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興祥,俞仕琳
(西南交通大學公共管理學院,四川 成都 610031)
為了促進科技成果轉化,引領社會高質量發展,西南交通大學職務科技成果混合所有制改革 (下稱 “混改”)引起中央積極探索科技成果轉化激勵新機制,2014年以來受到社會廣泛關注,相關爭議持續不斷。2017年四川省科技廳、省知識產權局印發 《四川省職務科技成果權屬混合所有制改革試點實施方案》,賦予四川大學、西南交通大學、省中醫藥科學院、省機械研究設計院等20所在川高校、科研院所相應 “混改”試點資格。2018年為形成可復制可推廣的改革方案,四川省科技廳等8部門印發 《關于擴大職務科技成果權屬混合所有制改革試點的指導意見》文件,將試點擴大至45個單位。直至2020年5月科技部等9部門印發 《賦予科研人員職務科技成果所有權或長期使用權試點實施方案》通知,擴充權屬改革重點,積極探索包括長期使用權在內的其他權屬分享方式。但現有就職務科技成果轉化激勵機制的研究多集中于 “混改”制度本身內涵、發生機理、合法合理性及對策建議的討論,且基于證據的實證研究相對較少[1]。故雖有少數學者提出需以協同激勵創造與轉化為目標,充分考慮知識產權轉化機制和市場機制,采取多種方式優化權利配置[2-3],但均局限于理論研討。由此,本文基于四川省各試點單位改革成效,以改革前后成果轉化數量、經濟效益等實證數據為支撐,分析 “混改”現有成效,疏通改革 “堵點”,以期為建立健全職務科技成果混合所有制制度與探索科技成果轉化激勵機制的未來改革路徑提供方向性指引。
為了形成可復制可推廣的職務科技成果所有制改革方案,2018年12月,四川省科學技術廳等8部門印發 《關于擴大職務科技成果混合所有制改革試點的指導意見》,將 “混改”試點單位由2016年確定的10家單位擴大到45家單位,形成了第2批試點單位。本研究實證調研45家試點單位,收回有效數據33家,其中單位類型與試點總體單位結構相當。統計分析表明,第2次改革試點開展以來,各單位政策內容進一步細化,并較之首次試點展現了積極創新活力。
在改革試點過程中,制定有專門政策文件的單位有27家,占比81.82%。其明確了產權分割的試點成果范圍、對象、分割比例等混合所有制改革大體結構。但在所有權確權比例上,脫離傳統 “7:3”模式,呈現多樣化。具體表現為:①標準分配模式。自西南交通大學取得職務科技成果混合所有制顯著成效以來,多家試點單位復制其改革權屬分割模式,即以成果完成人擁有固定70%成果所有權為標準,不允許彈性變動。②提高底線模式。部分試點單位在70%基礎上規定了更高權屬分割標準,即使權屬分配比例處于浮動模式,但成果完成人最低仍可獲得高于70%的所有權。比如,四川輕化工大學將成果完成人權屬分配比例從原來的70%提高到80%~85%;成都大學將成果完成人的權屬分配比例提高到85%。③降低底線模式。部分試點單位對于成果完成人權屬分配規定低于70%,其中中國電子科技集團第十研究所按照職務科技成果收益利潤金額實行超額累進的分配比例。因為前述所言的成果完成人本指成果完成人及其團隊,而非僅指成果完成人個人。因此,電子十所的成果完成人和團隊其余成員所占比例合并計算,即最高為50%,最低為20%。④彈性模式。部分試點單位將成果完成人權屬分割比例的閾值范圍擴大,成果完成人受項目財政資助狀態、成果轉化方式等多種因素影響,可獲得份額明顯不等的所有權。根據四川省職務科技成果混合所有制各試點單位內部改革 (試行)方案本文整理出具體情況,如表1所示。

