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開墾了一片處女地

內(nèi)容提要：本文從化不開的鄉(xiāng)情、檔案式書寫、批評的方向性三個方面，深入解析了陳謹之的長篇報告文學《魯聲玉振》，認為該作是在努力挖掘東營這一新興城市的文化基因；該作把握時間、地點、人物、事件四要素精準細致、詳略得當，呈現(xiàn)出檔案式寫作的最佳狀態(tài)；干預生活是報告文學的天職，作為歷史反思型報告文學的《魯聲玉振》，其批判意識不同于別人，呈批判的多向性?？傊?，《魯聲玉振》為報告文學開墾了一片新鮮的處女地。

主題詞：報告文學" 陳謹之" 呂劇" 戲曲" 魯聲玉振

從上世紀八十年報告文學的轟動至今，40年來報告文學可謂閱盡人間春色，其題材可謂包羅萬象，從官場、商界、娛樂圈；到婚戀、離異、黃昏戀；再到災害、環(huán)保、救援；更有兩彈一星、航天探月、各種高科技。從人性、人情、大愛無疆；到警匪、法律、維和行動；再到民國、抗戰(zhàn)、紅色記憶；更有弱勢群體、精準扶貧、軍旅生涯、改革開放、外交風云。我們真想不出還有什么領域報告文學的觸角沒有伸到？今天看到陳謹之的《魯聲玉振》，才驚喜地發(fā)現(xiàn)他為報告文學題材領域又開墾了一片未被開墾的處女地——地方戲曲?！妒遑灐飞涎荩Z動全國，救活了一個瀕危的劇種；《李二嫂改嫁》紅遍大江南北，創(chuàng)造了一個新劇種；《魯聲玉振》的成功為報告文學題材開辟了一片新天地。在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花燈系列、秧歌系列、道情系列、采茶系列、花鼓系列……成千上萬的民間小戲、地方戲曲，該有多少可供記錄，可供書寫的東西？完全可以產(chǎn)生成百上千的報告文學佳作。

那么陳謹之為什么會對這片處女地如此感興趣？

一、化不開的鄉(xiāng)情

今天陳謹之寫了《魯聲玉振》，寫了家鄉(xiāng)的地方戲。前不久他還寫了《曠野芳華》，寫家鄉(xiāng)黃河口的生產(chǎn)建設兵團。這就產(chǎn)生了一個問題，一個解散了多年的生產(chǎn)建設兵團，誰會出資，邀約他為之寫一部報告文學？同樣的道理，地方戲曲并不景氣，山東省先后成立的專業(yè)呂劇團總計49個，現(xiàn)在只剩下了18個，哪個劇團又能出資邀約他為之寫一部報告文學？而且像《曠野芳華》《魯聲玉振》這種地方性題材的報告文學皆是小眾題材，關注度不會太高。與宏大敘事、國家敘事的報告文學相比，獲獎出名的概率相對較低，陳謹之為什么對這些無名無利，賠錢賺吆喝的事如此感興趣？唯一的解釋就是他內(nèi)心深處濃到化不開的家鄉(xiāng)情懷，讓他不圖名、不圖利，只為給家鄉(xiāng)樹碑立傳；寫故鄉(xiāng)事，道故鄉(xiāng)情，培故鄉(xiāng)根，只為給家鄉(xiāng)留下永難磨滅的痕跡；只為對得起生他養(yǎng)他的這一方熱土；只為托起他永遠難忘的鄉(xiāng)愁。用書中的話說“鄉(xiāng)情連千里，呂韻越百年”；“生存和革命，纏繞二十世紀一代又一代的山東人”；“香韻天成，醇香心脾，不醉不歸！”將名利拋之腦后，甘心情愿為故鄉(xiāng)寫作，守誠守拙，深挖鄉(xiāng)音、鄉(xiāng)痕、鄉(xiāng)事，這在浮躁的追名逐利的今天是難能可貴的。這是一顆赤子之心的顯現(xiàn)，他在努力挖掘東營這一新興城市的文化基因，在辛辛苦苦為東營做著培根鑄魂的工作。

文壇常說一句話，“民族的就是世界的”，而我們要說“家鄉(xiāng)的就是民族的，民族的就是世界的?！币驗橛H情、鄉(xiāng)情是民族情的根基，如果我們的報告文學作家都能把自己的家鄉(xiāng)寫好，合起來不就是一部中華民族不朽的文明交響曲嗎？

