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后,他在導師的推薦下進入了這所警局,實習了一年后終于成為一名初級警員。實習生的工資極低,但為了讓同事能將他瞧在眼里,他還是花了三個月的工資買了腳下這雙牛筋底皮鞋。雖不是多么名貴的鞋子,可配上這身休閑西服也算體面,不至于顯出窮酸感。
路邊的水坑變少了,他終于走出了這條泥水巷,不知怎的,只有走在這樣破敗的道路上時,他的心才稍微平靜下來,好像他生來就屬于貧民窟,也只有貧民窟里的人不會對他挑三揀四,愿意接受他最卑微的樣子。
他回頭望向那一棟棟水泥磚塊砌成的低矮樓房,白色的墻體里全是黑色的裂縫,肖曉不知道它們還能在這座高墻環繞的城市中夾縫求生多少年。只在心里默默祈禱著,它們能晚一點坍塌或被外力推倒。
貧民窟的外圍是中產階級住的蒼穹樓,樓房里的格子間緊密排列,像堆積起來的俄羅斯方塊,高聳入云,經過消音處理的無軌電車有序地橫在半空中,像拉直的一條條彩帶交錯鋪展在肖曉頭頂。肖曉收起內心的感慨,快步跑到站臺,在防護門快要關閉時鉆進了車廂。
他要去的地方是東江別墅,聽師傅說那是一個富人云集的地方,有著最奢華的飛車速降平臺和高雅的以精靈王國為靈感而設計的建筑群。
從無軌電車上下來后,他的目光迅速被外形如長耳精靈的巨型大廈所吸引,那大廈的雙眼被掏空,從里面伸出三根碧綠的藤蔓,每根藤蔓上都掛著一個電梯籠,運送著里面的乘客在大廈表面忽上忽下。肖曉看到幾個行人談笑風生地進入電梯籠,在電梯籠關閉之時,緩慢地往上升去,由于那電梯籠的周身被碧綠的藤蔓纏繞,看起來會有一種人被藤蔓卷上高空的錯覺。電梯籠最后停在大廈的眼中空洞處,想來那大廈的雙眼就是東江別墅的入口了。肖曉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花哨的電梯,想到同事們閑聊時談到的“魔法電梯”可能就是指的這里,心里既鄙夷富人們的古怪生活方式,又有種躍躍欲試想要融入其中的激動。
下午的陽光正好,微風不燥,他深吸了一口氣,空氣里竟有著絲絲甜味。越靠近大廈,這香氣越迷人,他就這樣邊呼吸著香甜的空氣,邊走向電梯籠。
三個電梯籠并排在一起,立在大廈腳下像是精靈的一只腳。他選了中間的那個沒人的電梯籠,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里面的裝飾物盡是他沒見過的,當他坐上那不知是什么羽毛填充的沙發時,全身的每個毛孔都在大喊著“舒服”。
旁邊的兩個電梯籠里分別進了四個女人、一男一女。正在他奇怪為什么兩旁的人寧愿擠在一起也不進中間這個電梯籠時,意料之外的事發生了。藤蔓編織而成的電梯籠不知怎的閃爍著紅光,尖厲的鳥鳴聲不停地擊打他的耳膜,空氣中的味道也變了,由香甜變得惡臭。
他立即明白為什么兩旁的人不愿意進中間這個電梯籠了,因為他們沒有資格,這個電梯籠是專屬于某位富商的。想明白這一點后,他一下子從沙發上彈了起來,伸手按向門口的緊急開關,可是緊閉的籠門沒有任何反應。
幾分鐘后,電梯籠里的空氣含氧量急劇下降,他大聲朝外喊叫祈求有人能聽到他的呼救,可是無濟于事。他突然想到小時候坐電梯被卡在11層一動不動的情景,任他如何呼喊、拍打都沒有用,只能等著維修工人前來,那夜,他在電梯里困了三個鐘頭,被救出來時差點窒息而死。
而這富人們使用的高雅的電梯籠竟然比老式電梯更加恐怖,那惡臭的空氣似乎是專門為了懲罰坐錯電梯籠的人所制,急速下降的氧氣好像也是被什么設備所抽取。他雖聽說過富人們對屬于自己的東西格外在意,沒想到已經發展到如此瘋狂的地步。
隨著氧氣量越來越少,他的呼吸也越來越弱,就在他以為自己會被窒息而死時,籠門竟然被一個人打開了。涌進的新鮮空氣一下子將他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他大口呼吸了一會兒,這才注意到那個人穿的是科研人員的白色工作服。在他的胸口上,印有“全知科技”的logo。
“不好意思先生,讓您受驚了,您乘坐的這部電梯籠是專屬于玫瑰姐的,應玫瑰姐的要求,凡是走進這部電梯里的人都會得到懲罰,進行“窒息實驗”項目測試。目前,您是參與這個項目測試的第三人。”白大褂朝著肖曉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你是說我剛剛遭受的這一切是你們的一個小小的項目測試?”肖曉怒不可遏,“拿我的性命做實驗,而且還是我不知情的情況下,你們要負法律責任!”
