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形魂兼備的公安史詩

內容提要：近年來，公安題材文藝作品持續升溫，作家武和平的長篇小說《鑄劍》無疑是其中的突破之作。小說以主人公魯沂蒙的成長和從警經歷為主線，通過寫各類案件的偵破和人物在不同崗位的歷練，定格中國公安事業發展步伐，彰顯人民警察的為民情懷，折射出中國社會半個世紀的風云變幻，具有公安題材的典型特征。同時，小說更在題材框限之外，融入個人奮斗史、心靈成長史、社會變遷史，呈現出現代人難以簡化和擺脫的生存困境，超越了傳統公安題材以案件偵破為核心的寫法，是新時代公安文學追求中國氣派和中國風范的體現。

關鍵詞：《鑄劍》 公安文學 新時代文學

“人在征途秋意濃，何堪風雨造英雄。三軍受命齊披甲，一諾如山力挽弓。”作家武和平以親身經歷為基礎創作的38萬字長篇小說《鑄劍》是當下公安文學的重要收獲。作者從主人公魯沂蒙的童年起筆，寫他插隊農村、步入警營一路走來的成長經歷，講述了在不同警種、不同崗位上，主人公是如何成長成才、百煉成鋼，最終破獲震驚中外文物大案的故事。

一、公安內核與創作旨趣

從題材上說，《鑄劍》是典型的公安題材，它的創作旨趣是通過錯綜復雜的案件偵破，展現出一代公安民警的使命擔當，用文學化的敘事詮釋“警察榮譽”的深刻內涵。主人公魯沂蒙的父親是新中國第一代人民警察，他接過父親的衣缽，通過招警從農村脫穎而出，從戶籍警干起，當過檔案內勤、偵查員、宣傳科干事、警校教員等，最后升任梁州市公安局局長。而伴隨主人公生命歷程的則是一系列棘手、危險、緊迫的案件。武和平是寫破案故事的高手，可以說，他親身經歷和掌握的各類大小案件成百上千，如何從中提取出具有代表性的案例作為文學素材，作者必然要從豐富性和典型性上下功夫。從面上看，小說提到的十余起案件，有搶劫案、殺人案、縱火案、間諜案、文物盜竊案等，種類各異；作案人員有高智商的犯罪分子，也有身處要職的政府官員，還有江湖社會泛起的沉渣，甚至還有主人公的手足兄弟；他們有的是一人作案，有的是團伙作案，甚至有的還勾連到境外組織；案件的社會危害程度有大有小，但都給人民生命財產安全帶來威脅。從點上看，每個破案故事都通過作者高超的敘事技巧呈現出來，有懸念、有鋪墊、有突轉、有倒敘。以周大昌糕點店搶劫殺人案為例，作者首先寫出了案件的緊迫性，臨近國慶和中秋，竟然在梁州市委對面、古城最繁華的鐘樓街發生了一起三人被害、巨額營業款被洗劫的血案。接著，公安局各路人馬齊聚一堂，領導作分工安排和破案動員。凌晨，公安部專家到現場勘察。作者用先抑后揚的筆法寫這老專家活脫一個老農民，勘查現場的姿勢更是令人忍俊不禁，趴在地上像一只“千年老龜”。沒成想，這步法追蹤專家馬玉林還真有絕活，一番勘查后，就提供出嫌疑人的體貌特征和作案過程。但圍繞專家分析出的嫌疑人特點，局里形成了不同意見，一派認為還是要依靠群眾，大面積排查，專家的破案方法是孤立主義、神秘主義；另一派則認為這是刑事科學，馬玉林是運用人行走的動力定型規律識別犯罪嫌疑人。馬玉林的分析后來得到驗證，兩名犯罪嫌疑人落網，他還通過現場痕跡判斷出第三名犯罪嫌疑人和糕點店女會計相識，最終抓獲了食品公司黨委書記關杰。這個關杰利用女會計的信任，將她家的傳家寶、藏在糕點店庫房地下室的龍鳳首飾盒據為己有，并借另兩名犯罪嫌疑人之手將其殺害。在敘述案情和破案經過時，作者做到了一波三折、起伏有致，將公安民警精湛的業務能力和為民情懷淋漓盡致地呈現出來。最重要的是，敘述者并未止步于就案件說案件的“就事論事”，而在其中寄寓了對公安事業發展的思考——隨著時代進步，破案不能只靠眼勤、嘴勤、耳勤、手勤、腿勤、腦勤“六勤”和筆、紙、本兒、印泥兒“四寶”，更要充分吸收和運用刑事科學的先進技術。

