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海波,王 靜
青年馬克思的勞動觀與社會形態范疇的生成——讀《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
虞海波1,王靜2
(1華北電力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北京 102206;2中央財經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北京 102206)
從發生學的意義上理解社會形態范疇的形成,是深化社會形態理論研究的基礎。《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作為馬克思轉向政治經濟學研究的首個重要成果,其中闡述的異化勞動是研究社會形態范疇萌發的重要基點。馬克思正是在對勞動的分析過程中開辟了一條通過生產勞動理解歷史之謎的道路,并觸摸到了社會形態范疇形成的生長點——社會結構與歷史分期思想,從而為社會形態范疇的萌發做了理論上和方法論上的準備。因此,深入挖掘馬克思異化勞動觀的形成及其對社會形態范疇生成的影響,對于理解馬克思如何在研究中從一個范疇轉向另一個范疇,最終形成思想之網是必不可少的工作。
馬克思;異化勞動;社會形態
社會形態作為唯物史觀的基本范疇、馬克思主義的特有概念,歷來是學術界研究的興奮點。縱觀理論界關于社會形態的研究,可以發現大多是從既成形態上研究社會形態理論,而很少從發生學的意義上研究社會形態范疇的生成。任何科學的概念、范疇都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長期歷史發展的結果,是在研究中不斷修正、精細與深化的。社會形態范疇的形成同樣也經歷了一個由模糊到逐漸清晰的過程。在這過程中,許多重要的概念范疇成為馬克思社會形態范疇形成的前提性范疇,從這些范疇的形成中可以窺見馬克思主義社會形態理論的生成,勞動范疇就是其中之一。馬克思正是“在勞動發展史中找到了理解全部社會史的鎖鑰”[1](p258)。社會形態范疇是由社會結構和社會歷史分期兩個不可分割的方面組成的,而社會結構與社會歷史分期思想的發展離不開對馬克思勞動范疇的理解。只有深刻地理解了馬克思勞動范疇的形成發展及其對社會形態范疇生成的影響,才能更好地把握社會形態范疇的形成過程。
《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作為馬克思轉向政治經濟學研究的首個重要成果,其中闡述的異化勞動不僅體現了馬克思的勞動觀,而且從社會形態范疇的形成來看,是研究社會形態范疇萌發的重要基點。馬克思正是在對勞動的分析過程中開辟了一條通過生產勞動理解歷史之謎的道路,并觸摸到了社會形態范疇形成的生長點——社會結構與歷史分期思想,從而為社會形態范疇的萌發做了理論上和方法論上的準備。深入挖掘馬克思異化勞動觀的形成及其對社會形態范疇生成的影響,對于理解馬克思如何在研究中從一個范疇轉向另一個范疇,最終形成思想之網是必不可少的工作。
為了解決在《萊茵報》期間遇到的物質利益的難題,1843年馬克思退回書房后開始了對黑格爾法哲學的批判性分析,研究使馬克思發現“不是國家決定市民社會,而是市民社會決定國家”,“對市民社會的解剖應該到政治經濟學中去尋求”[2](p32)。然而,如何進入到政治經濟學的研究,市民社會如何決定國家,市民社會的內部結構是什么,這一系列的問題在馬克思那里仍是一串的疑問。這必然促使帶有強烈科學精神的馬克思深入到政治經濟學的研究。馬克思在巴黎轉向政治經濟學研究所獲得的第一個成果便是“異化勞動”范疇的提出,集中體現了馬克思早期勞動觀。“異化勞動”范疇的提出是哲學研究與政治經濟學研究自覺統一的結果。這一結合有一個事實上的發展過程。在這過程中,馬克思在吸收“異化”范疇精髓的基礎上,結合已有關于勞動范疇研究的成果形成了既不同于黑格爾勞動觀,也不同于國民經濟學勞動觀的異化勞動理論。