表1 試點單位所有權分割比例模式統計
與首批試點單位權屬分割程序相比,各試點單位在確權決策主體、確權程序、雙方權責分配等實際操作中均有了進一步細化規定。例如,以四川大學為代表的試點單位在前置分割確權規則的引導下出臺一系列配套文件,建立了一套規范的權屬分割評定程序,如圖1所示。在明確責任主體、確權程序等基礎上,進一步細化了爭議解決方式,規定爭議解決確定采取仲裁方式,仲裁組織可共同組織專家組協調或共同委托有資質的仲裁機構,為解決爭議提供了明確的途徑。成都理工大學以科技成果轉化價格為標準重構分級審核程序,如圖2所示。規定科技成果轉化價格在50萬以下的成果僅需要科管辦與成果完成人協商確定權屬比例,而價格在50萬以上 (含50萬)則需要科管辦組織專家進行論證,并進一步根據轉化價格報不同職能部門進行審核。

圖1 四川大學職務科技成果混合所有制確權程序

注:以科技成果轉化價格為分級標準。圖2 成都理工大學職務科技成果混合所有制確權分級審核
知識產權以所有權為基礎,具有使用、收益、處置等多種權能,多試點單位在改革中加大處置權與使用權改革,形成了以所有權權屬分割為中心,賦予收益權與獎勵權的多項成果轉化激勵政策。具體而言,具有以下3種創新改革方案:①加大收益權分配份額。以標準分配比例70%:30%為基準,僅四川省機械研究設計院、中國電子科技集團公司第十研究所兩所科研院所收益權分配底線低于70%。高等院校試點主體收益權分享多在85%以上,甚至可達到100%,可見其與科研院所激勵規則的明顯差異。②擴大收益權分配主體。多試點單位開始擴大轉化收益分配主體。特別是在轉化制定規則中,細化了成果轉換人的激勵規則。如成都中醫大學規定對成果轉化做出重要貢獻的人員也可以分配15%成果轉化收益,強調了成果轉化人員的地位和重要性。但即使四川省早在第2批試點工作開展前已經明確成果轉化人可以通過協議與高校、成果完成人共享所有權與使用權,實踐中激勵方式仍局限于收益分配。另一方面,部分試點單位對單位內部收益分配主體也進行了細化,如成都大學規定成果轉化中5%收益可以給予成果完成人所屬部門,從實際意義上促進了單位 “混改”的持續性與長效性[4]。電子十所采用收益累進分配模式更是將轉化收益分配權主體細化到成果完成人團隊內部,保證團隊其他人員也可以獲得成果收益,避免科研人員都為獲得利益而去從事轉化。③擴大成果完成人處置權。四川大學支持成果完成人按照公開公正公平的原則購買科技成果學校權屬部分,以作價投資的方式在蓉在川創辦科技型企業,進一步降低教師創新創業門檻,加快成果轉化和產業化。成都理工大學規定在科技成果以作價投資方式轉化時,學校由資產公司僅行使持股期間的收益權,其他管理、決策、經營等權利均授予成果完成人,并由其自擔相關風險。均使成果完成人能夠繼續發揮其隱形知識價值,保留成果人身性和財產性的完整性,促進科技成果后續的高效高質量轉化[5]。
需指出的是,多試點單位在改革中混淆獎勵權與收益權,雖呈現擴大成果完成人收益份額的趨勢,但實際上存在單位多重激勵問題。改革試點的目標并不是僅僅增大成果完成人收益份額,更多是強調成果人身依附性與成果完成人隱形價值在成果轉化中的關鍵作用,通過提高獎勵力度提升完成人收益,顯然曲解改革本意。同時2020年教育部、國家知識產權局、科技部3部門聯合發文提出高校應從源頭上加強對科技創新成果的管理與服務,逐步建立完善職務科技成果披露制度。實際上,成果披露機制早已成為美國 “拜杜法”框架下的確權前提。中國絕大多數試點單位將收益分配比例設定在75%以上,再加之開展混合所有權確權改革,使中國職務科技成果改革存在明顯的 “教授特權”特征傾向[6]。而中國多數地區并未建立相應成果披露機制,在利益傾向下可能導致關鍵敏感技術泄露、低質量專利占位。
