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 玲
(合肥工業學校 安徽合肥 230000)
《中等職業學校語文課程標準(2020年版)》(以下簡稱“《新課標》”)要求“在學習和運用祖國語言文字的過程中,體會中華文化的源遠流長、博大精深和深遠影響,體會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蘊含的思想理念、傳統美德、人文精神,增強熱愛中華文化的思想感情,繼承、弘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和革命文化,抵制文化虛無主義錯誤觀點,培育文化自信,不斷完善道德品質和人格修養。”結合《新課標》要求,本文試圖通過中職語文課堂上的孔子“樂”文化思想,為中職學生提供一些新的啟迪。
中國素有“禮樂之邦”的美譽,幾千年來,中華民族的血液里流淌著禮樂文明。先秦儒家思想創始人孔子對塑造中國“禮樂之邦”的民族形象影響深遠。在日常的中職語文教學中,教師更多地關注“禮”,然而,何為“樂”?“樂”在歷史長河中扮演著什么樣的角色?“樂”是如何影響著人的道德品質和人格修養的?這也是中職語文教學應該關注的問題。
孔子生活的春秋時期,禮崩樂壞。在這樣特定的時代背景之下,他認為當時的教育雖可使人知書達理,但如果不能夠用“樂”教來修身,仍不能視為是一個有完善修養的人,因此,他發出“興于詩、立于禮、成于樂”的呼聲。其中的“禮”是為了使社會等級有所區別,“樂”則是促進社會和諧。由此看來,“詩”和“禮”是“樂”得以發展的根本,“樂”則是“詩”和“禮”的最高境界。
作為偉大的教育家,孔子在他的禮樂射御書數六藝課程中,把“樂”教內容排在第二位,可見夫子對“樂”教的重視。在《論語》中,孔子通過“興于詩、立于禮、成于樂”告訴我們只有通過“樂”教才能使人最終達到人格完善的境界。可見,在孔子看來,“樂”可陶冶情操、修身養性,“樂”本身的“思無邪”還能涵養人高尚的德行。
“樂”既包括音樂,還包含詩歌、舞蹈等內容。孔子時期的“樂”文化功能已超越了外在的儀節形式,有了更高的社會期待。首先作“樂”以聽,要讓聽的人在感官上能獲得愉快的視聽體驗,這對“樂”的技巧有了更高的要求。其次要入情,在普遍的社會情感上具備一定的代表性,如思念、喜悅等。再次“樂”中要實現政治教化的功能,社會秩序寫意到“樂”中,在“樂”的廣泛傳播下成為人們的潛意識,從而獲得人們對社會秩序的自覺認同。隨著社會的不斷發展,“樂”文化在傳統士人心中的地位越來越高,乃至其超脫的藝術風格成了傳統士人修身的最高境界,影響了一代又一代的士子文人。
高教出版社出版的中職語文教材中,涉及孔子的“樂”文化的課文主要有《子路、曾晳、冉有、公西華侍坐》《師說》和《詩經》中的部分詩歌。
《論語》辭約義豐、雍容和順,是我國古代學校的官方教科書,也是科舉考試的必讀書目。它在記載孔子及其弟子言行中,全面體現了孔子的政治、哲學、教育和文化思想。《侍坐》是《論語》中比較罕見的完整篇章,生動再現了孔子和弟子們一起暢談理想志趣的美好場景。
在學習本文的“樂”文化思想時,教師可先引導學生關注首句的人物順序——子路、曾晳、冉有、公西華侍坐。這個順序有什么講究呢?原來從年齡上看子路最長、曾晳次之、冉有再次之、公西華最小,首句的人物順序體現了儒家思想中的基本倫理之一——長幼有序。然而在接下來的弟子述志環節,我們可以明顯看到行文未能嚴格遵守長幼有序的基本倫理,述志順序是子路、冉有、公西華、曾晳,年齡排行第二的曾晳被夫子最后一個點名述志,這是為什么呢?
