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黃旭華,中國工程院院士,核潛艇設計專家,中國第一代核潛艇總設計師,共和國勛章及國家最高科學技術獎獲得者,曾為研制新中國第一艘核潛艇隱姓埋名30年之久。
在“國立交通大學”(現上海交通大學)讀書時加入“山茶社”,是黃旭華走上革命道路的契機。
“山茶社”主要是通過歌舞、短劇、影子戲等活動在學生運動中開展宣傳,并組織輔導學校文藝活動,團結學生。“山茶社”成立后即引起了中共重慶地下黨的關注,在黨的指導下,“山茶社”發展迅速,許多黨員和積極分子參加了“山茶社”的活動。
黃旭華具有良好的音樂基礎,中學時多次參加抗日宣傳,積累了豐富的表演經驗,加入“山茶社”后又學會了小提琴演奏。他多才多藝,可以引吭高歌,可以登臺演出,可以演奏口琴、揚琴、小提琴,可以參加合唱團并偶爾客串樂隊指揮,迅速成為“山茶社”不可或缺的積極分子。
黃旭華在“山茶社”里的影響與活動受到了大家的一致好評,也引起了地下黨組織對他的關注。經過兩年的歷練,1948年,黃旭華從一名普通社員成為舉足輕重的骨干,并在黨的影響和暗中安排下成為后來的“大江歌詠團”及“晨社”的主要領導人。
1948年,山茶社社長于錫堃被捕后,國民黨特務對 “山茶社”的監視與限制日益嚴密。“國立交通大學”地下黨組織決定改變策略,既保護自己,同時又不懈地堅持斗爭。
很快,在中共地下黨的策劃與組織下,1948年4月,一個新的學生社團——“大江歌詠團”成立。“大江歌詠團”以“山茶社”的合唱團為班底。這樣,“山茶社”維持基本的教唱歌舞的活動,以迷惑敵特,而大部分積極分子卻轉到“大江歌詠團”里采取新的方式繼續堅持斗爭。
“大江歌詠團”正式成立后,鑒于黃旭華以前是“山茶社”的骨干,又是“山茶社”合唱團的指揮與領唱,同時還是黨組織重點關注的考察對象,政治上比較可靠,因此地下黨組織認為黃旭華是“大江歌詠團”負責人的理想人選。此外,黃旭華為人比較低調儒雅,尚未引起國民黨特務的過分關注,便于開展工作。于是,經過地下黨組織的巧妙運作,黃旭華被確定為“大江歌詠團”的主要負責人,帶領大家繼續以開展各種文藝活動為掩護,堅持進步宣傳和對敵斗爭。
可到了1948年底,國民黨特務終于看出了端倪,迅速調轉槍口把注意力轉移到“大江歌詠團”上。與此同時,地下黨組織為了“山茶社”的地下黨員及“大江歌詠團”的積極分子的安全,果斷地撤銷“山茶社”,暫停“大江歌詠團”的一切宣傳活動。同時,與國民黨當局打起了“游擊戰”,另行發起成立了“晨社”,寓意上海和“國立交通大學”即將迎來晨曦一般的解放。
“晨社”成立后,“山茶社”和“大江歌詠團”的成員自動轉入,以新的面貌繼續斗爭,讓敵特暈頭轉向。經過組織上長期的觀察和嚴格的考察,黃旭華加入了中國共產黨。他再次被黨組織委以重任,擔任“晨社”社長。
此后,黃旭華按照上海地下黨組織指示,帶領同學們巧妙與敵特周旋,重點保護好大學,并籌備迎接上海解放的部分工作。
革命從來就不是一帆風順的,艱難、驚險甚至流血犧牲都是革命過程所經常付出的代價,投身革命的黃旭華同樣經歷并見證過這樣驚心動魄的歷程。
1948年歲末,全國及上海解放的形勢已經趨于明朗,但國民黨反動政府不甘心失敗,開展瘋狂反撲。在上海各高校,國民黨特務對地下黨及進步學生實施了大抓捕,黃旭華等地下黨員及進步同學迎來了一場腥風血雨。
厲良輔是“山茶社”及“大江歌詠團”的核心成員、時任“國立交通大學”學生會主席,也是黃旭華的好友加室友。
1948年12月15日,大約在深夜12點,學生宿舍“執信西齋”內靜悄悄的,厲良輔已經沉沉睡去,黃旭華回來較晚還沒有睡覺,待要上床時,幾聲敲門聲突然響起,黃旭華問:“誰,啥事情?”門外回答說:“厲良輔,學生自治會有些事要找你,在食堂開會,你馬上去!”門外的人以為問話的人是厲良輔。
黃旭華趕緊叫醒厲良輔,說有人通知他馬上去學生自治會開會,厲良輔立馬起來穿好衣服,迷迷糊糊就準備出去。
剛要開門,黃旭華卻攔住了他,若有所思地對他說:“良輔啊,你是學生自治會的主席,怎么(自治會)開會你卻不知道,還要別人來通知你?”
經黃旭華這么一提醒,厲良輔覺得有道理,回黃旭華說:“哎,是啊,沒有這回事啊!”
他們倆的宿舍在“執信西齋”一樓,窗戶外有一個燒開水賣錢的老虎灶。黃旭華拉著厲良輔朝窗外一看,竟然發現老虎灶的樹底下蹲著幾個人。黃旭華和厲良輔立刻警覺起來,他們尋思,這大半夜的,幾個人蹲在那里干什么?學生自治會怎么可能這么晚開會?聯想到最近國民黨特務經常混進上海各高校抓人,厲良輔是學生自治會主席,又是“山茶社”骨干成員,經常組織和帶領同學們開展學生運動,偶爾還和國民黨特務及警察發生直接對壘,雖然他還不是中共地下黨,但也是進了特務黑名單的進步學生領導。因此,他倆斷定通知開會就是抓捕厲良輔的一個圈套,黃旭華攥住厲良輔的手堅定地說:“你不能去!”
