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張 燕
(廣東科學技術職業學院 廣東·廣州)
[提要] 從灣區發展歷史、產業基礎和創新要素稟賦優勢等方面分析世界知名灣區科技創新協同發展的特點,發現粵港澳大灣區與舊金山灣區在科技創新協同發展模式上有許多共同點。對標舊金山灣區科技創新協同的優秀模式,粵港澳大灣區可以從提升區域協同能力、增強產學研融合深度和推動專業科技服務業融合發展等方面發力。
科技創新作為一個國家或地區經濟發展的內驅力,已得到共識。由于科技創新活動的復雜性和不確定性,越來越多的國家或地區開始重視整合多種創新要素,通過區域協同創新來實現技術革新。世界知名灣區作為引領技術變革的領頭羊和全球經濟發展的重要引擎,在跨區域協同創新方面有較為成功和成熟的經驗,對引導粵港澳大灣區科技創新協同發展有重要的借鑒意義。
紐約灣區、舊金山灣區和東京灣區是世界三大知名灣區,它們依靠科技創新引領經濟發展,在經濟發展歷程中都逐漸形成了由高校、科研院所、企業、政府、金融機構和科技轉化服務機構等多元主體協同互動的區域創新協同發展模式,通過知識創造主體、技術創新主體和科技轉化服務機構間的創新資源整合,產生了1+1+1>3 的非線性效用。受歷史、產業發展基礎的影響,世界知名灣區創新要素稟賦優勢不同,各灣區科技創新協同發展的模式有明顯的區別。
(一)紐約灣區。紐約灣區是著名的“金融灣區”。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后,紐約憑借大西洋西海岸的地理優勢為反法西斯國家提供重要的戰略物資,極大地促進了制造業的發展。二戰后,聯合國總部設在紐約,在全世界范圍內推行布雷頓森林體系,奠定了紐約作為世界金融中心的地位。紐約灣區擁有紐約證券交易所和納斯達克證券交易所兩所超大規模的證券交易所,華爾街影響著全世界的金融。金融服務能力在紐約灣區的創新稟賦中優勢最為明顯,活躍的金融市場和寬松的流通環境推動了科技創新的資本化運作。
此外,紐約灣區擁有哥倫比亞大學、康奈爾大學、普林斯頓大學、麻省理工大學等世界頂尖的高校和以基本粒子物理實驗室為代表的眾多知名科研機構,匯集了來自150 多個國家和地區的科學家、工程師,灣區科技創新人才優勢突出。多樣性的文化和極高的勞動力素質為灣區的科技原始創新和技術應用奠定了基礎。紐約灣區科技金融業的高度發展和高素質人才的聚集,產生的直接影響是傳統制造業從灣區核心區域向外圍區域轉移,核心區域內以先進制造業和戰略新興產業為引擎,帶動了圍繞高科技創新企業上市服務的創新孵化、風險投資、法律、咨詢等為主的現代服務業繁榮發展。由此可見,紐約灣區科技創新協同發展的特點是以資本鏈、人才鏈為原動力,不斷推動創新鏈、產業鏈、政策鏈的發展和完善,以此實現區域科技創新協同發展。
(二)東京灣區。東京灣區素以“產業灣區”著稱,灣區內產生了本田汽車、日產汽車、日立、軟銀集團等眾多世界500 強企業。二戰后,為了盡快恢復經濟,日本政府將創造供給能力作為主要經濟目標在東京灣區打造了以鋼鐵、石油冶煉、石油化工、精密機械、汽車制造業等為基礎的工業格局。日本作為技術追趕型國家,東京灣區在隨后的30年以制造業技術應用型創新為主,創新活動主要依賴生產驅動。為解決東京人口集聚問題、適應產業轉型升級的需要,日本政府先后主導東京灣區實施了“工業分散”戰略和生產性服務業集中策略,制造業、重化工業、新興技術產業和現代服務業得以迅猛發展。
