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華順
(東莞理工學院圖書館 廣東東莞 523808)
2 0 0 8年,聯機計算機圖書館中心(O n l i n e Computer Library Center, OCLC)開展了面向全美選民資助圖書館的認知、態度及動機的調研,并發表了研究結果《從意識到資助——美國圖書館支持研究》(From Awareness to Funding: A Study of Library Support in America,以下簡稱“FATF 2008”)[1]。2018年,OCLC聯合美國圖書館協會(American Library Association, ALA)及其分支機構公共圖書館協會(Public Library Association, PLA)再次開展調查,研究十年間美國選民對圖書館認知與資助意愿的轉變,并發表了研究結果《從意識到資助——2018年選民對公共圖書館的認知與支持》(From Awarenessto Funding: Voter Perceptions and Support of Public Libraries in 2018,以下簡稱“FATF 2018”)[2]。
FATF 2008的調研對象為總人口數在300 000或以下區域的18至69歲的選民,FATF 2018在此基礎上將總人口數在300 000以上區域的18至69歲的選民也納入調研對象范圍,對比發現二者結果并無顯著差異。FATF 2008的調研問題圍繞著如下主題展開:人口特征、投票行為、投票資助圖書館的可能性、使用圖書館服務、對于圖書館的態度、對于資助資金的態度、圖書館與其他公共服務機構的重要性比較、對于圖書館及館員的評價、關閉圖書館所帶來的影響認知。FATF 2018在此基礎上將主題延伸至:對于圖書館新型服務的認知與利用、圖書館網站的訪問率、圖書館對于社區發展的影響、圖書館及館員的細分評級、對于資助資金的認知、對于圖書館籌款活動的貢獻。
圍繞上述主題,FATF 2018設計了5大類型的調研問題:圖書館訪問者及其使用的服務、重要性、描述性、同意程度、對于圖書館及館員的正面評價。其中,圖書館訪問者是指在過去一年中訪問過圖書館的人,而使用服務是指訪問者在過去六個月中使用過的圖書館服務。其余4大類型的問題均采用十分評分制(1為最低,10為最高)進行計分統計,分值為8、9、10的回答計入正面評價。例如,當問及“A(指代具體問題或陳述,下同)對于圖書館/館員有多重要”時,總計有1~10個數值供選擇,選擇為8、9、10的回答納入“A對于圖書館/館員很重要”的計分范圍。具體示例如表1所示。

表1 FATF 2018評分制問題
FATF 2018結果發現,多數選民與圖書館有著積極的聯系并認為圖書館是一個有用(useful)、有價值(valued)的社會機構。地方、社區對于圖書館資助仍然持支持態度,但是資助的意愿有所減弱。
55%的選民視公共圖書館為必不可少的地方機構,53%的選民視之為社區自豪感的來源,58%的選民認為公共圖書館可以提高教育水平,51%的選民認為圖書館可以提高社區的生活質量。約一半(49%)的選民同意,即便在互聯網時代,公共圖書館仍然是寶貴的社區資源。多數選民重視圖書館的基礎服務,包括:提供工作或研究的安靜場所(60%)、免費提供圖書與技術服務(61%)、服務可及性(66%)、免費提供計算機與互聯網服務(61%)、館藏資源的豐富性(65%)、提供免費WiFi(64%)。在過去一年中,70%的選民走進了公共圖書館,52%的選民訪問了公共圖書館網站。
48%的選民認為圖書館所提供的豐富活動是其他社區機構無法比擬的,44%的選民認為圖書館是社區成員聚會的場所,30%的選民視圖書館為當地社區中心。在過去一年到訪過圖書館的選民中,37%的人參加了社區會議,33%的人于過去六個月中參加過圖書館組織的活動。
雖然多數選民認可圖書館的價值,且與圖書館保持著積極的聯系,但是這種積極的認知態度和利用行為并未完全轉化為資助圖書館的承諾。僅有27%的選民表示,他們肯定(definitely)會投票資助當地圖書館,另有31%的選民表示他們可能(probably)會投票資助。此外,僅有35%的選民愿意支付更多的地方稅款來為圖書館提供資助,19%的選民不同意支付。
