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提要:《雄獅少年》擺脫了國產動畫電影慣常的對古代神話題材的路徑依賴,依托傳統民俗文化“舞獅”,講述了嶺南鄉村廢柴少年熱血追夢的勵志故事,并同時對中國農村留守兒童及城市打工者的現實困境予以關照,呈現出一種既浪漫飛揚又扎根現實的“貼地飛行”的藝術風格。此外,影片“廢柴逆襲”的故事結構不僅深深契合了大眾文化中的爽感邏輯,更潛隱地寄寓著民族自強、國漫崛起的文化意涵。
關鍵詞:《雄獅少年》" 國產動漫" 動畫電影" 廢柴逆襲" 現實向動畫
自2021年12月17日上映以來,動畫電影《雄獅少年》獲得了較高的贊譽,淘票票評分為9.3分,豆瓣評分為8.3分,被譽為“國漫崛起”的又一面旗幟。《雄獅少年》以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舞獅為依托,以小人物勵志成長為故事框架,在“雄獅崛起,少年發光”的燃系敘事中,承載了對留守兒童、城鄉發展、民俗傳承、國族自強等問題的多重思考,彰顯出難得的現實質感和人文關懷。本文從“廢柴逆襲”“現實向”“國族隱喻”三個角度對動畫電影《雄獅少年》進行文本細讀,并將其置于國產動畫電影發展的歷史脈絡和現實處境中予以深入的挖掘和分析。
一、廢柴逆襲
如果從敘事框架上進行分析,《雄獅少年》講述的其實是頗為老套的“廢柴少年”熱血追夢,最終實現從“病貓”到“雄獅”轉型逆襲的勵志成長故事。主人公阿娟是個身體瘦弱、性格膽怯、整日無所事事在村中游蕩的留守少年。在過年觀看舞獅表演時,阿娟被身強力壯的陳家村舞獅隊欺負嘲諷,此時一名拿過舞獅大賽冠軍、做過舞獅文化形象大使的同名女孩救了阿娟,并贈予他獅頭,鼓勵他參加舞獅比賽。阿娟受到了鼓舞,與同樣留守農村的“廢柴少年”阿貓和阿狗組成了舞獅隊,并輾轉找到了退隱江湖多年的“獅王”咸魚強做師父。“病貓阿娟+瘦猴阿貓+肥豬阿狗+咸魚阿強”的“低配置”組合,受盡了專業舞獅隊伍的譏笑。在種種挫折和打擊下,他們沒有放棄,仍日復一日進行艱苦的訓練,最終順利挺進了復賽。
然而就在整個故事乘風破浪、昂揚進取之時,阿娟的父親不幸在工地摔傷,劇情陡轉直下。為了賺錢養家,阿娟決定離開家鄉,前往廣州打工。他輾轉于不同的工地,送快遞、送外賣、跑堂、扛米、搬貨、卸貨等等,備嘗了生活的艱辛。即便如此,阿娟仍未放棄舞獅的夢想,樓頂天臺的墻壁上記錄著“靜、探、看、采、聞、睡、醒”的舞獅七字口訣,以及他每天扎馬步、踢腿、蛙跳、劈叉等訓練打卡的印跡。在第六屆荔枝灣舞獅決賽的前夜,阿娟決定和工友離開廣州前往賺錢更多的上海打工。是夜,他在樓頂天臺通宵舞獅,起初舞步踉踉蹌蹌,后來愈加堅定有力,及至舞畢,東方破曉,朝暉萬丈。少年的迷茫、不甘、不舍、又必須挑起生活重擔的勇氣和決心被清晰地呈現出來。值得注意的是,這一幕場景亦頗耐人尋味,畫面的前景是阿娟所處的低矮的屋頂天臺,背景則是高聳林立的樓宇大廈,初升的朝陽在逼仄的鋼筋水泥叢林間隙透過一束耀眼的光芒。一定程度上說,我們可以將這一幕視作阿娟內心境況的某種隱喻:在灰色壓抑的都市叢林中,舞獅就如那縷穿過沉重現實的光亮,是阿娟生命中一簇燃燒的浪漫和救贖。然而生之沉重和艱難使阿娟不得不向舞獅告別,他說:“師父,山路望不到頭,我只能往前走了。”a他把獅頭留在了屋頂天臺,帶著心中怦怦躍動的鼓點,準備踏上前往上海的漫漫打工路。
