花、降香-旋覆花、陳皮-旋覆花。

4.聚類分析

對葉天士和吳鞠通含旋覆花的處方進行聚類分析。經研究討論，將葉天士、吳鞠通旋覆花處方分別聚為四類，分別得到葉天士和吳鞠通4個核心類方組合。核心類方組合主要代表以核心藥物組合為基礎的類方。

其中，葉天士核心類方：方1為旋覆花、桃仁、蔥、茜草，方2為旋覆花、代赭石、人參、半夏，方3為旋覆花、橘紅、茯苓、薏苡仁，方4為旋覆花、茯苓、半夏、陳皮。吳鞠通核心類方：方1為旋覆花、半夏、降香、茜草，方2為旋覆花、半夏、杏仁、陳皮，方3為郁金、旋覆花、連翹、香附，方4為半夏、旋覆花、郁金、紫蘇子。

討 論

1.用藥異同

組方藥物性味歸經基本一致 從以上分析結果可以看出，葉天士和吳鞠通的旋覆花組方藥物四氣、五味、歸經基本一致，但在具體藥物的使用上有較大差別。二人旋覆花處方中溫藥、平藥使用較多，熱藥和涼藥較少，苦、甘、辛味藥多，酸、咸、澀味藥少，藥物歸經主要以脾、肺、肝、心經為主[4]。

常用搭配及治療病種有明顯差別 從高頻藥物統計中來看，在藥物的具體使用上，兩人有較大差別。葉天士使用頻次較高中藥有旋覆花、茯苓、代赭石、半夏、人參等；吳鞠通則為旋覆花、半夏、香附、陳皮、降香。二人在旋覆花的常用搭配上也有著比較明顯的差別。葉天士使用頻率前三的藥對組合有旋覆花-茯苓、旋覆花-代赭石，旋覆花-人參。茯苓利水滲濕、補中健脾，可助旋覆花逐水飲的同時又補中氣；代赭石降逆、止呃、下氣消痰，常與旋覆花配伍治療痰濁內阻、嘔吐、呃逆等癥；人參甘溫益氣，健脾養胃，常作為佐藥與旋覆花配伍以治中虛氣弱之本[5]。吳鞠通旋覆花處方中使用頻率前三的藥對組合為：旋覆花-半夏-陳皮，旋覆花-半夏-香附，旋覆花-當歸。半夏、陳皮化痰和胃，健脾祛濕，與旋覆花搭配氣痰并調；香附理氣又疏肝，調經又止痛，與半夏、旋覆花搭配使用可氣痰并調，肝脾同治；當歸善于補血活血，潤燥止痛，與旋覆花搭配，符合“辛潤通絡”的用藥原則[6]。葉天士與吳鞠通醫案中使用旋覆花所治病種也有較大差異。葉天士旋覆花處方所治療疾病主要是咳嗽、嘔逆以及肝著病,另外脅痛、吐血等也有涉及；吳鞠通旋覆花處方主要用于治療痰飲、脅痛，另外溫瘧、伏暑、吐血等疾病也有所涉及。

在使用旋覆花治療某些疾病時，二人組方相似。如吐血，葉天士常運用旋覆花方治療血絡瘀閉所致吐血，以辛潤通絡為法，處方為仲景旋覆花湯加當歸、桃仁、柏子仁等。旋覆花下氣散結，青蔥行氣寬胸，新絳、當歸須、桃仁辛潤通絡，柏子仁益陰潤燥，以寧營絡。氣行絡通，則肝著自愈。《吳鞠通醫案》共記載吐血醫案16例，其中處方用藥以新絳紗、旋覆花、降香末、當歸須為主的醫案占比近七成，均以祛瘀通絡為法治療吐血[7]。可見二人運用旋覆花治療之吐血，皆以祛瘀通絡為主，組方多為旋覆花湯加減而來。

2.用藥特色

葉天士善用旋覆花方，創絡病治法 葉天士含旋覆花醫案中，使用最多的方子是張仲景創制的經典名方旋覆花湯。葉天士善用旋覆花湯治療疾病，并在前人基礎上加以創新。旋覆花湯具有辛通之用，為“辛潤通絡”之祖方，葉天士在旋覆花方的基礎上獨創絡病治法[2]。仲景旋覆花湯，組成為旋覆花、蔥、新絳三味藥，對應葉天士聚類分析中的核心處方1(旋覆花、桃仁、蔥、茜草)，核心處方1組成為旋覆花湯加桃仁。桃仁體潤多脂，能活血祛瘀，現代研究還表明桃仁對肝臟表面微循環有一定的改善作用[8]，旋覆花湯加桃仁增強平肝通絡之效。《臨證指南醫案·脅痛》朱案載“肝絡凝瘀。脅痛，須防動怒失血。旋覆花湯加歸須、桃仁、柏子仁”[9]，方中旋覆花下氣散結，青蔥行氣寬胸，新絳、歸須、桃仁辛潤通絡，柏子仁益陰潤燥，以寧營絡。氣行絡通，則肝著自愈[10]。另外，葉天士還常運用旋覆花湯加炒半夏治療痰飲，加橘紅、茯神治療月經不調[11]。