對市民的解剖既然應該是在政治經濟學中尋求答案,政治經濟學已有的思想材料就直接是馬克思研究的出發點。比起重商主義、重農主義,國民經濟學經過亞當·斯密、李嘉圖等人的發展,抽象出了勞動的本質,認出“財富的本質不是某種特定的勞動,不是與某種特殊要素結合在一起的、某種特殊的勞動表現,而是一般勞動”[3](p292)。這為馬克思探討勞動的一般本質提供了基礎,但是在肯定“英國國民經濟學的一個合乎邏輯的大進步是,它把勞動提高為國民經濟學的惟一原則”[3](p282)的同時,馬克思發現了理論和現實間的矛盾。古典經濟學雖然提出了勞動價值論,肯定勞動是一切財富的源泉,但他們只是局限在現象范圍內描述現實,沒有說明私有財產這個事實,不能解釋創造價值的勞動為何會給工人帶來貧困。它僅僅是資產階級利益在理論上的表述。所以,與其說它是對勞動的肯定,不如說是對人的徹底否定。尋求政治經濟學答案的馬克思不僅沒有解決疑惑,反而發現了國民經濟學體系的矛盾。
這種矛盾經過德國古典哲學的熏陶,在費爾巴哈唯物主義的啟示下獲得了進一步發酵,馬克思開始醞釀出屬于自己的概念范疇——異化勞動。黑格爾哲學作為德國古典哲學的集大成者,其勞動觀對馬克思產生了重大影響。馬克思在《手稿》的筆記本Ⅲ中從《現象學》,即“黑格爾哲學的真正誕生地和秘密開始”,展開了對黑格爾哲學的批判。馬克思的批判不是全盤否定的,他一方面看到了思辨的哲學需要改造的必要性,另一方面也積極肯定了黑格爾勞動觀的意義。在馬克思之前,真正自覺將經濟學與哲學結合起來的首推黑格爾。黑格爾認真地對國民經濟學的“勞動”進行了思辨的考查,“他把勞動看作人的本質,看作人的自我確證的本質”[3](p320)。黑格爾在《精神現象學》中辯證地分析了勞動的運動,將人的產生確立為一個過程,一個不斷外化與揚棄外化的過程。馬克思肯定了黑格爾這一偉大之處,認為黑格爾“抓住了勞動的本質,把對象性的人、現實的因而是真正的人理解為他自己的勞動的結果”。然而,黑格爾的勞動思想是抽象的,異化觀是唯心主義的,他看到的勞動只是自我意識創造客體,從而達到自我認識的中介而已,因此“黑格爾站在現代國民經濟學家的立場上”,沒有能夠說明勞動和私有制之間關系。“他只看到勞動的積極方面,沒有看到它的消極方面。勞動是人在外化范圍之內的或者作為外化的人的自為的生成。黑格爾惟一知道并承認的勞動是抽象的精神的勞動。”[3](p320)這種抽象的勞動觀必須經過唯物主義的改造,才能說明現實。在當時,馬克思已經意識到這一點。
黑格爾的異化觀經過鮑威爾的自我意識、赫斯的“唯一者”的發展,尤其是經過費爾巴哈的發展,極大地啟發了馬克思。費爾巴哈確立了感性客體的首要性,認為“人在世界上的最初的出現,只歸功于感性的自然界”[4](p214)。費爾巴哈批判了黑格爾的唯心主義,恢復了唯物主義的寶座。馬克思對此給予高度的贊揚,但馬克思比費爾巴哈更前進了一步。費爾巴哈沒有從主體出發去理解自然,且將人的本質歸結于人的肉體存在,在他視野中的人是缺乏社會實踐內容的。馬克思在論述其勞動觀時,堅持從主客體統一角度把握人與自然的關系,他指出“沒有自然界,沒有感性的外部世界,工人什么也不能創造”[3](p269),將人的勞動視為以自然為前提的對象化活動,從人的活動中來把握人的本質。至此,經過對國民經濟學、黑格爾哲學以及費爾巴哈人本主義的繼承與批判,馬克思在經濟學研究上跨出了重要一步——將勞動作為人的本質來解答社會現實,初步確立了自己的勞動觀。
對國民經濟學的批判、黑格爾勞動觀的揚棄,讓馬克思將對現實難題的回答聚焦到了勞動,試圖通過剖析生產勞動這一人類最基本領域中的異化來尋求無產階級的解放。這時,馬克思對勞動的認識不僅僅是國民經濟學意義上的勞動是價值的源泉,更重要的是勞動是關乎人的本質與歷史之謎的一個根本問題。