在改革試點過程中,不少單位創新制定了分類適用的改革規則,具體采用了以下4種分類方式:①以成果轉化方式限制確權資格。改革開展中多家單位規定僅限以作價入股轉化方式的職務科技成果才能參與混合所有制改革。該規定見于成都醫學院第一附屬醫院,華西第二醫院等醫療衛生機構中,變相將 “先確權,再轉化”的模式倒置,并未貫徹改革試點精神。②以政策出臺時間,限制確權資格。部分單位,特別是科研院所,僅規定混合所有制試點方案出臺后正在申請或還未申請的成果可納入確權范圍,對已授權成果不再進行確權,僅授予成果完成人份額不等的收益權。③以轉化成效為標準,階段性分配收益比例。以四川大學為代表的試點單位以成果轉化收益、成果轉化方式等因素為標準,分階段擴大收益權分配比例,成果完成人最高可獲得100%成果轉化收益,以期產生長效激勵作用。④以成果完成時間及受財政資助情況為標準,確定不同權屬分配比例。部分單位對特殊職務科技成果確權進行了規定,如離職、調離原工作單位一年內所產生的職務成果,完成人也可取得所有權,權屬比例略高于正常在職人員。財政資助科技成果分類化激勵,體現了公共利益與私人利益的合理平衡[7]。
西南交通大學、四川大學、成都理工大學分別以205件、85件、30件確權成果獲前三甲席位,3所高等院校分割成果多為新能源材料、生物醫藥、信息通訊、交通運輸等學科成果,展現了極強的技術應用性。同時可發現科研院所及醫療衛生機構混合所有制改革成效遠低于高等院校。
確權后完成轉化的職務科技成果數量共229項,占確權總數55.45%。其中,四川大學以確權轉化60件高居榜首,占確權轉化總量的26.2%;西南交通大學已完成58項職務科技成果的分割確權并轉化,占總量的25.33%;成都理工大學已完成23項職務科技成果分割確權并轉化,占總量的10.04%。在轉化方式方面,作價入股與轉讓是主要的轉化途徑,而內部轉化則常見于科研院所。可見,3所高校即使具有確權數量優勢,相應成果轉化成效也十分顯著。同時成果確權轉化率受上述分類確權規則限制,呈現不同態勢,如某單位要求處在轉化過程中或已確定轉化的職務科技成果才能進行確權,勢必呈現100%確權轉化率,根據四川省職務科技成果混合所有制改革各試點單位實踐數據整理見表2。

表2 職務科技成果混合所有制改革試點總體數據統計
總體轉化率即職務科技成果轉化數量占總體職務科技成果的比例,一定程度反映了單位職務科技成果轉化的總體情況。中國科技成果轉化率一直飽受詬病,陷入了研發端與運用端嚴重失衡的狀態,其根源在于低質量知識產權成果占比較大,研發成果多淪為換取職稱、績效的空殼[1]。如2013年中國高校專利轉化率僅為5%,相較而言美國高校專利轉化率長期維持于30%以上[8]。 “混改”開展以來,統計對比部分試點單位試點前5年內與試點后至今職務科技成果總體轉化情況,結果顯示大部分試點單位制度改革后2~3年內的職務科技成果轉化量以及轉化比率較試點前明顯提升,但也存在部分試點單位因改革時間較短、改革實施條件尚未完善,還未對現有職務科技成果進行轉化。試點前后成果轉化率與轉化數據比較如表3所示。

表3 試點前后成果轉化率與轉化數據比較
