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花，石井村的芬芳與風骨（組詩）

于小塵，女，廣西作家協會會員，南寧市作家協會理事。著有長篇小說《孤島》、短篇小說《雷夏》《花開半夏》《桑西》、中篇科幻小說《唐》《湮滅》。有散文、詩歌在《中國詩歌》《廣西文學》《紅豆》《散文詩》《詩潮》等多家文學刊物發表，入選多種選本。曾獲第十五屆“葉紅女性詩歌獎”等多個獎項。

回望歲月，芬芳的事物一寸寸生長

以石井村的維度為原點，刻畫雪片般

凝固的香氣和思念

故土這個詞顯得格外厚重

時間和空間的刻度，此時似乎在

呈現出一道由蒼涼抵達蔥蘢的命題

回望歲月，卑微在小村里

無措地橫行，繁衍，房屋氣喘吁吁

泥土僅存的夢想，也躲在蛇腹中冬眠

小村提前進入老齡

它其實并不老，它只是需要一味特效藥

喚醒身體里的芳華

十年前。三畝薄田，在干瘦的詞語里

喂不飽貧瘠的骨頭

背井離鄉的年輕人踩著嗒嗒的鐘擺

用積攢一生的力氣，換成一家人果腹的谷物

與小兒相見不相識的痛

被碾成細碎的惆悵

而今天，無邊的花田，為我鋪開無憂的詞語

石井村的季節已經消失了

燃燒的喜悅在明月般的花瓣上

醉了整片天空。我在泥土的暗語里

鋪開春的筆墨

在石井村，如果把芬芳的事物一寸寸

種進身體，奔騰血流就是一面

映照一生的鏡子。新街。新居

茉莉花般綻放在大地上

五千畝綿長的詞境，把鮮紅的旗幟插在泥土中

花農白天摘花，晚上務工

如同風雨撞擊大地，被星光般的詩意

展開在一張宣紙上，無垠的花朵

蜂蝶早已釀好一碗月光，這深情又清冷的天空

扇動著石井村銳利而健碩的翅膀

好一朵茉莉花

二兩花種，三分田地。寥寥幾戶人家

試著為未來種下一些懷疑

暮春。微雨。有些人開始收獲

一年，兩年，三年。一畝，兩畝，三畝

那些花朵，似乎只需要很少的香氣

就能打敗宿命論者，關于生活的定義

摘花人一開一合的指尖上

正在展現美學的遼闊

盛大的邏輯。燈盞。裝滿盛景的房舍

云彩撫慰著，一粒沙里流動的曲子

一朵茉莉花的香，把泥土吻成了黃金

洋洋灑灑五千畝花田，已經成為小村體內的光

磨亮太陽的理由

塵埃。落葉。蝴蝶

命運的琴弦奏響遼闊之音，茉莉花的語言

把世界縮小到凝望人間的瞳孔

北京張一元。浙江華茗園。廣西中肯茶葉

眾多企業紛紛趕來

從每一朵花里萃取金幣。智慧。樸素

游人結伴趕來

從每一縷香氣中取出遠方

星辰自蒼穹趕來

陪伴花田之下深埋的焰火

這是歲月在大地上用素潔的線條

繪出的光明之詩

浸著香氣的詞匯，像人間燈火一樣理性

葳蕤的意象在石井村，蜿蜒的眉骨上

畫出一道閃電

展開田野，是石井村寫給昨天的書信

合起季節，是未來盛世的請柬

茉莉花交易市場：一條淌著蜜的河

這是石井村與他村合力寫下的，一部詩集

一朵花兌換成一首詩，一滴汗水兌換成一縷香氣

所有不計代價的付出，都在這里

兌換成小康社會的入場券

茉莉依舊年華如雪，芬芳的光影一浪高過一浪

交易市場里，花與人交錯著，像流蜜的河

遠去，又歸來。如同地圖上流動的思考

在一聲接一聲的吆喝里，最長情的告白

茉莉花交易市場，每日五六萬人次的流量

每日三四十萬斤的茉莉花，脫下青袍

擠在透明的編織袋里，它們