第一,從客體來看,勞動是以自然為對象的感性活動。與黑格爾從精神出發規定勞動不同,馬克思認為勞動是一種現實的感性活動。設定勞動的不是自我意識,而是“現實、肉體的、站在堅實的呈圓形的地球上呼出和吸入一切自然力的人”[3](p324)。人的勞動是以自然界為基礎的物質活動。“自然界,就它不是人的身體而言,是人的無機身體”,它“是人為了不致死亡而必須與之處于持續不斷的交互作用過程的、人的身體。”[3](p272)自然界是人的勞動得以實現的客觀條件,它作為人的無機身體制約著勞動。“說一個東西是感性的即現實的,這是說,它是感覺的對象,是感性的對象,從而在自身之外有感性的對象,有自己的感性的對象。說一個東西是感性的,是說它是受動的。”[3](p325)一方面自然界為勞動提供生活資料,沒有勞動加工的對象,沒有感性的外部世界,勞動就不能存在;另一方面自然界為人的生存提供生活資料,人靠自然界生活。這就確定了人對自然界的依賴性,指出勞動是現實的物質生產活動。
第二,從主體來看,勞動是人有目的的改造外部世界的對象化活動。人與動物一樣,都必須依賴于自然界才能生存,但人的活動高于動物的生命活動。“動物和自己的生命活動是直接同一的”,所以,動物的生產是建立在其直接的肉體需要基礎上的,是片面的,只以自己所屬的那個種的尺度和需要為限,只能生產自身。而人的活動是有意識的活動,因此,人的生產具有全面性,能按照人的需要改造自然,并且懂得運用其它種的尺度來進行生產。在真正的人那里,勞動不僅是滿足需要、維持生存的手段,更是目的,是發展并展現自身本質力量的活動。除此以外,勞動作為一種對象化活動,在生產勞動產品的過程中,人不僅展示和發展了自身的本質力量,而且還獲得了社會性與普遍性,成為類存在物。因此,馬克思將人類的本質確定為勞動,“一個種的全部特性、種的類特性就在于生命活動的性質,而自由的有意識的活動就是人的類特性。”[3](p273)
從對勞動的理解出發,馬克思批判了國民經濟學和資本主義生產條件下的異化勞動。國民經濟學僅僅從手段出發理解勞動,“勞動在國民經濟學中僅僅以謀生活動的形式出現”,所以,“國民經濟學雖然從勞動是生產的真正靈魂這一點出發,但是它沒有給勞動提供任何東西,而是給私有財產提供了一切”[3](p277)。另一方面,勞動的過程本應是人的類本質生成的過程,但異化勞動讓對象化變成非對象化,現實化成為非現實化,人在勞動不是感到對象體現為我本質力量,而是對象成為壓迫的力量。馬克思批判了現實中存在的四種異化:工人與勞動產品的異化,即本應成為確證人的本質的產品卻成為奴役人的力量;勞動與工人的異化,自愿、自由、自主的活動成為一種否定人的本質的強制的外在的活動;人和人的類本質的異化,異化勞動從自然界和人本身兩個方面剝奪了人的本質;人是通過勞動獲得社會性,前面異化帶來的后果必然是人與人的關系的異化。從異化勞動的分析中,馬克思得到了私有財產的概念。
第三,從作用來看,勞動是歷史的誕生地,是歷史之謎的鎖鑰。一直以來人們不能對歷史做出科學的闡釋主要在于其沒理解到歷史領域中的唯物主義因素,沒有看到物質生產的基礎作用,不能將社會歷史的發展視為具有內在規律的客觀過程。馬克思在闡述異化勞動時,指出“整個所謂世界歷史不外是人通過人的勞動而誕生的過程,是自然界對人來說的生成過程”[3](p310),“全部歷史是為了使‘人’作為感性意識的對象和使‘人作為人’的需要成為需要而作準備的歷史(發展的歷史)。歷史本身是自然史的即自然界生成為人這一過程的一個現實部分”[3](p308),從而將對歷史研究的著眼點從人性轉移到了物質生產領域,將勞動視為人類發展和形成人類歷史的決定因素,將人與自然之間的物質活動作為歷史的誕生地。馬克思分析了人類社會發展到私有制社會是勞動自身發展的必然結果,揭示了人類社會的歷史過程就是勞動產生、異化發展、揚棄異化的過程,從而將對歷史的分析置在了客觀的基礎上,為探索歷史發展規律、揭示歷史發展秘密提供了客觀依據。
總之,在《手稿》中,馬克思已經認識到勞動作為人的生命活動,是主動與受動的統一,是手段與目的的統一,是勞動對象與勞動主體的統一,是個體性與社會性的統一。要真正理解人的本質,解開歷史發展的秘密,只有深入到人的勞動中才能獲得答案。
