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趙若辰
(南京農業大學 江蘇·南京)
[提要]新經濟、新業態、新技術催生的新就業形態已成為解決勞動力市場問題的重要手段。新就業形態形式豐富,發展迅速,規模較大,對“穩就業、保就業”有著獨特作用,在勞動關系認定、勞動者權益保護、人員激勵、技能培訓、企業管理、經濟發展等多個方面產生重大影響。本文從新就業形態的定義、積極意義與挑戰、完善新就業形態發展路徑等三個方面對已有研究進行歸納,深入認識新就業形態,對未來研究方向進行展望。
傳統的、標準的就業方式有著正式的勞動關系和較強的依附關系,用人單位對勞動者的工作地點、工作方式、行為準則等方面有較強的控制。勞動者在規定的工作時間內勞動,規律地獲得較穩定的勞動報酬,社會保障的責任由用人單位承擔。靈活就業、非標準就業則與之相對,屬于次級勞動力市場,是傳統、標準就業的重要補充。隨著信息技術的升級、通訊技術的成熟,數字經濟、共享經濟出現,勞動方式變化、勞動關系變革,新就業形態應運而生。習近平指出,對待新就業形態,要“順勢而為、順其自然,讓它脫穎而出”。本文擬對現有研究進行梳理,深入認識新就業形態。
新就業形態伴隨著大眾消費升級,知識經濟、服務經濟進一步發展產生,本質上是借助信息技術升級的靈活就業。在黨的層面,十八屆五中全會公報首次提出新就業形態的概念,十九屆五中全會提出“支持和規范發展新就業形態”;在政府層面,2016年《政府工作報告》要求加強對靈活就業、新就業形態的支持。
雖然政策層面非常重視新就業形態,但尚未形成統一解釋。部分學者用零工經濟、平臺型就業、共享用工模式、按需雇傭模式等來描述新就業形態。朱松嶺認為,新就業形態在互聯網背景下產生,尚未完全獨立;勞動合同不固定、勞動關系不明確,政府管理尚缺乏。張成剛指出,從生產力角度看,新就業形態是勞動者依托數字化的生產資料實現虛擬與實體生產體系靈活協作的工作模式;從生產關系角度看,新就業形態是勞動者借助現代信息技術實現的去雇主化、平臺化、點對點的就業模式。新就業形態的“新”體現在新就業領域、新技術支持、新組織方式和新就業觀念。方長春認為,新就業形態新在勞動方式,除了去雇主化、勞動關系不明確的就業形態,多雇主化共享用工以及采用新方式的傳統、正規勞動關系也屬于新就業形態。
根據不同的工作內容、就業方式,新就業形態可分為“五客”:(1)自主創新創業的創客模式:包括借助電子商務平臺實現的穩定型創客模式和所創事業尚未成型的機會型創客模式。(2)由公司向互聯網發布碎片化的任務,群策群力共同完成的威客模式。(3)通過互聯網平臺直接對接客戶的對客模式,主要集中于生活性服務業和生產性服務業。(4)在知識經濟下產生,依靠交流、利用分享圈社員的信任獲取收益的圈客模式。(5)從事多重職業獲得收益的兼客模式。兼客模式可根據工作內容進一步分為繼續本職工作的延伸兼客和從事不同工作的多元兼客;根據工作方式分為不完全兼職者和完全兼職者。不完全兼職者有富余的時間和精力,有較高的人力資本和社會資本,希望獲得更高的勞動報酬,更充分地發揮自我價值。完全兼職者則依靠出賣簡單勞動實現就業,從事的工作具有較強的替代性。
一方面新就業形態更為靈活自主,能改善就業形勢,提高匹配效率;另一方面新就業形態又在法律界定、權益保護、組織管理、產業升級等多方面存在挑戰。
(一)積極意義。與傳統靈活就業相同,新就業形態就業方式靈活,具有低門檻、低市場準入的特點,就業彈性大,職業覆蓋廣,參與方式多,能為不同技能水平的勞動者提供就業選擇,能分流、容納傳統產業溢出的勞動者,能直接或間接地創造就業機會,也因此能夠帶來勞動報酬的增加,改善勞動者的經濟狀況,減輕弱勢群體的貧困,實現經濟增長和社會福利增加。