脫去內心的云和雨

為一捧嫩茶，吐盡了體內的芳香和傲骨

小心翼翼地，點燃了味蕾和光陰

有形的豎琴在農人的身體里筑起

無形的宮殿，在摘花姑娘的瞳孔里打開

村莊長出了新的骨肉

繪出歷史的人依舊在歌唱

每一朵香氣都可以，畫出浩蕩的山水

鄉愁。歸宿。蕩在水底的月亮

以土地清朗的背景，為后來的歲月

種下星辰和烈火

石井村留給我的燈光，是有內涵的

所有離去的人，都將在這片土地上歸來

而每一朵花，都是有引力的詞語

以太陽的名義冠冕生命。用香氣畫出的

錦繡人生。也是晨曦出石井村

點亮的廠房。植物。人家

極萃園：星光落在大地的回聲

在極萃園，我陷入沉思

一朵雪顏以千種姿態治愈土地

也許就是茉莉花的形而上，也是與石井村的契約

春倫集團。清雷茶業。香茹怡茉

像紛紛趕來的雨，帶著“離地”的絕活

把花香窨到茶的秉性里

一窨。二窨……七窨。八窨

數千畝芬芳被釀成云端燦爛

藏身于毛尖。龍井。碧螺春

又或隱于一杯米酒。一塊香皂。一滴精油。一" "張面膜

它們越是隱入無聲的故事

就越容易引動潮汐，恰如花茶重新成為花朵

一朵茉莉花的詩，必須飽含太陽和暴雨、咸澀

的汗水

它的未來是一組組，溢香的數詞壘砌的建筑

它的謎底是小橋流水。郁江里歸來的船。是

撕開慌亂、貧窮和等待的力量

我舉起酒杯，敬手有余香的人

他們用一朵朵茉莉花，模擬出無邊的潮水

就像生命不息的理想被極萃園解構之后

一粒沙的命運

一瓶茉莉花酒告別極萃園，已抵達我的故鄉

成為有重力的名詞，在月光強大的浮力下

和一盞不眠的燈火相遇

那個窨茶少女豎起耳朵，似乎聽到南北兩地

山野里的事物，隔著時空喊話

她的眼睛里閃爍著奇異的光

是風聲在風聲中蘇醒，迎接星光落在大地的回聲——茉莉花千錘百煉的香啊，讓身體里

又一座山川沖破了骨頭

茉莉花專家大院：盛滿磨礪生命的詞語

隱匿的地址一次次被題記，隱匿的大門

一次次為迷航的腳步找到出口

一朵茉莉花不息的香氣。一個村莊從未放棄的" "夢想

在兩個維度里勾畫出共同的塵世

仿佛石井村，是在一朵茉莉花里生長起來的

樓閣。涼亭。生與生活

而我，是徘徊在月光下的一只蝴蝶

土壤。環境。病菌。改良

來學習的人，咀嚼著一組組磨礪生命的詞語

用某種手藝先挖空自己

再如工匠一樣摹寫石井村的芬芳

專家們善用草藥，味苦。微寒

為敲開大門的人，服下每一朵花中

濟世的秘密。泥土那么香甜

教室。桌椅。轉動的事物

似乎都是有生命的

似乎正沿著白墻黛瓦、汽車的轟鳴

走進我的案頭。鳥鳴聲越來越近

仿佛傳道授業解惑的聲音，正由云入泥

標準化。數字化。超五千畝水肥一體化

專家。基地。農戶。合攏起來就是閉環的圓

每一個藥效卓越的詞語都在

持續的治愈中碰撞出鏗鏘之聲：瞧——

花期延長一個半月，每畝增產一百公斤

年產鮮花五千噸。農民純收入兩萬多元……

億元村。超億元村。數字無限遞進

說不盡的泥土和水，說不盡的村莊和人

我站在石井村的新街上，目睹光陰流轉

苦過痛過的江山脫下舊袍子

如同一只蛹在破繭后，便擁有了新的生命

種花人在太陽的注視下昂起頭，脊背漸漸挺直

責任編輯" "梁樂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