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具和游戲

沒有一個孩子是沒有玩具的，哪怕是再簡單的原始玩具。因為孩子天生愛玩，玩具和游戲共生，玩具派生出很多好玩的游戲，游戲反過來激發(fā)新玩具的層出不窮，滿足孩子玩的需要。

從玩具的變化，可以看到世界的發(fā)展真是神速。現(xiàn)在的玩具，已經(jīng)虛擬到在電腦和手機上就可以玩了，花樣繁多，刀光劍影，過關(guān)斬將，可謂驚心動魄，炫人耳目。不要說我小時候了，那時的玩具有什么呀，記得大院里有錢人家的女孩子抱著一個眼睛能眨動的布娃娃，就足讓我們瞠目結(jié)舌，算是奇跡了;而我們男孩子只能蹲在地上撅著屁股玩彈球，或者是拍洋畫、滾鐵環(huán)、抽陀螺，這些都得爹媽給點兒錢買才行。

有了孩子以后，孩子擁有的玩具，已經(jīng)和我小時候不可同日而語。記得給兒子買的第一個自己會動的玩具，是一個大象轉(zhuǎn)傘，一頭大象拉著一輛小車，車上支著一把傘，只要給大象的身上安上電池，大象就可以拉著車轉(zhuǎn)動，車一轉(zhuǎn)，彩色的傘就會漂亮地打開，這是那時候很新鮮的玩具了。

兒子5歲那一年的夏天，他的玩具發(fā)生了根本性的變化。那一年的夏天，我去了一趟深圳。那時，深圳的建設(shè)剛剛起步，沙頭角剛剛開放，在那條人頭攢動的中英街上，我給孩子買了一輛遙控小汽車。這是當(dāng)時我家最現(xiàn)代的玩具了。只可惜我家地方太小，地又不平，小汽車無法跑得開，只好讓兒子抱著它到陶然亭公園去玩。小汽車在公園的空地上盡情地奔跑，一直能奔跑到遠處的草坪中，像兔子似的鉆進草叢中出不來。看著孩子用遙控器控制著汽車左右前后奔突的樣子，才會明白不同的玩具，帶給孩子的歡樂是多么不同。小汽車上面的天線，在風(fēng)中顫巍巍像小手一樣向他揮舞抖動，讓孩子興奮不已，歡叫聲和小汽車的喇叭聲此起彼伏。

如今，兒子已經(jīng)長大，他自己的孩子都長到比他當(dāng)年玩遙控小汽車還要大的年齡了。我對他說起這些玩具，他居然已經(jīng)都不大記得了。這讓我有些奇怪，便問他還記得小時候玩的什么玩具呢？他說讓他記憶猶新的玩具，是當(dāng)年在家里存放的那些貝殼。

這讓我更有些驚奇。比起那些電動玩具，貝殼如果也算玩具的話，大概是很簡單甚至是最原始的玩具了。這些貝殼不是買的，許多是他自己從海邊撿回來的，一些是朋友送給他的。特別是他光著小腳丫，自己從海邊撿回來的那些貝殼，讓他格外珍惜，家里只要來了客人，他都會拿出來向人顯擺。那些貝殼，給他帶來很多意想不到的快樂。好長一段時間里，他對照著一本少年百科辭典，一一查出了這些寶貝的名字，然后把名字寫在小紙條上，貼在貝殼上，熟悉得像是自己的朋友。然后，他讓媽媽幫他把其中一些諸如東方鶉螺、唐冠螺、豎琴螺、夜光蠑螺、焦棘螺、虎紋貝……他珍愛的貝殼粘貼在盒中，擺放在柜子里，可以天天和他對視對話，彼此訴說著關(guān)于大海和童年許多有趣的事情。

2015年，他到法國工作半年，帶著他的兩個孩子從美國一起住在那里，放假的時候，他和孩子最喜歡到海邊去拾貝殼。那時候，老大五歲多，老二才三歲多一點兒，他帶著這小哥兒倆，在退潮的沙灘上尋找貝殼，孩子意外發(fā)現(xiàn)之后的大呼小叫，大概讓他想起了自己的童年。半年之后，他和孩子拾了滿滿兩大瓶貝殼，沉甸甸地帶回北京，全部倒在桌子上給我看，然后聽孩子細數(shù)每一粒貝殼是從哪里的海邊撿到的，那股子興奮勁兒，讓我想起了兒子的小時候。