一方面, “混改”積極引入社會資金、成立公司、擴大經營效益。據調查, “混改”設立公司50家左右,引入社會資金已超過24億元,取得營業額超過1億元。其中高校系統設立的企業占90%以上,引入社會資金占比95%以上。另一方面,許可、轉讓職務科技成果收益激增。據統計,轉化方式為轉讓專利的,有62件,獲取收益375.52萬元;許可使用13件,許可費收益527.8萬元。
科研人員對 “混改”總體呈積極態度,并相較之前的參與性顯著提高。其中有17家單位科研人員對 “混改”表示支持、歡迎,認為工作熱情被激發、自己轉化成果有了政策依據,更加具有動力。6家單位對 “混改”積極性不高,仍還有疑慮,主要集中于對合法合紀性與國有資產管理的疑慮。5家單位表示科研人員的積極性、主動性相比以前大為提高,大多表示其對科技成果轉化的主觀能動性和積極性明顯增強。2家單位科研人員表示對 “混改”有興趣、有信心。其科研人員在政策宣傳中積極咨詢、參與推進成果轉化,增強了科研人員對實現以增加知識價值為導向的分配機制的信心。1家單位對 “混改”表示選擇性支持,即四川省機械研究設計院認為只有對于市場認可度高、有廣泛前景的科技成果實施 “混改”更容易被科研團隊認可。
在 “混改”試點末期,隨著最新 《專利法》第6條與 《中華人民共和國科學技術進步法》第32條的修訂緩和了 “混改”的合法性沖突,財政部 《事業單位國有資產管理暫行辦法》第40條的完善,破除了掣肘實踐的國有資產審批程序性障礙。同時伴隨科研評價方案的優化,成果轉化稅收激勵政策的出臺,關于 “混改”的合理性、合法性、完善性等相關問題的討論有了部分確切答復。但隨著試點范圍擴大,仍存在不少實踐困境。
在已實現轉化的583件成果中, “混改”模式179件,非 “混改”模式 341件,其余模式如未存在激勵有63件,可見非 “混改”模式仍是成果轉化激勵模式的主流路徑。進一步發現不同性質單位存在明顯選擇傾向。高等院校偏好選擇 “混改”模式,但其他轉化方式約占30%的比例。而對科研院所與醫療衛生機構而言,傳統收益分配模式幾乎是絕對選擇。
深入研究表明產生該現象的原因在于中國 “混改”屬于以高校自發性改革為起始的 “自下而上”式發生路徑,就科研院所及醫療衛生機構而言,該制度在設計上存在適用隱患:①部分科研院所與醫療衛生機構主要從事基礎性、公益性、社會性等應用的研究,其所產生的職務科技成果大部分經濟效益不突出、見效慢、周期長。因此,成果轉化較為困難。②各部門發布的文件繁多,文件與文件之間亦有相互矛盾之處,無法確定最終有效之參照。例如,四川省建筑科學研究院、四川省機械研究設計院作為轉制科研機構,在具體改革中,受到國有企業與科研機構雙重體制管理,無論是轉制院所自身還是其上級主管單位 (部門)在改革中均受制于身份主體不清的尷尬,導致多個高價值成果轉化失敗。③缺乏國家和地方政府的資金扶持,財政保障政策未落實。④現有的職務科技成果轉化收益分配會導致科研人員績效工資總額超過限制。⑤職務科技成果的完成人以入股、企業創辦等確認收益分配的形式與國家公務員、相關領導的活動仍存在限制與沖突。
科學技術隨著時代和社會的發展已然脫離原有簡單線性創新鏈條,而在技術全鏈條中轉化階段對創新階段的技術自身特性產生愈強的依賴性。①技術復雜程度。技術復雜程度依據技術構成要素層級性,及單一主體完全理解和掌握技術的困難性[9]進行基礎鑒別,即技術成果所包含的次技術要素越多,理解及運用技術需要依賴的完成主體越多,技術復雜程度越高。這一特性一定程度上影響著技術成果的人身依附性,進而影響混合所有制的必要性。實際上,社會投資方針對簡單技術更看重所屬單位的行業影響力,成果完成人缺位并不影響其成果商業化運用,而復雜技術,出資方極為看重與成果完成人的綁定性,由于其無法由單一主體完全理解與掌握,成果完成人的隱形知識便是成果轉化的關鍵因素。