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以來關于邦達昌研究綜述

王政杰

（西藏民族大學，陜西 咸陽 712000）

提及藏商，許多人都會想到20世紀初西藏最大的商號——邦達昌。該家族因邦達·尼江資助十三世達賴喇嘛有功，被封為“商上”，并獲得了噶廈給予的官方身份，而后其家族便陸續參與到西藏的重大政治活動中，在西藏政治、經濟、社會的發展中發揮了重要作用。邦達昌的發展歷程可謂極具傳奇，自“邦達·尼江謀殺案”①后，邦達昌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機。此時，邦達·尼江之子邦達養培、邦達饒噶、邦達多吉等人在探索家族出路的進程中帶領邦達昌渡過難關，并使得邦達昌煥發出了新的生機，邦達·尼江幼子邦達多吉更是成為后來藏商群體的領袖人物。隨著20世紀西藏經濟史相關領域研究的興起，關于西藏商人的研究逐步引起了學術界的關注，邦達昌作為20世紀初西藏地區代表商家之一，在對西藏近代商人的研究中占有著重要的地位。本文將通過以下幾個方面，對20世紀以來有關邦達昌的研究成果展開系統的歸納和總結。

一、關于邦達昌興衰研究

卡洛爾·梅可葛蘭著的《二十世紀二十年代的邦達昌家族歷史敘事與拉薩的政治斗爭》 一文以“邦達·列江案”為起點，探討了20世紀初拉薩貴族“邦達·列江案”，對他們的財富、社會地位的變化情況做了相對系統的闡述，并就其地方認同與權利變革問題進行了探討。②張發賢著的《近代西藏巨商邦達昌》一文通過對現有邦達昌史料整理，從宏觀上把握邦達昌的家族發展歷程，并以邦達·尼江為第一視角，還原了西藏那段時期發生的幾大事件，文章重點論述了邦達·尼江與十三世達賴之間的關系，同時也考證了學界爭議較多的家族成員問題，力圖闡釋邦達昌為什么能在那個特殊歷史時期脫穎而出，成為拉薩甚至西藏最炙手可熱的家族。③張忠在《西藏巨商邦達昌的興衰與功過》一文中著眼于邦達家族的繁榮與崛起，在肯定了邦達多吉、邦達饒嘎一系列愛國行動和邦達昌“以商抗日”的貢獻的同時，對邦達養培參與“西藏商務代表團”事件進行了批判。④美朗宗貞著的《“邦達昌”家族名稱及有關問題研究》一文探討了“邦達昌”名稱問題的來源，其作者認為邦達·尼江的祖先是位于芒康邦達地區所屬薩迦派中一個大戶，家族發展至邦達·尼江時期因資助十三世達賴有功被賜予貴族頭銜，邦達昌為更好融入貴族上層社會，改變其原平民身份，又因在衛藏方言中“邦”發音與“乞討”相同，故在以后書寫姓名時便冠以“邦達”二字以示與先前區別。⑤《近代西藏巨商：“邦達昌”之邦達多吉的政治生涯與商業歷程》中分八章介紹了邦達昌的家族起源、居住在巴塘時期的邦達多吉，邦達多吉在抗日戰爭以及在西藏解放事業中的貢獻等，詳盡地探析了邦達多吉個人的政治商業生涯與邦達昌的興衰歷史。⑥李敬洵等著的《四川藏區史政治經濟卷》將邦達昌的經商歷程做了系統的梳理，著重對邦達昌初期的商業活動進行探討，對邦達昌后期至結束商業活動的這段歷史提及較少。

綜上，學術界關于邦達昌興衰⑦的研究多是集中在邦達昌這一傳奇商號發展的初期階段，對于邦達昌所處地區的地理環境、歷史淵源、家族起源以及茶馬古道對于邦達·尼江發跡時的影響方面做了較多的探討。學術界目前以“邦達·尼江案”為節點，將邦達昌的發展劃分為兩個時期，即邦達·尼江時期以及邦達多吉兄弟時期，并以邦達尼江時期作為邦達昌興盛的起點。但根據目前的著作和論文發現，學術界對于邦達昌后期發展的探討較少，尤其是對邦達昌在西藏和平解放以后的家族發展方面關注較少，此方面有待進一步研究。