學生有了探究的興趣后,教師再沿著文本娓娓道來。在“鼓瑟希,鏗爾,舍瑟而作”句中,師生暢談理想時已置身于一個美妙的音樂環境中了。我們知道孔子一生癡迷音樂,“樂”是“感情發志”的方式,文人雅士身處樂中,其高雅人格與音樂融合,以成就其君子風貌。在此背景下,子路述志時的“率爾而對”就顯得輕率急躁乃至于粗魯了。因為子路主動回答問題時的輕率急躁惹得夫子“哂之”,其他弟子便更關注自己的言談舉止,行為謹慎了。隨后述志環節是夫子點名學生回答問題,此時的夫子跳過了年齡排在第二位的、正在鼓瑟的曾晳,而先讓年齡排在第三位的冉有和第四位的公西華述志。待三位述志后,夫子才將目光緩緩投向曾晳,詢問他的志向。此時的曾晳既沒有子路的“率爾而對”,也沒有冉有和公西華的“對曰”,而是先把鼓瑟的聲音逐漸降低,接著“鏗”的一聲,放下瑟后,再起身恭敬地回答夫子的問題。從回答問題前的行動上看,相較于子路的輕率急躁,曾晳的高雅寧靜便躍然紙上了。為什么夫子提問后,曾晳不急著回答老師的問題呢?曾晳曲罷答題,完整流暢的一系列動作,讓樂自然流淌在暢談理想的情境中,恰恰體現出曾晳對樂的“敬”,也是“成于樂”的理性詮釋。
抑揚頓挫的音樂演奏,讓人置身于一派和諧寬松的對話氛圍中,曾晳的思維和想象力更加活躍了,于是,他展開了一段理想社會的描述。當曾晳說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時,孔子連連感喟“吾與點也!”表面上看,曾晳沒有像子路和冉有那般談論如何治理國家,也沒有像公西華一般愿為小相,只是刻畫了一個在農歷三月郊游的場面,但實際上,莫春圖景也是禮樂制度的高度展現。要想實現他的這個郊游場面,首先應有和諧的社會生活條件做支撐,連年的戰爭難以讓人有如此放松和舒適感;其次還需要更多的人知禮懂樂,至于子路所說的“可使有勇,且知方也”,也約略是實現曾晳郊游理想的基本條件。在這場富有詩意的游玩中,曾晳顯得無拘無束、自由自在,其描繪的美好春游圖景中的平和合理的生活秩序,形象地體現了儒家的政治理想。儒家向往的“禮樂治國”的社會美好景象在此得到高度呈現,這是“禮樂治國”的至高境界,自然能引起孔子的無限贊嘆!曾晳不僅道出了個人志向,還將自己的道德修養高度融合其中,充分地將禮以治國、樂以載道的精神內核融為一體,不可謂不高明。雖然在本文中孔子并沒有明確提出自己的治國思想,但從他對弟子述志的態度和評價中可見,孔子治國思想的本質——禮樂治國。
由此看來,本篇人物順序上的前后不一恰恰體現了孔子和弟子在對“樂”文化態度上的雙向奔赴。孔子重樂、癡迷樂,弟子樂樂。孔子的課堂上樂聲悠揚,學生浸潤其中,又形成了圣賢者們的超然志趣,此時的師徒意趣盎然、俯仰自得,何其幸福!“樂以載道”,夫子在自己的課堂上對恢復禮樂制度的自覺踐行與努力以及拳拳之心可見一斑。
魏晉以來社會上泛行一種不良的社會風氣,就是從師的態度上恥學于師。唐代古文運動倡導者韓愈,針對這種社會風氣,在《師說》中振聾發聵地提出“古之學者必有師”觀點,論述了從師的重要性。為進一步闡明從師的必要性和以能者為師的道理,他以孔子對師道的重視為例。
作為唐宋散文八大家之首,韓愈的文章氣勢雄偉、說理透徹。他以孔子為例并加以論述,是因為孔子在士子心中的至圣先師的地位,舉其例不僅有代表性,更能增強說服力。作為雄辯的古文大家,韓愈提出“圣人無常師。孔子師郯子、萇弘、師襄、老聃。”意思是圣人沒有固定的老師,孔子曾以郯子、萇弘、師襄、老聃為師。我們知道孔子終其一生都處在不斷地學習當中,若要細說孔子的老師,恐怕都數不過來。但韓愈為何只列舉了郯子、萇弘、師襄、老聃四人呢?
