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喜鈴,孫 偉,李偉杰,李榕濤,鄭希龍
(1.廣東藥科大學中藥資源學院 廣州 510006;2.中國醫學科學院北京協和醫學院藥用植物研究所 北京 100193;3.中國中醫科學院中藥研究所 北京 100700;4.南京中醫藥大學研究生院 南京 210046;5.中國醫學科學院藥用植物研究所海南分所 海口 570300)
斯里蘭卡位于印度次大陸南端,不僅是一個物產豐富,風景迤邐的島國,也是全球25個生物多樣性熱點地區之一,被譽為“印度洋上的明珠”[1,2]。斯里蘭卡有豐富的藥用植物資源[3],經鑒定的植物種類有4143種,其中1430種被認為具有藥用價值,這些植物被當地人用做草藥治療疾病,豐富的植物物種資源庫也為發掘和利用藥用植物提供了良好的資源支撐[4]。
近年來,關于斯里蘭卡阿育吠陀傳統草藥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化學成分[5-7]、藥理活性[8-10]、市場應用[11,12],和部分地區的藥用植物資源調查[13,14],但對草藥資源缺乏全面性和及時性的調查與更新。國內對斯里蘭卡阿育吠陀傳統醫藥的了解甚少,傳統醫藥資源歷來在“一帶一路”沿線國家人類健康方面發揮著重要作用,斯里蘭卡有著悠久的阿育吠陀傳統醫藥應用歷史,同時作為“一帶一路”中醫藥發展戰略中重要節點,因此有必要整理和收集斯里蘭卡傳統醫藥資料信息,深入解析阿育吠陀傳統醫藥體系的形成、發展及與中醫藥之間的關系。本文基于近年來斯里蘭卡阿育吠陀傳統草藥的相關文獻研究,綜述了斯里蘭卡阿育吠陀的起源與發展,傳統草藥資源特點及現代應用等方面的研究進展,整理了51科94種斯里蘭卡阿育吠陀重要的草藥資源名錄(附表1),包括大量進口的、需求量大的草藥品種以及地方性草藥物種等;其中17種草藥被《中國藥典》收錄,如常用中藥姜(Zingiber officinale)和穿心蓮(Andrographis paniculata)等;胡黃連(Picrorhiza kurroa)、訶子(Terminalia chebula)和蛇根木(Rauvolfia serpentina)被列入我國珍稀瀕危藥用動植物物種名錄,甘草(Glycyrrhiza uralensis)、蓽茇(Piper longum)和姜黃(Curcuma long)為近兩年我國進口TOP 10的藥材品種;這些重要的草藥不僅可為我國提供優質的藥材來源,還為深入挖掘阿育吠陀傳統草藥的醫學價值提供依據,并有利于兩國在草藥資源在經濟貿易上的交流共享,促進我國中醫藥與斯里蘭卡阿育吠陀傳統草藥的醫藥文化的交流。
阿育吠陀(Ayurveda)是起源于印度的一種傳統醫學系統,起源于公元前6000年左右[15]。在Ayurveda中,Ayur指生命,Veda為知識、智慧之意。梵文意指身體心靈的知識與智慧。阿育吠陀認為地、水、風、火為“四大”致病因素,其治療模式基于基本理論“三因五元”。“五元”即五種基本元素(Pancha mahabhutas):空元素(Aakash tattwa)、氣元素(Vayu tattwa)、火元素(Teja tattwa)、水元素(Aapa tattwa)、土元素(Prithvi tattwa)。“三因”即三穢素理論(Tridosha tatwa),指人體的三種基本能量(Dosha):瓦塔(Vata)、皮塔(Pitta)、卡法(Kapha)大概分別對應中醫術語“風””、“火”和“痰”[16],也稱三體液理論(Three Humours of Theory),敦煌古籍將之譯為三俱、三毒和三相[17]。“三因”可由“五元”混合組成,Vata由空元素和氣元素組成,主要負責人體內精神和生理活動;Pitta由火元素組成,具有調節消化、吸收和調節體溫的作用;Kapha由水元素和土元素組成,具有滋潤關節、滋養肌膚、幫助傷口愈合和維持免疫力等作用;它們之間的相互作用決定了身體的平衡與健康[18,19]。