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力教授對脫敏煎的再認識

蔡冠洲，王云，張力

（1.廣西中醫藥大學，廣西 南寧 530000；2.廣西中醫藥大學第一附屬醫院創面修復周圍血管科，廣西 南寧530023）

0 引言

過敏性皮膚病發生率隨著社會發展而逐漸增多[1-3]。過敏性皮膚病會出現有皮膚黏膜的變態反應[4]。中醫古籍中雖并沒有“過敏”一詞，但如“癮疹”、“鬼風疙瘩”、“風疹塊”等病癥與現今蕁麻疹等過敏性皮膚病相類似。廣西名中醫張力教授遵循“學習-思考-領悟-驗證-踐行”這一思路，反復體會祝老過敏煎治療過敏性皮膚病的精妙之處，在祝老原方基礎上，運用脫敏煎治療臨床中各種過敏性皮膚病，取得滿意療效，現將導師張力教授對過敏性皮膚病及脫敏煎的認識與運用介紹如下，以供探討。

1 驗方過敏煎來源與臨床應用

全國名老中醫祝諶予老先生吸取現代藥理研究成果，結合臨床觀察與經驗，創制過敏煎（銀柴胡、防風、烏梅、五味子）及脫敏煎（香附、五靈脂、黑白丑），用于治療與過敏因素關系密切的季節性哮喘（過敏性哮喘），以抗敏解痙、平喘止咳[5]。祝老用過敏煎治療現代醫學中屬于過敏的疾病，此方單用即可收效，若是辨病辯證相結合則療效更佳[5-6]。過敏煎雖只由銀柴胡、防風、烏梅、五味子四味藥組成，但可隨癥加減治療諸多過敏性疾病。

此后過敏煎被推廣應用于治療過敏性皮膚病[7]、呼吸道變態反應性疾病[8]、過敏性紫癜[9]、腸易激綜合征、變應性亞敗血癥等多種與過敏或免疫相關的疾病[10]，且運用時十分靈活，辯證加減用藥后療效更優。

2 現代學者對過敏及過敏煎的認識

對于過敏機理的中醫理論探討，現代醫者有不同的見解。王琦教授[11]認為過敏的發生根本原因在于患者的過敏體質，內外致病因素導致的過敏性病理改變是標，機體內環境失穩和適應性調節功能失常是本，即人體陰平陽秘水平失衡，易受外界因子刺激。羅氏[12]認為過敏性疾病的主要病機是肝陰不足、肝升太過，風邪是過敏性疾病的重要因素，外風是致病的主要誘因。沈氏[13]認為“滯傷脾胃，百病乃生”是過敏性疾病的基本病機，即各種原因導致的脾胃氣機升降失常。也有學者[14]認為陰陽失調、寒熱錯雜是過敏性疾病共同的病機。

過敏煎因其出色的抗過敏效果而得到了很多應用，現代實驗研究結果顯示，過敏煎具有抗組胺、降低毛細血管通透性、抑制IgE 生成、抑制肥大細胞脫顆粒、抑制支氣管氣道炎癥等作用，其抗炎、抗過敏作用效果明確[15]。但從中醫理論出發對過敏煎作用機理進行探究的卻還不夠深入，尚缺乏簡單、明了、具有針對性的認識。

3 張力教授對過敏的認識及對脫敏煎的運用

導師張力教授認為，過敏性皮膚病的主要病機在于機體營衛不和，而脫敏煎此方組方原則便是調和營衛。

3.1 過敏的病機在于營衛失和

中醫“營衛”這一概念源于《黃帝內經》。《靈樞·營衛生會篇》有云：“人受氣于谷，谷入于胃，以傳與肺，五臟六腑，皆以受氣，其清者為營，濁者為衛，營在脈中，衛在脈外，營周不休，五十度而復大會，陰陽相貫，如環無端。”又《素問·痹論》有云：“榮者水谷之精氣也，和調于五臟，灑陳于六腑，乃能入于脈也。……衛者水谷之悍氣也。其氣慓疾滑利，不能入于脈也。故循皮膚之中，分肉之間，熏于肓膜，散于胸腹。”營衛二者同出于水谷精微，營為水谷精氣所化，行于脈中，衛為水谷悍氣所化，行于脈外。