二、檔案式書寫

今天的報告文學，就是明天的歷史，報告文學需要當下性、鮮活性、生動性，而將來抽掉鮮活性、生動性進入歷史理性就是歷史。因此一部好的報告文學必須也應該是能進入檔案館的。所以報告文學作家在寫作時就應慎重考慮，自己的作品能不能進入檔案館？適合不適合進入檔案館？檔案寫作需要把握時間、地點、人物、事件四要素，報告文學應盡量在這四要素上做到精準把握、細致入微、詳略得當，作品才具有檔案性，將來入史也才方便。

我們說《魯聲玉振》是檔案式寫作，是作品始終嚴格把握時間、地點、人物、事件這四要素。恰恰因為陳謹之是寫故鄉(xiāng)、寫鄉(xiāng)情，所以他在搜集資料，尋訪追蹤上便有了先天優(yōu)勢，而材料的豐富與精準，為他的檔案式寫作提供了便利條件。

“1949年5月1日，義和班在濟南拍了一張全家福，成為老藝人歷史性的紀念?！盿

“1948年4月濰坊解放不久，華東局在青州成立了濟南市委、市政府、市警備司令部聯(lián)合籌備處，對外稱青州建設研究會?；I備處由曾山負責，主要任務就是制定接管濟南的政策和培訓接管干部?！眀

“1950年2月11日，山東省文聯(lián)籌備處舉行第一次發(fā)起人會議，推選出了56人為山東省文聯(lián)籌備委員（列15人名單）等15人為常務委員。”c

“王少巖原名王行珍，1923年1月生于蓬萊，16歲參加八路軍，是膠東軍區(qū)有名的才女?！?949年，她作為山東代表團成員，參加第一屆全國文代會，開幕式上，和代表們一起見到了毛主席。因為激動，她跳上桌子呼喊，引起劇烈腹痛，被緊急送進醫(yī)院，兒子提前兩個月降落人間?！眃

“1956年11月15日至1957年2月1日，彭真率全國人大代表團訪問蘇聯(lián)、捷克斯洛伐克、羅馬尼亞、保加利亞、阿爾巴尼亞、南斯拉夫六國，……代表團團長是彭真，副團長是李濟深，成員有程潛、章伯鈞、胡子昂、龍云、嚴濟慈、梁思成、劉長勝、王蕓生等。程硯秋和郎咸芬兩位文藝界的全國人大代表也有幸隨團出訪?！眅

哈爾濱市呂劇團籌備處在濟南市經(jīng)三路小緯六路槐蔭旅社安營扎寨，開門辦公?；I備處在濟南聘請的教師、招收的男女演員、樂隊、打擊樂手、木工、炊事員，都開列了詳盡的名單，事過半個多世紀，依然保持其精細和準確讓人佩服，所以我們稱之為“檔案式書寫”。這樣的精細之處還有很多：如，給毛主席演《奇襲白虎團》的全過程；在介紹李岱江的同時，開列了當年“老斗”參加練功的演員名單；參加青春版《牡丹亭》排演的首都各高校的名單……這一切如果放在小說里是繁瑣的、多余的，或是不可取的。然而放在報告文學里它就是必要的、必須的、精準的，有史料價值的，可立此為據(jù)的，應該保存百年的。這便是報告文學的審美價值與小說的審美價值的不同之處。你要消遣看熱鬧就去找小說，你要了解事物的真相及相關各種情況和來龍去脈，你要長見識、明就理，就去讀報告文學。報告文學作家的高明之處在于他引用了大量的數(shù)據(jù)、資料、名單，又不讓讀者感到乏味、累贅、啰嗦、無聊，讓人感到是一種自然的流淌，行文的必須，結構的精準，陳謹之做到了。

三、有溫度的批評

我們常常強調(diào)報告文學要針砭時弊，干預生活是報告文學的天職。報告文學批評本質上是一種知識分子獨立的思考，其表現(xiàn)形式駁雜而多向，其立場觀點是恒定的，其內(nèi)容是隨著事物發(fā)展而變化的。報告文學的批評首先是有向度的，它分為向后看的批評、當前的批評和向前看的批評。向后看的批評是總結歷史經(jīng)驗教訓，它的最高境界是否定已有的歷史結論。這種否定又可分為用新的觀點重新解釋歷史和做翻案文章兩種。當前的批評也就是我們常說的“干預生活”，是對當下一些不良社會現(xiàn)象和錯誤的東西進行指斥批評，以弘揚正氣、弘揚正能量。其關鍵在于分清主導意識、主流意識、非主流意識、叛逆意識。向前看的批評是面向未來，是一種有見地的“遠慮”，給發(fā)展中的事物以警醒，這是最難的，沒有對事物本質的清醒認識；沒有對事物的科學把握；沒有對事物發(fā)展規(guī)律的深刻認識，其批評是很難被人接受的。未雨綢繆是一種智慧，預知風險、防患未然才會使我們立于不敗之地。