運用異化勞動來分析現實社會,是歷史唯物主義形成的一個重要環節。研究社會形態范疇的形成不能繞過這一段,必須對《手稿》在馬克思思想發展中的地位做客觀評估。《手稿》開啟的以勞動為切入點的研究思路,是馬克思轉向政治經濟學研究取得的重要成果。這不僅為剖析清楚市民社會以及社會歷史的秘密提供了鑰匙,而且從社會形態范疇形成過程來看,為社會形態范疇的生成提供了理論上和方法上的指向。
第一,“異化勞動”范疇的確立為范疇的研究打開了科學之門。恩格斯指出“唯物主義歷史觀及其在現代的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之間的階級斗爭上的特別應用,只有借助于辯證法才有可能。”[5](p691)社會形態范疇的確立,也只有經過辯證法才能確立。馬克思深刻地洞悉了黑格爾辯證法的矛盾,在費爾巴哈唯物主義的影響下,提出了異化勞動觀。異化勞動觀的提出,是辯證法和唯物主義相結合的開辟,為馬克思形成“社會形態”范疇提供了方法論的基礎。
馬克思對于國民經濟學的批判主要著眼于其概念范疇中隱藏的矛盾。馬克思從國民經濟學的各個前提(工資、資本利潤、地租以及三者的分離、分工、競爭等)出發,指出了國民經濟學唯心主義與辯證法的缺乏。“國民經濟學不理解運動的聯系”,把對私有財產、資本、土地在現實中所經歷的物質過程放進抽象的、一般的公式,不闡明這些是如何產生出來的。在國民經濟學眼中,“貪欲以及貪欲者之間的戰爭即競爭,是國民經濟學家所推動的僅有的車輪”[3](p266)。黑格爾哲學同樣沒有克服唯心主義,他以絕對精神造就了一個龐大的世界。面對范疇解釋中的唯心主義,馬克思指出“對國民經濟學的批判,以及整個實證的批判,全靠費爾巴哈的發現給它打下真正的基礎。”[3](p220)在吸收和運用費爾巴哈唯物主義原則的基礎上馬克思開始了對國民經濟學和黑格爾唯心主義的批判。概念范疇是對現實客觀世界的反映,不是從概念出發理解世界,而是從現實出發抽象出概念。概念范疇的運動是對現實世界客觀運動的反映。馬克思指出黑格爾哲學的最大功績就在于從辯證運動出發說明其理論體系。“異化”這一范疇在黑格爾那里代表的是聯系、矛盾、運動的辯證機制。馬克思牢牢抓住了這一合理內核,重視用矛盾的觀點來分析現實。他通過勞動與資本對立的分析,將社會的歷史發展看成一個由矛盾不斷推動發展的歷史過程。這樣,唯物主義和辯證法的結合,讓馬克思既超越了黑格爾,也超越了費爾巴哈,解決了困擾古典經濟學派的難題,開始確立真正反映現實社會關系的范疇。
第二,勞動范疇讓馬克思在創立歷史唯物主義的過程中精準地把住了人類歷史發展的脈所在,為確立科學的歷史出發點奠定了基礎。從形態來講,《手稿》是具有內在張力的未完成的、體現了馬克思思想發展的著作。在行文表述中,可以看到馬克思的矛盾,而正是這種矛盾推動著馬克思不斷超越前人,最終抵達唯物史觀。馬克思一方面帶著對費爾巴哈的高度評價,從人的本質出發規定勞動,但是另一方面,馬克思對勞動的分析又處處具有歷史的眼光,將勞動與人的類本質發展、社會歷史的發展結合起來,深入到資本主義社會的內部,分析私有財產的來源、本質及歷史發展,指明了人類歷史發展未來方向——共產主義,“它是歷史之謎的解答,而且知道自己就是這種解答”[3](p297),從而確立了從生產勞動出發尋找歷史之謎解答的道路。“全部人的活動迄今都是勞動”。可以看到,馬克思雖然高度推崇費爾巴哈,但實際上他已經超越了費爾巴哈,因為通過生產勞動,馬克思不是站在歷史之外來描述歷史過程,而是深入到歷史過程中揭示歷史的運動規律。不過,不可置否的是,馬克思這時雖然抓住了把握歷史發展脈絡的關鍵——勞動,但由于思想中仍帶有費爾巴哈抽象人的痕跡,因而還具有不徹底性。這一思想只有經過深入地批判才能真正打開歷史的缺口。完成這一任務的是《德意志意識形態》。在《形態》中,馬克思確立了歷史的出發點,“它的前提是人,但不是處在某種虛幻的離群索居和固定不變狀態中的人,而是處在現實的、可以通過經驗觀察到的、在一定條件下進行的發展過程中的人。”[6](p73)到這里,馬克思才徹底克服了思想中從人的本質出發的費爾巴哈的人本主義的影響,將感性的、現實的、從事物質生產的人作為分析的出發點,從而徹底地貫徹了唯物主義。這就為馬克思徹底揭開社會形態的真面目奠定了歷史觀的基礎。
