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與虛無的日常顯像

內容提要：韓東的詩集《奇跡》對“存在”與“虛無”進行了日常化處理，在“生”與“死”、“人”與“動物”的對比性書寫中構建了一部“精神史”。在平凡生活與詩人的精神世界發生碰撞之后，《奇跡》應運而生。其中，存在與虛無的日常顯像是一個突出主題。

關鍵詞：韓東 《奇跡》 存在與虛無

韓東的詩集《奇跡》榮獲第八屆魯迅文學獎，這也是對韓東四十年來詩歌長跑的一次“國家級”認可。韓東向我們展示了自己關于時間的思考、關于親情的懷念、關于“致敬”與“悼念”的領悟與省察?！镀孥E》可以看作是他本人的一場“前半生回憶錄”。在《奇跡》的命名上，韓東采用了兩種角度去觀察這個世界：“奇跡”不僅是詩集中詩歌的題目，而且還是平凡生活與詩人的精神世界發生碰撞之后，凝定析出的藝術新質。

《奇跡》是韓東的一場關于內心與自我存在的精神探索之旅，也為我們在日常勞作的焦煩中尋找到一處心靈的歸宿提供了可能。全書分為“白色的他”“致敬之詩”“夢中一家人”“悼念”“時間與旅行”“奇跡”“心兒怦怦跳”七輯，收錄了作者近年創作的125首詩。在經歷過80年代的“時代新變”和90年代的“詩歌潛藏”之后，韓東在新世紀的詩歌寫作思維發生了新變。他將自己更為豐富的人生經歷以及更多的關于生命的思考提純并熔鑄為一體，從而形成了形而上的哲學思考，凸顯出存在與虛無的日常顯像。

一、“生”與“死”的靜觀

“生”與“死”的人生體驗與思考是貫穿韓東詩歌創作的一條主線。在“悼念”一輯中，詩人重新審視“死亡”?！吧迸c“死”的一瞬，人間與天堂便扯開了混沌，終于隔絕于兩地?！堵酚觥分凶趮寢屇ν熊嚭笞系呐骸把垌敲辞辶痢?，她的父親死后，她的眼神依舊如故，“始終沒有流淚”。而詩人卻替她和母親流下一粒淚：“那粒淚此刻從我的眼睛里流出：她們還要活下去，并且/這就開始活下去了?！保ā堵酚觥罚┖髞?，摩托車上的母女還是像開頭那樣“一溜煙地騎過去了”（《路遇》），日子一如往常地持續，“活下去”是她們今后生活的唯一目的。

韓東對自己的語言哲學有明確的認知：“詩歌就是奇思妙想，但可以是大尺寸上的奇思妙想，細部則平淡無奇?！盿也就是說，韓東詩中的“奇思妙想”，是建立在“平淡無奇”之上的，這是韓東詩歌近乎“零度介入”的敘述風格得以形成的基礎。“白色的他”這一輯通過嚴峻、冷酷的“旁觀者”視角審視著一個個“生”與“死”的場景?！栋咨乃肥钦吭娂械谝皇壮鰣龅脑姡姼枰婚_始向我們展示了“他”的形象：“寒風中，我們給他送去一只雞/送往半空中黑暗的囚室/送給那容顏不改的無期囚犯。”（《白色的他》）這里的“他”似乎并非善類，我們不禁疑惑，“他”是誰？為何被囚禁在“半空中”，又為何被判“容顏不改”的無期徒刑？接下來，這只被“我們”送去的“雞”受到了“他”的“孤獨地啃噬”：“然后想象他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孤獨地啃噬。”（《白色的他》）這里需要關注兩個地方：第一，“孤獨”二字不僅是“他”在監獄里的狀態，更象征著他與這只“雞”相同的處境。只不過一個被“囚”，一個被“吃”；第二，“啃噬”一詞，一方面，表現出他的極度饑餓狀態；另一方面，充分體現出“他”的貪婪與獸性。緊接著，這場“囚犯吃雞”的表演到達了高潮：“他吃得那樣細/每一根或每一片骨頭上都不再附著任何肉質/骨頭本身卻完整有形/并被寒冷的風吹干了”（《白色的他》）。至此，我們不禁對他產生了一絲奇怪的敬意。同情與憐憫混為一體，讀者開始對這個“吃雞的人”產生好奇，但又隱約感覺到一點恐懼。這場表演結束之后，下一個主角“陽光”不合時宜地隆重登場：“當陽光破窗而入，射入室內/他仰躺在坍塌下去的籃筐里/連身都翻不過來了”（《白色的他》）。有雞肉，有陽光，這是多么溫暖的瞬間！可是“他”似乎對此毫不在意，他“仰躺在坍塌下去的籃筐里”（《白色的他》），那“籃筐”是監獄的鐵柵欄內的又一重囚禁地——內心的牢籠。而最可怕的地方莫過于：“他”心甘情愿地躺在那里！最后，“四周散落著刺眼的白骨/白色的他看上去有點陳舊”（《白色的他》），死去的“雞”留下的殘骸是那么地“刺眼”，而活著的“他”在陽光的照射下卻顯得“有點陳舊”。韓東用戲謔的口吻將二者進行了互文式表達?！吧迸c“死”并非是絕對對立的雙方，若“生者”毫無生存意義，那么即使“活著”，也永遠是在舉行一場關于“無期徒刑”的個人葬禮。這種“黑色幽默”式的冷酷書寫，正踐行了韓東所謂的“詩到語言為止”的冷靜主張。

