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德萊爾賣版權

夏爾·波德萊爾（1821—1867），法國著名現代派詩人，象征派詩歌先驅。他的代表作《惡之花》是19世紀最具影響力的詩集之一。

這位偉大詩人一生坎坷。他幼年喪父，后因與繼父矛盾激化，繼承生父遺產開始獨立生活。然而，沒有穩定的經濟來源，肆意揮霍財產，不斷增加的債務和利息，使他不得不考慮以出售作品版權的方式，緩解已經極度糟糕的財務狀況。

大手大腳又找不到固定工作的波德萊爾不停地借款，拆了東墻補西墻。早在1846年3月，他就寫信給他母親：

我現在正在想盡一切辦法——有時還算幸運，有時就很倒霉——以期望能在極少的時間內掙到最多的錢，但我身上背了你所知道的那些債，一天一天地讓我感到羞恥。

1841年4月，波德萊爾21歲的時候，才真正離開他父母的家。成為他財產的主人之后，到了1844年9月，他大概就花掉了其中的1/4。他當時欠下了阿隆代爾先生1萬法郎，為了這筆債務，直到去世他都在不停地加著利息和拒付證書。

在1845至1846年的冬天，波德萊爾為報社撰稿。直到1852年，他開始發表關于美國作家愛倫·坡的研究和坡的譯作，才正式有所收入。

他試圖讓《憲法報》和《世紀報》發表他以前零星翻譯發表的愛倫·坡的故事的全文，但未能成功，不得不轉向了《地區報》。由于他過于著急，所以只得到了極低的稿酬，正如他在1854年6月25日向他的母親說的知心話中所表明的：

那么，我的事業呢？我的事業？你會這樣問我。它又進入了新的階段。就像關于東方的問題，它終于已經解決了。可是天啊，花了多么大的代價啊！我損失了1300法郎。換言之，為了能夠讓全文盡早出版，我接受了700法郎的價格，而非2000法郎。明天我可能會跟《地區報》這一帝國雜志簽約，然后我就會瘋狂地以此為抵押去借錢。整個作品將在一個月后出版。在此之前，你在這幾天可以在《憲法報》上看到3篇長長的節選。

事實上，這份雜志沒有發表任何一篇愛倫·坡的故事，盡管該雜志的社長許諾要給他一大筆預付款，但這筆預付款必須等到付印之前才給。而到了1854年5月，波德萊爾還沒有完成翻譯！

1855年是值得大記特記的一年！波德萊爾在12月20日作了一個計算，他致信母親：

我一想到我那些無用、無樂趣、無好處、不知如何阻止、不知不覺就花掉的那些開銷，就十分惱火。我剛剛計算了一下我今年一年從您那里，從昂賽爾那里，從《地區報》和萊維書局里拿到的錢的總數。這筆錢數目還是非常巨大的。啊，我的生活過得就像是一個野獸，像一只淋濕了的狗。

當年8月3日，他向米歇爾·萊維出售了他翻譯的愛倫·坡的《奇異故事》和《新奇異故事》的譯文版權。譯者的稿酬是售價的1/12，也就是每發行6000冊，他可以拿到1000法郎。1856年6月，預告將再版3300本，而到1857年2月24日，又出版了《新奇異故事》，這本書的首印也是6000本，不過其中有600本是贈書，沒有給譯者算稿酬。

1863年5月，波德萊爾決定實施一個在幾個月前就開始醞釀的想法：“向隨便哪一個人要幾千法郎，作為交換條件，他可以拿走我的所有版權，直到我徹底償還。”

這“隨便哪一個人”，波德萊爾在一位叫納姆斯勞爾的人身上找到了。據他說，這位納姆斯勞爾是“一位真正的銀行家，對書店方面的事務也略有所知”。看上去此人確實懂一些書店方面的事務，他可以用一筆錢“永遠買斷”愛倫·坡的所有翻譯作品權。1863年6月3日，夏爾在致他母親的一封長信中寫道：“很明顯，這個人是知道賞識文學價值的，我承認我可以接受永遠買斷，但不能涉424e595628e8d43ce2a5480d446fe4b5f603afa5edf8bbb286c06dc0b40f2ead及我本人的作品。”

但跟波德萊爾打交道的這位納姆斯勞爾可能只是一位銀行的職員，或者是發放高利貸的人！這件事情沒有下文，但從此之后，原先只想以譯稿的稿酬“作為抵押進行借貸”的波德萊爾，有了徹底讓人買斷譯文版權的想法。1863年11月1日，他毫無保留地向米歇爾·萊維兄弟出版社轉讓了愛倫·坡作品的所有譯文版權。不管是在法國，還是在國外。這些作品包括：《奇異故事》《新奇異故事》《皮姆歷險記》《我找到了！》（尚未出版）《可笑與嚴肅的故事》（尚未出版）。

除此之外，還包括跟譯文附在一起的注釋和序言，而這一切“以2000法郎的價格轉讓。米歇爾·萊維兄弟出版社將在收到《可笑與嚴肅的故事》的最后一頁譯文的清樣時，全部付清”。

這是一樁虧本的生意。

然而就在3年前，也就是1860年10月11日，波德萊爾還宣稱：“有一天，我所做的一切都會是十分暢銷的。”1863年10月28日，就在簽署這份對其不利的、沒有任何余地的合同之前，他向奧匹克夫人表示了他的苦澀：

愛倫·坡的作品為我每年帶來500法郎的收益。米歇爾跟我談判就像是涉及出售一家香料店一樣。他只買下了4年的產品。

他在致他母親的信中好幾次又提到了它：

我做了一件極大的蠢事，但我當時必須馬上拿到1100法郎。（1865年1月1日）

這5冊譯文集盡管版稅并不高，卻也相當于每年400～600法郎的收入。（1865年2月11日）

米歇爾·萊維作出承諾，將合同上提到的2000法郎直接分別支付給波德萊爾的幾個債主。波德萊爾在給他母親的信中寫道：“這2000法郎，我本人一個子兒也拿不到。”

假如我們加上1863年11月1日簽署的合同獲得的2000法郎，這總數為4800法郎的數目跟波德萊爾本人在1866年3月5日提到的在不同場合共拿到“4000～5000法郎”這一數目相符。歷史學家讓-伊夫·莫利埃有機會看到了卡爾曼-萊維出版社（原米歇爾·萊維兄弟出版社）的檔案，他通過另外一個方法，得到了類似的結果。他的計算結果是波德萊爾在1856至1863年間的譯文共得稿費4800法郎。

波德萊爾翻譯愛倫·坡的譯文稿酬與他個人作品的稿酬相比，要高出許多。

（摘自商務印書館《波德萊爾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