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正,張志敏,賈鶴鵬,王 挺
(1.蘇州大學傳媒學院,江蘇 蘇州 215123;2.中國科普研究所,北京 100081)
2020年被視為中國國家形象傳播的重要節點,中國在全球治理和國際事務方面,尤其是積極抗擊新冠疫情中發揮了重要的影響力,展現出負責任的大國形象[1]。2021年5月31日,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三十次集體學習時也進一步強調,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展現真實、立體、全面的中國,是當下加強中國國際傳播能力建設的重要任務。對此,需要從多個視角深入研究,展現豐富多彩、立體生動的中國形象[2]。在立體化、多層次的國家對外形象建設中,國家的科學形象是其中重要的、不可忽視的組成部分,是中國對外國家科技實力的綜合反映[3-4]。隨著近年來西方對于中國科技發展的關注程度持續增加[5],中國的科學形象在整體的國家形象中也越發重要,應當引起關注。要想推動中國國家科學形象的建構與優化,并進一步借此提升中國整體的對外傳播能力與國家形象建設效果,首先需要就中國國家科學形象的現狀進行分析。其中,通過民意調查來了解外國民眾對于中國國家形象的認知與評價是當前常用的研究方法[6-7]。對此,本文通過問卷調查的方法,以美國公眾為樣本,調查并分析當前美國公眾對于中國國家科學形象的了解、認知與態度,并以此為依據,為有效提升中國科學形象,并最終實現國家立體化、多層次的國際形象提供實證證據與路徑建議。
國家形象是指一個國家對自己的認知以及國際體系中其他行為體對它的認知結果,是一系列信息輸入與輸出的結果[8]。國家形象被認為是國家軟實力的重要組成部分,是國家綜合實力與國際影響力的重要體現[9]。對外傳播與國家形象建設更是成為當前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重要戰略任務[10]。同時,國家形象并不是某種單一維度的認知,而是多重維度復合互動的結果,包括政治、經濟、文化、軍事、科學、教育等[11-12]。其中,科學維度或國家科學形象被認為是其中十分重要的部分,展現一個國家的科技發展實力、科研創新能力以及現代化發展水平[13]。所謂國家的科學形象,即一個國家的科學技術進步、成果、產品、科學家群體及其相關維度在國際新聞或輿論流動中所形成的形象[14]。研究指出,中國的科學或科技形象已經成為國家形象中的亮點[15],更是西方公眾在感知中國整體國家形象時重要的維度與影響因素。 《2019年中國國家形象全球調查報告》顯示,科學與技術 (66%)超過了經濟 (63%)、文化 (57%)等其他領域,成為國際公眾對于中國國家形象認知中印象最好的領域,同時也是與經濟 (52%)并列成為國際公眾最期待中國在國際社會中發揮更大作用的領域;科學與技術 (43%)更是超越文化 (38%)、經濟 (34%)、民生 (30%)等其他領域,成為國際公眾最想了解中國的領域。在最能代表中國國家文化的領域中,科學創新的占比也從2018年的18%提升至2019年的21%[16],具有明顯科技因素的 “中國制造”更是成為國際公眾了解中國的重要途徑[17]。由此可見,在國際公眾的認知中,中國的科學形象已經成為國家整體形象中舉足輕重乃至有著決定性作用的組成部分。努力建設對外國家科學形象,也是中國實現從 “科技大國”向 “科技強國”形象轉變的重要工作[1]。