可以說，《鑄劍》中哪些案件詳寫，哪些略寫，哪些不寫，武和平絕不是像西方偵探小說和日本推理小說一樣，以讀者的閱讀快感為首要考量，他所做的一是要彰顯公安民警除惡務盡的為民情懷，二是要定格公安事業發展的鏗鏘步伐。這是中國公安文學明顯區別于外國罪案小說的顯著特征。

由于長期戰斗在公安一線，又擔任過地方公安系統一把手，作者將多年工作中的經驗、教訓和思考融入小說創作，賦予《鑄劍》深刻的思想內涵，通過文學筆法記錄下社會轉型期和時代變遷中我國公安事業走過的歷程。比如小說中沙沃鄉沙北村村長牟志東殺害村長楊守德的案件引發出一系列報復基層干部的惡性事件，23個村的30多名村干部叫苦不迭，上訪告狀。魯沂蒙在案件偵破中發現，老百姓迫于村霸的淫威，不敢為耿直盡責的村長說話，反而作出牟志東有精神問題的偽證。書中寫道：“亂的實質在于危害基層政權的惡性案件與治安問題相交織，面對歪風邪氣，群眾有很深的顧慮，擔心法律不能真正保護自己。看來，并不單純是執法問題，而是綜合的社會問題，僅靠外科手術式的偵查破案是難以奏效的，必須調整作戰方案。”魯沂蒙遂把工作隊駐扎在村里，廣泛搜集線索、重點突破、樹立威信、取得信任，扭轉了群眾“山高皇帝遠、法律管不到自家門前”的觀念，重新建立起法律的公正與威嚴。作者以點帶面，從案件上升到社會治理和基層法治建設的高度，其中不乏深刻思考。又如“大治安”概念的提出，魯沂蒙在向領導匯報時說：“現在人財物大流動，侵害的對象增多了，有糖就吸引了更多的螞蟻，有肉就飛來了更多的蒼蠅。蒼蠅叮了肉就繁殖了更多的小蒼蠅，哪兒有肉就會引來更多的蒼蠅，我們現在用的是拍蠅戰術，而不是防蠅、治蠅和滅蠅法。”針對這種情況，他認為應該探索治安工作社會化，建立打防并舉的防控體系，警民結合，遏制犯罪。小說中，隨著警務指揮中心的建立等舉措的實施，大大提升了公安機關的快速反應能力和治安成效。可以說，警務工作中的點滴進步在小說中匯聚成一條公安事業發展的隱含線索，而我們在現實生活中所享受的平安幸福生活，正與此相互印證。當然，全書筆墨最多的是震驚中外的梁州特大文物案——實為“9·18”開封博物館館藏文物被盜案。作者將一起真實案件進行藝術加工，用“大事不虛，小事不拘”、類似“非虛構”的筆法賦予作品紀實性和文學性，這極為考驗作家的敘事能力。通過細致入微的講述、生動詳實的場面還原、精彩緊張的對話交鋒，梁州警方和各地方兄弟單位的偵查員、省廳和公安部領導、專案組專家、犯罪嫌疑人、線人、境外古董商人等小說人物輪番登場，演繹出一幕正與邪的巔峰對決。在公安部指揮下，通過舉國警務協作，4個月時間里先后有22個省區和78個縣市投入近兩萬人次警力，最終破獲了這起涉案文物價值高達6億元，并且動用國際刑警組織全球通緝的特大文物盜竊案。作者將攻堅于梁州、并案于中州、突破于武漢、擒賊于青島、追逃于吉林、繳贓于澳門的破案過程全方位展現出來，生動記錄了對外開放新形勢下高智商犯罪（主犯劉農軍曾在警校就讀，后因盜竊被開除）的偵破思路和“全國一盤棋”的協同作戰經驗。作者通過對大案偵破的真誠書寫，彰顯了在重大考驗面前公安隊伍表現出的忠誠、無畏、智勇和擔當。

二、題材突圍與“小”說之“大”