簡言之,復雜技術更適合 “混改”轉化,簡單技術更適合其他傳統方式轉化。②技術成熟度。指技術相對于某個具體系統或項目而言所處的發展狀態。面向技術轉化的技術成熟度受TRL (Technology Readiness Level)與MRL (Manufacturing Readiness Level)評價體系驗證其實際系統成功率與批量化生產能力[10],即一般而言的技術市場性。實踐反饋發現市場化技術更適合 “混改”,公益性技術因其商業化推廣性低更適合其他轉化方式。除此之外,成果保護制度因素下的產權保護成熟度即成果專利權、著作權等法定權利保護程度也極大限制了成果轉化。某些單位內部由于缺少市場化運作經驗,在相應權利申請中,由于權利要求保護范圍過寬,導致企業在成果轉化后的市場競爭中極易受到專利挑戰,導致企業喪失投資轉化意愿。
四川省出臺一系列推動 “混改”的政策,國家相關部委也肯定并大力支持混改,但政策大多只力圖解決職務科技成果權屬問題。實質上, “混改”意在調動發明人參與職務科技成果轉化的積極性,而影響其積極性的因素并不只有權利歸屬。綜合起來有4個方面的問題:①對 “混改”政策的連續性、確定性表示擔心。②科研院所黨政領導干部是否可以入股 (經商)實際操作仍不明確。③對改革合法性、合規性、合紀性表示疑慮。④國有資產相關法規、政策不夠完善等問題 。
“混改”轉化投資主體多為民營企業,少有國有企業。吸引社會投資的因素主要包含以下4類:①單位在某領域有優勢,或者有品牌效應,能夠較好取得出資方信任。②出資方是單位校友或校友擔任技術人,對單位技術有較好的了解。③出資方與單位或發明人團隊有長期合作關系、協作關系,出資方信任單位及發明人。④單位愿意與出資方共同出資設立公司。因此,現有 “混改”轉化成功率與單位、出資人存在明顯 “人身”依附關系,導致市場化氛圍嚴重缺失,關聯交易頻發。
(1) “混改”資金缺乏。 “混改”常常適用于復雜的技術,其轉化為市場商品需要經過中試等系列漫長過程,需要較大的、長期的資金投入,而市場主體希望能夠投資少、見效快,不愿意或無法進行較大的、長期的資金投入,導致 “混改”推進遲緩。
(2)估價制度尚需完善。 “混改”的價值評估不僅涉及到公正的價值測定,還涉及到國有資產保值、增值,涉及到防止國有資產流失等政策、法律問題。特別是 “關聯方”認定仍存在模糊,科技成果轉化因綁定成果完成人的特殊性,造成了高校科技成果轉化關聯交易愈加頻繁的現狀。若 “關聯方”依據中國 《企業會計準則第36號——關聯方披露》 (財會[2006]第3號)中的有關定義進行界定,關聯關系的認定在科研人員自行申報后,除了 “國家企業信用信息系統”中已公開內容,其他內容由哪個部門通過哪種途徑核實,目前尚未見規定。
(3)協同創新服務滯后。試點單位成果轉化受制于區域性范圍,在中介轉化中,由于部分單位在研究方向和研究成果方面的相似性導致中介機構布局重復交叉、運營處于無序競爭狀態。另一方面, “四螺旋”服務殘缺。四螺旋服務體系是在政、產、研 (包括學)三螺旋原有體系中加入以科技服務等廣義中介機構為代表的第四催化螺旋,研究表明在保持各自相對獨立性前提下的四螺旋交織、互動、合作,是比三螺旋模型更廣泛和深入的協同創新[11]。目前中國職務科技成果轉化服務多呈現 “政、產、研”的單向線性鏈條。現有改革大力強調建設成果轉化人激勵機制,實際并未見其效,在33家試點的單位中與科技服務中介機構合作的僅有3家,在改革政策文件中明確轉化人收益的單位也鳳毛麟角,第四催化螺旋的缺位,已在技術交易市場產生信息情報不對稱、資源共享不積極、交流聯動不充分等消極影響。