博物館與圖書館服務協會(Institute for Museum and Libraries Services)的數據顯示,86%的公共圖書館資助資金來源于地方政府[3]。然而,FATF 2018研究結果卻顯示,59%的選民認為圖書館的資助資金大部分來源于非地方層面。
37%的選民認為聯邦資金對于圖書館的資助太少了,29%的選民認為剛剛好,另有29%的選民表示不確定。展望未來聯邦資金資助,約3/4的選民認為聯邦政府應當增加公共圖書館的資金資助(38%)或保持不變(38%)。多數選民(61%)為支持當地圖書館的籌款活動作出了貢獻(28%)或愿意為此作出貢獻(33%)。
FATF 2018結果顯示,越來越多的選民視圖書館為社群聯系、知識學習與技能培養的中心。同時,選民對于圖書館的認知態度和利用行為均有所弱化,投票資助圖書館的意愿有所減弱。盡管多數選民表示肯定或可能會投票資助圖書館,但是這一百分比已從2008年的73%下降至2018年的58%。
相較于20 08年(34%),2018年更多的選民(43%)視圖書館為“提供社區中其他地方沒有的活動和娛樂的場所”,且越發認同此角色對于圖書館的重要性(2008年38%,2018年48%)。與之類似,2018年44%的選民視圖書館為“社區中居民聚集和社交的場所”,而2008年這一百分比僅為35%,且越來越多的選民認為這是圖書館的重要角色(2008年36%,2018年45%)。2008年,73%的選民同意“擁有一個出色的公共圖書館是自豪感的來源”,而在2018年,僅有53%的選民表示同意。與之類似,2008年,71%的選民同意“關閉圖書館意味著重要東西缺失”,而到了2018年,僅有55%的選民表示同意。2008年,63%的選民認同“公共圖書館促進了經濟增長與社會發展”,2018年僅有46%的選民表示同意。
相較于20 08年(35%),2018年更多的選民(42%)認可圖書館“幫助培養職場所需的工作技能”。同時,2018年35%的選民認可圖書館“為移民和非英語母語的人提供了學習課程、項目和材料”,相較于2008的25%有所增加。隨著移動互聯技術的快速發展,相較于2008年,2018年更多的選民倚重圖書館的技術與互聯網服務。“視無線互聯網為圖書館重要服務”的選民從2008年的39%躍升至2018年的64%。盡管多數選民仍然視圖書館為技術中心,但隨著移動互聯網的日益普及,認同值在下降。認同“對于某些群體而言,圖書館是獲取計算機與網絡互聯的唯一場所”的選民,從2008年的79%下降至2018年的62%。認同“公共圖書館在跟上不斷變化的技術方面做得很好”的選民,從2008年的60%下降至2018年的48%。
圖書館的訪問率從2008年的79%下降至2018年的70%。圖書館網站的訪問率從2008年的77%下降到2018年的52%。圖書館的年均訪問量從2008年的13.2次下降到2018年的8.6次。盡管仍然受歡迎,部分圖書館傳統服務的使用頻次在下降,包括:成人閱讀的非小說類書籍(2008年67%,2018年53%),小說或暢銷書(2008年63%,2018年54%);DVD(2008年51%,2018年45%);紙質參考資料(2008年51%,2018年34%);計算機檢索(2008年47%,2018年40%);復印(2008年48%,2018年39%)以及英語學習(2008年42%,2018年27%)。
2008年,71%的選民同意“圖書館是兒童獲得功課幫助的絕佳資源”,而到了2018年,僅有51%的選民表示同意。2008年,53%的選民同意“公共圖書館在幫助兒童做好學前準備方面做得很好”,而到了2018年,僅有44%的選民表示同意。2008年,24%的選民認為“圖書館在兒童的生活中不像從前那樣重要”,而到了2018年,這一百分比上升至36%。