此外,阿育吠陀的三穢素理論與蒙醫核心學說的三體素學說、藏醫的三因學說有著很深的淵源[20],與我國古代醫學典籍《黃帝內經》在基礎理論與指導原則上有許多相同之處,如對生命觀、整體觀和平衡觀等的理解,但對于體質、生命要素等具體論述則有不同的觀點,這可能是宗教文化和地域環境等的差異所致[19]。三穢素在維持健康與防治疾病方面發揮著重要作用,概括而言,三因與五元可相互轉化,互成因果,若協調共生,就能維持健康;若相互不協調,或以一種異常方式運轉,則會產生無序狀態而導致疾病,這與主張陰陽五行對立統一的中醫理論不謀而合[21,22]。兩大古典醫書《遮羅迦集》(Charaka Samhita)與《妙聞集》(Susruta Samhita)標志著阿育吠陀發展成熟,并與成書于8世紀《八心集》(Astangahrdaya-samhita)并稱阿育吠陀的“三位長老”,至今仍是當代印度阿育吠陀正規教育所采用的主要教科書[23]。
阿育吠陀于公元前2500年傳入斯里蘭卡。雖然在過去的兩個世紀中,殖民主義和工業化中斷了斯里蘭卡傳統醫學的發展,但在預防和治療疾病方面傳統醫學一直在斯里蘭卡當地居民中流行[24]。斯里蘭卡許多傳統醫生仍遵循記載著古代阿育吠陀的最原始手稿“Ola Leaf”,這也是阿育吠陀從業者的參考資料。但大多數治療方法尚未得到系統的書面記錄,而是通過口頭代代相傳得以延續,使傳統醫學發展緩慢。不過近年來阿育吠陀醫學體系正在逐步完善,其中《Ayurveda法令第31號》(1961)的制訂和土著醫學部(阿育吠陀司)的成立是其發展史上里程碑式的事件,1979年,斯里蘭卡頒布了《阿育吠陀藥典(1979版)》,使阿育吠陀的運行及管理得到了法律保障與政策支持[25-27]。
目前,斯里蘭卡有四種傳統醫療系統:阿育吠陀(Ayurveda)、悉達(Siddha)、尤納尼(Unani)和Deshiya Chikitsa[28]。其中,阿育吠陀為斯里蘭卡政府提供國家衛生服務的重要部分,有20353名注冊阿育吠陀醫生,每3000人有阿育吠陀醫生1人,大約60-70%的農村人口依靠傳統藥物和天然藥物滿足初級衛生保健需求[29,30]。阿育吠陀醫學中的植物藥在防病治病中占有重要地位。Ayurveda和Deshiya Chikitsa這兩種醫療系統都使用植物和草藥產品防治疾病,前者使用大約2000種植物,而后者則使用大約500種[31]。最早的阿育吠陀專著《遮羅迦集》記載的植物藥已超過600種,專著中詳細描述了植物對人體生理的影響、藥用部位、采集方法、劑量與用法等[32]。阿育吠陀以其悠久的應用歷史,協調平衡的治療理念,成為斯里蘭卡應用最廣泛和最受歡迎的醫學系統,草藥也成為斯里蘭卡阿育吠陀傳統醫療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
阿育吠陀不僅受到東南亞國家重視,在歐美等發達國家也越來越受到當地人民的歡迎[33]。根據世界衛生組織的數據,發展中國家約80%的人口仍然依賴傳統的醫學體系來滿足其初級衛生保健需求[34]。阿育吠陀醫生利用傳統草藥已治愈或成功控制了許多疾病[35-37]。如今,發達國家也認識到傳統醫藥的價值,許多發達國家有70-80%的人口依賴傳統草藥作為替代藥物。目前全球草藥市場每年超過600億美元,且在逐步增長,而全球草藥行業的不斷發展也為我們研究世界各地本土的草藥資源提供了契機[38]。