核心組方2(旋覆花、代赭石、人參、半夏)為旋覆代赭湯類方。旋覆代赭湯出自張仲景《傷寒論》，主要用于治療胃虛氣逆痰阻之證。葉天士常用旋覆代赭湯化裁治療嘔吐、反胃、呃逆等疾病。如《臨證指南醫案·噫噯》王案“肝風扇動，上擾于胃。泛吐涎沫，噫氣，不食或口耳牽引者。旋覆花9 g，代赭石12 g，人參9 g，茯苓9 g，姜半夏9 g，生姜3片”[9]。此仲景旋覆代赭湯之加減方，去甘草、大棗之守中，加茯苓之淡滲，即參苓通補其胃，旋覆花散結下氣，代赭石重鎮降逆，佐小半夏湯止嘔和胃。蓋胃性下降，反逆而上者，肝乘故也。丹溪云：“上升之氣，多從肝出。”因肝氣升逆，致胃腑不降。張錫純認為，“赭石，為赤鐵礦之石，系三氧化二鐵，用以制肝鎮逆也”[10]。

另外，葉天士使用旋覆花還常搭配理氣藥、利水滲濕藥，如核心組方3為旋覆花搭配橘紅、茯苓、薏苡仁，核心組方4為旋覆花搭配茯苓、半夏、陳皮。茯苓、薏苡仁健脾滲濕，陳皮、橘紅理氣消痰，半夏止咳平喘。在葉天士醫案中核心組方3、4類方常用于治療痰飲咳嗽、哮喘、脘悶、噫噯、惡心、嘔吐。

吳鞠通創新絳旋覆花湯，和絡調肝法 核心組方1(旋覆花、半夏、降香、茜草)加核心組方3(郁金、旋覆花、連翹、香附)、核心組方4(半夏、旋覆花、郁金、紫蘇子)加減化裁，是吳鞠通的新絳旋覆花湯。新絳旋覆花湯出自《吳鞠通醫案》，由仲景旋覆花湯和繆仲醇蘇子降氣湯化裁而來，吳鞠通臨證多在此方基礎上加減應用，主要功效為“宣通絡脈，兩和肝胃”，常用于治療脅痛、吐血、腹脹等病癥。吳鞠通學究葉天士，師法仲景，將和絡與調肝治療思想有機結合，將治絡思想在脅痛、血證、鼓脹等病的治療中推而廣之[11]。

《吳鞠通醫案·脅痛》伊氏載“誤服大辛大溫，致傷心陽，使下焦濁陰來攻，過提致少陽無忌，有升無降，上愈盛，下愈虛。且與鎮固法，非治病也，特醫藥耳”[13]。吳鞠通用新絳旋覆湯加桃仁、川楝子、黃連、半夏、秫米治療。黃連可以清火健胃，桃仁辛潤活血通絡，半夏秫米和胃降逆止嘔。另外，治療肝郁化火導致的吐血，吳鞠通用新絳旋覆花湯加減和絡調肝，使氣機暢達，絡脈瘀滯去，再投以甘寒養陰之品收功，故取得良好療效。

吳鞠通創香附旋覆花湯，治懸飲輕證 聚類分析核心組方2(旋覆花、半夏、杏仁、陳皮)加核心組方3、核心組方4加減化裁，是香附旋覆花湯類方。香附旋覆花湯出自《溫病條辨》，為吳鞠通化裁仲景旋覆花湯，治療懸飲輕癥之劑。香附、旋覆花善通肝絡而逐脅下之飲，蘇子、杏仁降肺氣而化飲，所謂佐金以平木。陳皮、半夏消痰飲，茯苓、薏仁開太陽而闔陽明，所謂治水必實土[14]。此方臨床應用廣泛，吳鞠通也常用于治療痰飲、咳嗽、伏暑等氣滯痰阻所致之證。如《吳鞠通醫案·痰飲》載“懸飲者，水在肝也，非下不可。但初次診視，且用輕法。半夏、紫蘇子、青皮、降香、旋覆花、陳皮、香附”[13]。吳鞠通創香附旋覆花湯以治懸飲輕證，常有桴鼓之效。

本研究借助中醫傳承計算平臺分析葉天士和吳鞠通使用旋覆花的用藥異同及特色，得出了一些聯系和規律，但需要臨床不斷的實踐才能得到驗證和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