(4) “混改”專業人員缺位。據調研,多單位都是由原有的科技部門工作人員負責,其對 “混改”的法律法規和相關政策不熟悉,對轉化的操作程序不了解,缺乏相應的經驗和技能,很難使本單位科研人員了解和領會相關的法律法規和政策,更不必談有效指導相關科研人員進行 “混改”,導致許多科研人員內心渴望轉化,但是實踐中不知如何操作。
關于 “混改”的討論多在理論層面爭論不休,本文在四川省最新一輪 “混改”末期,全面追蹤改革實踐效果,為理論爭論提供實證證據。結果表明,試點單位通過細化和創新上級指導性改革規則,促使 “混改”本身確權數量與轉化數量、總體專利轉化率,社會經濟效益,科研人員轉化積極性均取得顯著成效。可見, “混改”對職務科技成果轉化的促進效果毋庸置疑。進而本文拓寬理論視角,發現潛藏實踐 “堵點”,即對其普適性、合法合紀性的質疑,資金、人才等條件保障的不足,技術交易市場的缺失,共同堵塞了成果轉化長效性發展路徑。因此,為了疏通改革 “堵點”,為現行全國性改革提供可復制性方案,提出以下建議。
應當客觀評價混改,即 “混改”確實可以促進職務科技成果轉化,但實現職務科技成果轉化并非唯一方式,傳統的收益權分享、使用權分享都對職務科技成果轉化具有一定效果。甚而對某類職務科技成果或者某種轉化方式而言, “混改”并非最簡捷、成本最低的方式。因此,應當改變觀念,明確 “混改”不是最終目的,目的是促進職務科技成果轉化,根據利益平衡原則和差異化原則,協同激勵創造與促進轉化[2],在權利歸屬基礎上,針對中國現有職務科技成果的專利法制度——職務發明制度存在的 “職務發明的界定類型相對較多,權利歸屬規則過于簡單,職務發明的報酬制度難以落實”等不足[12],完善職務科技成果專利權分享規則與機制,為不同性質的單位、不同性質的技術提供所有權共有、使用權共有、處分權共有、收益權共有等多樣化的選擇方案。允許各單位根據自己的特點探索具有自己特色的促進科技成果轉化的方式。
(1)建立和完善多元化專利權分享路徑。建立促進職務科技成果轉化的職務科技成果專利權利歸屬與分享、使用權分享、處分權分享路徑,完善收益權分享路徑。根據技術難易程度、技術市場化程度等明確適用條件和方式。對國家財政資助產生的職務科技成果,國家保留介入權。如簡單技術人身依附性低,轉化難度低,投資主體更加看重單位平臺效應,因此采取 “先轉化,后確權”傳統模式,將成果交由單位利用平臺效應統一轉化,較之個人 “單打獨斗”更具效率。但該模式仍需保留成果完成人處置決策權,尊重成果完成人勞動價值。與之相反,復雜技術強調成果完成人隱形智慧運用與技術累積效應,應選擇賦予成果完成人所有權,并輔以衍生成果長期使用權[13],推動技術成果長效迭代。
(2)完善專利共有規則。修改 《專利法》第14條第二款為:除前款規定的情形外,行使共有的專利申請權或者專利權應當取得全體共有人的同意。不同意的,可以根據公允的價格受讓其他共有人的專利申請權或專利權;不同意的,也不受讓其他共有人專利權的,視為同意。但行使專利權取得的收益應當根據公平原則在共有人之間進行分配。
(3)修訂 《促進科技成果轉化法》。 《專利法》第6條與 《科學技術進步法》第32條的革命性修改解決了混合所有制改革無上位法支持的困境,但 《促進科技成果轉化法》第19條與前兩者在立法體系上仍然存在系統性爭議[14],建議刪除第19條 “完成人和參加人在不變更職務科技成果權屬的前提下”的表述,將職務科技成果權歸屬參考 《專利法》適用。其次,細化第18條規定的 “自主決定”適用規則,擴大自主決定的權限應當包括自主決定轉讓專利申請權、共有專利申請權、選擇專利權分享機制等。