《鑄劍》是一部能夠通過多維視角進行解讀的作品，而不僅僅是一部標準的公安題材小說。拋開題材看《鑄劍》，它更是一部個人奮斗史、心靈成長史、社會變遷史。作者曾說，自己的創作追求是“跳出公安寫公安，跳出個人寫社會，透過皮相寫靈魂，運用故事寫精神”。顯然，題材并沒有限制住作家的創造力，也沒有窄化文學的豐富性。《鑄劍》既具備公安題材的內核，又立足寫人，描繪出警察群體肉身和靈魂的雙重素描，同時通過案件勾連起廣闊的社會生活。主人公魯沂蒙無疑是作家著力塑造的人民警察形象，這個人物的最大特點是自強不息，有一股子倔強勁兒。他生命中昂揚向上的不屈力量與外界環境的擠壓所形成的張力，成為小說前半部分情節的推動力。《鑄劍》從魯沂蒙少年時期跟隨蒙冤的父親去找前媽起筆，講他與父親分開后拿到洗脫父親冤屈的信函照片交給母親，這場“救父”戲，凸顯了小小少年的機智勇敢。之后由于與母親發生爭執，他前去投靠乳母，跟隨兄弟小喜學武，又和大力士小榜挖河沙、干苦力，磨煉心性，強健體魄，這些描寫給人物的精神特質以發生學上的依據。插隊落戶農村后，他和朋友杜明設定了“刻苦自學，完善自我，以待來年”的人生目標。可以說，在政治波詭云譎的年代，作為一個青年人，魯沂蒙始終沒有消沉頹唐或迷失自我，他不斷校準人生方位，在廣闊農村的大地上破土而出，不僅成為救火英雄，還在扶樂城陳校長幫助下完成了文學啟蒙、思想啟蒙。在他從警“前史”的書寫中，有廣闊天地的游歷與磨煉，有諸多對人物成長型人格的刻畫，這賦予作品一種“成長小說”的氣質。這種成長既是身體、經驗、閱歷上的，更是心理、人格、精神上的。而從警后的魯沂蒙，面對的是難啃的大案要案、復雜的人際關系、親情愛情的糾葛、前途未卜的命運，他要克服不被理解的委屈，拒絕名利的誘惑，挑戰社會的不公，終于成長為一個內心堅定、能打硬仗、忠于人民、初心不改的公安局局長。

學者湯擁華認為，“分析文學的再現性價值，第一件可做的工作是：深度挖掘那些現代人難以簡化和擺脫的生存困境。”《鑄劍》在社會性之外，之所以具有繁茂的人性維度，有賴于在個人奮斗史、心靈成長史的書寫中觸及到了人所必須面對的永恒存在之困。這里暫舉幾例。一是忠、孝、義難全。乳母的兒子、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父親好友之子小喜淪為階下囚，魯沂蒙沒有信奉師爺當年提點過的“江湖義氣高于王法”，而是恪守對法律的忠誠，犧牲了個人的孝、義。二是面對逆境和不利局面。魯沂蒙在局機關工作時的劉科長是一個“見了上級能把滿臉皺紋堆成菊花瓣的人”，對下屬卻極為苛刻、百般刁難，當聽說沂蒙創作小說時，他奚落嘲諷。主人公將壓力化為奮發的動力，最后嘔心瀝血數年寫出處女作。三是面子與里子的悖反。破獲“盜槍案”讓大家如釋重負，針對領導的刺殺計劃原來只是嫌疑人釋放的煙霧彈，當大家歡天喜地地爭論如何論功評賞時，魯沂蒙卻冷靜地指出，案件偵辦中由于判斷失誤浪費了大量警力精力，應該將破案之日定為“案恥日”。這種自我反思批判、自我革命的氣度背后是清醒的頭腦和對真相的尊重。四是遭逢“經”與“權”的矛盾。當潛伏特務楚伯濤表示棄暗投明后，對他與戀人關系的處理在專案人員內部出現了分歧：老同志認為兩人有傷風化，應一刀兩斷；魯沂蒙則堅持順乎人道成全二人，以使其更加忠我背敵。作為執行人，魯沂蒙在主流意見、紀律約束的“經”與實事求是、靈活創新的“權”之間左右為難。五是個人得失與人生信仰的抉擇。在破獲開發區管委會主任妻子被害案時，面對領導的催逼、社會的壓力，魯沂蒙本可以提請偵查終結，卻冒著犧牲職業前途的風險徹查疑點，最終真相大白。他心里也曾糾結斗爭，但馬上想到，“絕不可這樣干，因為這不僅僅受良知的譴責，而且是對職業的不忠和背叛，生殺予奪，是非曲直，關乎公平正義，是橫亙在內心不可逾越的底線”。永恒的人生困境，需要身處其間的每一個“我”給出解答，魯沂蒙的紓困之道在于不斷砥礪心性，向那個理想中的自我不斷靠近。他的一段自白可以視作解開這個人物性格密碼的鑰匙。看到小喜的悲劇已不可挽回時，魯沂蒙自問，當自己也身處絕望時，是靠什么走出來的？他想到是一種“高尚的追求”壓抑住了自己潛意識中毀滅一切的沖動，“這種生命價值的最終選擇就會產生強大的自我克制能力并轉化成忍受磨難、迎接挑戰的巨大代償力量。”這讓我們想到充斥上世紀80年代文學的理想主義精神和自我主體性的張揚，使得《鑄劍》超越了公安題材的框限，向人生際遇與人性升華的普遍性敞開，不得不說是構成小說文學性的根源之一。