生理情況下，營衛一內一外各司其職，營氣“泌其津液,注之于脈,化赤為血,以營四末,內注五臟六腑”（《靈樞·邪客》），衛氣“溫分肉,充皮膚,肥胰理,司開合”（《靈樞·本臟》）。營氣有營養臟腑、化生血液、調泌津液的作用，衛氣有衛外防御、溫煦周身、司玄府開合的作用。營不僅是人體精氣的一部分，還泌別精微物質化生血液，入于脈中推動血行，由是稱為“營血”、“營陰”，而衛行于脈外，相對于營屬陽，由是稱為“衛陽”。

關于營衛之運化，導師張力認為“運”有兩種方向，一種是營陰衛陽沿著脈道的走行，二是營陰衛陽在脈道的升降出入運動；“化”則是指化生、變化。正常狀態下，營衛氣化如常，營陰在脈內，通過氣化到脈外而起到濡養肌膚的作用，衛陽正常在脈外，氣化則可入脈內推動營陰運行；營衛之氣化也不斷化生氣血津液等精微物質濡養周身。營衛調和，則運化有常，陰平陽秘，外邪無所侵，內傷無所生。

若營衛不和，則氣化失常，出現各種病理狀態或病理產物，此即為“邪化”。例如營衛運行不暢，“營氣不從，逆于肉理”（《素問·生氣通天論》），導致營陰滯留局部，甚或營陰過度外滲，無法正常吸收攝納于脈道中，久不運則為壞水，聚而為濕，便可發為局限性水腫；時久肌膚失養則生燥，甚或衛陽囿于局部可化熱，則可發為干燥脫屑；衛陽衛外不固，營陰濡養缺失，外風便極易客于肌表，引發瘙癢；這些都是過敏性皮膚病常見的癥狀表現。從現代的觀點來看，此即機體營衛不和陰陽失衡，機體病理狀態下產生和釋放的致敏介質無法及時被清除或運走，而郁滯于局部導致的過敏反應。

正所謂“正氣存內，邪不可干”（《素問·刺法論篇》）“邪之所湊，其氣必虛”（《素問·評熱病論篇》），導師認為在導致過敏性皮膚病發生的原因中，風、寒、濕、毒等外邪是誘發疾病的重要因素，但根本還是在于機體本身營衛不和這一內在因素。不論是從肝脾肺腎等臟腑進行辨證論治，亦或是從體質稟賦論治，都離不開營衛不和這一總的病機。正因機體營衛不和導致陰平陽秘的平衡被打破，機體內在環境紊亂失衡，產生了內生病理因素，被外邪引動才致發生過敏性疾病。

3.2 對脫敏煎的認識與應用

導師學習祝老治療過敏煎原方及其治療過敏性疾病經驗后，結合自身臨床實踐及思考，認為營衛不和是過敏性疾病的主要病機，由是在過敏煎基礎上加減化裁擬成脫敏煎一方，此方以調和營衛為主，隨癥可加減藥味，兼可緩解皮疹瘙癢、風團水腫等過敏性疾病常見癥狀，用于治療多種過敏性皮膚病均收效頗佳。

脫敏煎由過敏煎加減而成，由銀柴胡、防風、五味子、烏梅、桂枝、白芍、煅龍骨、煅牡蠣、徐長卿和牽牛子等藥味組成。

過敏煎原方四味藥，銀柴胡甘寒益陰，清熱涼血；防風辛溫解表散風勝濕；五味子酸甘而溫、益氣斂肺，補腎養陰；烏梅酸澀收斂，化陰生津。此四味藥有收有散，有補有泄，有升有降，陰陽并調，便有促使營衛氣化之效。