二、關于邦達昌專題研究

（一）商業活動

王志遠著《商宦同行·長江流域的商幫與會館》從藏地貿易、茶馬互市著手，對邦達·尼江初期的商業貿易及其子的政治、經濟活動進行探析，解釋了邦達昌為何能成為西藏近代歷史上具有十分濃厚傳奇色彩的商號。⑧辛玉昌主編的《甘孜史話》對邦達昌如何成為西藏20世紀初最大的商號這一事件進行探析，并著重探討了邦達多吉與劉文輝等人一起創立“康藏茶葉股份有限公司”以及邦達昌經營茶葉貿易的歷史經過。⑨趙淑雅在《民國時期康區南路茶商研究》中對邦達昌經營茶產貿易進行了較為細致的研究，介紹了不同時期的邦達昌貿易的發展情況，作者認為邦達昌的初期發展受當時國際國內的環境影響較大。同時文章又提到邦達昌的貿易往來客觀上加強了內地與西藏的聯系，尤其促進了與內地茶商間的交流，增強了那個時期西藏與內地的民間互動。⑩《從“流浪商人”到噶廈政府的“商上”：——邦達·尼江考》一文中作者對邦達·尼江由一名流浪商人逐漸成為一名積累了財富的“聰巴”，再由一名小“聰巴”到建立“邦達昌”的傳奇經歷進行了詳盡的梳理。?《邦達昌在康定設立商號后的第二次復興》 一文對邦達多吉1940年在康定成立商號后邦達昌的第二次復興進行了探析，作者認為該商號的建立對漢藏之間良好的經濟關系發揮了重要的作用，促進了西藏與內地之間的關系發展，同時這一系列舉措也在客觀上為西藏的和平解放做出了重大貢獻。

綜上，關于邦達昌的商業活動的研究多集中在邦達昌的發展初期。尤其對邦達·尼江成為“商上”后邦達昌貿易方面的研究成果較為豐富。與邦達昌興衰史的研究類似，關于邦達昌在西藏和平解放后商業的貿易研究相對較少，因此，學術界對這段歷史時期的研究尚有可期之處。

（二）邦達昌事件

拉巴平措等人所著《西藏通史·民國卷·上》第七章對“邦達昌事件”，?即邦達昌家族在十三世達賴喇嘛圓寂后噶廈內部所引發的一系列政治斗爭展開論述。邦達昌家族自“土登貢培事件”后所采取的一系列活動都為該家族的發展奠定了基礎。在該家族成員的一系列活動中，尤以邦達多吉在康區對噶廈的反叛對當時的西藏社會影響最大，但這一事件卻出人意料地獲得了噶廈的寬容，作者認為此次“邦達昌事件” 是西藏上層政治斗爭第一個回合的余波。邦達昌之所以有驚無險，究其原因是噶廈因怕處罰邦達昌而損害自身的利益以及噶廈擔心邦達昌與改革派的聯合威脅而選擇寬大處理，是一種被迫的選擇。?同樣對“邦達昌事件”有著詳細研究的當屬梅·戈爾斯坦著的《喇嘛王國的覆滅1913—1951》，該書對邦達多吉在康區反叛噶廈這一政治事件做了詳細的考察，通過分析噶廈上層內部的政治格局推斷邦達多吉反叛噶廈是土登貢培事件爆發后所帶來的必然后果，從邦達多吉反叛事件發生后，噶廈曾給印度致信一封請求查封邦達昌的資產一事可以看出起初噶廈對于邦達昌事件非常惱火且并無寬恕之心，最終噶廈之所以改變態度不愿懲罰邦達昌是因為擔心邦達昌所掌握的噶廈資產流失以及與龍廈兩大集團聯合對抗噶廈的風險。?該書的一大特點就是引用了較多的原始外文資料，對如今研究邦達昌的工作有重要的參考價值。郭卿友編著《民國藏事通鑒》一書中關于“邦達昌事件”的觀點與梅·戈爾斯坦保持一致，即“土登貢培事件”帶來的直接后果就是造成邦達昌的反叛，并就邦達多吉向南京國民政府報告西康兵變的始末做了詳細的探析。?《“邦達昌”反叛噶廈政府始末考》一文考證了邦達多吉反叛噶廈的歷史經過，作者認為造成邦達多吉反叛的主要原因是其遭受了西藏上層保守勢力的迫害，邦達昌事件的爆發，直接影響了康巴民眾與噶廈之間的關系。?《論20世紀30～40年代的邦達·多吉》一文中分析了在20世紀30～40年代邦達多吉的活動歷程，作者認為邦達多吉是由于受到西藏噶廈上層保守派勢力的迫害，導致了他后續為尋求家族出路做出的一系列舉動。文章指出邦達多吉在關鍵時刻的一系列舉動維護了西藏地方和民國南京中央政府之間的關系。?馮有志著《西康史拾遺》對邦達多吉與西康地方實力派劉文輝的關系做了重點探討，并就劉文輝任命邦達多吉接替馬回龍為騎兵團長這一史實始末進行了考證。?

