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重力陷阱

“蝴蝶夫人”號下層建筑滿目瘡痍，瑪爾吉娜和葉一楠將手術臺上的殘骸清理，劉爭鳴輕輕放下伊莎貝爾：“葉一楠，你來照看她。瑪爾吉娜，請你去門口看守。”

葉一楠有些吃伊莎貝爾的醋，哼聲道：“我什么時候變成你的部下了？”

劉爭鳴說：“好啦，如果你方便的話，能不能請你幫忙去照看一下？”

葉一楠做個鬼臉，含嗔帶笑地道：“這還差不多。”

劉爭鳴轉向另一邊：“阿爾貝里西，能調出飛船的結構圖嗎？”

“可以的！”阿爾貝里西權限極大，接入飛船中樞電腦，片刻之后，全息投影投射在一面還算完整的墻面上。

劉爭鳴問：“你說過有緊急逃生飛艇，不知道壞了沒有。”

阿爾貝里西手指在飛船結構圖上滑動，擴大一部分區域：“這里是逃生飛艇的發射室，位于奇點引擎后方以及發動機區之間，那里和船體前半部分的居住區是隔離開的，我想，應該沒受影響吧。”

“每艘逃生飛艇的限載人數是？”

“4人，勉強可以坐5人。”阿爾貝里西看劉爭鳴沉吟未決，勸誘道：“喂，不必搞什么‘末日孤艦’的作戰了，只要平平安安到逃生飛艇那里，大家就可以和這個鬼地方說再見了，這還需要猶豫嗎？”

劉爭鳴說：“我們不能把那怪物留在這里就自行離開，就算‘奧丁’號上的兄弟們來了，為了捉住它肯定還會有人犧牲。我想，至少能設法把那怪物困住。”

“你有辦法了？”正在給伊莎貝爾治傷的葉一楠問道。負責警戒的瑪爾吉娜聽到他這么說，精神也是一振，阿爾貝里西絲毫不抱希望：“你打算怎么做？就連爆裂彈不也對它無效嗎？”

劉爭鳴反問道：“你是天體物理學家，難道你想不出那怪物有什么弱點嗎？”

“生物學可不是我的專業。”

“想想看，比如‘耶夢加得’五號的環境？”

這句話提醒了阿爾貝里西，他摸著絡腮胡子沉吟道：“那顆星球的大氣成分很像地球——是了，當它被丟出氣密室的時候，急著回到飛船內部，既然是擁有絕佳運動性的生物，能源是它不可或缺的，它必須靠呼吸氧氣才能存活……”

“還有呢？”

“還有？”阿爾貝里西激動起來，“它在一瞬間殺光我的同伴，還把‘蝴蝶夫人’號搞得殘破不堪，你讓我怎么冷靜地分析啊？那怪物原先是居住在類地行星上的生物，應該已經習慣在重力環境中生存吧？或許到了無重力的地方反而比較遲鈍，我就只能推測出這些了！”

“蝴蝶夫人”號的奇點引擎在中段，飛船的人工重力源自于此，劉爭鳴定定地望著那里，喃喃地道：“失重環境嗎？”

葉一楠為伊莎貝爾處理傷口已畢，低垂著眼瞼說：“雖然已經止血，不過你還是需要立即進行輸血及專業的手術，不然你就會死的。”

伊莎貝爾眼睛圓睜，過了一會兒釋然道：“謝謝你說的這么坦白。”

葉一楠一緊張就喜歡咬下嘴唇，剛才給伊莎貝爾包扎傷口時，紅如石榴的下唇剛才已咬出淺淺的牙印，想傷者安慰幾句，說：“不必客氣，搞不好先死的是我，也說不定。”

伊莎貝爾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牽動傷口疼得直咧嘴，心說：“聽說這些‘昆古尼爾’士兵不諳世事、心直口快，今日一見果真如此。唉，這個女孩終究是好意……”