相較于國家形象的其他維度研究,如文化維度[18-20]、政治維度[21-22]乃至軍事維度[23-24],集中關注中國對外科學形象的調查與研究尚顯不足。當前對于國家對外科學形象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兩個領域:首先是主要聚焦于以機構、政府間的互動關系為主要研究對象的科學外交,即通過國家間的科學合作獲取科學知識、構建建設性國家關系、應對共同挑戰的外交領域與外交政策工具。科學外交主要有兩種形式:一是以科學為載體,具體表現為政府推動的國家間科學主體的交流與合作;二是以政治、經濟、氣候、環境、衛生等領域的外交進程為載體,分析與研究科學在這些外交領域或進程中所發揮的主體性或關鍵性影響[25-27]。雖然科學外交的實踐與研究不可避免地會涉及國家的對外科學形象,但由于其關注重點在于機構與政府層面的互動,其對于公眾層面的對國家科學形象的感知與建構有所忽略。其次是集中在對傳統媒體,尤其是國際新聞紙媒體對于中國科技新聞報道的分析,并以此出發分析中國科學或科技在國際舞臺上的呈現情況[4,28-30]。這一層面從新聞結果出發,同樣缺乏對于更為普遍的公眾認知層面的關照。此外,對于中國對外科學形象的研究還存在一系列的推斷式結論,缺乏大規模實證證據。例如, “隨著中國科技事業的迅猛發展,國際社會對于中國科技發展的關注度越來越高,視角也越來越寬” “中國科技正在形成多維立體、總體正面的國際形象”[5]等結論尚需必要的支撐性證據或數據。因此,從公眾認知層面入手,在驗證科學形象在立體化國家形象中的重要性的基礎上,以 “科學形象”為研究重點,調查并分析中國科學在國際公眾視野中呈現出怎樣的形象、具有怎樣的特征,是當前研究國家對外科學形象,并借此進一步實現建設立體化、多層次的國家對外形象目標的重要工作。
針對上述文獻梳理,本文進一步提出需要回答的主要研究問題:在西方公眾的認知體系中,中國科學呈現出怎樣的形象?該形象又具有什么樣的特點?針對這一問題,本文選取美國公眾作為研究對象。雖然美國公眾并不能全面代表西方公眾,但是美國作為當前國際關系與傳播體系中與中國矛盾最為激烈與明顯的國家,其公眾對于中國科學形象的認知可能更具有極端化的特征,從而能夠幫助我們更有效地把握中國科學形象在國際傳播體系中最容易出現并激化的問題與角度。針對某一特定國家公眾的研究,也可以幫助我們進一步探究某一國家特定的社會文化環境對于該國公眾認知中國科學形象的影響。
本研究主要采用問卷調查的方法,對美國公眾對于中國科學形象的感知與認知進行調查。問卷總共分為三個部分:基本人口統計學部分、中國國家形象感知與認知部分、中國科學形象感知與認知部分。人口統計學部分包括受訪者的性別、年齡、受教育水平以及學習/工作是否與科學相關;中國國家形象感知與認知部分主要包括對于中國國家形象的總體印象、國際影響力認知、國家形象特征認知、中國國家形象代表性文化認知、國際合作領域認知以及信息獲取渠道等維度;中國科學形象感知與認知部分包括中國科學形象總體印象、中國科學國際影響力認知、中國科學發展成果與功效認知、中國科學形象特征認知、中國科技代表性成果認知、中國代表性科學家認知、中國科學信息獲取頻率與渠道信息、受訪者基本科學素養調查等維度。整個問卷包含26個問題、100個有效回答類目。問卷的類目設計主要參考中國外文局對外傳播研究中心、當代中國與世界研究院等機構發布的 《中國國家形象全球調查報告》所用類目。
問卷的發放主要通過亞馬遜旗下的國際問卷調查平臺mturk,以美國為調查目的地 (location),共發放1050份問卷,其中有效問卷1030份,有效率為98.1%。在1030份樣本中,女性樣本占到42.4% (n=437)、男性樣本占56.5% (n=582),其他或不愿吐露者占1.0% (n=11)。在年齡分布上,26—35歲占據最高比例 (35.9%,n=370),其次為36—45歲 (26.7%,n=275)、46—55歲 (19.0%,n=196)、56—65歲 (9.5%,n=98)、18—25歲 (5.5%,n=58)以及66歲以上 (3.2%,n=32)。整體年齡層分布較為均衡,青壯年占據樣本主要比例。在教育水平上,僅1人為初級中學教育及以下、24人 (2.3%)為博士學歷,其中最大比率為本科學歷 (56.8%,n=585),其次為碩士學歷 (24.1%,n=248)以及高級中學學歷 (16.6%,n=170)。超過一半的受訪者 (61.7%,n=636)認為,其學習或現在的工作與科學相關 (見表1)。