斯里蘭卡阿育吠陀傳統草藥具有資源豐富、應用廣泛和市場發展潛力大等特點。斯里蘭卡阿育吠陀傳統草藥物種多樣且資源豐富[39]。斯里蘭卡的本土植物區系由大約7500種植物組成,阿育吠陀醫學系統幾乎使用了2000種草藥[3],在這些藥用植物中,174種(12%)是斯里蘭卡特有植物[40,41]。物種豐富的阿育吠陀傳統草藥在不同地區的應用中存在同名異物和同物異名的現象,而藥材的錯誤使用將影響疾病的治療效果并存在極大的用藥安全隱患。因此早期研究者鑒定并匯編了在阿育吠陀系統中使用的625種藥用植物,詳細記錄了每種植物的名稱、基源、生物學特征、功效和用法等,對今后醫療實踐中藥用植物的正確使用具有重要意義[42]。傳統草藥在斯里蘭卡的應用主要以家庭和集市為主要單位,具有很大的市場發展潛力。調查表示當地人對于廣泛使用的藥用植物種類與功效很熟悉,醫療水平較不發達的地區選擇在庭院附近種植一些常用藥材保證生活所需[43]。另一方面,應用于阿育吠陀醫藥系統的傳統草藥材料的68%來源于本地,32%依賴進口,可在國內集市或國際市場中進行藥材交易[44]。位于康提的努瓦勒埃利耶市場、科倫坡的貝塔市場和加勒的荷蘭市場是斯里蘭卡的3個大型市場,這些市場不僅滿足人們日常生活需求,也售賣當地常用的藥材。
斯里蘭卡阿育吠陀傳統草藥配方與制劑形式多樣,大部分根據阿育吠陀藥典提供的方法進行生產及使用。阿育吠陀在使用多元草藥和配方治療疾病方面擁有悠久的傳統[45]。多草藥學說起源于阿育吠陀最早的文獻,如《Charaka Samhita》、《Susrutha Samhitha》和《Ashtanga Hrudaya》,這些文獻描述了系統化的制藥過程[46]。使用多種植物并以復方制劑施治是阿育吠陀醫藥的重要特色,每個復方涉及3-30種植物,在這些組合中的1-2種植物起主要的治療作用,其他的起輔助作用,可充當催化劑,具有幫助吸收、運輸和減少毒性等作用;此外,應用于草藥配方的藥用部位一般包括全草、皮、花、葉、果實、種子、莖、根或根莖和鱗莖等[47,48]。
阿育吠陀草藥制劑形式多樣,主要包括湯劑、散劑、糊劑、發酵制劑、片劑和藥用黃油等。例如“Arishta”、“Kasaya”、“Guli”和“Kudu”等較為古老的制劑[49,50]。在斯里蘭卡阿育吠陀傳統醫藥系統中,常用發酵湯(Asava)和發酵輸液(Arishta)等發酵制劑治療疾病,在斯里蘭卡最常用的稱為“Nimba arishta”,這是一類含酒精的藥物,由草藥汁液或它們的湯汁在糖的作用下發酵而成,具有藥用價值高,藥效穩定,適口性和易得等特點,被認為是一種獨特而有價值的療法[51]。阿育吠陀藥物以固體、液體和半固體形式多種劑型的藥材配方及制備方法,這些制劑具有延長藥物保存期限,增加適口性等作用[52]。一種由5種藥用植物(姜、傘房 花 耳 草(Hedyotis corymbosa)、黃 果 茄(Solanum virginianum)、錫蘭防己(Coscinium fenestratum)和芫荽(Coriandrum sativum)組成的常見的傳統草藥配方Paspanguwa可以治療感冒、咳嗽、頭痛發燒及全身疼痛等疾病,這種草藥配方常作為涼茶制劑或非處方藥在超市及藥店售賣[47]。此外還有治療慢性腎病的Thoravature Taila[53],治療呼吸系統疾病的Chandra Kalka和治療兒童發燒、咳嗽、哮喘和便秘的Sharkaradi Kalka[54]等多種經典傳統草藥配方。草藥配方及劑型的多樣性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了阿育吠陀傳統草藥的多樣性與豐富性。隨著現代醫學技術的發展,阿育吠陀傳統草藥配方也正經歷著改革。例如,一種由7種植物的粉末組成的新型多草藥阿育吠陀配方(Polyherbal Ayurvedic Formulation,PHAF),具有對抗不同疾病如糖尿病、癌癥、心血管疾病和阿爾茨海默氏癥的潛力,正作為抗炎藥試驗,并已通過了抗氧化活性標準化規程評測[55]。
阿育吠陀傳統草藥已被廣泛應用于斯里蘭卡的基礎醫療保健中,為了解草藥資源的應用現狀,有必要對市場中需求量較大、需大量進口、稀有的等具有重要應用價值的傳統草藥進行調查,這將有利于中斯兩國在傳統醫藥文化與經濟貿易方面進行深入的交流合作。