少頃,敲門聲再次響起,催促厲良輔趕緊去開會,黃旭華大聲說:“厲良輔已經去了,開會去了。”
其實,國民黨特務早就在宿舍的走廊上守著,他們并沒有看見厲良輔出門,自然不會相信。接著,就聽見鑰匙開門的聲音,特務們急了,想直接沖進來抓人,黃旭華和厲良輔趕緊把房門死死頂住。
情況萬分危急,黃旭華明白,門是頂不住的,頂著也不能解除危險,必須想其他的辦法。黃旭華突然想到當時特務們還不敢明目張膽抓人,于是急中生智,不停大聲呼叫:“同學們,特務來抓人啦!”
頓時,“執信西齋”騷動起來了,憤怒的同學們手持棍棒紛紛涌向他們宿舍。國民黨特務見勢不妙,但還不敢在“國立交通大學”明火執仗行兇抓人,只得倉皇而逃。
在黃旭華及同學們的幫助下,厲良輔逃過了一劫,但是也無法再待在學校了。天亮后,地下黨就安排他離開大學到皖西解放區。
后來,厲良輔正式加入黨組織,并被派遣去蘇聯學習水利技術,獲副博士學位,1949年后成為我國著名水利工程專家,曾當選第七屆全國人大代表,擔任鄭州工學院(即現鄭州大學工學院)院長達十年之久。
1949年4月20日左右的某一天,有同學得到準確的消息,說國民黨特務這兩天要來大學進行大逮捕,作為“大江歌詠團”及“晨社”負責人的黃旭華也上了黑名單。雖然不知道消息是否準確,但是黨組織謹慎起見,還是派人通知黃旭華趕緊撤退,并給了他一塊銀元作為路費。
黃旭華等地下黨員離校后并沒有馬上離開上海,而是在校外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住了下來,兩天后發現國民黨特務并沒有去學校抓人,于是經組織同意后返回了學校。幾天后才得知,抓人的消息是確切的,可那些奉命抓人的特務由于好久沒領到薪水及補貼,出發前要挾國民黨當局依諾發錢,否則罷工。由于這個意外的變故,策劃好的大逮捕無疾而終。
約莫一周之后的一天,上海解放的炮聲已在耳畔,黃旭華和同志們一起做了許多迎接解放的準備工作,一直干到很晚才散。凌晨一兩點左右,黃旭華回到宿舍,剛剛上床,突然窗外傳來一陣“噠噠噠”的機關槍掃射聲,聲音由遠及近,似乎是奔宿舍而來。黃旭華及同學們立刻興奮起來,以為是解放軍提前入城了,趕緊起來準備迎接解放軍。
黃旭華正整裝出門,卻發現是一群國民黨憲兵兇神惡煞般沖進來,大聲叫道:“不準動!動就開槍了!”
黃旭華突然明白是來抓人的,可能就是來抓自己的。他急中生智閃身進了洗臉間,躺在水槽的底下躲起來。
黃旭華躲在洗臉間里,遠遠聽見憲兵在一間一間宿舍里清點抓人,其中就叫到他的名字。
沒過多久,有位學生來洗臉間洗臉,發現了躲在水槽底下的黃旭華。這個同學認識黃旭華,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他對黃旭華說老躲在水槽底下不是辦法,說不定憲兵一會兒就會搜過來,這會兒二樓和三樓之間的憲兵正在換崗,中間有一個時間差,而三樓憲兵已經查過,應該已經無人把守了,要黃旭華趕緊溜出來趁換崗的間歇躲到三樓去。
黃旭華覺得這個同學說的話有道理,迅速沖上了三樓,也沒看清宿舍號碼,迅速推開其中一間宿舍就貓進去了,房間里恰好也沒人。執信西齋主體是三層,二層其實是翼樓,黃旭華剛進去不久就聽見樓下憲兵們嚷嚷道:“3個房間里的人都給跑掉了!”后來得知,憲兵所說的這3個房間里的人除了黃旭華,還有穆漢祥和另一位地下黨員。
國民黨憲兵沒抓到人,只好撤離,黃旭華待憲兵走后迅速離開宿舍,等他出來時才發現有一只鞋不知啥時候掉了,他也不敢回去尋找,趁著夜色離開了學校。
然而,穆漢祥同志卻在這次大逮捕中落入敵手,與他一同被捕的還有學生自治會執委干事、化學系學生史霄雯。
穆漢祥、史霄雯二人被捕后被秘密關進警察總局死牢,遭受了各種酷刑逼供。為了營救穆漢祥、史霄雯,上海地下黨組織采取多種方法,最終營救無果。
穆漢祥、史霄雯面對酷刑及利誘,意志堅定、寧死不屈,于1949年5月20日被國民黨特務秘密殺害于閘北的宋公園(今閘北公園)。穆漢祥遇難時年僅25歲,史霄雯還未滿23歲。
黃旭華回憶穆漢祥、史霄雯的事跡和英勇就義的壯行時,聲音哽咽,眼里噙滿了淚水。
也正是在血與火的洗禮中,黃旭華從一名象牙塔里的學子蛻變成一個意志堅定的革命者。
(摘自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于無聲處:黃旭華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