郯子是春秋時郯國的國君,孔子曾向他請教過官名;萇弘是東周敬王時候的大夫,孔子曾向他請教過古樂;師襄是春秋時魯國的樂官,孔子曾向他學習彈琴;老聃即老子,道家學派創始人,孔子曾向他請教過禮儀。韓愈列舉的四人既有國君也有思想家,更有大夫和巫醫樂師,社會地位高低貴賤有別,除進一步批判不重師道的錯誤態度和恥學于師的不良風氣,反對“位卑則足羞、官盛則近諛”外,我們或許可以進一步探究韓愈選此四人的代表意義——四人身上側面體現出的孔子為之奉獻終身的“禮樂治國”思想。
關于孔子向師襄學琴的故事,不妨在課堂上作為孔子“樂”文化思想的延展,與學生做進一步的交流。
孔子向師襄學琴是一場由淺入深、循序漸進的自覺的學習過程。對一首琴曲,師襄僅教其樂音便要學下一首曲子,而至于這首曲子的演奏技巧、本身傳達的志趣乃至于曲作者,都是孔子在課下通過反復領會得到的。孔子向師襄學琴,不過分關注所學曲目的多寡,更關注于學到一首曲子就要把這一首曲子學精學透。孔子不是天生的樂者,即便是像孔子這樣的圣賢之人,也要在學樂的過程中克服種種誘惑,通過艱苦反復的練習與思考才能達到至高的境界。當師襄告訴孔子可以學下一首曲子時,孔子主動說我還不了解這一首曲子的演奏技巧,待到孔子了解了演奏技巧時,他又給自己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了解這首曲子的志趣,接著是了解這首曲子背后的作者。孔子從師學樂經歷了“學樂音——練技巧——悟志趣——辨作者”四個過程,從這四個過程中我們可以看出孔子與常人在學習上的區別。正是這種精益求精、切磋琢磨的態度,讓他最終能直面曲作者周文王,獲得了更深邃更精微的知識。由此我們不僅對孔子生發高山仰止的感嘆,更能從孔子學樂的態度上得到關于學習的啟發——學習要自悟,由自悟得來的道理往往比師父直接教給的道理領悟得更深刻。
通過以上分析,我們不難理解孔子向師襄學樂,師襄作為師父反而去拜孔子表示自嘆弗如的緣由了。孔子通過不斷的自悟,得出這首曲子的作者是周文王,而師襄說他的老師曾告訴他這首曲子叫《文王操》。相較于孔子,師襄所學僅僅是琴曲的樂音,而孔子領會了整曲的精妙,這就遠遠超越了師襄。圣人之所以為圣人,是因為他們對知識的態度專一。這又給中職學生提供了一個鮮明的學習標桿。
韓愈舉孔子向師襄學琴的例子有力地支撐了自己的觀點,“必有師”是一條必經之路。
由周公的“制禮作樂”到孔子時期的“禮樂崩壞”,“樂”文化獨特的魅力使孔子通過《文王操》穿越時空,與周公對話,成為美談。孔子想恢復“樂”,不斷地拜樂師,并超越樂師,是他對自己理想志趣的堅持。
高教出版社出版的中職語文教材中,涉及《詩經》篇目的有《靜女》《采薇》《氓》和《桃夭》。
孔子一生癡迷音樂,對《詩經》做過“正樂”的工作,自己能彈琴唱之,《詩經》三百首合于“雅樂之道”才能選錄。《桃夭》是《詩經》中典型的四言詩,二節拍的四言句本身韻律整齊,節奏感強。《詩經》藝術風格中常見的重章疊句、疊詞的使用又讓《桃夭》讀起來節奏舒緩,旋律和情感回環往復。整篇通過少數字詞的變換,來表現進程的變化,在情感的回旋上升上又有理想的表達效果,一唱三嘆,曼妙非常。此詩即便是朗誦,也有歌的旋律,因為它能圍繞同一旋律反復詠唱,極具音樂美。
本篇契合“雅樂之道”。在教學中筆者嘗試結合中職學生的專業特色,積極和音樂類相關專業的學生合作,在使學生充分理解詩歌內容的基礎上,讓學生想象自己是孔子,為該篇譜曲,與孔子進行一場跨越時空的對話,至于樂器種類則不限。學生充分理解詩歌內容后,能根據自己的喜好挑選合適的樂器,個人或合作完成譜曲。學生演奏時的舒緩的節奏、整齊的韻律、從容的舉止,把我們帶入到了一個禮樂兼美的超然意境中,優秀傳統文化的影響潤物細無聲地浸潤到了學子的人格底色中,成為中職語文課堂上不容忽視的節點。
孔子的“樂”文化思想在中職語文課堂上持續煥發活力,可以增進學生對中華文化源遠流長的深刻認識,使學生進一步感受到中華文化的深遠影響。學生在了解了孔子的禮樂治國思想同時,能真切體會“樂”文化的博大精深。在以后的學習生活中,我們的學生若能常懷師生論志、莫春詠歸的美好向往,在“樂”的陶冶下不斷提升自己的內在修養,肩擔“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時代重任,便是對優秀傳統文化的繼承和弘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