據調查,有35科46種藥用植物被大量使用(超過10000 kg/年),其中排名前十的有積雪草(Centella asiatica)(366795 kg/年)、姜(350561 kg/年)、芝 麻(Sesamum indicum)(136971 kg/年)、訶子(123397 kg/年)、毗 黎 勒(Terminalia bellirica)(100218 kg/年)、余甘 子(Phyllanthus emblica)(81488 kg/年)、長 刺 天門 冬(Asparagus racemosus)(74039 kg/年)、黃 荊(Vitex negundo)(67770 kg/年)、印楝(Azadirachta indica)(60161 kg/年)、滇南糙果芹(Trachyspermum roxburghianum)(59893 kg/年)等(圖1)[56]。在斯里蘭卡藥典中,它們是50多種配方的主要成分[57],這些草藥的高需求量可能是由于其在許多藥用配方中用途廣泛導致。

圖1 在斯里蘭卡部分被大量使用的藥用植物及藥材
斯里蘭卡雖然物產豐富,但其國內仍需大量進口包括:菖蒲(Acorus calamus)、滇南糙果芹、印度菝葜(Hemidesmus indicus)、余甘子、印度田菁(Sesbania sesban)、光 果 甘 草(Glycyrrhiza glabra)和 硬 皮 豆(Macrotyloma uniflorum)等來自12個科的16種的藥用植物,其中睡茄(Withani somnifera)的進口率可達到95%[58]。同時由于斯里蘭卡民眾對傳統草藥的需求量逐年增加,一些稀有的藥材已經出現了嚴重供應不足的現象,如羽狀地黃連,檀香(Santalum album)、檀香紫檀(Pterocarpus santalinus)、印 度 廣 藿 香(Pogostemon heyneanus)、木藍(Indigofera tinctoria)、七爪龍(Ipomoea mauritiana)和蛇根木等[56]。這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其由于野生資源短缺和商業種植匱乏等導致的草藥原材料的供需失衡問題。因此斯里蘭卡進口這些未種植或者稀缺的高質量的草藥原材料對于維持草藥資源可持續性以及草藥市場的穩定發展至關重要,此外可實行草藥資源的可持續發展策略,加強對瀕危藥用植物的原地及遷地保護,開發和推廣人工栽培技術,合理利用傳統草藥資源。
阿育吠陀傳統草藥行業依賴豐富的草藥資源及巨大的市場需求在斯里蘭卡得到了迅速發展,但仍存在草藥生產標準不一或市場監管不力導致的草藥質量參差不齊和資源過度開發導致的部分藥用植物物種瀕臨滅絕等問題。一項對斯里蘭卡草藥行業中利益相關者的采訪調查則表示原材料價格高、質量差、供應不足和摻假等問題是制約草藥行業發展的主要因素[56]。斯里蘭卡當地對草藥資源的過度開發和國際貿易迅速增長導致藥用植物資源和物種多樣性的減少,因此草藥的資源保護和可持續性發展顯得尤為重要。在《斯里蘭卡紅色名錄》(2012)評估的3154種土著物種中,有1386種受到威脅,在評估的186科中,有81個科的瀕危物種占到50%,而24個科中的所有物種均受到威脅,這使野生藥用植物種群的處境更加危險。因此迫切需要對斯里蘭卡藥用植物物種分布和豐度進行可靠的調查和評估。事實上,藥用植物資源本底調查不僅是評估野生種群保護狀況的基礎,也是保持關鍵或目標物種多樣性和可持續性的先決條件。近年來斯里蘭卡政府提出的阿育吠陀傳統草藥的可持續發展策略可在一定程度緩解草藥資源短缺的壓力和保持藥用植物物種多樣性。斯里蘭卡政府制訂了多項藥用植物保護政策如《國家環境保護政策》和《國家環境行動計劃》,目的是對全球和全國范圍內重要藥用植物的生境進行保護,促進資源的可持續發展。在對藥用植物保護區內藥用植物種群和其生境的進行保護時,以珍稀瀕危藥用植物物種的管理、研究和保護為重點,在擴大原地保護的政策下建立了5個藥用植物保護區Ritigala、Naula、Rajawaka、Kanneliya和Bibile,并對區域內的藥用植物進行專業化管理,開展民族植物學研究,建立藥用植物數據庫等方式保持藥用植物的多樣性和可持續性[59,60]。