圖書館的核心服務盡管仍然受到多數選民的重視,但其價值認知在下降,具體表現為:認為圖書館“免費提供圖書與技術服務”的百分比,從2008年的70%下降到2018年的61%;認為圖書館“免費提供計算機與網絡互聯服務”的百分比,從2008年的68%下降到2018年的61%;認為圖書館“提供工作或研究的安靜場所”的百分比,從2008年的67%下降到2018年的60%;認為圖書館“擁有滿足社區需求的稱職館員”的百分比,從2008年的57%下降到2018年的49%。相較于2008年,除了“為非英語母語的人提供幫助”(從2008年的23%上升至2018年的29%),選民對于圖書館員的認可全面下降,具體表現為:認同圖書館員是“友好且平易近人”的百分比從2008年的67%下降至2018年的53%;認同圖書館員是“終生學習的真正倡導者”的百分比從2008年的56%下降至2018年的46%;認同圖書館員“了解我的社區”的百分比從2008年的54%下降至2018年的42%;認同圖書館員“了解社區需求以及如何通過公共圖書館解決這些需求”的百分比從2008年的48%下降至2018年的42%;認同圖書館員“擁有出色的計算機技能”的百分比從2008年的50%下降至2018年的42%;認同圖書館員“在社區中被廣為人知”的百分比從2008年的40%下降至2018年的31%。
十年間,美國選民資助圖書館的意愿減弱,已成為事實,長遠來看還有可能成為一種趨勢。雖然我國公共圖書館事業發展迅速,各級政府公共財政投入持續增加,但見微知著,上述事實與趨勢不得不引發我們的重視與思考。對于這種轉變的審視,筆者認為可從如下三個維度展開。
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調研報告《圖書館2016》(Libraries 2016)結果顯示,多數美國人并不清楚圖書館提供的服務項目內容[4]。以兒童教育項目為例,美國公共圖書館在此領域投注了大量資源[5],然而FATF 2018的結果卻顯示,選民對于圖書館兒童教育的重要性認知在下降。這其中有學齡兒童課余時間減少、移動智能終端占據兒童注意力等客觀原因[4],但如何提高圖書館服務與營銷的靶向性,成為公共圖書館在“注意力分散時代”下必須面對與解決的難題:以社交媒體為代表的移動互聯網知識服務快速增長,不斷瓜分人們有限的時間和注意力,從而帶來了人們信息交流與知識獲取方式的急劇轉變,對于圖書館作為主要信息服務提供者的地位帶來了較大沖擊。從FATF 2018的結果可以看出,無論是圖書館及其網站的訪問率、傳統服務的使用率,還是對于圖書館核心服務的價值認同、圖書館員的認可度,均全面下降。
移動互聯技術是移動通信技術與互聯網深度融合的產物,移動互聯網構建了一個人們可以隨時隨地接入互聯網并獲取自己所需信息和服務的移動互聯環境。移動互聯環境,指向了用戶的信息獲取路徑、檢索方式、閱讀習慣的嬗變,從本質上看,更指向了人們關注域、情感狀態與生活方式的移動化轉向[6],是社會整體數字化轉型投射于個體的必然產物。已有的研究表明,移動互聯網已成為移動智能終端用戶的主流信息渠道,移動智能終端用戶利用移動互聯網的行為存在著碎片化與泛在化特征,微信應用、視頻觀看、音樂欣賞已成為移動智能終端用戶的日常操作,VR/AR的應用開始滲透至人們工作生活中[7]。上述轉變及其特性,無不昭示著圖書館服務與營銷的重心從PC端向移動端的轉移。健全移動服務平臺、建立自適應網頁設計的門戶網站、增加語音與圖片搜索功能、加強VR/AR應用研究、建立交互式視頻直播平臺、建立分布式移動借閱體系等,或是移動互聯環境下圖書館融合移動互聯技術,創新圖書館的服務業態與傳播方式,進而提升服務與營銷精準度的可行之舉。
FATF 2018結果顯示,越來越多的選民視圖書館為社群聯系、知識學習與技能培養的中心。這是美國公共圖書館持續耕耘社區的結果,同時具有鮮明的時代特征。FATF 2008開展研究之時正值美國遭遇金融危機之際[8],危機期間民眾優先關注自身生存及發展,社會公共事業發展退為次要[9]。美國公共圖書館及時調整方向,整合、開發了相關資源、項目以扶持求職者、失業者與小企業主,助力地方經濟復蘇。2020年3月,美國南卡羅來納州(South Carolina)因新冠肺炎疫情開始實施封禁時,該州里奇蘭圖書館(Richland Library)不僅在圖書館停車場提供免費WiFi,還為當地需要上網的家庭提供便攜式WiFi熱點服務。在提供在線社交服務如虛擬讀書俱樂部、在線故事會和社交媒體網絡服務的基礎上,該館還通過電話咨詢和網絡會議協助當地居民和小企業主申請政府失業救濟和小企業救濟資金[10]。反觀我國圖書館界,疫情期間公共圖書館開展的線上服務多以資源推介、文獻傳遞、閱讀推廣等傳統服務項目為主,對于數字素養教育、數字技能培訓等新興服務項目較少涉及。