在審視“死”的同時，詩人還不忘以戲謔的口吻調侃當今社會的“生”：“有人死了，但豆瓣還在/仿佛在網上可以永生”（《悲傷或永生》）。而緊接著與之相對的是：“有人活著，卻消失了/微博里最后的留言是/‘無論你是誰，在什么花期/都要活得如此蓬勃呀！’/配圖是一張楓葉火紅的快照?！保ā侗瘋蛴郎罚┣昂蟮摹吧迸c“死”之對比皆附著于“豆瓣”和“微博”之上。網絡世界里的一切，使得當下的人們分不清虛擬與現實，人的現實存在要依附于虛擬的存在，沒有了虛擬，“我們”便成為了無“家”可歸的流浪兒?！兜磕睢分心菞l“從家到醫院到殯儀館到不知所蹤”的路，是一條“一意孤行”的“直路”，這條路是“輪回”的起點：“當你離家時我們全都在這兒/而當你歸來所有的人都已經相繼遠行”（《悼念》）；另一條“從家到樓頂到地面到殯儀館到不知所蹤”的“斷頭路”，則是這場“輪回”的終點：“當你在那兒時我們全都不在/而當你飛翔時所有的人都在下面爬行”（《悼念》）。陰陽兩隔，這場“輪回”終于還是一個大大的圓圈。于是韓東引用外外《來去之間》中的那句“到處都是離開家的路”，最后醒悟：“但沒有任何一條路可以帶你們回來”。這樣的書寫“瓦解了傳統的‘詩意’”b，把我們拉回現實，向我們呈現出一場盛大的、關于人生的“葬禮”。

“她坐在高高的門檻上/用拐棍在一只搪瓷臉盆里撥弄/干枯的手抹桌子一樣從臉上抹下眼淚”（《孤老太》），她給“死去的老頭子”燒了許多“紙做的衣服”——那些“火一燎就成了黑灰”的衣服。于是在風中，我們只聽到那些“紙做的衣服”被火燎碎的聲音，那其中還夾雜著“孤老太”的孤苦無依的哭聲。“石頭里的光/厚實的房子里的光/暗淡，卻是他以為的遙遠?！保ā妒^開花》）“石頭”終于開了花，雖然“香氣彌漫”，卻“絲毫也沒有人味兒”（《石頭開花》）?！稛o人大街》中的“他”對“無人大街”“情有獨鐘”。無人關心、無人打擾，“他”只不過是一座“無名城市”的“無人大街”上的一個“無名人”，像“一塊水泥”“一只雞”“一片垃圾”那樣——普通而平凡?！八敢庾约菏且粓F灰/被吹過一條無人大街/無街名，無阻擾?！保ā稛o人大街》）靜悄悄地活著，靜悄悄地死去——這就是“他”的歸宿。

