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濤副主任醫師運用通督調神針刺聯合中藥治療失眠經驗舉隅

劉培強 王 濤

1.安徽中醫藥大學研究生院，安徽 合肥 230038；2.安徽中醫藥大學第二附屬醫院，安徽 合肥 230031

失眠又稱入眠及睡眠持續障礙，是睡眠障礙的一種，包括入睡障礙、中途覺醒、過早覺醒和缺乏睡眠滿足感等[1]。中醫學稱之為“不寐”，是一種雖然有良好的睡眠環境和睡眠機會，但卻存在對睡眠質量和睡眠感不滿意，并且嚴重影響機體復原和鞏固記憶，以入睡困難，醒后難寐甚至通宵難眠為主要臨床特征的疾病。失眠是最常見的睡眠障礙性疾病，根據2016年中國睡眠研究會全國問卷統計顯示，高達38.2%的中國城市居民(成年人)存在著不同程度的失眠[2]。失眠問題已引起社會廣泛關注，臨床多用西藥治療該疾病,但長時間服藥,患者會有一定耐藥性,且不良反應較多,有學者[3]指出,針灸治療失眠效果顯著,可有效調節神經,提升患體免疫力。

王濤副主任醫師師承于全國名老中醫藥專家張道宗教授，繼承和發揚了張道宗教授“通督調神”的學術思想，從事中醫臨床20余載，在通督調神思想的熏陶下，治療神經、精神系統疾病以及一些慢性病如腦卒中、面神經麻痹、老年性癡呆、帕金森病、耳石癥、焦慮癥等多種疾病方面有自己獨到的見解，著重強調治病需從整體觀念的角度出發，正確診斷，科學辨證，重視得氣，善用督脈，形成了一套別具一格的中醫特色針刺療法。筆者有幸跟隨其門，受益良多，現將王濤副主任醫師運用通督調神針刺聯合中藥治療失眠的經驗總結如下，以飧同道。

1 病因病機

《靈樞》中記載：“陽氣盡，陰氣盛,則目瞑，陰氣盡而陽氣盛，則寤矣。”《類證治裁·不寐》提出：“思慮傷脾，脾血虧損，經年不寐。”《血證論·臥寐》篇曰：“肝病不寐者……寐則魂返于肝。”《醫述》云：“蓋寐者……乃水火既濟之時。”目前，醫家們對失眠病因病機的認識各有差異，常見的觀點有陰陽失調、營衛失調、臟腑失調、邪氣致病等，其基本病機在于陰陽氣血失和，臟腑功能失調，陰陽不交，陽不入陰而導致神明不安[4]。王濤副主任醫師認為，晝屬陽、夜屬陰，人同天相應，醒時則陽氣盛而出于陰，睡后陰氣盛則陽入于陰，人體正常的睡眠狀態是自然界與人體陰陽相互適應，協調平衡的結果，陰陽失調是影響睡眠的重要因素。憂思過度，耗傷脾胃，脾胃功能紊亂，水谷不化，氣血生化乏源，則心失榮養，神無所依，寐從中生。肝為將軍之官，其性剛強，失于調達，疏泄太過，引肝火上擾，上濟于心，魂不得歸，上沖于腦，閉阻清竅，腦神失養，神魂受擾，寐不得安。另外，心為神之所，主神明、藏心神，而脾又充于后天，運化水谷，奉心化赤，貯藏精微，氣血相調，一陰一陽，脾旺神充，相互為用，心脾有疾，寐不得安。心腎精神互用，陰陽相濟。心為火之官，位居于上，火氣炙熱，而腎為水之主，位居于下，水氣嚴涼，腎陰為一身之陰，腎陰不足，不能上潤于心，心失水養，煩躁難眠；若心火下降不及，則無以溫通腎水，水氣寒涼，腎陽不足，下元虛冷，抑制心氣，腎心不交，都會導致失眠。王濤副主任醫師還指出，無論其病因是飲食、痰熱、肝火、心火還是心腎不交等方面，最終的結局都會損傷臟腑功能，造成氣機不暢、神明不安、陰陽失調，導致失眠。

2 思辨經驗及特點

2.1 重視得氣，通督調神 《標幽賦》載：“氣速至而效速，氣遲至而不治。”確切說明了得氣與針刺療效密切相關，得氣迅速，則療效快，得氣緩慢，療效就差[5]。經云：“刺之要，氣至而有效，效之收，若風之吹云。”同時也說明了針刺得氣如同風吹云散一般，能夠很快產生療效。有學者[6]認為，針刺入穴之后，氣至針下即為得氣，視為針刺的即刻效應。王濤副主任醫師認為，首先，得氣迅速，可通調經脈，反饋信息，和其氣血，使陰陽自如，虛實有度，恢復平衡，定其療效，觀其預后；其次，得氣的重要意義在于促使人體氣機和順，陰平陽秘，正氣存內，邪之難湊。而得氣感分別來源于醫者與患者，進針后患者的針刺部位以及其循行所過之處均會有酸、麻、脹、重等感覺，也就是所謂的循經感傳之象，醫者指下也可有徐和沉緊之感。但是，不同性質和強度的得氣對疾病的治療效果亦不相同，醫者需準確辨別針下正氣與邪氣，運針時澀滯、患者感到痛苦時為邪氣來的征兆，針下滿實和緩、病隨針減即為谷氣至的表現[7]。