日本的大企業多以產品驅動和隱性知識為基礎開展產業創新,它們是創新研發投入的主體,每年的研發投入占到全國的80%。20 世紀后期,日本政府高度重視原始創新,推行了促進基礎性創新的一系列政策,包括“科學技術基本計劃”、《大學等技術轉移促進法》等。政府整合各類創新資源,從科技體制、產業政策、教育改革、人才政策等方面推進產學研合作。扶持中小企業政策,鼓勵中小企業與大企業合作,成為大企業研發中心和生產總部專業化技術的供應商;確立部分大學和科研單位的獨立主體地位,引導大企業向科研院所投入科研經費,以此培育技術創新能力。在完善的產學研體系帶動下,研發投入的溢出效應加劇了灣區內產業的科技創新成果擴散,提升了東京灣區整體的產業研發功能和科技創新能力。
由此可見,東京灣區是一個主要依靠國家戰略規劃而締造的灣區。科技創新協同發展受國家政策的影響較大,政府戰略導向的工業領域內超大型企業在科技創新協同中發揮著重要作用。
(三)舊金山灣區。舊金山灣區是著名的“科技灣區”,是世界最強大的高科技企業集中地,產生了蘋果、谷歌、臉書等眾多引領世界科技發展的企業。二戰后,美國聯邦政府對國防工業、宇航相關高科技產業進行了大規模投資,給集聚了大量軍工企業的圣何塞發展精密電子產品提供了動力。圣何塞的高科技產業帶動了奧克蘭信息產業和舊金山金融服務業、商貿旅游業的發展。舊金山灣區中心城市錯位發展,圣何塞以高新技術產業為主導,被譽為“硅谷之心”;奧克蘭以港口貿易和新興經濟占主導;舊金山為科技創新提供專業化服務,成為了灣區金融、商貿中心。
舊金山灣區科技創新以產業和企業的自發行為和更新迭代為主,高效的產學研體系和專業科技服務為企業創新行為保駕護航。舊金山灣區集聚了以斯坦福大學為代表的多所著名高校和以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勞倫斯伯克利國家實驗室為代表的一批引領世界前沿技術的科研院所,受硅谷商業環境的影響,高校、科研院所與企業緊密合作,創新創業氛圍濃厚。灣區政府積極拓展創新創業的國際人際網絡,為創新創業人才提供更多的交往空間。創新網絡存在的知識溢出效應、知識轉移和共享是促進協同創新網絡形成的主要動力。圍繞創新創業活動產生了一大批創新活動的專業服務人員,包括律師、會計師、孵化器、監管者等,創新網絡、風險投資網絡、非正式社交網絡相互交叉,加速了科技成果轉化。
由此可見,舊金山灣區科技創新協同發展的特點是以產業鏈、專業服務為原動力,不斷推動創新鏈、人才鏈、政策鏈的發展和完善,以此實現區域科技創新協同發展。
粵港澳大灣區是中國市場經濟最活躍、科技創新實力最強的區域之一。它與舊金山灣區有著相似的歷史際遇、產業定位,以及以科技創新為主要支撐的經濟體系,在科技創新協同發展模式上也有許多共同點。
(一)多中心網絡化的產業協同格局。舊金山灣區呈帶狀布局,是一個多核心結構的區域,三個核心城市即舊金山市、奧克蘭市和圣何塞市被101 公路貫穿。在產業發展和轉型的過程中,三大核心城市錯位發展:舊金山市重點發展金融業、商貿業等現代服務業以及生物醫藥業;奧克蘭市以港口經濟和新興產業為主導;圣何塞市則以信息科技、電子制造和航天航空等高新科技而聞名。多元而互補的產業結構增強了灣區區域發展的可持續性。粵港澳大灣區沿著珠江兩岸展開,香港、澳門、廣州和深圳作為灣區發展的核心引擎,廣-深-港科技創新走廊貫穿其中。在歷史發展和產業升級的過程中,四大核心城市形成了各具特色的產業:香港以金融業、航運、貿易、咨詢服務業為主導;澳門重點發展旅游業和金融保險業;廣州以港口經濟和物流商貿業為主導;深圳以高新科技和金融業而聞名。核心城市間的產業互補為進一步釋放灣區科技創新活力提供了可能。