“存在”與“虛無”的對抗與融一，通過對“生”與“死”的冷靜審視得以顯現。韓東詩中的“生”與“死”，都具有日?，F實生活的“平淡無奇的細部”，但在很大程度上已經脫離了日常意義，抽掉了濃烈的情感意味，因而上升為存在意義上的日常顯像。

二、動物書寫的意義呈現

在韓東詩中，動物在生命性上與人取得了同樣的地位。而人類眼中流露出來的所謂的“憐憫”或不經意間表現出對動物的“可愛”的贊嘆，韓東都用巧妙的反諷對其嗤之以鼻。對于“情感”問題的持續關注，構成了韓東詩歌寫作的一個主要目標：“與其說我關注的是存在問題，還不如說我關注的是情感。愛情、男女之情、人與人之間以及人與動物間的感情是我寫作的動因，也是我基本的主題。”c面對動物，人往往會表現出虛偽的善意，對表演式“放生”，韓東冷靜表達出自己的反感：“暮色中，那輛車停在橋上/她從后備箱里拿出一條魚/變魔術一樣，她要讓魚復活?！保ā斗派罚┮粋€女人將車停在橋上，想要將魚“放生”。然而這仿佛是一場關于生命的“魔術”表演，只有一個明確目的：“她要讓魚復活”?！八沽嗥鹚芰洗?，魚像石頭一樣落下去/水面閉合。”（《放生》）水溝里究竟是“魚”還是“石頭”，我們無從知曉。然而這場“表演”“作為儀式已經結束/但魔術尚未揭曉?！保ā斗派罚┲皇Ｏ轮舷⒌囊粭l“魚”，在“比黑暗更黑的”“水溝”里，在石頭旁、在爛泥里，沒人在乎它的死活，畢竟“放生”已經結束。這首詩歌以“放生”命名，卻并未實現真正的“放生”，這里對人類的虛假好意的反諷之意立見。

《母親河》中那“兩頭披紅掛綠盛裝的騾子”，歡天喜地地“在沙地上來回奔馳，撒歡、扮酷”，人類已經馴化了它們的靈魂，它們不因自己被禁錮而沉默，卻因被“游客們”欣賞而感到欣喜若狂。詩人在詩歌最后明確表達了自己的悲哀之情：“看見孩子突然開了竅/稠厚泥黃的河水為何沒有澄清？她的臉色和被打扮的孩子/都讓人落淚”（《母親河》）。

通過這些動物的生存、生長、死亡，韓東進一步表達了自己對于生命的深刻理解。“生命令人驚駭，美麗和恐怖/都讓人難以理解”（《我給星星洗了最后一個澡》）。這是韓東在動物書寫方面的反魅敘事，也是“白色的他”這一輯的一個總主題?！吧?，這樣一個簡潔而充滿旺盛力量的詞語，常常給人一種不可捉摸之感。韓東在這里保持了對事物自身所蘊含的奧秘的尊重，只對現象進行把握和呈現。韓東在詩中寫道：“生命常給我一握之感/握住某人的小胳膊/或者皮蛋的小身體/結結實實的?！保ā渡＝o我一握之感》）握住“某人的小胳膊”，或是握著“皮蛋”“結結實實的”“小身體”，都讓詩人感到自己在與“生命”進行一次次親密接觸?！坝袝r候生命的體積太大/我的手握不住，那就打開手掌/拍打或撫摸?！保ā渡＝o我一握之感》）“生命”在這里不再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形而上的詞語，而是具有明確而真實的觸感的、或柔軟光滑或結實有力的“一握之感”。

這一系列的動物書寫，都在傳遞著韓東對于“生命”的看法。動物化的書寫傾向本身就蘊含著韓東對“人類世界”的懷疑，“動物”被置于“主體”的地位之上。

三、“存在”與“虛無”在“奇跡”中融一

在“致敬之詩”一輯中，韓東向許多人表達了敬意，然而在這些詩歌背后，關于“存在”與“虛無”的思考從未停止。“他的生活很貧乏/可悲在于他知道這一點/活動范圍狹小，交往的人有限/老城的小街上有一家每天必去的咖啡館/據說他終生未娶/有愛人就像沒有一樣”（《肖像》）。這是當今社會人真實生活的寫照：貧乏而無聊、枯燥而有序。然而韓東卻認為“也許這是故意渲染的效果/力圖道出存在的本質”（《肖像》）。這不禁引起我們的思考：存在的本質之于我們普通而單調的生活有什么意義？然后一陣“單調的手杖聲”傳進我們的耳朵，我們恍然大悟：原來，生活本身就是意義本身。這“本質上就是一個生存論視域中的精神事件”。d