就在阿娟與同伴準備坐火車前往上海的關頭,荔枝灣舞獅決賽正如火如荼地進行。師父咸魚強四十五歲依然掛帥出征,他想借這次舞獅鼓勵阿娟不要向命運妥協,他說:“我寧愿從高樁上摔下來,也想讓阿娟知道,別認!老了怎么樣?我不認;體力不夠用怎么樣?我不認!”b這種在現實重壓下騰躍而起的抗爭力量鼓舞了阿娟。在比賽過程中,“強仔咸魚隊”受到其他獅隊的排擠,師父漸漸體力不支,為了挽救瀕臨淘汰的“強仔咸魚隊”,阿娟重返天臺拿回棄置的獅頭,闖入比賽現場。精神抖擻、獅毛獵獵,少年的蓬勃朝氣與銳氣令現場觀眾為之一振。決賽的對手是強勁的職業獅隊“無極隊”,阿娟在腳受傷的情況下奮勇拼搏,與對手打成平局。在最后的加時賽中,面對高樁陣中用來提醒舞獅人心懷敬畏、任何人都無法跨越的擎天柱,阿娟躍躍欲試,意圖挑戰這不可跨越的高山。他奮力一躍,肉身雖跌落水中,但作為自由意志表征的獅頭卻掛在了擎天柱上。這凌空一躍既是“超我”對“自我”的期許,也是“精神”對“現實”的超越,里面蘊含著對現實的反抗、對命運的不甘、對夢想的追逐種種復雜的情感。伴隨著響徹全場的激越鼓點,影片達到了“最燃點”,相信此時每個平凡、渺小、卑微的普通人,都會被阿娟這種熱血追夢的少年力量所點燃、所感動。
《雄獅少年》“廢柴逆襲”的敘事架構,深深契合了大眾文化中的爽感邏輯——小人物的起點越低、遭受的屈辱越多,在獲得成功時所攜帶的爽感能量就越是強烈。值得注意的是,以往同類型的“燃系動漫”在敘述主角們經歷磨礪、完成任務、取得成功后,往往在一片高燃氛圍中結尾。然而,《雄獅少年》并沒有陷入熱血的幻夢,也沒有將結尾處理成“贏得比賽,成就夢想,從此生活無虞”這般歡喜而模糊的“大團圓”結局,它尤為可貴地對普通人高光時刻過后繼續奔波的人生實相予以展現:舞獅大賽奪冠后,阿娟并沒有逆天改命,而是繼續前往上海打工,依然在苦苦翻越生活這座望不到頭的高山。作為一部以勵志成長為精神內核的影片,電影內部似乎存在著某種無法縫合的敘事斷裂,即“咸魚翻身”的童話式逆襲與粗糲殘酷的現實風景之斷裂。那么,結尾的處理是否造成了審美上的割裂與突兀?是否象征現實生活對少年熱血的無情打臉?是否意味著阿娟對舞獅夢想的追尋毫無意義?其實不然,舞獅雖然沒有改變阿娟“打工人”的命運,卻從內而外改變了阿娟自己。通過舞獅,阿娟無論是肉身還是精神均獲得了自我成長,也擁有了面對堅硬現實的充盈力量。當阿娟遭遇生活變故決定挑起家庭重擔之時,當他重返賽場堅韌拼搏之時,當他不肯認輸努力生活的每一個瞬間,其實都導向了對“戰斗到底的雄獅”的反復指認。與“美漫”中個體主義式的英雄不同,《雄獅少年》是寫給默默無名的小人物的一曲贊歌,正如片尾曲《無名的人》中所唱的那樣:“致所有頂天立地卻平凡普通的無名的人,我敬你一杯酒,敬你的沉默和每一聲怒吼,敬你彎著腰,上山往高處走,頭頂蒼穹,努力地生活。”c于此,影片完成了對無名的大多數的歌詠,深沉地詢喚出觀眾的主體認同,最大限度地實現了共情效果。
二、現實向
雖然影片主線講述的是“病貓”變“雄獅”的逆襲故事,但電影并沒有止步于成長勵志、少年熱血的飛揚一面,與此同時它對2005年前后中國農村留守兒童及城市打工者的現實困境予以細描,顯示出觀照城鄉差距、聚焦底層苦難的沉重面向。不知從何時起,我們的商業影像中鮮少“勞動者”的身影,即使出現也往往處于被拯救、被反思、被消費的尷尬境地。有些電影、電視劇、綜藝節目中到處是消費場景的堆疊、視覺奇觀的塑造、精致生活的展現,抹平了現實的苦難,放逐了底層的辛酸。