問卷調查結果顯示,在美國公眾的認知中,中國國家整體形象得分較低 (1為最低分,10為最高分),僅高于俄羅斯與印度尼西亞,然而在國家科學形象認知中,中國國家科學形象則得分較高,同比排名第三,僅次于美國與日本 (見表2)。這說明美國公眾雖然對中國的整體國家形象抱有一定程度的負面認知,但就科學維度而言,還是認可并欣賞中國的科學形象的。此外統計結果還表明,美國公眾對于中國國家形象的認知與評分與其對中國科學形象的認知與評分呈明顯正相關關系 (見表3),即傾向于認為中國有著正面科學形象的公眾也同樣傾向于正面評價中國整體的國家形象。因此,中國科學形象作為國家立體化形象中的一個維度的優秀表現,或可用來引導提升西方公眾對于中國整體國家形象的認知。只要明確了科學形象與整體國家形象的相關性,即科學形象在立體化國家形象建設中的重要性的基礎上,推動科學形象的建構在整體國家對外傳播層面上才具有不可替代的戰略地位。

表1 調查樣本基本人口統計學數據
除了國家科學形象評分較為靠前外,美國公眾同樣較為承認中國科學的發展實力與影響力。在對國家科學實力的排名中,中國僅次于美國,排在聯合國五常國家中第二名,見表4,且超過四分之三 (75.1%)的美國受訪者認為中國科學有著較為顯著的國際影響力 (打分在6分及以上) 。綜合可見,中國科學形象在美國公眾心目中的認可度相對較高,有著較為良好的聲譽與評價,可以成為中國引導帶動立體化國家形象建設與對外傳播工作的 “巧實力”與發力點。

表2 不同國家形象與科學形象評分

表3 中國國家形象與科學形象相關性

表4 五常國家科學國際影響力排名
只有充分了解中國科學形象在海外公眾心目中的特征,才能更加有效地幫助我們有針對性地制定對外科學傳播、提升科學素養,最終推動中國立體化國家形象建設的工作。根據Barrett等[31]關于科學形象的研究,并結合中國科學研究的特點,在問卷調查的中國科學形象特征認知維度中,我們將科學形象劃分為創新、前沿、求真、公平公正、功利主義、政治導向以及學術不端七個維度,并要求受訪者按照1~5分進行評分,得分越高說明受訪者越認同中國科學形象的該維度特征。調研結果顯示, “政治導向”是美國公眾認知中中國科學最為顯著的形象特征,平均得分為4.05,其次為功利主義 (3.64)與創新 (3.64)以及前沿 (3.38)。學術不端 (3.19)、求真 (3.09)兩項特征雖然相對排名較低,但是得分依舊超過3分,說明受訪者在一定程度上也認同中國科學的該特征屬性。從上述結果可以發現,在美國公眾認知中,中國科學形象雖然總體得分較高,但依舊是正負面形象特征交織存在,負面形象維度中的 “政治導向” “功利主義”與 “學術不端”與正面形象維度的 “創新” “前沿” “求真”共同存在于立體化多維度的中國科學形象中。同時,統計數據也表明,越傾向于認為中國科學有著較為明顯的政治導向的美國公眾,越傾向于對中國的科學形象與國家形象進行負面評價 (見表5),而中國在進行對外科學傳播時也確實存在明顯的科學泛政治化傾向[32]。這警醒我們,若要推動國家對外科學形象的建設,并以此為突破口推動整體國家形象的優化,可能需要在對外科學傳播工作中努力將科學 “去政治化”或 “弱政治化”,使科學與科學傳播回歸科學本真。

表5 科學政治導向評價與中國國家形象/科學形象的關系