在《給普珉》中，韓東對“虛無”進行了一次“無意之間的解構”。開頭說：“有時，我心中一片灰暗/想找一個遠方的朋友聊一聊/因為他在遠方”（《給普珉》），這位朋友的“智慧”讓他“卑微而勇敢地生活”，他“笑容常在”，就好像“渾濁世界里的一塊光斑”，可見這位朋友是韓東敬佩而喜愛的人?！拔页３Ｏ肫鹚淖響B可掬，他的酒后真言”（《給普珉》），韓東和這位“遠方的朋友”坐在一起，便可以“聊一聊”那些“卑微的生活，虛無的幻象”。這生活如此平凡而“卑微”，當“我們”席地而坐，端起酒杯，這世界便歸于“虛無”，真實的只有“我們”。

面對世俗的“命運”，韓東也時常發出感嘆?！叭松降?，命卻各不相同”（《致煎餅夫婦》）一語道破天機。關于生活的意義，韓東時常通過日?；钠侮U述自己的觀點，他說：“瓦棱間的明月是另一種流浪/無情看著有情”（《致L》）。

在“致敬之詩”這一輯中，最引人注目的一首詩便是《詩人》。韓東借客觀者的觀察視角描述“詩人”的狀態，又使自己隱藏在“詩人”的外殼下窺視外界的一切，這樣一個充滿悖論的“看”與“被看”模式，給予了韓東更多的思考空間。詩歌一開始便寫道：“在他的詩中沒有家人/有朋友，有愛人，也有路人?！保ā对娙恕罚╉n東將“詩人”的寫作內容公之于眾：“他喜歡去很遙遠的地方旅行/寫偶爾見到的男人、女人/或者越過人類的界限/寫一匹馬、一只狐貍?！保ā对娙恕罚┖髞?，“我們”甚至可以對“他詩作中的角色”進行“排序”?！八睂懥嗽S多人和事，然而，“書里的人物和他愛過的女性/越是難以眺望就越是頻繁提及”。（《詩人》）得不到的、難以釋懷的，最終都落在“詩人”的筆尖。寫過這么多“野獸”“家畜”和“異鄉人”，“他”最經常寫的對象卻是“我”?！翱梢娝麑ψ约河卸嗝茨吧币痪洌沂境鲰n東本人對于“詩人”的自我身份的認同與迷茫。

“夢中一家人”這一輯里，處處都有“母親”的影子。開篇第一首詩便是《母親的房子》。“我”待在“母親”生前住過的房子里，“空調”和“熱水器”壞了，“我”一直都沒有修，一切似乎都還保持原樣——“一切都沒有改變”，像“母親”活著時一樣。然而“床”“被子”“肥皂”“塑料袋”“鏡子”卻都在提醒著“我”：“母親”已經不在了。然而，“我”又發覺，“母親喂養的狗還活著/照顧母親的小王每天都來”（《母親的房子》），于是“我”再一次感到“一切都沒有改變”。后來，我在那里“燒香”“抽煙”，在那間“最小的房間里寫作”，房間里的桌子也是“最小的”，那是“媽媽當年用過的縫紉機”。最后，詩人發出聲音：“真的，一切都沒有改變”。這首詩字字未提“思念”二字，卻處處皆是“思念”之詞?！澳赣H”離開了，“我”置身于這座“房子”中，自欺欺人地相信“母親”還存在于每一個角落里，可現實卻一次次地提醒著“我”：母親已經不在了！詩人在詩中三次感嘆“一切都沒有改變”，一方面是表達個人的愿望：希望母親還能陪伴在自己身旁；另一方面則是身處這座“母親的房子”里，不由自主地懷念母親還在的那些時光，感嘆時間帶走了母親，也帶走了“肥皂”“塑料袋”的生命，“母親”走了，它們也“不能再用了”。因此，“母親”成為了“夢中一家人”這一輯中的一個主要角色。