劉爭鳴見瑪爾吉娜和葉一楠都走過來，指著飛船結構圖上的一點說：“目前有個不成熟的計劃——首先我們移動到飛船后半段的發動機區，將通往飛船中段的奇點引擎的所有入口封鎖，然后把飛船前半段艙室的剩余空氣全部排出去。那怪物為了呼吸氧氣，就會接近奇點引擎，從門縫放出一些空氣，應該能引誘它過來。”

劉爭鳴的右手在左手掌上一斬：“只要那怪物一侵入中段，就關閉奇點引擎與逃生飛艇發射室之間的閘門，將它關閉在引擎所在的艙室！”

葉一楠質疑道：“只把它關起來無法奏效吧？它可以延展到比金箔還薄，就連艙壁都擋不住它。”

“奇點引擎的中心有個用來控制超空間跳躍的小型黑洞，那小型黑洞也是飛船人工重力的發生源。”

葉一楠秀眉微蹙，說：“你說得對，雖然可以自由控制重力的大小……”

劉爭鳴攥起拳頭：“將它困住之后，加上十倍的人工重力！”

“十倍重力？”葉一楠知道，每艘飛船搭載有巨大的環形結構，加速粒子生成微型黑洞，引發粒子的高速環形運動。在環形加速器中心創造出一個奇點，這個奇點能夠誘導物質發生湮滅，湮滅過程中，物質的質量以巨大引力的能量出現。奇點的引力之巨大，會讓周圍的空間扭曲，飛船周圍的空間發生形變、方可進行躍遷。

微型黑洞的引力之巨大，正如愛因斯坦之相對論所述，會讓周圍的空間扭曲，飛船周圍的空間發生形變，方可進行躍遷。飛船內部的人工重力是同樣的原理，物質湮滅之后的質量以巨大引力的形式出現。

“那怪物的體重也會一下子變成十倍，就算它會飛天遁地，照樣在十倍重力下動彈不得，這樣就等于困住它了。”

葉一楠望向劉爭鳴的目光充滿喜悅和自豪，一直默默聽著的阿爾貝里西插口道：“人類也會受到同樣的影響，我們怎么辦？”

“我們只要在十倍重力發生之前搭上逃生飛艇就行了，重力的控制就交給電腦，你們覺得呢？”

葉一楠贊同說：“就算它能硬抗子彈，也無法抵抗缺氧和十倍重力吧？”

劉爭鳴抱起伊莎貝爾，阿爾貝里西在前面帶路，五人穿行于一片廢墟的飛船內部，昏暗的燈光中，金屬艙壁和甬道呈現不規則的角度，裸露的管線散發出嗆人氣味。五個人小心翼翼盡量不發出聲響，緊盯著燈光掃到的地方，好像那扭曲的黑傘隨時會從破損的管線后面暴起偷襲。

好在一路上有驚無險，傘狀怪物沒再出現，五個人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前面是奇點引擎區的門，劉爭鳴抱著伊莎貝爾鉆進去，瑪爾吉娜在最后面關閉隔離門，阿爾貝里西問：“喂喂，如果它先一步在這里守株待兔，伏擊我們怎么辦？”

瑪爾吉娜從后面過來，輕聲說：“到時候我會跟你說：‘阿爾貝里西，雖然相處時間并不長，但我很高興認識你。’”

阿爾貝里西沒想到她會這么說，有“昆古尼爾”士兵在身旁全力保護，他不由得精神一振，暗忖：這些封閉環境長大的女孩兒，平時接觸的都是死氣沉沉的士兵，男兵下巴都刮得一干二凈。接觸到我，恐怕會覺得有別樣的風趣吧？

而劉爭鳴則掩蓋不住失望，盡量不去看瑪爾吉娜，瞥向阿爾貝里西的目光滿是嫉妒和鄙夷。可形勢容不得他們多想，逼得他們擰成一股繩，五人打起精神，快速通過奇點引擎區，阿爾貝里西興奮地說：“前面就是出口了，通往逃生飛艇發射室以及更深層的發動機區，勝利在望！”