2020年年初，他妻子去日本工作半年，全家剛在神戶住穩(wěn)沒多少天，日本疫情開始蔓延起來。想去看富士山，看櫻花，都沒有看成。他們便到?jīng)]有多少人的海邊，還是去撿貝殼。爸爸的愛好，遺傳到兩個孩子身上。這一次兩個孩子都各長了5歲，不僅撿貝殼的勁頭更足，對貝殼知識的了解也多了許多。沙灘上的貝殼，像是他們最好的伙伴。每一次撿到新鮮的貝殼，他們都會通過視頻給我看，連說日本的貝殼品種比法國的多。到神戶邊上的西宮貝殼博物館參觀讓他們大開眼界、格外驚異，原來世界上竟然有這么多這么神奇的貝殼！

半年之后，離開日本前，他們特意買了好幾個透明玻璃盒子，把撿到的貝殼按照大小和品種分類裝進盒中。回到美國，兩個小孫子把那些寶貝貝殼統(tǒng)統(tǒng)從盒子里倒出來，攤開滿滿一桌子，向我介紹都是從哪兒撿到的，它們叫什么名字……興奮勁兒，不亞于看他們愛看的動畫片、玩他們愛玩的各式各樣的電子游戲和樂高玩具。

2021年暑假，兒子開車帶著孩子去佛羅里達海邊撿貝殼。去了一個星期，撿了好多貝殼，回家視頻給我看，兩個孩子高興得不得了，告訴我他們在海里還抓到了海星，海水退去，藏在沙灘里的貝殼和寄居蟹紛紛露頭兒的壯觀場面特別像大幕拉開之后大戲上演。他們告訴我佛羅里達海里的貝殼和法國、日本的不一樣的地方，覺得這里的貝殼品種更多，個頭兒也更大，而且，海水特別暖和，可以暢快地一邊游泳一邊找貝殼撿貝殼。找貝殼，撿貝殼，成了他們特別好玩的游戲，和在電腦上、手機上或游樂場上玩的樂趣不一樣。那里也好玩，但沒有這樣的樂趣無窮，每天都會有新的貝殼發(fā)現(xiàn)，有意想不到的情況出現(xiàn)，每天都讓他們有期待而躍躍欲試。

他們還興奮地告訴我，佛羅里達也有一個貝殼博物館，就在海邊，叫作貝利·馬丁斯貝殼博物館。日本的貝殼博物館是白色的，這里是座好多顏色的二層樓，比日本的大;兩家博物館票價很不一樣;日本的送貝殼，這里不送;而且，這里更多是有關(guān)貝殼知識的介紹，不像日本的多是貝殼的展覽，老大說這里更像老師上課。比較之中，看出這些差異讓他們有些憤憤不平，也有些興奮異常。他們紛紛說著，就像他們在海里爭先恐后發(fā)現(xiàn)了好看的貝殼一樣——這也是一種發(fā)現(xiàn)呢。

他們把活著的貝殼，都放回了大海，把那些干貝殼帶回家，作為他們的標(biāo)本。我對他們說：你們小哥兒倆把從法國、日本還有這次從佛羅里達撿回來的貝殼整理整理，也可以辦一個自己的貝殼展覽了！

我不僅是被他們的興奮所感染，也是為這些貝殼所感慨。時代的發(fā)展，日新月異的玩具和電子游戲的變化，帶給新一代孩子們更多新穎神奇、數(shù)字化高科技的驚喜，還有那些琳瑯滿目百變不止的樂高，都會令他們眼花繚亂，應(yīng)接不暇，很容易將過去一代人的玩具和游戲視為老掉牙，乃至不屑一顧。我很高興，兒子和他的孩子居然都很珍惜這些并不起眼、沒有一點科技含量的貝殼，并能夠從中找到屬于他們自己的樂趣。其實，不僅是孩子，我們大人也一樣，都會有些喜新厭舊和唯新是舉的心理乃至價值觀趨向。在日新月異變幻萬千的時代，人們更容易被時尚潮流所裹挾而產(chǎn)生從眾心理，“情不自禁”不能自拔。名牌的、時尚的、高級的玩具和電子游戲，自然會輕而易舉地俘虜我們和孩子的心。但最自然、最樸素、最普通、最原始的玩具，原來也可以最富有生命力，可以和孩子的天性與童心童趣，密切聯(lián)系在一起。

孩子的童心童趣，其實更多和大自然親密地聯(lián)系在一起。貝殼，不過是神奇而豐富的大自然給予孩子和我們的饋贈之一。

（摘自北京聯(lián)合出版公司《正是橙黃橘綠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