《孤兒寡母》《我們不能不愛母親》和《夢見外祖母》三首詩通過血緣的遞進關系，溝通著一家三代人的靈魂，而中心人物“母親”像一座無形的城，包含萬物卻默默付出?！段覀儾荒懿粣勰赣H》開頭的一句“特別是她死了以后/病痛和麻煩也結束了”，表面看來似乎“母親”的存在帶來了許多困擾，然而事實卻恰恰相反。“母親”去世后，那從前“一無所有”的愛，像“鏡框上的玻璃”一樣，透明、干凈，而又“一無所有”：“你只需擦拭鏡框上的玻璃/愛得這樣潔凈，甚至一無所有/當她活著，充斥各種問題/我們對她的愛一無所有/或者隱藏著”?！澳赣H”離開了，“我們”的“愛”一無所有了，回憶一無所有了。“我們”沒有意識到“母親”帶走的不僅僅是自己的生命，更是“我們”的依賴、“我們”的“焰火”和我們“有家可歸”的一點確定的希望?！拔覀儭比ァ鞍涯菑埓啾〉恼掌c燃/制造一點焰火”，然而，“我們”卻觸摸不到“母親”?！澳赣H”藏在“焰火”的背后，微笑著。于是我們頓悟——有“母親”的地方，才能稱之為“家”。最后，詩人發出這樣的感慨：“我們以為我們可以愛一個活著的母親/其實是她活著時愛過我們”，這是多么痛徹的領悟。其中蘊含著多少思念與牽掛，唯有韓東自己能夠消化。

最后一輯“心兒怦怦跳”以《大音希聲》這首詩作為開端，全詩充滿著禪意氣息和對生存狀態的探究。“當你靜止下來，便聽見這隱隱之聲”，這聲音或許很遠，也或許很近，只有“穿透它”，才能夠聽見“無聲”?？梢娺@場“追聲”之行是一次關于生命的朝圣?！按笠粝Ｂ暿且环N前行/提醒你在宇宙中/但不通往任何地方”（《大音希聲》）。

結語

從“詩到語言為止”到“中國當代詩歌到現代漢語為止”，韓東詩歌寫作的語言永遠保持著一種準確的“靈敏性”，能夠準確地捕捉到每個潛伏于世界角落里的“生命”的聲音，這是韓東對中國新詩語言理論的獨特創造。“我們這代詩人所經歷的，既有個人表達的特殊問題，亦有外在于個人的語言再造的問題，以及在此新的語言之上的尋求詩歌創造極限的探索和挑戰?！眅對于詩歌寫作中“語言”的“彈性”問題，韓東希望詩歌能夠借助“語言”這根“纖維”，精準有效地“刺入”這個世界：“不要讓你的語言失去靈敏性，所以，要纖弱，不是那種收縮的干枯，而是纖維一般具有彈性的纖弱。探針一般刺入所寫的世界?！眆

《奇跡》這本詩集是韓東向自己交出的一份“冷靜的人生答卷”，在詩歌敘述學方面有著不可替代的典型性。他總是能把抒情還給敘事，能精準地捕捉到飽含初始意念性質的“事件”，把情感隱藏在“事情本身”內部，猶如把火還原給柴，把金還原給沙。這對于詩歌情感的泛濫，具有矯正功能。在這個意義上，韓東的“奇跡”，也是“日?！?，在“存在”與“虛無”的互換中，顯示出實現日常生活的顯像。

注釋：

a韓東：《我們身處一個語言的現實》，《五萬言》，四川文藝出版社2020年版，第42—43頁。

b洪子誠主編：《在北大課堂讀詩》，長江文藝出版社2002年版，第246頁。

c韓東：《我的柏拉圖》，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0年版，第3頁。

d孫鐵騎：《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信仰的理性審視》，東北師范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11年，第20頁。

e韓東：《一個備忘——關于詩歌、現代漢語、“我們”和其他》，《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叢刊》，2022年第 6期。

f韓東：《寫作者的驕傲還是驕傲》，《五萬言》，四川文藝出版社2020年版，第34頁。

（作者單位：張厚剛，聊城大學文學院；高嘉文，中國藝術研究院中文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