相較于傳統就業形態,新就業形態工作地點靈活化,工作時間彈性化,能給勞動者一種“自由”的體驗。勞動者可以自主安排工作日程,以個體化方式參與經濟生活,得到充分鍛煉,個人價值被不斷激發,工作滿意度有所提高。此外,新就業形態多集中于電子商務平臺、社群經濟、分享經濟等新業態,包含了更多穩定發展的經濟組織,勞動者更年輕,受教育程度更高,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就業質量。
新就業形態能減少由于信息不對稱帶來的道德風險與逆向選擇問題,提高勞動力與其他生產要素之間的適配性,實現勞動供求雙方高效匹配。成本的降低和效率的提高體現在雇主與雇員兩個方面。從業者能利用閑置資源,縮短工作搜尋時間,直接與工作機會對接,實現與多方的供求交易;用人單位能整合利用內外部人力資源,減少搜尋成本,并根據市場預期及時調整雇傭規模,規避風險。此外,新就業形態將工作任務模塊化,可以根據不同任務的特點選擇不同的處理方式,改善工作效果。
在績效管理方面,新就業形態的績效管理更注重用戶價值,由消費者進行匿名線上評價,既能提高客戶的參與度和認同感,也能提高從業者的服務質量,實現企業、勞動者和客戶三方整體利益最大化。此外,新就業形態以完成任務的數量、質量等可量化的指標作為考核內容,績效規則公開透明,指標客觀明確,結果由算法得出,更能給予勞動者公平感。而且,新就業形態的工資溢價效應更強,且多采用累進式考核,能產生較高強度的持續激勵。
(二)面臨的挑戰。新就業形態給勞動者和用人單位帶來了一定積極影響,但同樣有“自由”的代價。首先,新就業形態打破了勞動保護的法律框架,勞動關系模糊,簽訂勞動合同并不普遍,是一種脫離勞動法約束的“中間狀態”。勞資雙方力量不均,權利義務失衡,勞動者只能以個體力量面對市場風險,無法享受基本社會福利。一方面雇主和平臺不用承擔社會保障、技能培訓等責任,將商業風險轉嫁給勞動者;另一方面勞動者往往缺乏風險意識和參保意愿,低技能勞動者缺乏議價權,不斷產生工作時間長、勞動強度大、安全事故多等問題,在勞動關系、社會保障、工作報酬、工作條件等方面具有一定不安全性、不穩定性。此外,現行社會保險的轉移接續制度無法適應新的勞動方式,勞動者權益保護成為重要問題,大部分新就業形態從業人員無法獲得除勞動報酬以外的其他收益和保障。勞動者商品化程度加深,議價權減弱。方長春認為,由于新就業形態下工作場所分散,發生安全事故時責任難以認定。除此之外,勞動者還可能因虛擬經濟欺詐、平臺破產、跑路等原因導致權益受損。其次,新就業形態有著多方參與的特征,勞動者看似有較大自主權,但在事實上受到平臺、消費者、用工單位、政府等多方控制。由于任務導向的報酬方式模糊了時間價值,勞動關系又存在不確定性,職業緊張、超強度、超時勞動普遍存在。
此外,新就業形態下,工作任務被分解和細化,勞動技能被消解和重組,用工單位缺乏員工培訓的積極性,勞動者需要承擔自我技能提升的培訓成本,并需要不斷更新知識以適應用工需求。低人力資本的勞動者只能接受有限的收入。新就業形態主要集中于第三產業,它快速甚至過度發展,易導致實體經濟衰落。隨著人工智能的應用和信息技術的發展,低端崗位易被取代,而許多新就業形態從業者參與的正是低端服務業的勞動。因此,不斷提高的生產效率不僅會造成部分勞動力的冗余,還會限制他們的再就業能力。從某種程度上看,新就業形態的發展建立在宏觀經濟下行、實體經濟衰退、就業形勢嚴峻之上,并不意味著就業質量提高。