綜上，“邦達昌事件”被普遍認為是噶廈高層內部政治斗爭余波下的產物，對西藏社會造成了十分重要的影響。噶廈不論是懼怕官方資產的流失或是擔心改革派聯手的威脅都反映了邦達昌當時的社會基礎。目前學術界對于此事件的研究成果較為豐富。值得一提的是邦達昌作為由康區起家的著名商人家族，在康區有著廣泛的社會基礎，因此，此事件對于康區的影響方面也有待進一步關注。

三、關于邦達昌與各方勢力關系及影響研究

劉曼卿在《康藏軺征》一文中就邦達·尼江資助十三世達賴喇嘛逃亡印度一事進行論述，認為邦達昌能夠持續輝煌的原因是邦達·尼江的4 個繼承人往來各地繼續經商并與各地勢力交好。?伍昆明主編《西藏近三百年政治史》一文中論證了十三世達賴喇嘛試圖通過藏商“邦達昌”等來改善西藏與中央政府之間的關系。?許廣智等編著《西藏地方近代史資料選輯》對以邦達昌作為代表的“商務代表團”?一案進行分析，并對該代表團的目的進行探析，文章認為此次噶廈派遣商務代表團的事件不能以純粹的商業活動視之，而要重視其潛在的政治性。?田甜在《邦達昌家族與西藏地方政府關系淺述》一文中探析了“邦達昌”家族通過其富有的錢財和與各個勢力的往來，在政治和商業上都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就。但由于種種原因，邦達昌最終在噶廈失去了權勢，不過這并沒有影響他們的持續繁榮。作者指出邦達昌家族與西藏地方政府的分道揚鑣，在某種程度上迫使該家族開始將商業重心轉移到了康區。邦達昌在抗日戰爭中的一系列愛國舉動為抗日戰爭做出了重要貢獻，也獲得了許多愛國人士對于邦達昌的支持。?劉淼在《邦達昌的崛起及西藏與內地之間的關系》一文中對邦達昌的興起、發展以及在國內外的貿易活動進行分析、梳理和介紹。該文著重探討了邦達昌興起的地理、歷史和政治因素及其與內地的關系。作者認為邦達昌成員的一系列經濟活動在客觀上促進了漢藏人民的友誼，為祖國統一和民族團結做了突出貢獻。?《試論邦達昌在和平解放西藏時期的歷史貢獻》一文論述了邦達昌在西藏和平解放時期為解放軍提供幫助等一系列舉動，總結了邦達多吉對西藏和平解放及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昌都的社會建設做出的重要貢獻，并探討其具有的歷史意義。?美朗宗貞，德西永宗在《康藏人民以商抗日與中華民族命運共同體的構建》一文中對邦達昌在抗日戰爭時期的重大貢獻做了闡述，對其開辟了國外直通四川、云南等地的陸地交通線的壯舉做了高度評價。作者認為國家值此危亡之際，康藏地區各族人民與全國各族人民的命運共同聯系在一起，構建了“命運共同體”的普世價值體系。?《近代西藏貴族與商人階層婚姻關系研究：以近代“邦達昌”家族枟的婚姻關系及其社會網絡為例》對近代西藏高層貴族之間的婚姻觀念變化進行了調查，作者在調查中得出這樣一個結論，即對物質利益的考慮超出了傳統的等級制度和愛情本身的含義，而正是這種觀念上的改變使邦達昌家族的“差巴”家族與新老貴族建立了牢固的紐帶。著重論述了邦達昌對西藏貴族社會觀念變化的影響。?土呷著的《西藏昌都歷史文化研究文集》將邦達昌作為昌都歷史文化中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去探討，對邦達昌在昌都地區經營模式進行了詳細的記載，并在文章的最后贊揚了邦達多吉作為一個藏商擁護祖國統一的事跡。?張令澳著《侍從室回夢錄》記載了南京國民政府的專員沈宗濂自新德里至拉薩后租賃了時任西藏商務總管邦達昌的一處房屋用來與各方拉攏關系這一事件，也是當時邦達昌與各方勢力交好的一個縮影。?李旭著《遙遠的地平線》記載了邦達昌三兄弟在西藏顯赫一時的權勢以及邦達昌對于云南地區商業貿易的影響。?