案件是社會矛盾的集中反映，也是時代癥候的透視鏡和社會心理的晴雨表。因此《鑄劍》在為警察群體畫像的同時，也折射出社會生態的變化。譬如對民航空難犯罪嫌疑人報復社會的心理分析、對謊報盜槍案犯罪嫌疑人潛意識的探查、對開發區管委會主任以權謀私和刑事犯罪相交織的案情解讀等，都觸及社會大環境，而反過來，作者的著力點卻是放在公安工作如何緊跟時代步伐的問題上。作者敘述梁州特大文物案偵辦中，到廣州追贓抓人時寫道：“巨量的人口與財富的流動，猶如江河奔騰攜帶大量泥沙一樣，犯罪者這一社會寄生物也找到了可供吃、住、行、玩、銷、樂的生存空間，昔日世外桃源的鄉土社會已不復存在，曾經是‘玻璃板、水晶石、游魚可數’的靜態透明社會，在市場經濟大潮滌蕩下變得渾濁而陌生。”因此更要靠“智慧分析和精確出擊”，還要分析犯罪生態的演變，以引起社會療治的注意。

三、中國氣質與文學自律

公安文學作為文學之一種，除了在題材上具有自身的獨特性外，更應具有一切文學所共同分享的本體性特征，比如審美。《鑄劍》在審美方面值得一提的是小說的語言。汪曾祺先生曾說：“寫小說就是寫語言。”“語言的好壞”，是判斷一部作品成功與否的關鍵。一般來說，語言是小說的軟肋，公安文學也不例外。長期以來，公安題材文學作品或多或少存在重法治宣教、重情節設置、重人物故事而輕視語言的問題，往往追求案件偵破的扣人心弦、跌宕起伏、一波三折，在語言的雕琢上難免粗糙。《鑄劍》在這方面實現了公安題材作品語言上的突破。作者的語料庫十分龐大，好似兵器庫里分門別類地擺放著刀槍劍戟、斧鉞鉤叉，既有民間方言土語，三教九流的黑話行話，又有刑偵術語、時政語言、科學用語。在敘述中，作者對各類話語方式拿捏自如，收放自如，并使之較好地融合到整部作品的敘述腔調中。

武和平是開封人，他自述小時候經常去開封大相國寺聽說書，在民間藝人口吐蓮花般的娓娓道來中，耳濡目染學會了如何講故事。下鄉時，他曾在牛棚農舍中聽到農民“打渣子”（插科打諢）和“噴空”使用的鮮活語言，并下意識地學習吸收，反過來運用于群眾工作。當戶籍警時，他走街串巷，接觸掌握了不少市井語言。他善于從民間口頭文學資源中汲取養分，應用于寫作，尤其是表現民間武術時，十分相得益彰。小說前半段講魯沂蒙習武的部分，宛若一幅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開封風俗畫，毫不遜于一些文化小說。因此，從來源上說，武和平的語言具有民間特性。這種來源于生活的地方性、民間性、民族性，形成了《鑄劍》小說語言濃郁的中國氣質，這就和大量的西方偵探小說、日本推理小說拉開了距離，讓人一看就知道寫的是典型的中國故事，從而與小說通過公安事業折射中國之進的創作取向珠聯璧合。