督脈循行入絡腦，上貫心。王濤副主任醫師認為，督脈的循行及分支均途經頭部，與腦相連，精髓升降，調養心神，主一身之陽，升發向上，濡養腦神，蓄積、滲灌、調節全身陽氣，通督脈，安神明。《類經·針刺類》曰：“醫必以神，乃見無形，病必以神，血氣乃行，故針以治神為首務。”充分闡述了神的重要性。取穴均以督脈為主，督脈為陽脈之海，具有總督諸陽的作用，其入絡于腦，支脈絡腎貫心，是連接人體臟腑經脈的重要調控系統，可輸送人體精氣[8]。而腦又為髓之海，主司人體的感覺運動，疏通諸陽之經氣，鼓舞諸陰生發之氣，培補元氣，調護中氣，使氣血周流旺盛，達陰陽之協調。脈的神志活動也與腦功能密切相關，所以當出現失眠時，可以從督脈進行論治。若督脈經氣不暢，發揮調節陽氣的作用減弱或消失，則陰陽失衡，神失所養，失眠自生。

2.2 整體論治，身心同療 機體是一個整體，人體的五臟六腑、各個組織器官密切相關，內外互通，陰陽相貫，組成一個表里相連、上下相系、協調共濟之整體，維持著陰陽的動態平衡。比較而言，西醫學治療著眼于“病”及其病理改變，中醫學治療更關注“人”的整體性及其心身關系，重視“心身合一”；在整體觀的指導下，善于運用中藥和中醫情志療法進行心身同調，如柴胡、郁金、合歡皮、牡蠣等中藥可行氣解郁、安神助眠[9]。所以在治療失眠的同時，王濤副主任醫師提倡要以整體觀念為主導，以辨證論治為基礎，從整體的角度，充分應用中醫藥及針灸的優勢，通其督脈，以上調下，以中調旁，縱橫交錯，由此及彼，整體論治，使脈氣左右交貫，復安神明。

此外，在臨床跟診學習中發現，一些以失眠來就診的患者，通過觀察其神情、反應程度、言語，繼而詢問患者的家庭、工作或學習以及婚姻狀況等相關病史，結果發現部分患者合并有抑郁焦慮的情緒，故王濤副主任醫師進一步指出：“欲治其病，先治其心”，不僅要通過相關檢查來確診疾病，還應從心理學等多角度綜合分析，必要時輔以相應的心理疏導，疏解患者情緒，以此針灸選穴更好地發揮治療作用，保證臨床治療效果。隨著對睡眠的深入研究，研究者開始關注到睡眠與心理狀態密切相關[10]。《內經》中也多次提出怡情易性、情志相勝等方法治療疾病，由此可見身心同療的歷史淵源非常久遠。

3 通督調神針法介紹及分析

“通督調神”針法以督脈穴為主，強調對神的調控。督脈絡腎又貫心，屬腦又絡腦，選取督脈腧穴，既調心神又調腦神[11]。針刺通過調節人體的神經生理系統發揮作用，結合失眠的發病機制，通督調神針刺法可能通過調節中樞神經遞質的釋放、改善中樞的睡眠-覺醒周期、提高褪黑素水平、調節HPA軸和炎性因子水平等途徑來調節失眠[12]。王濤副主任醫師認為“通督”簡單而言則為“通調督脈”之意，因督脈上通于腦，下連四肢百骸，循環貫注，升發陽氣，調氣養神，可促使腦發揮正常的生理機能；而“調神”則是“通督”的目的所在，神安則寤寐可，督脈通，氣血暢，腦髓充養有度，神機有道，失眠愈。治療失眠以督脈的百會、印堂、水溝、承漿為主穴通調督脈，健腦安神，再根據患者相應的證候輔以配穴。百會為三陽五會之穴，位居至高，能疏通腦絡，開竅醒神，調節大腦皮層功能，將人體的十二經脈聚集于此，通達全身陰陽脈絡，調節陰陽平衡。印堂所屬經絡為經外奇穴，療效奇特，循行相連督脈，可健腦鎮驚，寧心安神。水溝為督脈經穴，升發陽氣，醒神開竅。承漿為任脈經穴，有從陰引陽之義，可調和陰陽。太陽穴為經外奇穴，可醒腦安神，以上腧穴是“通督調神針刺法”的綜合體現。神門為心氣出入之門，可安陽神入舍，清心火，安神明。內關開胸膈之氣，調胃和中，肅降痰濁，寬胸理氣，解郁安神。三陰交屬太陰脾經，為三經氣血之所輸注，可調足三陰經氣，又可清心安神。足三里通調脾胃，生化有源，培補后天，明知逆順，升舉清氣，沉降濁氣，充養五臟，健運中洲，扶正祛邪，和胃安神。公孫穴隸屬足太陰脾經的絡穴，為八脈交會穴之一，通沖脈，而沖脈又為十二經氣血之海，可補益后天臟腑氣血，血旺則神安脾健。以上諸穴合用，相得益彰，升降有序，上下交濟，陰陽并舉。“通督調神”針法可通過平衡陰陽、調和營衛、調整臟腑、通調經絡達到治療失眠的作用。針刺督脈穴位，可暢通臟腑氣血，平衡陰陽，透邪瀉實，使祛邪而不傷正，固護正氣，還可助藥行氣，調節人體內環境，將失衡的機體復歸于平衡，從而達到陰陽調和、氣機暢通、氣血充旺、陰平陽秘之穩態。針灸調神具有獨特優勢，國家級名老中醫吳旭教授在多年臨床實踐中提出“通督調神”理論治療失眠癥[13]，能有效改善患者的睡眠質量。