第三,在對勞動本質規定的分析中,馬克思觸摸到了生產力與生產關系范疇的生長點,這是形成社會形態范疇的前提性范疇。“生產力”范疇不是馬克思的首創,但在生產力的基礎上闡述生產關系,是馬克思建立歷史唯物主義最關鍵的環節。在《手稿》中馬克思已經使用了“生產力”和“生產方式”的概念,雖然沒有提出“生產關系”的范疇,但他在分析異化勞動時,實際上已經注意到了這兩種緊密相連的關系:一是勞動同勞動對象的關系,即工人同自然界的關系、生產中的勞動工具以及工人同勞動產品的關系;另一層關系則是體現在勞動同其產品關系中的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前者恰恰是對生產力的描述,而后者反映的勞動中人與人的關系則正是形成社會形態范疇關鍵點的生產關系范疇的基本內核所在。在分析資本主義的經濟現實時,馬克思尤其注重分析了站在物的背后的人的關系,他看到了私有財產的主體本質是勞動,“資本是對勞動及其產品的支配權”[3](p238),“通過異化的、外化的勞動,工人生產出一個對勞動生疏的、站在勞動之外的人對這個勞動的關系”[3](p277),批判了“國民經濟由于不考察工人(勞動)同產品的直接關系而掩蓋勞動本質的異化”[3](p269)的錯誤所在。這些觀點的表述處處可見生產關系的萌發。繼續沿著這樣的思路深入下去,通過勞動所發現的兩層關系必然引導馬克思觸摸到社會發展的根本矛盾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辯證運動,并且把社會發展看成一個自然的歷史過程。沒有看過《手稿》的列寧認為馬克思在《神圣家族》已十分地接近了生產關系思想。《手稿》與《神圣家族》的創作時間相差不到半年,相信如果列寧讀過《手稿》,同樣會認為在《手稿》中馬克思已十分接近生產關系,從而接近自己的整個思想體系。
第四,在對勞動形式的分析中,馬克思對社會結構的認識逐漸清晰。《手稿》中馬克思對社會的分析尚未深入到其內部,沒有形成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的概念,也沒有提出社會存在與社會意識的范疇,更遑論對社會要素之間的關系以及社會結構內在機制的剖析。但這并不意味著馬克思這里沒有相關思想的萌芽。社會形態從縱向來看是表征歷史分期的概念,然而這種歷史分期是建立在對社會內部結構剖析的基礎上。社會形態的歷史更替是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經濟與上層建筑矛盾運動的結果。因而,對社會結構的認識同樣是社會形態范疇形成的關鍵前提。《手稿》中,馬克思已經認識到了生產的不同形式,大致劃分了生產的不同領域,指出了物質的、感性的私有財產生產的基礎性意義。“這種物質的、直接感性的私有財產,是異化了的人的生命的物質的、感性的表現。私有財產的運動——生產和消費——是迄今為止全部生產的運動的感性展現,就是說,是人的實現或人的現實。宗教、家庭、國家、法、道德、科學、藝術等等,都不過是生產的一些特殊的方式,并且受生產的普遍規律的支配。”[3](p298)這一思想為后面馬克思形成“經濟基礎”“上層建筑”等范疇奠定了基礎。這樣,生產力、生產關系、經濟基礎以及上層建筑等這些形成社會形態的關鍵范疇在這里有了可能的生長點。