但是《雄獅少年》卻勇辟蹊徑,對動畫電影中鮮少涉獵的留守少年和城市打工者等群體予以聚焦。在電影中,“勞動者”和“勞動”本身被細膩地予以再現:阿娟的父母過年期間為了多掙些錢,吃著最粗糙的飯菜,在工地上辛苦地勞作;咸魚強和妻子阿珍騎著摩托四處為人送咸魚;阿娟為了給摔成植物人的父親治病,同時打幾份零工:送快遞、送外賣、跑堂、扛米、搬貨、卸貨等等,勞動的艱難和現實生活的粗糲與殘酷被直接裸露出來。電影中有一處鏡頭頗值得玩味,阿娟身體佝僂、步履艱難地推運貨物,如山的貨物與瘦弱的身體形成了刺目的對比,阿娟累得癱坐在街道上,仰面望見一架飛機從頭頂壓迫性地低空掠過。“飛機”所象征的現代都市文明對務工少年的擠壓感和疏離感在這一細節中被一覽無余地呈示出來。
除了對“勞動”和“勞動者”予以觀照以外,《雄獅少年》“在地性”的現實主義風格亦給中國動畫電影帶來了久違的及物感。所謂“在地性”,是“藝術與環境間的特定關系,是對藝術與地緣密切聯系的認可,并憑借語言、建筑、器物、服飾、飲食、歷史等具體符號建構出專屬某地的氣質。”d《雄獅少年》對嶺南空間有精微傳神的呈現,高大的木棉樹、盛放的洋紫荊、寬大的芭蕉和海芋、紫紅色的三角梅,以及下垂的榕樹根須等頗具地域性的植物景觀被細膩地描摹。與此同時,嶺南市井生活的煙火氣也被生動地予以刻畫,祠堂、桑基魚塘、咸魚店、騎樓、大排檔、手打牛肉丸、煲仔飯等生活細節和本土情境的營造,在敘事主線之外蒸騰出濃郁的嶺南風味,散發著格外動人的藝術力量。
社會學家項飆曾在《十三邀》訪談中提出“附近的消失”這一觀點,他認為現代社會發展造成了附近的解體和萎縮,逐漸原子化的現代個體失去了對周邊世界(包括附近的物和人)的好奇和關心,取而代之的是對遠方、對宏大世界的渴求和關切。e確實如此,在我們的動畫電影中,強大的CG技術(Computer Graphics)延展了虛擬時空,古韻城邦、廢土機甲、外太空、異世界等屢見不鮮,而具身性、在地性的現實時空卻不斷被擠壓、被隔絕。反過來,這種由技術所營造的巨大的視覺奇觀又在某種程度上塑造了我們的感覺結構,使得我們逐漸喪失了對身邊觸手可及的現實世界的敘述欲望,這可能也是為什么近幾年動畫電影扎堆出現“西游”“封神”“白蛇”等題材的原因。與《西游記之大圣歸來》(2015)、《哪吒之魔童降世》(2019)、《白蛇:緣起》(2019)、《姜子牙》(2020)、《哪吒重生》(2021)、《白蛇2:青蛇劫起》(2021)等依托于中國古典名著、中國古代神話、中國民間傳說等IP的動畫電影不同,《雄獅少年》是國產動畫電影市場難得的“現實向”原創動畫。筆者以為,中國動畫在對傳統文化資源進行創造性轉化的同時,也應從當代現實里去創造新的故事、人物和形象。所謂“IP有時盡,原創無絕期”,只有在創新思維的引擎下,認真開掘現實題材,中國動畫電影發展的路途才會越走越寬。在神魔齊飛、精怪共舞、狐鬼叢生的動畫影像視閾中,《雄獅少年》這樣深深扎根于現實土壤的作品,為我們折射出國產動畫未來發展可能性的多維光譜。
三、國族隱喻