(二)以市場為導向的創新生態體系。舊金山灣區既不是類似紐約灣區那樣以資本鏈促創新鏈,也不是類似東京灣區那樣以政策鏈促創新鏈,它是以市場為主導、自下而上自發形成了以高科技產業為核心的創新生態體系。舊金山灣區抓住了二戰后美國國防工業發展的機遇和第三次科技革命浪潮的趨勢,擁有大批高校、重點實驗室和大量的科技資源,形成了以半導體、信息技術和生物技術為主的高新技術產業集群,催生了科技金融、法律咨詢、會計、培訓等一系列服務行業,并最終發展成為世界級城市群。粵港澳大灣區創新生態體系亦是以市場為導向、自發形成的。粵港澳大灣區抓住了中國改革開放機遇和互聯網、數字經濟發展的趨勢,在承接了亞洲“四小龍”制造業轉移的基礎上實現產業轉型升級,形成了信息通信、電子制造和高端裝備制造等高新技術產業集聚區,上下游產業鏈、供應鏈完整,產業生態較為成熟,依托高新技術產業帶動了風險投資、知識產權保護、技術培訓、產權交易等現代服務業發展,為高新技術企業的創建、發展和成熟提供了良好的環境。
(三)技術創新資源集聚。舊金山灣區通過技術移民政策在全世界吸引了大量的科技精英人才,硅谷接近40%的人口出生在美國以外。舊金山灣區政府為科技人才提供良好的工作環境和住房保障,還專門為科技創新企業及其從業人員提供額外的稅收優惠政策,以此為灣區科技創新提供充足的高素質人才。同時,舊金山灣區擁有大量多層次、多類型、多形式的高校,完善的人才培養體系和出色的研究能力是灣區創新驅動的重要源泉。源源不斷的海外高科技人才的涌入,加上灣區原有的著名高校、研究機構和實驗室,形成了規模龐大的科技研發集群。科技研發集群在風險投資機構及其他高新技術服務人員參與和運作后,形成了融科研、技術、生產于一體的大、中、小型科技創新企業協同發展的高新技術產業集群。粵港澳大灣區具備完善的產業鏈,各城市工業實力強勁,已經發展成為以深圳為代表的高新技術產業集聚區。灣區擁有眾多高校、科研院所和實驗室,政府通過各類稅收減免政策、住房補貼政策進一步吸引了全國乃至全世界的科技人才聚集。此外,灣區擁有香港國際金融中心和深圳、廣州兩大區域性金融中心,為科技金融的發展提供了優質土壤。
粵港澳大灣區雖然已經有了雄厚的產業發展基礎,擁有較為豐富的科技創新資源,在科技創新協同發展模式上與舊金山灣區有較多共同點,但是對標舊金山灣區科技創新協同的成熟做法,粵港澳大灣區需要進一步提升在區域協同、增強產學研融合深度和推動專業科技服務業融合發展等方面的能力。
(一)提升區域協同能力。舊金山灣區以三個城市為核心,其他城市圍繞核心城市在空間上進行蔓延和集聚,區域內各城市間合理分工,避免了各自為政、產業同質化惡性競爭。這種良好的區域協調規劃得益于由灣區企業贊助成立的半官方性質的政府協會,如舊金山灣區政府協會(ABAG)、大都市交通委員會(MTC)等,這些機構在城市基礎設施互聯互通、產業協同發展、城市功能互補、人才和稅收政策、圍繞核心科技創新要素進行定向的服務和搭建溝通平臺、生態環境保護等方面做到有效統籌。
粵港澳大灣區因為歷史原因形成了兩種制度、三個關稅區、三種貨幣,三個不同地區間政策協調方面相比其他三個灣區要復雜得多。加強統籌規劃、實現各城市資源優勢互利互通,粵港澳大灣區制度優勢才能釋放更大的增長潛力。建議從中央政府層面組建大灣區建設協調機構,設立由三地政府、龍頭企業等多方參與的實體化執行機構,建立高層次協調機制,推進大灣區基礎設施連通,破解三地存在的人員流動、物資流動、資金流動中的重重障礙,制定出趨于同質化的人才引進政策、財稅政策。加快三地高校、科研院所和實驗室的交流合作,實現共引、共研、共享模式。發揮核心城市在科技創新中的引領作用,強化技術創新溢出效應從核心城市向外圍各層級擴散,提高灣區創新鏈、產業鏈的延伸度,進而構建區域協同創新共同體,提升整個灣區科技創新能力和全球影響力。