斯里蘭卡阿育吠陀傳統草藥的現代應用主要是從植物中發現藥用活性化合物并對其進行疾病的臨床研究。從各種植物部分如葉、根、花、樹皮等中獲得的次生代謝產物如鞣質、萜類、生物堿、黃酮類、酚類、甾體、苷類、揮發油等具有藥理活性的化合物可治愈或成功控制許多疾病,例如目前研究較多的癌癥[61]、糖尿病[62]、肝病[63]、炎癥反應和骨科疾病等[64]。
斯里蘭卡阿育吠陀傳統草藥在癌癥的治療和預防方面發揮著重要作用。在斯里蘭卡傳統醫學中,“Pilika”是用來表示癌癥的主要術語,阿育吠陀名著《遮羅迦集》和《妙聞集》將其描述為炎性或非炎性腫脹[65]。從世界范圍看當前使用的抗癌藥中60%以上來自自然植物資源,草藥與常規治療藥物結合使用時,有益于癌癥患者的免疫調節、生存和生活質量,這些草藥資源為抗癌藥物的研發提供了重要參考[66,67]。目前,斯里蘭卡已報道了許多具有抗癌特性的植物,例如斯里蘭卡特有的藥用植物Garcinia zeylanica、Garcinia quaesita和Schumacheria castaneifolia的 樹 皮提取物可在體外抑制乳腺癌干細胞(Breast Cancer Stem Cell,BCSC)的增殖,狗牙花(Tabernaemontana divaricata)和紅雞蛋花(Plumeria rubra)的提取物在體外實驗中也顯示出抗癌活性,但具體的作用機制還有待進一步的研究[68]。另一方面,一些抗癌植物還可通過次生代謝產物產生的抗誘變和抗癌特性的化合物在抑制癌細胞中信號轉導途徑中發揮重要作用[69]。從傳統草藥中開發抗癌藥物不再遙不可及,這些具有抗癌活性的藥用植物未來有望成為世界范圍內癌癥治療的物質基礎。
糖尿病是一種以高血糖和糖尿為特征的慢性碳水化合物代謝紊亂綜合癥[34],阿育吠陀傳統醫學中將其稱為“Madhumeha”。斯里蘭卡傳統草藥已被大量的科學證據證明具有抗糖尿病功效[70-72],草藥的抗高血糖和降血糖作用主要通過以下機制改變血糖水平:胰島素樣活性、抗吸收活性、α-葡萄糖苷酶抑制活性、α-淀粉酶抑制活性和抗氧化活性[62]。有調查表示斯里蘭卡2型糖尿病患者中使用草藥補充劑的比例很高,如苦瓜(Momordica charantia)、閉鞘姜(Costus speciosus)、紅瓜(Coccinia grandis)、葫蘆巴(Trigonella foenumgraecum)和網脈五層龍(Salacia reticulata),其中苦瓜為受訪糖尿病患者最常使用的草藥,網脈五層龍被認為是最有效的天然α-葡萄糖苷酶抑制劑,其通過抑制小腸對碳水化合物的吸收達到降糖的效果,在斯里蘭卡中廣為流行[73]。有研究表示阿育吠陀傳統草藥體系中51個科的126種植物可用于治療糖尿病,這些草藥涉及到植物的各個藥用部位:如花(紫礦Butea monospema)、葉(鴨嘴花Justicia adhatoda)、果實(云南木鱉Momordica dioica)、種子(烏墨Syzygium cumini)、莖(心葉寬筋藤Tinospora cordifolia)、樹皮(菩提樹Ficus religiosa)、根皮(網脈五層龍)、根(稻Oryza sativa)、氣生根(孟加拉榕Ficus benghalensis)、根莖(紅豆蔻Alpinia galanga)、鱗莖(蒜Allium sativum)、爬藤(龍珠果Passiflora foetida)和全草(野甘草Scoparia dulcis)等[74]。