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月當中天,逍遙步前庭。
問此是何時,昏中正虛星。
——[明]湛若水《中秋感興》
先不要看題目,你知道這首詩描寫的是哪個季節嗎?這可不是難為你,試著想象一下:明月當空照耀,皎潔的月光灑向大地,詩人在庭院信步,怡然自得。如果問現在是何時,抬頭看看夜空中的星斗,便有了答案,答案來自詩的最后一句“昏中正虛星”。
“昏”是黃昏,“中”是中天的意思,“昏中”是黃昏時正南方的天空。古人能夠觀星空定時節,也會特別記錄一些在特定時間和方位出現的星宿,“昏中”就為我們提供了時間和方位的信息。除此之外,在古代的典籍和詩詞文章中還常常會見到“旦中”“晨見”“朝覿”(cháodí)“昏見”等,你能推測出其中的含義嗎?旦中,就是黎明時觀測正南方天空;晨見或朝覿是一樣的意思,指黎明時觀測東方地平線處;昏見,是黃昏時觀測東方地平線處。
我們再回到詩句中,“昏中正虛星”,指的是黃昏時在南方天空看到的是“虛星”,也就是二十八星宿中的虛宿。什么時候能在黃昏時觀測到虛宿出現在正南方天空呢?早在典籍《尚書·堯典》中,就有“宵中,星虛,以殷仲秋”的記載。“宵中”的意思是晝夜時間相等,“殷”是“正”的意思,這幾句話描述了古人觀象授時的場面:虛宿在黃昏時出現在南方天空,此時晝夜平分,正值秋分節氣。這個場景發生在仲秋時節,也就是秋季的第二個月。
根據這一句詩提供的線索,我們能成功地推測出詩人描寫的時節——仲秋。這幾句詩節選自明代著名思想家、政治家湛若水的《中秋感興》,中秋節一般都會在仲秋時節,秋分前后。此時月兒圓圓,古人有望月、祭月的習俗,不少文人墨客有感而發,也留下了大量詩句。
虛宿是北方玄武七宿:斗、牛、女、虛、危、室、壁中間的一宿,往往指代北方的天空,又被古人稱為“北陸”。《左傳》中有“日在北陸而藏冰”,就是說太陽運行到虛宿的時候,冬天來臨,可以開始儲存冰了。古時沒有冰箱,人們會在冬天把天然的冰塊收集儲存在地下的冰窖中,這樣一年都可以使用,夏天還能用它來消暑納涼。

想要尋找虛宿,最好先找到秋季四邊形:將壁宿二與室宿一連線,再向西南延長一倍多的距離,就可以找到一顆亮度接近3等的星星,那就是虛宿一。虛宿只由兩顆星組成,虛宿一的視星等是2.87等,虛宿二的視星等接近4等。秋季夜空本就略顯暗淡,它們在其中并不突出。
古人把虛宿看作秋天的標志,萬物在秋季成熟,之后便逐漸衰落枯萎,因此秋季往往有肅殺、寂寥的含義,連帶著虛宿天區的含義也有了陰森恐怖的味道,可以說是一片天空中的“陰暗地帶”。
《史記·天官書》中就說:“虛為哭泣之事。”和哭泣有關的當然是喪葬之事,虛宿天區的星官名字大都有相關的意義。虛宿之下有哭、泣兩星官,像是星空流下的兩滴眼淚,代表死亡、喪葬之事。虛宿附近有司非、司危、司祿、司命四個星官,每個星官各有兩顆星,司非掌管人們的錯誤和過失,司危掌管兇險與安危,司祿掌管功名利祿,司命掌管生死壽命。在哭星官以南還有敗臼星官,臼是石頭罐子,那么敗臼就是破罐子。虛宿就像是一位死亡之神,其轄區內的罐子都是破敗不堪,真是荒涼啊!

除此之外,虛宿天區還有兩個和死亡不相關的星官——天壘城和離瑜。天壘城是一座防御性的堡壘,虛宿代表著北方,天壘城也就代表了抵御游牧民族進攻的防御工事。離瑜是一種飾物,《石氏星經》稱:“離瑜三星……主王侯衣服。”
熒惑是火星的別稱,有“熒熒火光,離離亂惑”之意,古人認為它代表災難。相信很多人聽說過“熒惑守心”,古人認為火星停留在心宿二附近,代表君主有災難,這一天象在很多史書典籍中都有記載。那么熒惑在虛宿附近停留時會發生什么情況呢?《晏子春秋》中《景公異熒惑守虛而不去晏子諫》一篇就記載了相關的故事——
晏子是春秋時期齊國著名的政治家、思想家,當時的齊國君主是齊景公。一次,景公發現熒惑停留在虛宿的位置上,整整一年也沒有離去,他感到非常奇怪和不安,于是召見了晏子。齊景公問:“我聽說人做善事,上天就會獎賞他;做惡事,上天就會懲罰他。熒惑代表了上天的懲罰,如今熒惑停留在虛宿,誰將受到懲罰呢?”
“齊國將受懲罰。”晏子回答。
景公很不高興地追問:“天下有十二個諸侯國,為何偏偏是齊國受罰?”
晏子說:“虛宿對應的是齊國的分野。上天的懲罰本來就是要降給富國,如今做善事的人不被任用,政策得不到執行,有賢德的人被疏遠,諂媚的小人得勢,百姓內心充滿疾苦,經常抱怨,只能自求多福。整個國家庸碌無為卻強行狡辯和掩飾,走向滅亡卻不知悲傷。所以天上的眾星都亂了次序,災星發出光芒,熒惑逆行停留,就停在不祥的星宿旁邊。有賢能的人不被任用,國家怎能不走向滅亡?!”
景公聽后問道:“災難可以消除嗎?”
晏子說:“能實行消除的辦法就能消除,不實行消除的辦法就不能消除。”
景公問:“我該怎么做呢?”
晏子說:“免去含冤入獄的人的罪名,讓他們返回田間;拿出百官的錢財,發放給百姓;救助孤寡而敬愛老人。如果這樣做了,罪惡的懲罰就能消除。”
景公便按照晏子的方法施行善行、救助百姓,果然三個月后,熒惑就離開了虛宿。
天上的二十八宿都有分野,對應著地上的區域,虛宿的分野正是齊國。從地球上看,火星逆行、順行、停留等現象,只是由地球與火星繞日運行時位置變化引起的,與災難無關,但是當時的人們還沒有辦法理解。晏子巧用這一天象成功對君主進行勸諫,施行善政,使齊國的百姓安定富足。
虛宿雖然暗淡,卻蘊含了很多有趣的故事和知識,不妨趁著去郊外旅行的機會,找一個光污染較少的地方,在夜空中尋找一下虛宿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