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祝悠然,”娜奧米沉默了片刻,緩緩開口,“十年前,我只是生物物理研究組的一名普通學生。我發給你的密碼,其實是一段人類基因組中的非編碼DNA代碼。”
生物體內的DNA有的編碼蛋白質或是其他物質,有的起到調節功能,而余下的大片DNA則像冗余代碼一樣代代相傳,而毫無用處,被稱為非編碼DNA。
“祝悠然小姐,你為何會想到把DNA代碼發給我呢?”侍者端來一塊蛋糕,徐為將蛋糕推到她面前,慷慨地笑道,“這是為你點的。”
“因為我除了主修生物之外,還輔修編程。”祝悠然接過裝著蛋糕的盤子,小心地切下來一塊,“我在寫程序的時候,習慣加入一些非編碼信息,例如解釋性的語句,這些代碼會被特殊字符隔開,不會被編譯運行,也就是說,不會對程序的運行結果產生任何影響。”
“我問個問題,”徐為舉手打斷她,“你為何要加入那些沒意義的代碼?純粹是因為無聊嗎?”
祝悠然將一塊蛋糕放入口中,甜味的釋放讓她的心情也放松了一些,“不,不只是我,這是所有編程人員習慣的做法。目的是,當這段程序有一天移交到其他程序員手中時,他們能夠不費力氣地讀懂之前程序員的意圖。比方說,下面要出現圖形辨別程序的編碼,我就會在編碼區前解釋,接下來會出現一段圖形辨別編碼。”
徐為陷入沉思,“你懷疑……DNA中的那些無用編碼也是某個程序員留下的?”
祝悠然遲疑著點了點頭。
“那個程序員是為了向別的程序員解釋DNA編碼?”徐為忍不住笑出聲來。
這多可笑啊!
“這只是我的猜測,現在看來,那個程序員可能留下了更多。”祝悠然看著桌上那張畫滿圖形的紙,又重復了一遍,“依照我的指示,創造你們……徐先生,你知道這句話代表什么嗎?”
“代表我們是被創造出來的。”徐為冷靜地喝了一口咖啡,“別誤會,我對神創論不感興趣。”
“不,不是那樣。”祝悠然又切下一塊蛋糕,停頓了片刻,忽然扯開話題,“你知道……在無人維護的情況下,怎樣能讓信息傳遞最久的時間嗎?”
“我記得……是巖石吧?刻在巖石上的信息能在自然環境中傳遞最久的時間,比硬盤光盤什么的都要久……”徐為正說著,就感覺一束冷沉的目光正盯著自己。
那雙金棕色的眸子讓人脊背發涼。
“怎么,我說得不對?”徐為放下咖啡杯,迎上她的目光。
“是遺傳信息,它可以不停備份,存留數十億年的時間。”祝悠然低頭切著蛋糕,不緊不慢地說道,“徐先生,感謝你提供的信息。我剛才又通過郵箱發送了更多代碼給你,這次,我們還給你提供了更詳細的資料,連同那個生物的信息,以及附近編碼DNA的作用,也一同發送給了你,希望這些信息能幫助你更快、更準確地破解出密碼。”
“你們破解那么多DNA冗余密碼做什么?”有生意來徐為當然不介意,但是這次的生意不太尋常。
“我們想要了解那個創造者。”
“你們?”徐為略顯警惕地向四周望了一眼,“還有人來嗎?”
“今天沒有,但是下次見面,我會帶你去見我的同事。”祝悠然望了一眼窗外,對面不遠處是一座雄偉的金字塔形建筑,那是科學聯合會的前身。
“你們要了解那個創造者干什么?”徐為不以為意地在身前交叉雙手,這是一種不屑又保持距離的姿勢。
“現在是太陽消亡期,也是文明消亡期。”祝悠然又皺起了眉頭,手握著茶杯沒有動靜,“你不關心人類的未來嗎?”
“不關心。我是獨生子,父母雙亡,獨身,沒有女朋友,沒有朋友。”徐為十分輕松地笑了笑,又忽然調侃地問道,“你們該不會是……想要等那創造者來拯救人類吧?不問蒼生問鬼神,科學聯合會真是墮落了啊!”
“徐先生,不是那樣的。”祝悠然眸中閃過一絲不安的情緒,“那個創造者……應該是早已經消亡了。”
兩人都沉默了半晌,耳畔只有咖啡館內喋喋不休又不算太吵人的新聞播報聲。
這個時代是科學的時代,人們已經享受過科學的紅利,科學理念和方法深入人心,路上隨便抓來一個路人的科學素養都十分感人。
可這也是個宗教和唯心主義者盛行的時代。一千多年以前,太陽提前進入消亡期,它的狂躁仿佛隨時都能將人類燒成灰燼。
屋漏偏逢連夜雨。在可控核聚變技術之后,科學的發展進入了漫長的瓶頸期,幾乎沒有再出現一個像樣的研究成果。
疲憊的人類在科學界找不到出路,就開始向唯心主義尋求救贖。
如今流行的主神信仰融合了科學和宗教,一時之間收獲了大批追隨者,就連科學聯合會中也有大批主神信徒。
主神,即創造者。
“創造者消亡了?”徐為試探著問道。
“從我們了解到的信息來看,是這樣的。”祝悠然憂傷地看向窗外。
徐為看了一眼她脖子上掛著的符號項鏈,終于明白她為何心情不佳,她大概是主神的忠實信徒,“你……節哀順變。”
祝悠然淡淡一笑,“徐先生,你是無神論者?”
“算是吧。”
“那我們,可以合作了。我的主神,也死了。”祝悠然端起茶杯,敬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