“看來你是屬于外來人員啊,不知道這里的規則,也對,每個區域的規則都不一樣,你不知道也不能怪你。”白大褂陰陽怪氣地說道,“在這里,東江別墅的業主有權處置自己的私有物,也有權對破壞自己物品的人進行懲罰,只要不構成人身傷害都在懲罰的范圍內,這條規定在東江別墅區域網上可以查到。而且,我們沒有只是對你做了一個輕微的窒息實驗,沒有讓你暈眩或者休克,所以,我們是不需要承擔任何責任的。而你,必須要好好了解這里所規定的一切了,要不然,你走不到案發現場可能已經被關進監獄里這輩子都出不來了。”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案發現場?”
“外來人員除了警察,沒人有膽量敢來這里。”
肖曉對那白大褂的話毫無招架之力,礙于自己外來人員的身份,又對這里一無所知,他只好低著頭懇切地說道:“既然你知道我要去案發現場,那能不能麻煩你看在我是警察的份上,幫幫我,我對這所別墅乃至這座城市都不是很熟悉。”
白大褂朝他翻了個白眼,好像在說:“怎么當上警察的?什么都不知道。”
“幫幫我吧,謝謝你。”肖曉又懇求了一下。
“好吧好吧,我帶你過去。”
從中間的電梯籠中出來,白大褂領著他坐上了旁邊的一個沒人的電梯籠,電梯籠啟動后,他的身體快速上升,在速度達到最快時甚至有種失重的快感,嗅著略帶甜味的空氣,他感覺身子軟綿綿、輕飄飄的。
電梯籠停在大廈之眼中后,籠門自動打開了,他和白大褂一同踏出腳站在了停靠點的歇腳處。三根藤蔓纏繞著躺在大廈之眼中間,像隧道里爬出的三條碧綠的蛇。他這才發現那三根藤蔓都被一個巨型玻璃罩罩住,順著巨型玻璃罩往前望去,是一扇封閉的玻璃門,門上反射的陽光金燦燦的,像是掛在隧道里的一條會發光的瀑布。這時,肖曉聽到一聲輕微的響動聲,才注意到電梯籠正順著藤蔓原路返回,他好奇地趴在歇腳處的防護玻璃上向下張望,覺得電梯籠像一只快速下墜的翠鳥,害怕得不再敢看,只好回過頭來深吸了口氣,香甜的空氣進了鼻子,像是被無數的花粉塞住,他有些不適應,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一旁的白大褂卻像是十分喜愛這里的空氣,他張大了嘴貪婪地呼吸著并感慨道:“還是上面的花香濃郁!”
“你很少上來嗎?”肖曉看著白大褂的眼睛問。
“這地方哪是我們這種人可以來的。”白大褂突然捂著嘴巴,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說
漏了嘴的驚恐模樣,反應過來之后,又裝作很困的樣子,捂著嘴打了個哈欠,輕描淡寫地說,“啊,那都是以前了,現在我是玫瑰姐的項目組實驗員,是有一定的進出權的。”
沒等肖曉回復,他轉過頭來用一只手指著前方盯著肖曉的眼睛說,“看到前面那扇封閉的玻璃門了嗎?里面可是種植著全天下最美的花。”
不知是不是錯覺,肖曉從白大褂的眼神中感到了一絲威脅,“啊,那太好了,今天我有眼福了。”說完便沒再多問什么。不知怎的,他總感覺白大褂的反應有些不對勁,可具體哪里不對勁又說不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