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聞采訪權”一詞在我國新聞傳播學界和業界經常被使用,在官方文書中也經常出現。例如,新聞出版總署2008年11月7日發布的《關于進一步做好新聞采訪活動保障工作的通知》中就提到,新聞機構與新聞記者對涉及國家利益、公共利益的事件依法享有知情權、采訪權、發表權、批評權、監督權。
在英美等國,公眾的言論自由、出版自由受到法律的保護與限制,新聞記者理應包括在內。因此,在英美有關新聞學和傳播法學的著作中,從未看到過與中文“采訪權”這一表述相對應的說法。我們所見到的是“尋求、獲取和傳遞信息的自由”“獲取信息的權利”“采集信息或新聞的自由”這一類說法,而不存在“采訪權”這樣的用語。
雖然美國并未通過立法的方式區分出新聞工作者與普通公民之間的差異。但是相關部門曾考慮通過建構專屬特權的“新聞記者保護法(盾法)”的聯邦立法方式,賦予記者某些特權和豁免記者某些法律事務,尤其是在訴訟程序中拒絕透露消息來源(拒證)的特權。在州一級,“記者拒證權”已經得到了某些州法律的承認。
我國之所以會有“新聞采訪權”一說,有3個原因:
第一,在英美國家,媒體是與立法機構、司法機構、行政機構并列的“第四權力”機構;我國的媒體則有所不同,在領導權上,我國堅持黨對新聞媒體的絕對領導。2016年2月19日,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新聞輿論工作座談會上發表講話。他強調:“黨的新聞輿論工作堅持黨性原則,最根本的是堅持黨對新聞輿論工作的領導。黨和政府主辦的媒體是黨和政府的宣傳陣地,必須姓黨。”因此,在媒體工作的新聞記者就代表著國家的利益從事新聞采訪活動。這種國家利益原則把作為一種職業活動的新聞采訪與普通的個人采訪活動相區別。因此,從“實然”的角度說,認為新聞采訪權是權利而非權力,是有待商榷的。
第二,從事新聞采訪活動要經過行政許可,持有新聞記者證才可以從事新聞采訪活動。我國新聞出版總署2005年1月10日發布《新聞記者證管理辦法》,并于2009年對此管理辦法進行了修訂。2014年,我國又把新聞網站的記者證核發納入了《新聞記者證管理辦法》。新聞記者的從業資格和采訪行為就這樣被納入了行政許可的范疇。行政許可是有排他性的,某項行為只有政府許可才可以做,否則就不可以做,這就把采訪權的特權性質法律化了。
第三,在我國,公眾普遍對新聞媒體寄予很高的期望,往往把新聞媒體看作社會正義的化身。很多人遇到不平之事時,首先想到的不是尋求規則、法律的保護,而是新聞媒體的曝光,所謂“十年上告,不如一次上報”。正因為社會公眾對新聞媒體的普遍過高期待,才使得部分新聞記者過分地夸大自己從事的新聞采訪活動,認為自己可以“包打天下”“無所不能”,從而尋求和呼吁對新聞采訪權的特殊保護。在西方,雖然把新聞媒體作為社會公共利益的代言人是社會的共識,但無論是立法還是司法,都并沒有把新聞媒體的采訪活動作為特殊對象予以保護,只是經常會在司法判例中對媒體基于公共利益的表達自由予以傾斜性保護,這是為了充分捍衛表達自由所作的司法保護措施。當然,我國從司法方面捍衛新聞采訪權,并不能成為部分記者用來尋租的借口。有人可能打著捍衛公共利益的幌子來侵犯國家、集體和社會的利益以及他人的權利和自由。正如有學者所說,在現實生活中,“公共利益”也可能成為一個侵犯人權的幌子,德國法西斯的統治已經證明,“過度濫用公共利益以剝奪私人之自由,則后果不堪設想”。
(摘自北京大學出版社《新聞采集與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