綜上，學術界關于邦達昌與各方勢力的關系及影響的研究取得了豐碩的成果，主要集中在邦達昌與昌都地方的關系、與西藏噶廈上層貴族社會以及與內地的關系等方面。上述關系都對邦達昌的發展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就邦達昌與各方勢力而言，西康的劉文輝勢力以及與紅軍途徑康區時邦達昌與紅軍的關系在邦達昌的家族發展史上同樣發揮著重要的作用。

四、研究趨勢及展望

目前學界關于邦達昌的研究取得了豐碩的成果，這不僅僅表現在已公開發布的著作論文，還體現在關于邦達昌的研究領域在不斷拓寬，正由傳統的政治活動研究，逐漸向西藏近代經濟史等研究方向進行擴展，由單一的邦達昌興衰史研究逐步呈現出多元化的趨勢，但就研究方法而言，仍脫不開傳統的歷史學研究方法。在學術界研究取得目前成果的同時，基于某些問題仍有可期之處。

一是目前關于邦達昌的研究方法可通過多學科交叉的方式進行，如今各學科之間的合作日漸頻繁，與民族學、社會學甚至經濟學等學科結合的方式進行有利于推進邦達昌的研究。邦達昌在20世紀的一系列社會經濟活動對漢藏之間的關系以及對中華民族在近代的發展都起到了重大的促進作用，隨著邦達昌的貿易不斷擴張也帶動了那個時代的商業發展。因此通過多學科相結合的方式可更好地對邦達昌相關詳細內容進行系統的探討，也更有利下一步的研究。

二是目前學術界研究視角有待擴寬，對邦達昌的研究不應局限于傳統的視角，新的視角有利于對邦達昌崛起與中國近代西藏地區的邊境貿易環境之間的關系等社會層面展開更為多層次的研究，有利于探討邦達昌這一商業家族在西藏近代社會變化中的重要意義。同時邦達昌作為西藏地區上層世俗勢力的代表之一，是共產黨在和平解放西藏時進行統戰工作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同時關于邦達昌家族適用于社會發展的機會變革等問題也值得關注，如西藏和平解放前后對中國共產黨解放西藏時的支持以及該家族如何在新的歷史機遇下迎來新的發展等方面。

三是關于邦達昌貿易擴展的研究中應多注重結合外文資料。綜上，邦達昌的研究是西藏近代商人研究中不可或缺的部分，也是西藏近代商人階層、社會經濟史研究的重要組成部分。關于邦達昌的研究有利于近代西藏商人階層的探討乃至豐富西藏近代社會經濟史的研究成果。

注 釋：

①1921年,邦達昌家族的族長邦達尼江在一次刷林卡時被兇手槍擊而斃命的事件.

②卡洛爾·梅可葛蘭,尼瑪扎西,劉源.二十世紀二十年代邦達昌家族歷史敘事與拉薩的政治斗爭[J].民族學刊,2011(01):36-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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