(二)增強產學研融合深度。舊金山灣區堪稱產學研合作的典范。灣區里誕生了4 所在世界排名前15 位的實驗室:勞倫斯伯克利國家實驗室、谷歌大腦、帕羅奧圖研究中心、斯坦福國際研究院,這些實驗室代表了世界前沿基礎研究的最高水平,被看作是灣區科技創新的靈魂。舊金山灣區內高校、科研機構作為基礎研究與科技知識的策源地,堅持以創新創業為導向,突出與產業發展、社會需求、科技前沿緊密銜接。美國最早的科技工業園“斯福研究園”就是硅谷高校與工業界結合的例子。企業作為科技創新研發投入的主體,基于產品更新迭代和技術預見,在前沿交叉的科技領域與高校、科研院所組建了混合所有制、企業化運作的技術開發與試驗平臺。平臺以具有明確的應用前景的科研項目為載體來運行,成果都會被企業直接用于產品開發中。此外,政府通過優惠政策和導向性的投資來鼓勵和引導產學研深度融合。
粵港澳大灣區科技基礎研究能力相對薄弱,在從基礎研究到技術開發過程中也存在明顯的短板。灣區雖然高校、科研院所眾多,但是原始創新能力不足,尚缺少代表世界前沿基礎研究水平的重大實驗室作為技術引擎。灣區發明專利數量較多,但是基礎研究的發明專利并不多,而且高校、科技院所等研發機構所獲得的專利技術相當一部分沒有進入技術開發環節。包括港澳的高校在科研對接市場、對接企業,以市場為導向進行技術開發等方面的意識不夠。粵港澳大灣區政府需要加快推進重大科技基礎設施集群建設,以優惠政策引導企業發揮科技創新研發、中試試驗環節投資主體作用,優化高校、科技院所等研發機構科研管理體制機制,明確其科技成果轉化的獎勵評價機制,以此激發粵港澳三地高校、科研院所與企業的溝通與緊密合作,以企業產品迭代、用戶為導向共同推進技術開發。
(三)推動專業科技服務業融合發展。從技術開發到快速實現產業化,需要通過一個良好的創新生態系統來實現。舊金山灣區創新生態系統由開發前沿技術和產品的高校、科研院所、創業企業和企業家等創新驅動者,為創新驅動者提供創業投資、天使投資、法律咨詢、會計師、技術應用培訓等各類專業化服務的創新培育者,以及各類非正式社區組織等共同構成。其中,灣區聚集的孵化器、加速器、技術交易平臺等專業科技服務機構在創新生態系統中發揮了重要的作用,他們為大量的創新驅動者提供社會化、模塊化的流水線式相應服務,極大地降低了創業門檻,縮短了創業周期,提高了創業成功率。
專業科技服務業的發展水平是衡量地區科技創新能力的重要指標。目前,粵港澳大灣區的專業科技服務業水平較舊金山灣區有明顯的差距。廣東九市在產品化設計、工程化開發、成果價值鑒定、知識產權保護、法律咨詢、商業模式建構、技術推廣、項目融資等專業化機構和人才方面依然比較缺乏。此外,由于缺乏在國際科技市場有較大影響力的技術轉移與成果轉化平臺,導致國外先進的技術很難引進來,國內研究成果很難走向國際。香港作為亞太地區重要的國際金融中心、貿易中心和粵港澳大灣區參與國際交流合作的重要窗口,雖然在信息共享、產權交易、法律咨詢、金融財會、風險投資等服務方面有著絕對優勢,但囿于粵港澳三地行政區劃的界限和行政體制的分割,無法很好地發揮出來。推動專業服務業融合發展是粵港澳大灣區科技創新協同發展的重要舉措。因此,建議在中央政府的統籌下,粵港澳大灣區協調機構盡快推出三地統一的、具體可執行的科技成果轉化政策法規、與國際接軌的知識產權保護體系和科學的人才管理政策。充分利用香港的國際地位和復合型人才充裕的優勢,建成世界級科技產權交易平臺,培育大批優質的技術經理人,為粵港澳大灣區科技成果評估、轉移轉化等提供高效的服務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