現(xiàn)在，歷史反思型報告文學盛行，而在歷史反思型報告文學多是向后看的批評，意在總結歷史經(jīng)驗與教訓?！遏斅曈裾瘛穼懓倌陞蝿∈?，當屬歷史反思型報告文學，但它的批評意識卻不同于別人，它是多向的，既向后看，也向前看，還面對當前，充滿了情懷與溫度。

“呂劇與人們的文化生活也漸行漸遠，傳承發(fā)展陷入危機，令人擔憂。”f

無疑，這是向后看的批評，是呂劇走過的歷史過程，是往昔歲月的總結。

“今天的地方戲時常像個沒落貴族，留住了劇種，卻留不住觀眾?！眊

“呂劇正值低谷期，劇院沒演員，演出市場不景氣，傳統(tǒng)藝術面臨流行文化的吞噬之勢，大有兵敗如山倒的意味?！県

“折騰來，折騰去，呂劇已經(jīng)沒有了當年的風采。”i

“十年間，我們都沒能工作，把時間白白搞丟，思之痛心疾首?！眏

這是當下、眼下現(xiàn)實的批評，現(xiàn)實的批評是最能吸引人的，因為人們的思維多是從自身出發(fā)，最關注的當然是切身利益、身邊的一切，是當下和眼前。這也是干預生活之作備受歡迎的心理內(nèi)在原因。

“這是歷史。不能因為祖上‘窮’過，就不認家世；更不需要牽強附會地‘攀高結貴’?！眐

“不把唐詩宋詞爛熟于心，怎么能寫好戲曲對白和唱詞？”l

“這些新編呂劇，過分突出宣傳功能，藝術價值不足，距離群眾太遠，不能不說是遺憾。”m

“這些劇目根本不能在鄉(xiāng)村演出，往往向領導服務，向評委服務后，就會‘馬放南山，刀槍入庫’?！眓

“為了生存，不得不從俗、媚俗、庸俗、低俗。到了那時，就談不上什么藝術了?！眔

類似這類的批評，我們把它視為面向未來的批評，人類的特征便是懷著一種追求理想的期望，這種期望有時是憂郁的、模糊的、沉思的，它需要一種明智的分析指點。這種批評就在于尋找病根，指明方向。綜上分析，我們可以說陳謹之的批評是多向的，是全方位的。

除了上述三個方面，我們還要說的是《魯聲玉振》的語言，特別是那些引領提示語，都是精心構思、著力推敲、意味深長、特別精彩的語言。“臥龍騰空，野無遺賢”；“坎坷人生路，舞臺寫春秋”；“鄉(xiāng)韻大呂，金聲玉振”；“風來雨去，歲月蒼?！?；“何處笙簫，琴聲入鞘”；“為人如蘭，淡泊自然”；“一生煙雨，百年落花”……這些精美的語言不但起到了提綱挈領的作用，而且深化了所屬章節(jié)的意蘊，并起到了詩化的作用，讓人喜歡。

另外，該作的知識性也是值得肯定的。歷史知識、人文知識、行政體制變革知識、民風民俗知識、藝術知識、戲劇史知識、甚至樂理知識等全有，極大地拓展了我們的視野。還有關于聊齋、關于志愿軍、關于郭沫若、關于魯迅研究院等的專門知識也豐富了我們的認知，當然書中更不缺少文壇軼事的記敘。然而最豐富的還是戲曲知識和呂劇知識，不客氣地講此書可謂民間戲曲的百科全書，最起碼也是呂劇的百科大辭典，知識性、趣味性、也是報告文學的應有之意，因為它是由新聞性拓展延伸而來的，正因如此，陳謹之意在于讓讀者，閱讀此書便能有開卷有益之獲。

實事求是地講，《魯聲玉振》是一部下足了功夫，溢滿了濃厚鄉(xiāng)情，有突破、有建樹的報告文學力作，是一片新開墾的處女地，此書值得一讀。

注釋：

abcdefghijklmno陳謹之：《魯聲玉振》，山東文藝出版社2022年版，第50頁，第61頁，第63頁，第79頁，第102頁，第199頁，第201頁，第225頁，第166頁，第167頁，第194頁，第205頁，第208頁，第227頁，第23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