其中有些植物的藥用活性已被實驗驗證,如木橘(Aegle marmelos)[75,76]、腰果(Anacrdium occidentale)[77]、穿 心 蓮(Andrographis paniculata)[78]、波羅蜜(Artocarpus heterophyllus)[79]、龍頭竹(Bambusa vulgaris)[79]、黃瓜(Cucumis sativus)[80]、孜然芹(Cuminum cyminum)[80]、孟 加 拉 榕[81]、絲 瓜(Luffa aegyptiaca)[82]、苦瓜[76,83]、菜豆(Phaseolus vulgaris)[80]、檀香 紫 檀[84]、網 脈 五 層 龍[76]、烏 墨[85]、瘤 莖 青 牛 膽(Tinospora crispa)[86]和葫蘆巴[87]等。這些具有抗氧化和抗高血脂等其他特性的抗糖尿病藥用植物為開發具有多種治療靶點的抗糖尿病藥物提供了新的研究思路[10]。由此可見,從草藥中開發新的抗糖尿病藥物和制劑是近年來研究的一大熱點,斯里蘭卡阿育吠陀豐富的草藥資源可為糖尿病藥物的研究與開發提供參考。
傳統藥用植物作為抗炎藥已在斯里蘭卡實踐了數千年。大量的研究表明,植物提取物或植物次生代謝產物具有控制各種炎性細胞因子的能力[88,89]。一項對斯里蘭卡西部加姆帕哈區用于抗炎藥物的藥用植物民族植物學研究表明,阿育吠陀傳統醫學在當地非常流行,該地區設有10家阿育吠陀醫院,且當地傳統醫學從業者有較豐富的藥用植物土著知識儲備。在對當地志愿者的調查中發現,人們使用藥用植物治療咳嗽、哮喘和關節腫脹疼痛等炎性疾病[28]。值得注意的是,近65種被視為雜草的植物被阿育吠陀醫生用作藥物治療多種疾病,例如蠕蟲感染、腎結石、神經痛、黃疸、腹瀉、皮炎、鼻竇炎及肝臟和脾臟疾病等。一些雜草例如綿毛白花莧(Aerva lanata)、蓮子草(Alternanthera sessilis)、皺果莧(Amaranthus viridis)、積雪草、倒地鈴(Cardiospermum halicacarbum)、望江南(Cassia occidentalis)、決明(Cassia tora)、紅瓜、縐面草(Leucas zeylanica)、酢漿草(Oxalis corniculata)、馬齒莧(Portulaca oleraceae)、絨毛戴星草(Sphaeranthus indicus)、假海馬齒(Trianthema portulacastrum)和夜香牛(Vernonia cinera)在當地可以藥食兼用[90]。非酒精性脂肪肝已成為斯里蘭卡肝病的主要原因[91],傳統草藥心葉寬筋藤、蓽茇、黃細心、穿心蓮、珠子草(Phyllanthus niruri)、具芒小檗(Berberis aristata)、胡黃連、沙漠柚木(Techoma undulata)、鱧腸(Eclipta prostrata)和灰毛豆(Tephrosa purpurea)已被報導具有保護肝臟的作用[92]。這些在阿育吠陀醫藥系統中被廣泛使用的傳統草藥不僅為現代疾病提供了替代療法,還將成為斯里蘭卡在未來新藥研發中的重要來源。
在斯里蘭卡,盡管傳統草藥可預防和治療多種疾病,但在實際應用中缺乏完善的非處方藥(Over The Counter,OTC)草藥產品注冊和監管體系,大多數產品包裝缺乏關鍵的安全提示信息例如低血糖昏迷、胃腸道癥狀、肝毒性、致癌等副作用[93]。因此相關政府部門應盡快制定藥品生產標準及完善管理制度,從源頭上解決草藥的產品質量問題,保障用藥的安全性。對個體而言,阿育吠陀傳統草藥的功效和副作用并存,因此在服處方藥或非處方藥時,除了關注草藥對疾病的治療效果,還應考慮個人體質和疾病情況,減少藥物的副作用[48]。