第五,對勞動命運的歷史分析初步勾勒了社會歷史發展圖景,為社會形態劃分提供了標準。社會形態是借用地質學上的關于地質構造分層的理論來表征歷史發展階段的唯物史觀范疇。在《手稿》中,馬克思不僅通過異化勞動的分析,逐漸萌發了歷史唯物主義的因素,而且還初步根據勞動與私有財產劃分了歷史的分期。馬克思借助于黑格爾辯證法的否定之否定的思想,從現實的經濟事實出發,在批判國民經濟學把私有財產當成既定的前提、永恒的范疇的基礎上,著重分析了私有財產的運動規律,并從中引出了歷史發展的三大階段,即未產生異化的自由勞動階段——異化勞動階段——積極揚棄了異化的、人的本質的完全的自覺的復歸階段。這一歷史分期是馬克思首次從經濟視角出發對人類社會發展歷史形態進行勾勒的嘗試。因此,在諸多關于馬克思社會歷史分期的討論中,都將《手稿》的這一思想視為馬克思關于社會形態歷史分期的萌芽。
當然,馬克思在《手稿》中并未完全形成科學完整的勞動范疇,對于勞動的界定還帶有費爾巴哈人本主義的痕跡,對勞動的分析還未深入到生產勞動的內部,但這一關于勞動的初次思考,就切中人類歷史發展的關鍵點這一點來講確實成為馬克思后來思想的發軔點,而且馬克思以后的研究始終未能脫離對勞動范疇的把握,并且正是在對勞動范疇的科學認識中,不斷推進唯物史觀和政治經濟學的研究。因而,在理解馬克思社會形態范疇的形成過程中,必須重視勞動范疇的研究,尤其是重視馬克思如何通過確立科學的勞動范疇一步一步走向社會形態范疇。把握《手稿》中的勞動觀,不是要拔高其地位,而是要聯系馬克思整個思想進程的發展厘清思想發展的來龍以弄懂去脈。從過程中理解《手稿》的異化勞動觀,不僅有助于看清青年時期的馬克思如何在多重矛盾中實現突圍,創立社會形態理論,走向科學的共產主義,而且能科學對待《手稿》高峰論、斷裂論等各種無限拔高或貶低的論調,確立今天新的時代下堅持和發展馬克思主義的科學方法論。
[1]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 第四卷[M]. 北京: 人民出版社, 1995.
[2]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 第二卷[M]. 北京: 人民出版社, 1995.
[3]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 第三卷[M]. 北京: 人民出版社, 2002.
[4] 費爾巴哈著作選集(上卷)[M]. 北京:商務印書館, 1984.
[5]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 第三卷[M]. 北京: 人民出版社, 1995.
[6]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 第一卷[M]. 北京: 人民出版社, 1995.
2021-08-17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新時代增強高校思政課的思想性、理論性和親和力、針對性研究”(19VSZ061)
虞海波(1987-),男,浙江海寧人,華北電力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講師,主要研究方向為馬克思主義發展史;
王靜(1986-),女,四川樂山人,中央財經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為馬克思主義與社會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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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8-4479(2022)04-0028-07
責任編輯 陳建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