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秉戰的詩

覃塘荷事

蜻蜓棲在宋詩的頂尖

被一片蛙聲牽住了

蓮子用三千畝填滿遼闊

這是覃塘最熱烈的時光

賞花人，畫荷者，清風

都是藍天白云監視的對象

有人在荷面放牧小船

蕩過夏天。來路去路

驚飛的翅膀中也有蜻蜓

它們與遠處的鷗鷺搶著寫意

或飛向云朵，或躲入綠波

說到蓮心有些苦

采荷人會心一笑

藕斷絲連的愛情

在暮色下送來請柬

一縷暗香泛濫

對每一個晨曦許下愿望

——大地有邊

碧葉連天，幾朵映日

將古鎮的自私向世界告白：

千百年，獨霸這片海

關你荷事

為開花結藕。占領環境

淺水，湖沼，澤地，池塘

張開葉子，展開生命的形狀

荷履行荷的事。開花

以白色、粉紅，以深紅色

舉著陽光，收納雨水

只要根莖內部沒有疾病

就能做好純粹的草本植物

以水為界，一半陽光

一半泥水。在人間布道

露出水面的鋒芒由蜻蜓寫意

風光之下為農業產藕

其他的事，年景自有評說

有時候，你吐露內心的苦澀

蓮子嘛，本是土生水養的

在中醫館你是地道的好藥材

評判陰陽，入脾腎心經

攻克病癥功效良好

這本領，很多物種做不來

百草百花，一歲一枯榮

荷綻開一句不染淤泥的話

成了東方美學的腳本

河流

人間許給一條縫隙

水，別無選擇

我的日子也是

樹木做夏綠秋黃的事

河流是曠野的過客

作別高山，去做長流的水

在四季，在黃昏

遇到有漣漪的人

在曲折處必有渡口

流在眼里的河

一滴，一串，一條

都是光陰的介質

四季帖

四季與曠野配合默契

看寒暑間的荒蕪地帶

那感覺，類似瀕臨一汪秋水

等待月亮入場前的微涼

約好的。說來總不來

我哪都不敢去

守住時光，養一扇小窗

分內之事。草木做得最好

為季節開花，為品種掛果

該落葉的清晨無須微風細雨

只要一個人憑欄若思

最近的那一棵玉蘭，開始凋零

飄落的軌跡有婉約之態

像流過群山縫隙的小溪

像飛過天空的孤雁

從春天出發的人，生命注定有一場縫隙

住著晚秋和雪，四月被說成

人間四月，就是歲月的牢

壯鄉三月

三月。或三個月

帶全部的山來

暗地里無聲潤物

明著拈花惹草

動不動趕著蜂蝶散開

燕子呢喃是分內的事

別的鳥也跟著起哄

似在為隆重的活動布場

在壯鄉。三月好表現

讓繡球、彩蛋、五色飯

開著桃花，開著月亮

開在一個人的臉上

三月操持傳統活兒

穿花鞋去趕圩。拉著嗓子

唱山歌，打擂臺

念舊情，談新愛

從不謙虛。越喊越大聲

按幸福所需，邀曠野作證

把歌海分流到每一條江河

五月天

說最美人間四月天

依據可能源于愛遇到愛情

遇見鮮花與蜜蜂相互開放

純粹的方式再彼此夸張

把人面中淺淺的婉約，說成幸福

我已經是五月的人

開有另一種抒情方式的人

草木還是舊日的草木

晚春的花，當然不是大林寺的桃花

在四月安排的葬禮中

芳菲盡

春歸有去處

五月是一處

三色堇綻放是一處

想起母親

有些雨點是落不到地面的

有些陽光是有影子的

有些瓜藤是爬不過夏天的

有些秋天是比您瘦小的

有些年景是一聲飽滿的嘆息

我們的家很小

我的事業很小

今天我的事情更小

蹲下身子

如您攙著我學步的樣子

如您扶正一棵歪倒的禾苗

我靠近一棵您拔過的草

草在風中彎腰再彈起

在荒蕪的田野上

它的質感特別不合時宜

更多的野草，在春天里復活

它們體內的雷聲回響曠野

您披著斗笠經過草叢

赤腳上坡，背柴下坡

弓背除草，抬頭看天氣

不言不語，動作堅定

如瓦檐下的一盞油燈

在過堂風里搖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