除了直接詢問受訪者對于中國科學形象特征維度的認可之外,問卷還進一步調查了美國公眾對于中國當前所取得的科學成就的社會影響的認知,這些認知數據可以在超越上述七個維度的基礎上進一步提供美國公眾對于中國科學形象的認知。相關調查數據表明,美國公眾對于中國科學成就及其所產生的社會影響的不同維度存在不盡相同的認知,見表6 (1分為完全不認同,3分為中立,5分為完全認同)。對于中國科學的快速發展、中國的科學發展有效推動了中國的經濟發展以及中國十分重視基礎科學研究三個維度,美國公眾表現出最為明顯的贊同態度,這也與上述美國公眾對于中國科學形象七個維度特征的認知中 “創新” “前沿”等維度的高得分相呼應;而對于中國的科學發展對世界來說是一種威脅、中國的科學發展保障了中國的社會穩定以及中國的科學發展破壞了中國的傳統文化傳承三個維度,美國公眾則表現出更傾向于中立的態度。唯一一個美國公眾傾向于表達不認同態度的是中國的科學發展有效保護了中國的生態環境,與之相對應,美國公眾也傾向于認為中國的科學發展導致中國生態環境的破壞。可以發現,美國公眾對于中國科學形象的認知依舊表現在特定維度的正面形象與特定維度的負面形象的交織。對于 “中國的科學發展拉大了中國的貧富差距”以及 “中國的科學發展引發了更多的社會矛盾”的較高得分,也進一步印證了美國公眾對于中國科學 “公平公正”的較低得分。證明在受訪的美國公眾認知中,中國科學并不能帶來社會不同階層的公平發展,其所帶來的社會效益可能是不公平分布的。

表6 中國科學形象具體認知得分
由上述分析可見,在美國公眾的認知中,中國科學形象主要呈現出快速發展、具有較強創新和前沿特色、在基礎科學研究領域十分重視且在推動中國經濟發展層面具有明顯作用的正面特點,但同時也具有強政治化導向及功利主義,且可能對中國傳統文化、社會穩定帶來不確定因素,并給生態環境帶來破壞的負面特征。美國公眾對于中國科學的研究維度 (創新、前沿、基礎、高端)等更傾向于呈現正面認知;而對于中國科學的社會維度或對社會產生的影響 (強政治導向、效益分配不公、破壞生態、拉大貧富差距等)則更傾向于給予負面評價。因此,我們在進行對外科學傳播與科學形象建設時,不僅需要注意前文所提及的 “去政治化”或 “弱政治化”的取向,同時需要揚長避短,有針對性地結合美國等西方公眾已有的在科學研究維度層面上的正面認知和社會相關維度的負面認知進行傳播策略制定,比如強化中國科學在創新、前沿、基礎等領域的成果,同時有意識地將中國的科學發展與環境保護、社會穩定、國際安全等領域建立良性關聯,改善西方公眾對于中國科學發展的負面認知。
為了進一步明確美國公眾對于中國科學的了解程度以及了解的領域偏向,我們首先調查了美國公眾對中國諾貝爾獎獲得情況的調查。諾貝爾獎,尤其是諾貝爾科學類獎項作為全球最頂尖、最權威的科學類獎項,往往最能代表該國的科研發展水平以及科研的國際顯示度[33]。2015年中國女科學家屠呦呦榮獲諾貝爾生理學獎和醫學獎,實現了中國諾貝爾科學類獎項零的突破,也引發了國際上對于中國科學研究實力的大范圍討論[34]。但是調查結果顯示,僅有不到40%的美國公眾知道中國曾經獲得過諾貝爾科學類獎項,超過56%的受訪者表示不知道中國是否曾經獲得過諾貝爾科學類獎項。這說明中國高端、重大的科研成果尚未在美國公眾心目中形成有效認知,美國公眾對于中國科學的了解程度依舊有待提升。在科學技術領域,美國公眾也同樣表現出明顯的差異。在傳統的科技新聞傳播中,航空航天、深海探測等大國重器以及量子通信、納米技術、超級計算機等尖端科技是最為常見的領域與話題。但調查結果顯示,相較于上述的大國重器以及尖端科技,美國公眾日常最為了解、熟悉,接觸最多的科技領域是中國數字媒體,其次是中國高速鐵路、AI技術,然后才是超級計算機等 (見圖1)。雖然數字媒體相較于大國重器等領域而言其科學與技術含量并不那么高,但憑借其對于美國公眾日常生活的滲透與密切接觸,對美國公眾產生了最為明顯的影響。高鐵、AI等緊隨其后的領域也表明日常生活相關性可能是美國公眾主動接觸、了解中國科學技術最為重要的維度。

圖1 美國公眾對于中國科學不同領域的熟悉情況
