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印加失落之城：丘克基拉奧

16世紀中葉，當秘魯淪為西班牙殖民地后，民間就一直傳說：在安第斯山脈中埋藏著一座神秘的印加古城。然而三百多年間，探險家們多方尋覓，均無所獲。直到1911年7月24日，來自美國的歷史學者、耶魯大學教授海勒姆·賓厄姆三世讓西方世界注意到了這座失落的印加城市“馬丘比丘”（意為“古老的山巔”）。在將近一個世紀之后，賓厄姆卻被新聞報道視為販運文物的罪犯和欺世盜名的竊賊，圍繞他的種種謎團也浮現出來。本文作者馬克·亞當斯決定調查事情的真相，重走賓厄姆的艱險考察之路。

20世紀初，沒有什么考古發現比失落的城市更具浪漫色彩——或者更有可能吸引公眾的注意力了。當賓厄姆步履艱難地走到被遺棄的丘克基拉奧城堡時，奇琴伊察瑪雅遺址和埃及國王谷的挖掘工作正在進行之中，當時人們預計這些挖掘將讓一些古代最宏大的寶藏得見天日。

在19世紀，少數幾個有勇氣去丘克基拉奧的探險者，與其說是被尋找“印加失落之城”的夢想所驅使，不如說是渴望在一個潛在的山頂黃金國尋獲財富——之前的殖民征服者曾試圖尋找黃金城，但以失敗告終。

J.J.努涅斯是曾請求賓厄姆去參見該遺址的地方長官，當時正在尋找“黃金搖籃”中的寶藏，認為它們可能藏在阿普里馬克河上游的植被之下。幾年之后，秘魯國人才開始認為這些古代遺跡是祖國歷史遺產的一部分。賓厄姆到達時，努涅斯的人正在引爆炸藥，炸毀那些印加建筑，以尋找隱藏的印加寶藏。

賓厄姆到達丘克基拉奧時，還不知道它和馬丘比丘有那么相似。丘克基拉奧就像馬丘比丘的兄弟一樣，建在一條遠離圣河的山嶺上，那里幾乎可以看到四面八方的壯麗山景。從它坐落的位置，可以眺望三座高聳入云的山峰——那是印加宇宙學中重要的阿普，或稱圣山——和從馬丘比丘看到的神圣山峰很像。這兩個地點都分上下層，圍繞著一個中央廣場建造，并在一端設計了一個高架觀景臺。兩地都被石墻圍成的梯田包圍著，梯田是種植莊稼的地方，也可以為不穩定的建筑場地提供工程學上的支撐。兩者都不太容易接近，過去與現在皆然。而且這兩處遺跡似乎都與自身所在的巖質地貌做到了無縫融合，像開裂臼齒上的牙冠一樣，釘在了山頂上。

從審美和宗教的角度來看，這兩個地方的美景都很重要。印加人是崇拜自然的泛神論者，太陽神因蒂是最高的神。仁慈的大地之母曾經（現在依然）被尊為生育女神。最偉大的圣山們被認為擁有各種各樣的力量。在丘克基拉奧，有很多圣山可供印加祭司選擇。

我們抬頭看著遺跡時，導游約翰說道：“據說西班牙人從未找到過馬丘比丘，但我不認同這種說法。”“這里才是他們從未找到的地方。這里的云霧森林”——一種云霧籠罩的高山密林——“大約三年后就能長成一茬，最高可達十幾米。”事實上，從遠處看，那些長滿了草、看上去適合野餐的丘陵實際上是布滿茂密叢林植被的陡坡。一些考古學家認為丘克基拉奧可能比馬丘比丘還要大，盡管我們暫時還不能確定，因為它只被發掘出了20%～30%。

事實上，這里的確讓人印象深刻。丘克基拉奧的石塊建筑不像某些印加遺址那樣令人瞠目結舌;該地區可用的石頭質地較軟，需要使用黏土作為砂漿來黏合，所以庫斯科和馬丘比丘冰屋般精確的圓頂建筑是不可能在此復制的。然而，從選址和景觀設計的角度來看，丘克基拉奧是一個杰作。我們兩度歷經長途跋涉后到了山頂上巨大的“烏斯努”平臺，那里是丘克基拉奧的西部邊緣。“烏斯努”是用來舉行宗教儀式的場所。

我們在丘克基拉奧的第二天，該遺址的首席助理考古學家胡里奧來拜訪了我們。“你們愿意和我一起去參觀駝羊嗎？”他問道。

駝羊是秘魯非官方的吉祥物，和駱駝有點像，如同一個毛球，以亂吐口水和尥蹶子而聞名。對印加人來說，駝羊就是“一站式商店”，可以提供羊毛，可以用來馱運，它們能很容易地穿越安第斯山區近乎垂直的陡峭地形。它們的糞便可以充當燃料，而它們本身可以充當宗教儀式上的祭品。據估計，馬丘比丘95%的肉類消費來自駝羊或其近親羊駝。所有這些都解釋了為什么駝羊是印加文物中的一個常見主題。但這些致敬都無法與2005年在丘克基拉奧發現的一處景觀相比。

遺跡所在山嶺的另一邊是一排排的梯田，向下延伸百余米，直至亞納馬河，看上去就像巴比倫塔廟的一面。砌成的灰色石面上是二十多只巨大的馬賽克式白色駝羊裝飾，大部分比人還高。沒有人知道是否還有更多的駝羊形象藏在其他地方，這些梯田還遠遠沒有發掘完。我一直認為地球上已經沒有什么值得去發現的東西了。那些駝羊改變了我的想法。

我們走下數百級階梯，走向梯田時，胡里奧指出：“你看看，所有的駝羊都是朝北的。”我們來到一個觀景臺，這個觀景臺似乎是用非常古老的木棍建造的。“我們認為這標志著印加人征服了叢林。”

“我不太確定。”約翰咕噥著對我說。約翰認為，像丘克基拉奧和馬丘比丘這樣的印加遺址與其說是獨立的實體，不如說是龐大帝國網絡的一部分。為了說明他的觀點，他把正在飽受雙腳疼痛煎熬的我拖到了遺跡頂部的一個觀察點，山嶺的頂部。當我坐到一塊巖石上休息時，立刻意識到這里就是賓厄姆在1909年經歷頓悟的地方。眼前的景觀似乎無所不包——山脈、冰川、河流和深綠的山谷，一直延伸到遙遠的地平線。這是我見過的最美的景色。

“那里是一個廣闊的國家。”約翰像個陸軍元帥一樣將竹手杖指向遠方，“那里的大部分山峰幾乎都無人來過。但你發現這一切是如何相互關聯的了嗎？這個‘烏斯努’和那條小路相連。那邊有圣山，然后那邊和那邊也有。兩邊下方都有河流。”他似乎在解釋為什么印加人選擇了這個不切實際的地方來筑城，但我眼中所看到的只是明信片上的全幅景觀。賓厄姆同樣被他從這個地方看到的東西迷住了。他在《印加的失落之城》中寫道：“把整個懷特山脈或者橫跨田納西和北卡羅來納的大煙山置于這個大峽谷的底部，都到不了山頂一半的高度。”望著面前的這片廣袤，賓厄姆想起了魯德亞德·吉卜林的詩作《探險者》中最著名的句子：

有些東西藏起來了。去尋找吧。

去山脈后面看看——

那里有一些失落的東西。

那些失落的東西在等著你。快去吧！

（摘自商務印書館《到馬丘比丘右轉：一步一步重新發現失落之城》 主編：羅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