費雷德里克·杰姆遜(Frdric Jameson)曾言:“第三世界的本文,甚至那些看起來好像是關于個人和利比多趨力的本文,總是以民族寓言的形式來投射一種政治:關于個人命運的故事包含著第三世界的大眾文化和社會受到沖擊的寓言。”f誠哉斯言,阿娟從一個身體瘦弱、任人欺辱的“病貓”,到最后自立自強變身“雄獅”的轉型,不僅僅是個人層面的感召,同時也是國族層面的有力詢喚。自晚清以來,“睡獅”一直是國族隱喻中常見的文化意象(culture image),梁啟超在1899年《自由書·動物談》一文中寫道:“吾昔游倫敦博物院,有人制之怪物焉,狀若獅子,然偃臥無生動氣。或語余曰:子無輕視此物,其內有機焉,一撥捩之,則張牙舞爪,以搏以噬,千人之力,未之敵也。余詢其名,其人曰:英語謂之佛蘭金仙,昔支那公使曾侯紀澤,譯其名之睡獅,又謂之先睡后醒之巨物。余試撥其機,則動力未發,而機忽坼,螫吾手焉。蓋其機廢置已久,既就銹蝕,而又有他物梗之者,非更易新機,則此佛蘭金仙者,將長睡不醒矣。惜哉!梁啟超歷歷備聞其言,默然以思,愀然以悲,瞿然以興,曰:嗚呼!是可以為我四萬萬人告矣。”g自此“睡獅”或曰“先睡后醒之巨物”意象廣為流傳,成為近代以來沉睡蒙昧、飽受屈辱的中國之象征物。而歷代有志之士,亦多借助“睡獅”意象激發民族意氣,鄒容《革命軍》、陳天華的《獅子吼》《猛回頭》中均有喚醒睡獅、振奮國族的詢喚。電影《黃飛鴻之獅王爭霸賽》(1992)中更是借黃飛鴻之口對李鴻章慷慨陳詞,直接喊出了“我們不止要練武強身,以抗外敵;最重要的還是廣開民智慧,智武合一,那才是國富民強之道”h的民族心聲。大型民族舞劇《醒·獅》(2018)亦延續了這種敘事邏輯,將醒獅與廣州“三元里抗英斗爭”結合起來,傳達出團結一致、抵御外侮,自我覺醒、雄強蛻變的民族意識。上述文本,是討論《雄獅少年》不可繞過的歷史坐標。《雄獅少年》深深根植于由“醒獅”意象所連綴的敘事網絡中,內蘊著飽滿的民族主義能量。電影中有一處場景直接呼應了百年前啟蒙先驅的吁求,當咸魚強和阿娟、阿貓、阿狗在店鋪外艱苦訓練時,收音機里響起“少年智則國智,少年富則國富;少年強則國強,少年獨立則國獨立;少年自由則國自由;少年進步則國進步”i的歷史強音。此時,少年的自立、自強、自尊巧妙地與民族國家的崛起與富強發生意涵關聯。
如果我們將《雄獅少年》置于中國動畫產業發展的歷史脈絡和現實境遇中去審視這部作品,會洞見其隱含的深層次文化邏輯——它不僅將少年的自強自立與國族的奮發圖強有效聯動,更潛隱地寄寓著中國動畫產業在“日漫”和“美漫”雙面夾擊下所產生崛起詢喚與民族風格召喚。眾所周知,“國漫”自誕生初期就從中國傳統文化中汲取美學滋養,并逐步凝練出鮮明的民族風格,如《小蝌蚪找媽媽》(1960)、《大鬧天宮》(1961)、《牧笛》(1963)、《哪吒鬧海》(1979)、《山水情》(1988)等。這些動畫多借助傳統水墨、戲曲、皮影、剪紙、折紙等藝術樣式講述中國人民喜聞樂見的中國故事,形成了動畫電影中的“中國學派”j。然而隨著時代的發展,在“日漫”和“美漫”的雙面夾擊下,“國漫”發展低迷,逐步喪失了鮮明的民族美學風格,并呈現出“低幼化”“模式化”創作態勢(如《喜羊羊與灰太狼》《熊出沒》等)。近年來,隨著《西游記大圣歸來》《哪吒之魔童降世》等國產動畫電影口碑與票房的雙贏,催生了“國漫崛起”的相關討論。“國漫崛起”所詢喚的不僅僅是動畫產業的起飛,更是民族主體的振興和獨具民族特色的表達方式,其所蘊含的文化民族主義顯而易見。《雄獅少年》有意識地繼承和傳揚民族傳統,電影甫一開篇,傳統水墨的飛白、筆觸將醒獅的形、神、意、韻表現得淋漓盡致,呈現出極強的民族美學風格。影片開頭的旁白中說道:“舞獅,我國優秀的民間傳統藝術,融合舞蹈、音樂、武術于一體。自古以來,舞獅長盛不衰,歷代相傳,凡有節慶活動,必有舞獅助興。