通過選取2011—2021年由科技日報社主辦及部分兩院院士和媒體人士共同評選出的中國國內十大科技新聞中不同科學領域具有代表性的十條新聞,并調查美國公眾對這些中國科技新聞的了解程度發現 (見表7),美國公眾對于中國國內關注的科技新聞均呈現出不甚了解的情況 (1分為很不熟悉/完全沒聽過,5分為很熟悉),所選的十則新聞沒有一則的了解程度得分均值超過中間值3分,唯一一則得分較高的為新冠病毒的相關新聞,即 “中國于2020年第一時間向全球共享新冠病毒的全基因組測序結果”,也具有明顯的國際性議題屬性。與前述結果相印象,中國國內具有突破性的科技成果或科技議題并沒有有效到達美國公眾。這一方面可能源于中國科技成果信息或科學新聞在國際傳播中顯示度不高,傳播途徑受限;另一方面可能源于中國國內對于科技新聞或科技成果的評價體系并不完全符合美國公眾對于中國科學信息或科學形象認知的需求。正如前文所言,日常生活相關性或是美國公眾選擇了解中國科學信息、科技新聞以及認知中國科學形象的重要原因。中國大國重器或前沿尖端科學成果很難引起美國公眾的了解興趣,甚至還有可能產生負面作用。因此,如果我們想要推進對外科學傳播工作,推動中國國際科學形象建設并進一步借此優化中國整體的國家形象,首先需要了解目標國家的公眾對于中國科學的了解程度、了解偏向與了解需求,只有這樣才能有的放矢、有針對性地進行對外科學傳播工作。

表7 美國公眾對于中國科技新聞的熟悉程度
上述數據表明,美國公眾對于中國科學的了解程度并不高,最關注的領域為與日常生活相關的數字媒體、高速鐵路、人工智能、新冠疫情等。因此,如果想要提高美國公眾對于中國科學形象的正面評價,并進一步提高其對于中國整體國家的正面評價,首先需要從美國公眾日常相關的科學領域入手,強化中國科學領域的顯著度,提升美國公眾對于中國科學的了解程度,然后再進一步推進其他更為尖端、前沿的生活弱相關領域,對于大國重器的科技宣傳,或可在一定程度上讓位于潤物細無聲的日常生活化的科技成果及其應用。
除卻在科學領域與內容上的偏向外,我們還需要了解美國公眾對于中國科學信息獲取、科學形象認知的信息渠道以及相關頻率。調查結果顯示,美國公眾對于中國科學信息獲取頻率并不太高,超過56%的受訪者獲取中國科學信息的頻率在一周一次至三個月一次之間。頻繁獲取中國科學信息 (一周一次及以上)的受訪者僅占總人數的16.9%。這在一定程度上也印證了上述研究結論,即美國公眾對于中國科學的了解程度并不高。中國正在建設世界主要科學中心以及創新高地,當前的科研實力也在近年來獲得了飛躍式發展。然而這些科學信息并未有效傳達到他國公眾,他國公眾對于中國的科學了解程度與信息獲取頻率依舊較低,這是中國在進行對外科學傳播與國家科學形象建設工作中首先需要強化的地方。
在中國科學信息獲取渠道方面,美國公眾依舊明顯依賴西方媒體,如其本國的主流新聞媒體,推特、臉書等西方主流社交媒體以及美國地方性新聞媒體 (見圖2),中國的國際聲音在其中發揮的作用較為微弱。中國的主流媒體、影視作品等在傳遞中國科學信息、建構中國科學形象方面的作用明顯弱于西方媒體力量,在一定程度上也印證了大量國際傳播學者的研究結果:中國在國家形象建設中依舊處于 “他塑”困境, “自塑”力量微弱、渠道不暢、效果不佳。結合前文美國公眾對于中國科學領域與科學內容的偏向來看,除了中國媒體信息渠道在他國的 “水土不服”之外,這或許也與中國對外科學傳播所選取的領域、主體、內容不適應美國公眾的信息獲取需求有關。想要打破這種 “他塑”困境,讓美國及其他國家公眾愿意去看、去關注中國媒體上的科學信息,還需要從內容角度入手,滿足其對于中國科學信息的獲取需求,從日常相關性切入,進行去政治化或弱政治化處理,從而爭取國際受眾的有效關注。

圖2 美國公眾獲取中國科學信息的渠道情況