當前,數字化、智能化技術的發展與應用加速普及,經濟社會發展進入數智社會建設新階段,具備一定的數字素養與技能成為公民立足數智時代的基本要求。《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提出“加強全民數字技能教育和培訓,普及提升公民數字素養”[11]。因具備獨特的數字資源優勢與豐富的信息素養教育經驗,圖書館長期以來被視為開展數字技能培訓的理想場所。國際圖書館協會與機構聯合會(International Federation of Library Associations and Institutions, IFLA)2020年發布的研究報告《數字技術政策中的圖書館:政策領域、機制與實踐》(Libraries in Digital Skills Policies: Policy areas, mechanisms, practices)指出,圖書館可在基礎信息通訊技術(Information Communication Technology, ICT)技能、高級ICT技能、實用型數字技能以及媒介信息素養四個領域支持公民數字技能建設,同時提出以終身和非正式學習、現有基礎設施利用、第三方教育資源的訪問獲取、數字技能學習工具/平臺創建等具體措施支持公民數字技能建設[12]。發揮圖書館行業的資源優勢與教育傳統,通過網絡環境與數字設備的供給、數字資源的組織與整合、實用數字技能的教育與培訓、信息弱勢群體提升計劃等路徑普及與提升公民的數字素養與技能,進而助力地方數字經濟發展,是公共圖書館在數智時代扎根社區、服務地方的重要切入口。
為了爭取更多資助,ALA發起了“資助圖書館運動”(Fund Libraries Campaign, FLC),通過與主流媒體合作推介圖書館、邀請國會議員參觀圖書館、應用社交媒體擴大圖書館影響力等方式向公眾全方位展示圖書館在服務社區、助力地方經濟社會發展方面所作出的貢獻[13]。運動取得了積極成效,2016年,來自22個州的選民投票通過了122項圖書館資助表決(總數150項,投票通過率為81%)[14],2017年,這一數字上升至127項(總數133項,投票通過率為95%)[15]。FLC是ALA近年來不斷強化圖書館公共服務職能并逐步嵌入國家發展戰略的思路的延續與擴展,即以圖書館服務地方經濟社會發展的能力融入國家發展戰略[16],在提升圖書館關注度與影響力的同時為圖書館贏取更多資助的可能。
《中國圖書館學會“十四五”發展規劃綱要(2021—2025年)》提出以“承接政府轉移職能,參與政府向社會組織購買服務項目”為路徑,建設“公共事務服務中心”[17]。2017年3月至2018年6月,中國圖書館學會正式承接并全程參與了第六次全國縣級以上公共圖書館評估定級工作,遴選出969個“一級圖書館”、519個“二級圖書館”和1 034個“三級圖書館”[18]。2021年7月27日,中國圖書館學會召開第七次全國公共圖書館評估定級標準研制工作會[19],標志著中國圖書館學會承接政府職能轉移的工作步入了有序化、常態化的發展軌道。在政社合作供給公共文化服務領域,我國公共圖書館已取得了一系列卓有成效的寶貴經驗并不斷走向縱深。
從2007年開始,杭州圖書館通過社會化合作的方式探索主題圖書館建設,先后與企業、社會機構、學校等合作建成主題圖書館27家,涵蓋杭州10個區、縣,形成了主題圖書館的杭州模式[20]。主題分館以“融合發展”“合作共贏”為建設理念,27家主題分館的功能定位、空間設計、室內裝潢、館藏資源、文娛活動等均各具特色,做到了一館一主題、一館一特色。其中,不少主題分館在全國甚至是世界成為了“首例”:電影分館、音樂分館、佛學分館均為國內首創;城市學分館為我國第一座以“城市學”命名的特色圖書館;環保分館是全球第一座在垃圾場上建造的圖書館[21]等。廣州黃浦區圖書館結合當地創業園區、高新企業聚集的優勢,精準引入多方社會力量參與總分館制建設,創新“政府主導資源補給+園區企業自主運營+社會參與”的分館建設模式[22]。在實施過程中,由黃浦區政府提供館藏資源及部分啟動資金,黃浦區圖書館提供業務技術指導,園區企業配套投入場地、設施及建設資金。以此為基礎,通過眾籌的方式吸納更多企業、自然人等社會力量投入資金共建分館,實現了公共文化服務效能與社會力量主體效益共同提升的雙贏局面[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