桂枝湯出自《傷寒論》，其功效即為調和營衛。在過敏煎原方基礎上加桂枝白芍，桂枝辛甘性溫，通陽氣而入衛祛邪，和營解肌而不傷陰，《本草綱目》載桂枝“透達營衛，故能解肌而風邪去”；白芍苦酸微寒，養營血而入營和里，和營斂陰而不滯邪；二藥伍用，辛甘化陽，酸甘化陰，一收一散，一寒一溫，共收調營衛、和氣血之功。《本經疏證》載桂枝：“能調和腠理，下氣散逆，止痛除煩，此其用也。蓋其用之之道有六：曰和營，曰通陽，曰利水，曰下氣，曰行痰，曰補中。其功之最大，施之最廣，無如桂枝湯，則和營其首功也。”成無己《注解傷寒論》載白芍：“芍藥之酸收,斂津液而益榮。”“酸,收也,泄也；芍藥之酸,收陰氣而泄邪氣。”一陰一陽，則脫敏煎此方調和營衛之力更強。臨床報道中可見運用桂枝湯治療過敏性皮膚病療效頗佳[16-17]，以此亦可見過敏性皮膚病的病機為營衛不和。現代研究證實桂枝白芍二藥伍用具有抗炎、降低血管通透性等作用[18]。

牽牛子味苦性寒有毒，有十分好的消散水腫的作用，《名醫別錄》載牽牛子“主下氣，治腳滿水腫，除風毒，利小便”，祝老用治過敏性哮喘的脫敏煎（香附、五靈脂、黑白丑）中亦用此味藥；因營衛不和運化不暢，過敏性疾病常伴有津液運化的失常，正常津液的生成、轉化、運輸、分布等異常可致病理產物生成，如水停局部或泛溢于肌膚裹挾風邪可發為風團水腫[19]，故選用適量牽牛子以消除過敏性皮膚病急性期的皮膚黏膜水腫[20-21]。

除了針對營衛不和這一核心病機之外，再結合現代醫學的觀點，伍用煅龍牡、徐長卿等藥味。煅龍骨甘澀性平，煅牡蠣咸澀微寒，二藥皆有收斂固澀之力，現代研究證實煅龍骨和煅牡蠣皆富含鈣，可作為鈣劑以穩定血管，增加毛細血管致密度，降低血管通透性，從而減少滲出，達到減輕或緩解過敏癥狀的作用[22-23]；煅制能使龍骨牡蠣質地變酥脆，易于有效成分煎出[24-25]。徐長卿味辛性溫，有祛風除濕、行氣活血、去痛止癢、解毒消腫之效，現代研究證實徐長卿有抗過敏效果[26]，以其祛風解毒之力較好，故用其緩解過敏性皮膚病的皮膚過敏癥狀。

導師認為，過敏性皮膚病的主要病機是機體營衛不和，此時機體營衛因無法正常運化而導致了病理變化，則可致過敏性皮膚病的發生，故以脫敏煎調整機體的營衛。一方面，本方有助營陰衛陽恢復循著脈道的運行，如方中桂枝溫陽通脈有助氣血運行，也可結合具體辯證情況靈活加減行氣活血藥味，這也符合“治風先治血”之意，營陰津血一旦恢復運行，便不再郁滯于局部，病理產物也就隨之減少，病癥自然隨之減輕。另一方面，本方有助于營陰衛陽在脈道的升降出入運動恢復正常，如使得泛溢之營陰收斂，抑或失養之肌膚重得營陰氣化滋養。有運有化，有收有散，有升有降，有補有泄，這是對于營衛整體狀態的調節，只有營衛的升降出入恢復正常，其所化生和推動的氣血津液才能隨之平衡與正常。脫敏煎謹守營衛不和這一主要病機，故能對諸多過敏性皮膚病皆有良效，若可明確病因者，隨之進行加減則效果更佳。

4 小結

張力教授認為過敏性皮膚病的主要病機在于營衛不和，治療時當以調和營衛為基本治則，著眼于調整營衛運化以治其根本，以自擬之脫敏煎為主，隨病、隨證加減化裁用藥，以達營衛調和陰平陽秘之功。因脫敏煎立方針對營衛不和之病機，其或可推之于更多過敏性疾病的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