4 病案舉隅

患者，李某，女，36歲，職員，現居安徽合肥，2020年8月1日初診。主訴：夜寐欠安，易醒，醒后難寐7月余。現病史：患者于7月前休息后出現夜間睡覺易醒，醒后難入睡，曾在外院予以中西醫藥物治療(具體不詳)，鮮有效驗，患者深感苦惱，憂思苦悶，遂今日前來求診。刻下：神清，精神萎，頭暈，心悸，記憶欠佳，納呆，全身無力，面色少華，二便尚可，舌淡，苔薄白，脈細弱。西醫診斷：睡眠障礙；中醫診斷：不寐；辨證：心脾兩虛證。針灸取穴：百會、印堂、水溝、承漿、太陽、神門、內關、三陰交、公孫、足三里。以上諸穴均平補平瀉，水溝穴施強刺激瀉法，針刺得氣后留針40分鐘，期間行針兩次即可取針，每日1次，周日休息。

2020年8月8日二診：患者訴睡眠較前稍有好轉，每晚可睡4小時，納谷尚可，舌脈如前。針灸取穴同上，加服中藥黃芪30 g，太子參30 g，當歸30 g，山萸肉12 g，生地12 g，砂仁10 g，淮山藥12 g，茯苓12 g，京菖蒲10 g，酸棗仁20 g，夜交藤20 g，合歡皮15 g，朱茯神15 g，龍眼肉10 g，沉香曲10 g，炙甘草5 g。7劑，每日1劑，早晚溫服。

2020年8月15日三診：服藥1周后患者訴睡眠已有明顯改善，心悸、全身無力癥狀均已消失，心情舒暢，且食欲較前增加，二便調，每周續服中藥3劑配合針刺，鞏固1月，半年后電話隨訪，患者睡眠基本正常，未見明顯不適。

按語：本案患者主要是由于心脾兩虛所致，憂思勞倦，內傷心脾，臟腑功能紊亂，腦絡澀滯，導致氣血失和、陰陽失衡而表現為中樞神經系統的過度亢奮或過度抑制，因此，通過刺激督脈重新調整這種失衡的狀態，使陰陽恢復平衡，則失眠自愈。督脈者，陽氣之海，陽氣之宣以此為主路而溫散全身，其起于下焦，得中焦諸機運轉施溫于諸臟諸經。針刺督脈，激發陽氣，理其脈絡，順其氣血，調和陰陽，陰陽平衡，失眠自愈。方中以黃芪、太子參為君，補脾益氣，臣以當歸、夜交藤補血養心，與黃芪、太子參配伍，培補氣血；生地滋陰養血，使氣旺而陰血自生，寧心安神；山萸肉、龍眼肉、淮山藥鼓舞氣血生長而增溫養之效，陰陽同補；同時配伍沉香曲、合歡皮健脾和胃、疏肝安神，與黃芪、太子參補脾和中，以資氣血生化之源，煎加京菖蒲更增益脾和中、調和氣血之功。朱茯神、茯苓養心安神，佐以砂仁、酸棗仁補心安神定悸，炙甘草補養心氣，和中緩急，調和諸藥。全方共奏健脾養心、補氣生血、寧心安神之效，使心脾得養，氣血得充，陰陽雙補，疏泄有常，陰陽平衡，方能病不復發。

5 小結

王濤副主任醫師運用通督調神理論為核心針刺聯合中藥治療失眠，將辨證與辨病有機結合，指出失眠的病機主要是陰陽不交，神明不安，并提出了“通督調神，平衡陰陽”為主要治療原則。在辨證施治時，融會貫通了張道宗教授的學術思想，既考慮到從整體觀念出發，病證結合，辨證施治，也考慮到通其督脈，調其腦神，平衡陰陽，使氣血調和，陰平陽秘，失眠自愈，將督脈理論貫穿于疾病治療的始終，重視得氣，善用督脈，在自身多年經驗的基礎之上，依據經旨，配伍嚴謹，補瀉相宜，標本兼治，指出經脈之氣，貴在流通，通中求效，通常建議患者取仰臥位，一方面可以充分暴露針刺部位，易于取穴，操作簡便，另一方面又可使患者有舒適放松之感，精準定位，迅速針刺，促使得氣，力求“氣至病所”，經過數年的臨床實踐驗證，通督調神針刺法聯合中藥治療失眠療效顯赫，值得借鑒與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