阿育吠陀傳統草藥的基礎研究主要圍繞草藥資源調查、植物分類鑒定、藥理活性和臨床應用。近年來對斯里蘭卡部分地區進行的民族植物學調查進一步驗證了阿育吠陀系統的傳統草藥的藥用價值[13,14,28]。技術人員開發出的深度學習的圖像處理方法—卷積神經網絡(Convolutional Neural Networks,CNNs),可對阿育吠陀草藥葉片進行識別,其檢測精度可達到97.71%,可實現對葉類藥用植物的快速識別及輔助分類與鑒定[94]。在科學研究方面,基于Scopus數據庫對斯里蘭卡藥用植物的科學計量學研究顯示,多數研究集中于如降血糖活性、毒性、抗菌、抗氧化、抗炎和利尿等植物的藥理活性方面,其次是對植物的物理化學、化學、采收、園藝和繁殖等的一般研究[95],此近年來,斯里蘭卡阿育吠陀傳統草藥衍生的藥品進行了成功的臨床試驗[96,97],這些對傳統草藥的基礎研究推動了阿育吠陀醫藥面向現代化發展的前進步伐。
斯里蘭卡鮮有關于傳統草藥相對系統的科學研究,國內記載藥用植物的典籍也較少,而現代研究多集中于傳統草藥的藥理活性和發掘傳統配方的新功能等方面,對于阿育吠陀草藥的基源鑒定及民族植物學的基礎探究還不夠深刻,這不僅使其混偽品在市場中普遍存在還將直接導致用藥安全問題。目前利用DNA條形碼技術和建立藥用植物資源庫等方法可以實現對傳統草藥的準確鑒定和快速保存,可為斯里蘭卡傳統草藥資源的物種鑒別和資源保存提供技術保障。另一方面,各類草藥資源信息不夠完整,傳統草藥知識大多通過親代之間口口相傳的方式得以保存,很少有書面記載而面臨消失的危險。因此,迫切需要對其進行民族植物學調查及相應的保護措施,以防珍貴的傳統草藥知識消失。此外,諸如草藥生境破壞,國內可用耕地少和國內外草藥需求增加等問題,還需要人工種植或建立種質資源庫等方式維護草藥資源的多樣性和可持續性。但斯里蘭卡國內目前尚未針對草藥規范化種植及草藥配方質量制定控制標準,在草藥產品的技術和標準化程序方面較落后。斯里蘭卡草藥產品和傳統醫藥行業態勢分析(Strengths、Weaknesses、Opportunities and Threats,SWOT)報告指出,傳統草藥市場劣勢主要在于其經營規模和技術水平較低、缺乏全球公認的生產標準、制劑不符合認證資格、未與主流市場融合和原材料供應問題等[29]。因此,發展傳統草藥不僅需要升級市場,還需斯里蘭卡政府積極的資金及政策支持,進行跨區域、多學科的深度合作研究,建立良好的實驗室規范(Good Laboratory Practice,GLP)和生產規范(Good Manufacturing Practice,GMP),制定標準化生產質量管理規范,以及對斯里蘭卡草藥藥物的實踐及開發,例如開發阿育吠陀新劑型使其具備降低毒性、增強功效和便于吸收等多種療效,以在斯里蘭卡推廣高質量的藥品。
阿育吠陀(Ayurveda)作為世界上最古老且最具影響力的醫藥體系之一,與發展快速的西醫相比更注重平衡發展,在治療慢性病和調整亞健康狀態方面依然有它獨特的受眾。阿育吠陀正在根據它的治療理念和方法,利用傳統草藥來幫助那些追求健康的人擺脫疾病的困擾。從古至今,將藥用植物應用于疾病的治療是人類保持健康的重要途徑。阿育吠陀傳統草藥也因其安全有效、質優價廉和容易獲得等優勢成為更多人對抗疾病的選擇。
但是,目前阿育吠陀傳統草藥產業與傳統醫學發展仍較滯緩且缺乏現代化和可持續發展的環境。我國政府通過實施中醫藥“一帶一路”戰略并出臺多項政策大力支持中醫藥產業的可持續發展;驅動“中醫藥+互聯網”中醫藥的信息化發展;樹立中醫藥品牌促進中醫藥文化的國際化發展;增加科研經費,吸引科技人才促進中醫藥技術的現代化發展等措施使中醫藥正從產品、技術和文化的“輸出者”逐步走向世界健康領域的“引領者”,這些實踐經驗對斯里蘭卡阿育吠陀傳統醫藥的現代化發展具有重要的借鑒意義。另一方面,為促進中醫藥與斯里蘭卡阿育吠陀醫藥的交流,可進一步對斯里蘭卡阿育吠陀豐富的傳統草藥資源和傳統醫學知識進行實地調查和科學研究,增進中醫藥與傳統醫學領域的交流融合、互學互鑒,促進兩國傳統醫藥文化對世界醫療事業的積極影響。

附表1斯里蘭卡阿育吠陀體系重要的草藥資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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