本文通過對美國公眾的實證調查研究,首次明確了他國公眾對于中國科學形象的認知與其對于中國整體國家形象認知之間的正向相關關系,為國際形象建設戰略中強化科學傳播與對外科學形象建設工作提供了更為堅實的證據支撐。此外,對于美國公眾的實證調研數據也表明美國公眾認知體系中的中國科學形象的一系列特征,如相較于整體國家形象,中國科學形象有著更為正面的評價;中國科學被認為有著顯著的國際影響力;中國科學形象是強政治導向、功利主義、以犧牲生態環境為代價與創新、前沿、有效帶動經濟發展等正負面特征交織的形象;美國公眾對于中國科學的發展與現狀并不十分了解,信息獲取頻率也相對不高;在關注領域與內容方面,相較于中國傳統科技新聞比較重視的大國重器與尖端前沿科技創新,美國公眾更傾向于了解與其日常生活關聯更為密切的科技領域;在獲取中國科學信息的渠道方面,美國公眾主要依賴西方媒體,中國的對外媒體力量在進行對外科學傳播、營造中國科學形象上顯著性較弱,中國科學形象大體依舊處于 “他塑”狀態。為了進一步推動中國對外科學傳播與科學形象建設,并借此進一步推進中國立體化、多角度的國家形象提升工作,本文提出以下建議。
在國家對外傳播的戰略層面強化科學傳播地位,重視國家科學形象在整體國家形象中的作用。在意識、制度設計和政策規劃等方面提升對外科學傳播在國家形象塑造方面的能力與地位。增加多方支持和投入,提高認知,給予政策與資金的多重支撐,并大力培養跨學科的科學傳播與國際傳播人才,為發展國家對外科學傳播、科學形象建設并帶動國家形象建設提供頂層支持。
各相關部門要高度重視科學維度在國家形象塑造方面的核心作用,在科技、外交、經濟、文化等國家高層部門要樹立科普融入對外傳播的意識。外交部門和外宣部門要加強科學素養,強化在外宣工作中巧妙宣傳中國科學的意識與能力。在進行科學國際交流與合作規劃時,要有意識地植入中國科技創新、中國科學形象的內容。對此,建議在科技部或中國科協等相關部門內部成立科普與國際傳播部,負責以科普內容開展國際傳播的內容計劃制定,協調外交部門、央媒、央企、國際組織、科普項目交流、匯聚科普內容、開展對外傳播、開展人員培訓等。
從目標受眾的角度出發,結合多重實證調研手段,將研究結論轉化為有效的分析報告,為支持有針對性的對外科學傳播戰略與策略制定提供基礎。例如,結合美國公眾對于中國科學研究維度的認可及對于中國科學社會層面相關維度的負面傾向,在具體的對外傳播策略制定中更符合國際受眾習慣的視角,凸顯中國科學精神,反映中國科學與科學家風貌,以期推動中國科學的整體國際形象。
在具體的對外科學傳播與科學形象建設的工作中,本研究的實證數據表明,要在一定程度上改變傳統國內科技新聞的關注重點與領域,弱化具有明顯政治化傾向的大國重器的科技宣傳,將對外科學傳播的重點放在與目標受眾日常生活息息相關的科技領域,將中國的科學、技術及其成果與他國公眾的生活建立關聯,從而推動目標國受眾對于中國科學、技術及其成果的認知興趣與正面評價。抖音等中國數字媒體平臺的全球化發展,在當下環境中或可提供一條不同于宏觀國家科學敘事的生活化取向的科學宣傳主題與路徑。
在傳播渠道策略上,結合國際公眾的媒介使用習慣,在國際社交媒體平臺上打造中國自己的對外科學傳播發聲平臺,并以此為基點,帶動、整合傳統大眾媒體、專業科學媒體、國際社交媒體、人際傳播互動等多元傳播渠道,形成立體化、多維度的對外科學傳播渠道體系,打造中國對外科學傳播的品牌媒體,從而改變國際公眾在獲取中國科學信息時對于本國媒體的過度依賴。
在進行對外科學傳播與國家科學形象的建設工作中,依舊需要警惕西方的 “他塑”力量,要明確國際傳播中 “他塑”力量下的國家形象誤讀往往是普遍的,應以正確、準確的中國科學信息應對他國對于中國科學信息的誤報與誤導。同時,還需要建立國際科學傳播輿情監測機制,及時觀測并發現中國對外科學傳播中的危機輿情事件及其在國際媒體環境中的發酵演變,以及在相關事件中他國媒體或政治話語力量的誤報與誤導,有效分析有關中國科學的國際輿情的傳播渠道、內容特征以及信息把關人等,在基礎上進行及時有效的、有針對性的關于中國科學形象的誤讀辟謠與正面宣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