從特點上說，《鑄劍》的語言十分干凈爽利。因作者曾從事過公安教育工作，當過新聞發言人，他的語言又呈現出嚴謹精確的特點。且看這一段講梁州特大文物案破案之初如何以物找人：“作案人已端倪初現，但面對茫茫人海，滾滾車流，他們是何等人士，家居何方，那批寶貴的文物命運如何，還須進行精準定位，依靠‘以物找人’的路標，確定緝捕方向。這就要用最原始、最笨拙的方法，從案件現場遺留的作案工具入手，溯根求源，查出生產廠家、銷售范圍，而后從浩如煙海的相同物品中尋覓出它和犯罪者之間的必然聯系，這個訣竅被叫作‘啞證指路’，實際用的是古典數學的‘篩法’，即將所有的路徑窮盡，答案自在其中。”這一段的開頭，“何等人士，家居何方”，宛如民間說書人口中拋出的包袱，之后又用科學的刑偵語言層層解說，進行“解扣”。“啞證指路”“古典數學的‘篩法’”這些一般人看起來云里霧里的詞匯，通過作者娓娓道來、條分縷析的形象解釋，一下子讓人豁然開朗起來，這比干巴巴地直接用詞典翻譯名詞術語要高明得多。同時，兩種話語方式的“雜交”并無突兀異樣之感，反而相輔相成，體現出作者語感節奏和遣詞造句方面的技巧。由此可以看出，《鑄劍》的語言是駁雜的，融匯現代書面語和前現代的方言口語。作者雖然不是社會語言學家，卻在語言層面讀解和呈現出中國社會的豐富性和異質性。回到汪曾祺“寫小說就是寫語言”這句話，以多元語言寫出社會多彩，讓《鑄劍》具備了通過講述中國故事，彰顯中國氣質的可能。

不論是從語言層面，還是從主題、人物、敘事等層面，都能看出《鑄劍》是一部深入扎根生活，為人民抒寫的作品，它具有在人民創造歷史的實踐中刻畫新人與英雄，為中國故事立心、為中國精神賦形的特征。另一方面，《鑄劍》在平衡實與虛，綜合運用寫作材料方面還存在一些尚待提升之處。與職業小說家相比，很多行業作家由于幾十年堅守在工作崗位一線，具有深入生活的先天優勢，也就充分掌握和占有了大量寫作素材，這既是他們的強項，也有可能造成寫作中的短板。如何合理剪裁，忍痛割愛，為現實插上想象和虛構的翅膀，對素材進行精當的取舍和藝術再加工，是時下一些行業作家面臨的共性問題。與之相比，職業小說家由于專事創作，在深入生活方面往往不如行業作家，但他們的優長在于寫作方法與技巧，在于充盈和豐富的想象能力、虛構能力。如果二者能夠取彼之長、補己之短，相信會實現雙贏。具體到《鑄劍》這部作品，小說后半部分梁州特大文物案的講述不無事無巨細、略顯拖沓的缺憾。由于作家本人是小說中梁州特大文物案原型“九一八大案”的主要偵破領導者，因此對現實中案件的來龍去脈非常熟悉；他又曾參演過講述這起案件偵破故事的電視連續劇《9·18大案紀實》，更是對這起案件有著刻骨銘心的記憶。這一方面成就了小說的鮮活生動、扎實沉穩，讀之令人有身臨其境的“現場質感”，但也造成作家在寫作中難以割舍放棄一些枝節性內容，導致小說的敘述話語不時被一些案件的技術性信息所干擾。用“了解之同情”的觀點來看這個問題，在充分肯定行業作家占有得天獨厚的寫作資源的基礎上，同時殷切期待其擺脫線性反映論的影響，力避簡單的“真實再現”，在“實”的方面做減法，在“虛”的方面做加法，維護小說的自律、文學的自律，建構起作家主體性、文本主體性。

最后，如小說標題所揭示的，“鑄劍”鑄的是一柄打擊犯罪的利劍，更是一柄熔鑄公安精神的榮譽之劍。小說所塑造的以魯沂蒙為主要人物的公安民警群體，心中有劍，手中持劍，譜寫出一曲曲人民衛士的浩浩長歌。禮贊英雄、記錄時代、謳歌正氣，恐怕是作者寫作此書的終極價值追求，它已在最大程度上通過文學化的手法得到了實現。

（作者單位：人民日報海外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