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尾聲

“那時候，你們為什么被滅絕？”霍格又問道。

“說到底，是你們上一代文明的邪惡，在我的族群中被放大了，”陸雪歸說著，似乎很是不滿，“你知道，我們是加速器，也是放大器，結果你們那些齷齪的念頭將我的族群完全污染了。從那之后，我們就知道你們人類是很危險的。”

“在我看來，你們克洛族才更危險。”霍格看了一眼遠處變幻顏色的極光。

極光出現，說明這個意識世界也變得不穩定，或許即將崩潰。

“我們從未傷害過你們，相反，我們給你們想要的，滿足你們的缺失和夢想。你們的上一代文明想要強大的軍隊，我們化身三頭六臂的巨人，現在，你們想要精神的慰藉，我們化身乖巧的寵物，”陸雪歸笑著向他們走了兩步，攤開兩手道，“我們有什么危險？”

“你錯了。生命本來就是不完美的，不斷學習自愈才是它的可貴之處，”霍格后退一步，手按在發射器上，“你們吸食人類意識里的黑暗面，將它放大并展示，卻完全不提自己對人類文明的惡劣影響，這全是因為你們族群的自以為是。”

“你這是……強詞奪理。我了解人類，你們終其一生都在競爭資源，最害怕的就是求而不得，”陸雪歸也看了一眼遠處的極光，歪著腦袋笑道，“哦對了，我還想提醒你們，你們的族群死期將至，無論是什么新世界也救不了你們脆弱的身體。別忘了，我們可是守望者，比你們還要了解人類，你應該相信我的話。”

“寄生蟲們，還有一點我要告訴你，”霍格迎風站著，面對斜陽，傴僂的身材在這一刻忽然挺直，“生命的意義在于過程，而非結局，從這一點上來說，慢悠悠發展的我們、你看不上的進食、排泄和繁衍才是生命的真諦，而你們的存在毫無意義。”

不等陸雪歸反駁，現實中的霍格就按下了連接器的按鈕。

“咳咳！”陸恩和霍格接連從意識世界中醒來，開始大口喘氣，花了好一會兒頭腦才又變得清晰。

“陸雪歸！”陸恩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尋找那個克洛。

“他走了。”霍格則是一邊檢查電路，一邊關閉了機器，“就在我按下按鈕的一瞬，他也切斷了和你之間的意識聯系，他和你之間的寄生關系解除了。”

陸恩推開窗戶，讓風雪吹進來，二人在沙發上又坐了一會兒，竟然絲毫不覺得冷。

“謝謝你，霍格教授，”陸恩從書房中拿了一個信封出來，遞給那個收拾好公文包打算告辭的男人：“這是我承諾的……3號艦的船票。”

霍格打開信封看了一眼，里面放著兩張金燦燦的船票：“陸所長，您自己不走了嗎？”

“我？”陸恩扶著眼鏡，走到沙發上坐下，仰頭靠在椅背上，“我如果走了，她回來怎么辦？”

反正都等了三十年，也不在乎再等下去了。

“我會依照約定，將報告給聯合會總部也送去一份。”霍格收拾好東西，轉身離開了陸恩的公寓。

北方培育基地。

三座黑色巨塔已經炸毀了兩座。

科學聯合會收到了霍格和陸恩有關克洛的報告，雖然報告中指出，克洛對于人類沒有直接的傷害，僅僅是復制人類的意識，但是聯合會高層經過研究認為，克洛的出現干擾了人類文明的進程，所以決定在全球范圍內禁止培育和出售克洛。

北方培育基地和南極培育基地很快就要關閉了。

霍格站在第三座巨塔的反應爐前，望著遠處金紅色的火光，想起了在陸恩意識世界里看到的……比鄰星b的傍晚。

陸恩那個迂腐的老頭現在在做什么呢？還在等那個不會出現的人？還是在研究那個無法自洽的電磁子理論？

真是的，自欺欺人有什么意思？

一個身穿燕尾服的年輕人走過來，是霍格的助手丁宇舟：“霍格教授，1號和2號爐都已經關閉了，這里很快也會熄火，您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會留在這里，還有些收尾工作。”霍格笑了笑，將手里一瓶東西交給助手，“宇舟，把這個放進三號塔的反應器里吧。”

丁宇舟接過那個小瓶：“教授！您真的要……這些克洛可都是您的心血啊！”

“去做吧。”霍格轉身，朝身后揮了揮手，就離開了三號塔。

還有一件陸雪歸不知道的事。

霍格手里掌握著殺死克洛的方法，這么多年，如果沒有克制克洛的辦法，人類又怎么敢把它們當成寵物養在身邊？

雖然克洛對物質的需求極低，但畢竟還是有少量細胞結構。

在北方培育基地的冰櫥里，一直儲存著一種病毒，這種病毒對人類無害，卻會專門感染克洛的細胞，只要將這種病毒釋放在地球表面，一年之內，地球上所有的克洛都會感染死亡。

空氣里傳來巨大的噪音。

那是電磁子反應爐的噪音和飛船的轟鳴聲。

3號艦馬上就要啟航，駛向美麗的新世界，人群排成長長一列隊伍，正在登船。

人們臉上神情復雜，既有對新世界的渴望，又有對舊家園的留戀。

霍格躬下身，和面前的小姑娘勾了勾手指：“戴著這張卡片，過安檢的時候對著叔叔阿姨們微笑，如果他們問問題，就讓媽媽替你回答。”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點頭。

旁邊的瑪莎牽著梅琳的手，嘴唇微微顫抖，好像想說什么，卻又沒說出口。

人太多了。人潮擁擠，簇擁著母女倆向前。

霍格最終還是決定留下來，讓梅琳陪著瑪莎前往未知的新世界。

雖然他告訴瑪莎，是因為自己年紀大了，不想去新世界開拓，可是瑪莎知道，他只是不想梅琳被自己親手釋放的病毒感染，死在地球上。

母女倆跟著人群走了幾步，梅琳忽然回過頭，看了一眼中年男人傴僂的身影。

她空洞的眼睛里好像有了些奇怪的光芒。

飛船騰空而起，不久就消失在浩瀚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