新就業形態從業者從屬性和歸屬感都較弱,缺乏對工作的基本認同,有更強烈的疏離感和工具性質,忠誠度不高、責任心不強,行為和態度趨向于機會主義。這導致勞動者與用人單位之間缺乏溝通和信任,易損害企業的穩定性。新就業形態減少了組織的人力資本積累,會導致人力資源流失和傳統的管理策略失效。新就業形態給企業管理帶來挑戰。
新就業形態的工作評價通過互聯網平臺進行,從業者可以通過“刷單”提高等級,消費者會受主觀因素影響“惡意評價”,易導致虛假績效。新就業形態的績效管理以結果導向為主,評價指標單一,體系不夠完善,缺乏對勞動者的績效反饋和權益保護。此外,彈性自主的工作難以保障安全和服務質量,碎片化的任務導致工作機會不連貫,遠程化工作增加了個人和企業信息泄露的風險。由于勞務、商品供給主體分散多元,相應的市場監管難度大大增加。
新就業形態從業者異質性較強,綜合素質較高的勞動者擁有更多選擇權,無形中擠占了低技能勞動者的資源。盡管新就業形態能夠增加勞動者的收入,但會導致收入差距的擴大。
新就業形態具有一定趨勢性意義,完善新就業形態發展應使現有的勞動法律體系、社會保障政策、企業管理方式等與新就業形態相適應。
第一,重新審視現有法律定位,提升勞動立法水平,對模糊化的關系進行準確的認定,將新就業形態納入法律框架。要規范不同業態主體的權責邊界,可以創立新的分類或法律主體,增設中間保護地帶。
第二,完善社會保障體系,為勞動者提供維權路徑。要激勵勞動者參與社會保險,并明確平臺的參保責任。要完善社會保障的轉移接續制度,減少流動障礙。要實施“普惠性”政策,設計適合新就業形態從業者的保險種類和繳費水平。要強化新就業形態的監管機制,充分發揮行業準則的作用,為勞動者提供組織性保護。在信息時代,要建立線上線下相輔相成的利益表達渠道和維權途徑。張毓龍、劉超捷提出,要建立靈活就業者工傷保險基金;完善勞動關系三方協商機制;鼓勵社會力量參與。
第三,互聯網平臺是新就業形態勞動力資源配置的基礎,具備自律監管的意愿和大數據監管能力。平臺應主動承擔必要的社會責任,與勞動者進行權責分配。當前,公共就業政策與平臺結合得較少,應形成政府與平臺企業的良性互動。此外,由于勞動形式復雜多樣,對新就業形態的統計較為困難,可以借助平臺企業將新就業形態勞動者納入統計、監管范圍。
第四,造成新就業形態負面影響的根本原因是對勞動者技能培訓的減少。要延伸職業培訓外延,加強社會職業培訓,提高勞動者的就業能力。新就業形態下,勞動者在技能提升中發揮主體作用,應不斷提高自身能力,適應市場需求。對于能力有限的勞動者,政府應為其提供就業與培訓機會。用人企業也應加大培訓投入,與產業升級的現實需求相適應。
隨著信息技術的不斷成熟和互聯網平臺的發展,數字經濟、共享經濟等對就業模式的影響日益顯著,新就業形態發展迅速,成為學界研究熱點。現有研究在理論、方法等方面為我們提供了借鑒。
盡管已取得一定進展,關于新就業形態的研究仍值得進一步深入:首先,在研究內容上,現有研究對新就業形態的影響的探討多集中于其不穩定性、不安全性。其次,在研究視角上現有研究對規范新就業形態發展提出的建議較為宏觀,從微觀角度,對用工企業與勞動者個人的研究較少。此外,現有研究多側重于靜態的觀點。從長期來看,新就業形態是否能良性、健康發展?新就業形態從業者是否真正獲得主體性與控制權?企業是否真正降低了成本,提高了效率?新就業形態是經濟社會發展的趨勢還是產業升級的阻礙?這些問題的回答需要從動態視角展開進一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