對于游子來說,每當獅頭昂起,鼓聲雷動,即使天涯海角,故鄉也近在眼前,縱然前路艱辛,仍舊未來可期。”k作為一項極具“中國作風和中國氣派”l的傳統民俗,舞獅寄托著人們驅邪除害、祈福祥瑞等美好寓意。每逢節慶,鑼鼓鏘鏘、獅舞騰騰,強烈地喚起國人集體無意識的情感聯結和精神認同。然而在現代社會金錢至上的商業邏輯的運作下,舞獅等民俗傳統漸呈式微之勢。影片通過咸魚強的故事對經濟轉型時期的社會現實和文化失落予以聚焦。年輕的咸魚強癡迷于舞獅,是十里八鄉最出色的舞獅人,甚至在自己的婚禮上也要親自舞獅,但是舞獅的辛苦和貧寒使他得到的只有別人的不解和嘲笑,婚后為了維持生計,他不得不放棄對舞獅的熱愛,通過賣咸魚養家糊口。這一情節隱晦地道出了舞獅等傳統文化在現代化發展過程中所遭遇的傳承困境。在阿娟離鄉打工之際,咸魚強喊出:“只要鼓點還能在心中響起,我們就是雄獅!我們永遠要做一頭雄獅啊!”m這句吶喊不僅僅是對阿娟的個人鼓舞,也是對所有舞獅人振聾發聵的激勵。至此,“雄獅”作為核心意象,將少年的軟弱與自立、傳統文化的衰落與振興、國族的屈辱記憶和奮發圖強以及中國動畫產業在“日漫”和“美漫”雙面夾擊下所產生的現實焦慮與崛起詢喚有效地聯動以來,如一石入水所激起的層層漣漪般,在多個意義層面形成了互文與共振。
四、結語
《雄獅少年》以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舞獅為依托,以小人物勵志成長為故事框架,在“雄獅崛起,少年發光”的燃系敘事中,承載了對留守兒童、城鄉發展、民俗傳承、國族自強等問題的多重思考,彰顯出難得的現實質感和人文關懷。近幾年“國漫崛起”多倚重中國古典名著、中國古代神話、中國民間傳說和寓言故事等IP資源,其優勢在于這些經典故事及其熒屏再現所形成的“文本星叢”已打下了深厚的觀眾基礎,可謂自帶票房號召力。可是熟透了的傳統故事往往攜帶著太多陳規故習與歷史負累,其對當代復雜現實的容納有其限度。因此,我們在為“國漫崛起”歡欣鼓舞之余,也不應忽視國產動畫電影原創動力不足的問題。《雄獅少年》以“無IP、無大咖、無流量”的孤勇,為國產動畫電影披荊斬棘開辟出一條縱然行路艱辛但卻是導向光明前景的必由之路。雖然與《西游記之大圣歸來》和《哪吒之魔童降世》等巨大的票房體量相比,《雄獅少年》在市場層面略顯遜色,但是這種銳意探索的勇氣仍值得我們鼓勵和肯定。
注釋:
a電影《雄獅少年》中阿娟的獨白。
b電影《雄獅少年》中咸魚強的獨白。
c《雄獅少年》片尾曲《無名的人》歌詞。
d左亞男:《中國電影學派“在地性”文化符號的價值認定》,《北京電影學院學報》2018年第5期。
e筆者根據《十三邀》(第四季第四期)項飆與許知遠的對話整理而成。
f[美]費雷德里克·杰姆遜:《處于跨國資本主義時代中的第三世界文學》,張京媛譯,《當代電影》1989年第6期。
g梁啟超:《飲冰室合集》,中華書局1989年版,第44頁。
h電影《黃飛鴻之獅王爭霸賽》中黃飛鴻獨白。
i梁啟超:《梁啟超文集》,線裝書局2009年版,第47頁。
j尹巖:《動畫電影中的“中國學派”》,《當代電影》1988年第6期。
k《雄獅少年》影片開頭旁白。
l毛澤東:《毛澤東選集》,人民出版社1966年版,第522—523頁。
m電影《雄獅少年》咸魚強獨白。
[基金項目:本文為第四批“山東大學青年學者未來計劃”資助項目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