照相機快門形狀的閘門在他們身后關閉，原本發射室里的逃生飛艇像百合花里的花蕊，有序而堅挺地直立著，由于登陸艇撞擊“蝴蝶夫人”的慘劇，外加殉爆的劇烈震蕩，五艘逃生飛艇或者兩兩砸在一起、或者因為電力短路而燒焦，只有遠端的一艘勉強固定在發射架上。

控制臺就在前面，劉爭鳴說：“阿爾貝里西，拜托你檢查逃生飛艇的外部，我得先扶伊莎貝爾上飛艇。”

“等一下。”伊莎貝爾在劉爭鳴懷里說，“把我放在控制臺邊的椅子上，我不想被人當成廢人看待，也讓我幫忙吧！”

“不要緊嗎？”劉爭鳴緩緩將她放下。

伊莎貝爾感激地望著體貼的士兵，輕輕一推他，坐到控制臺前：“首先排出前半部分所有的空氣，對吧？”

她的十指如同小兔子在控制臺上跳躍：“‘蝴蝶夫人’號前半部分的安全活門正常運作，空氣完全排出需要花上一段時間。”

“好的，你先休息一會吧，伊莎貝爾。”

阿爾貝里西鉆出來說：“逃生飛艇的發射設施沒問題，雖然雷達之類的電子儀器有些老舊。看來‘蝴蝶夫人’號上的歷任船長認為只會參與科考項目，沒想到遇上今天的情況。”

“沒時間修理了，我們等那怪物現身吧。”劉爭鳴從口袋中拿出壓縮干糧，“休息十分鐘后開始作戰，要吃嗎？短暫休息時，補充營養是很有必要的。”

一旦靜止下來，身上綻開的傷口肆無忌憚地用痛感鞭撻神經，阿爾貝里西只感到渾身劇痛，他擺擺手說：“不了，沒什么食欲。劉爭鳴是你的本名嗎？對了，有人說過為何給新世代士兵取名為‘昆古尼爾’嗎？”

“用‘昆古尼爾’作為士兵的名稱，很奇怪？”

阿爾貝里西再次露出神秘莫測的表情：“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聽過的一個傳聞：恒星際艦隊為了解決兵源不足的問題，培育出一群‘初期化’的人類。初期化的意思是，他們沒有父母、家庭、兄弟姐妹，沒有戰斗所需之外的多余知識，就為了灌輸獻身軍隊的意志。”

末了他還不忘加一句：“你們大概就是在人造子宮中培育出來的吧？”

劉爭鳴惱羞成怒，揪住阿爾貝里西的衣領：“就算是從人造子宮中誕生的，也是有提供DNA的父母，那樣和人類有什么不同？難道你要我變身成在天花板爬來爬去的怪物嗎？”

“不不不，我就開個玩笑，沒那個意思。”

劉爭鳴掣出沖鋒槍，阿爾貝里西嚇得后退好幾步，沒想到劉爭鳴指指腕表，說：“十分鐘快要到了，開始行動。葉一楠和我一起來，瑪爾吉娜留在這里監視探測器，保護平民是我們的義務——阿爾貝里西，不要搞錯控制重力的時機啊！”

阿爾貝里西松了口氣：“交給我吧……”

兩人平端沖鋒槍來到隔離門前，劉爭鳴叮囑葉一楠：“你在左邊的機器后面埋伏，就算那怪物出現也暫時不要開槍。”

“明白。”

劉爭鳴將一個手機大小的儀器安在隔離門下部中央：“瑪爾吉娜聽到了嗎？移動物體探測儀已經裝好，閘門的開關就由你那邊控制，把門稍微打開一點。”

“收到。”

“這里的空氣是最好的誘餌，它一定會沿著換氣管道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