(4)完善國有資產管理法制度。第一,建議國有資產管理部門差異化制定單位經營性資產運用公司的無形國有資產管理規則與考核標準。如單位經營性資產運用公司持股應有特殊的政策和制度設計,建議其主要享有分紅收益權,弱化決策參與權。第二,適當放寬職務科技成果轉化運營機構考核標準,避免因技術研發周期長所導致的 “轉化越多,越達不到標準”的窘境。第三,引入第三方盡職調查與價值評估程序適時監控相應資產,避免國有資產流失風險。
(1)擴大改革領導單位 (部門)范圍。治理主體的多元化有利于擴大和形成政策共識[15],但目前中國改革領導小組結構未能適應實踐需要。如前所述雖已有明文規定兼任正職以下領導職務完成人可獲得股權激勵,但試點單位因受多級單位 (部門)交叉管理,對政策持續性仍持懷疑態度。因此,為打消領導職務成果完成人合法合紀性疑慮,應將組織部、監委紀委、國資委、審計部門一并納入改革領導小組。
(2)明確成果轉化定價政策。判斷關聯方交易是否公允的重要依據是定價政策,因此定價政策是關聯方交易披露問題的核心[16],而目前中國36號會計準則僅作簡要規定,成果轉化機制應在原則性規定下進一步厘清 “關聯方”適用邊界,明確定價政策,確定權責主體與核定標準。
(3)建立健全成果披露機制。建議由政府牽頭與單位共建區域成果披露制度,一方面,在單位內部審核過程中,預先根據成果要素,篩選成果質量,選擇適切權利分享模式,同時科技部、教育部等部門應牽頭制定權屬保留科技成果類型清單,利用負面清單嚴防關鍵敏感技術泄露。另一方面,在區域技術市場,利用公示制度打造新型技術交易市場,使職務科技成果擁有市場交易入場 “誠信憑證”。
(4)擴大解釋稅收減征范圍。 《關于科技人員取得職務科技成果轉化現金獎勵有關個人所得稅政策的通知》規定科技人員成果轉化 “現金獎勵”可進行個人所得稅減征,但其本質上并未對 “混改”產生稅收激勵。確權前置后形成的轉化收益性質上不同于 “現金獎勵”,前者屬于擁有成果權利下的收益分配,后者狹義上僅為轉化后單位給予完成人的現金獎勵。因此,應當擴大解釋 “現金”減征范圍,將科技人員作為股東的分紅收益與確權收益納入上述 “現金獎勵”計入稅收減征范圍。
(1)建立 “天使前”融資模式。地方政府應設立混合所有制改革專項基金,對缺少資金的重點技術項目進行資助,主要用于成果轉化前,項目啟動與復雜技術的中試資金支持。其中政府應優先考慮國家重點發展產業與涉及各省級和設區的市級人民政府重點鼓勵的產業,結合各單位業務特性,分配資助名額,設置資助條件。
(2)打造創新協同服務。積極培育優質科技成果轉移轉化中介服務機構,發揮專業中介服務機構在成果轉化中的信息咨詢、價值評估、交易市場、交易促成、法律政策服務、實踐操作服務等重要作用,同時利用區域技術披露制度避免中介機構相似性布局,降低投資方信息成本。以高質量的中介服務消除社會出資方與 “混改”單位或職務科技成果 “人身”關系的束縛,打造市場化交易氛圍。
(3)培育 “混改”專門人才。建議政府科技行政管理部門對試點單位負責科技成果轉化的人員進行培訓,培養專業化的職務科技成果混合所有制改革專門人才。引導各單位給予專門人才或者中介機構獎勵或者部分股權的激勵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