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直播個人所得稅問題探析

郭夢璐 劉振文

近年來，我國網絡直播迅速發展，衍生出直播帶貨等新型商業模式，涌現出一批頂流主播，吸金效應明顯。但網絡直播的納稅狀況不理想，偷稅漏稅事件頻發，偷稅漏稅數額巨大。本文從多方面分析稅收征管在網絡直播行業中存在的現實困境，并給出了相應措施建議，希望對提高網絡直播稅收征管水平、促進網絡直播健康發展有所幫助。

數字技術的進步和發展，帶來平臺經濟和電商直播行業的井噴式擴張，利用網絡直播這種方式，可以促進產業的轉型及經濟的增長，還能帶動就業，同時這也是政府稅收的重要來源之一。網絡直播的吸金效應不斷擴大，很多人前赴后繼地投入到直播帶貨的浪潮中，逐漸“帶火”一批頂流主播，但網絡直播的指數級增長背后卻隱藏著巨大的稅收風險。2021年底，主播薇婭被爆通過各種方式偷逃稅款7.03億元，被罰13.41億元；2022年更有網紅“彩虹夫婦”自爆一天帶貨2億元，凈賺400萬元，引發稅務部門介入調查。頻發的網紅偷漏稅事件看似偶然，實際則表明了網絡直播模式下存在巨大的稅務問題。

一、網絡直播行業發展及稅收現狀

（一）網絡直播行業起源與發展

網絡直播作為一種新興的互動模式，起源于20世紀90年代初期的歐美國家，而我國則于20世紀90年代中期才開始起步發展，至今不過發展了20余年。然而由于我國經濟的快速發展，互聯網的大規模普及和網絡技術的不斷進步，網絡直播憑借其交易成本低、效率高和互動能力強等優點迅速被大眾所接受。

隨著5G技術的發展，抖音APP等直播軟件逐漸流行起來，短視頻與人們“碎片化”的時間正好契合，自2016年以來，我國網絡直播用戶的規模持續高速增長，截至2021年底，我國網絡直播用戶規模已達7.03億。我國發布的《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顯示，截至2022年6月，我國網民規模為10.51億，其中，短視頻的用戶規模增長最快，達9.62億，比2021年12月增長2805萬，占網民總規模的91.5%；網絡直播用戶規模達7.16億，比2021年12月增長1290萬，占網民總規模的68.1%。由此可見2020年-2022年期間，網絡直播的人數在逐年增長，且其占網民整體的比重也在逐年增加。

隨著網絡直播這種平臺經濟的迅速發展和膨脹，從事網絡主播的群體也越來越廣泛，影視明星、網紅及商業大佬等紛紛加入此行業。國內直播電商市場交易規模也呈迅猛增長趨勢，直播帶貨火爆發展，2017年網絡直播市場交易規模為196.4億元，2018年為1354.1億元，2019年為4437.5億元，2020年為12850億元，這4年網絡直播交易規模呈現急速上升的趨勢，可以說是名副其實的“吸金行業”。

網絡直播熱度居高不下的同時，國家也在不斷積極完善網絡直播稅收優惠政策，推動網絡直播行業的壯大，促進國家財政收入的增長。

2020年，我國《優化營商環境條例》開始執行，明確提出落實減稅降費政策，對新業態及新模式采取包容審慎的態度。2020年6月，《關于優化稅務執法方式嚴禁征收“過頭稅費”的通知》發布，明確提出了支持互聯網新業態的發展，貫徹稅收優惠政策，促進新的經濟增長點。

2022年浙江省發文，探索新業態包容審慎監管，著力推進網絡直播綜合治理集成改革，探索網絡直播等新業態風險監測，全面推進“綠色直播間”創建，以示范為引領推進直播行業良性有序競爭，引導網絡直播從業人員依法納稅、依法享受稅收優惠。對元宇宙、內容社交及數字藏品等數字版權新業態采取審慎包容的態度，業態發展初期在嚴守底線的前提下給予一定的“觀察期”，探索“監管沙盒”和觸發式監管，針對新業態新模式中出現的問題和矛盾，依法實施“首違不罰”制度。

（二）網絡主播稅收現狀

雖然國家大力支持網絡直播行業的發展，但網絡主播獲取大量財富收入的同時，偷逃稅款案件頻發，據有關部門統計，2017年1月到5月，只有5家網絡直播平臺申報的個稅人數大于1000人，有6家申報人數為0。這一方面是稅收法律制度不健全，稅收征管體制不完善導致；另一方面是網絡主播納稅意識淡薄，網絡主播的法律觀念不強，對個人所得稅的了解不夠，可能出現并不知道自己有繳納稅款義務的情況；再有，部分享受了網絡時代紅利的網紅們，可能故意通過各種方式來躲避納稅，隱瞞真實收入，或者通過其他手段來進行避稅，從而導致國家稅收嚴重流失。

二、網絡直播稅收治理的現實困境

（一）頂層設計滯后

直播經濟發展迅速，稅收征管法律體系建設明顯滯后于直播經濟發展的腳步，導致稅務機關在稅征收管理中難免出現法律依據模糊的問題。

第一，納稅主體和扣繳義務人不明確。當前網絡直播參與方越來越復雜，通常有直播平臺、主播與經紀公司，三方主體之間合作方式多元及獲利模式多樣，法律關系復雜，在實踐中因法律關系復雜多樣，納稅主體和扣繳義務人難以明確。由下表可見，經營模式不同，會影響其法律關系、個人所得稅的稅目以及其扣繳義務人。如果主播為獨立身份，其個人所得稅應該按照勞務報酬所得由平臺作為扣繳義務人繳稅；如果主播成立個人工作室，那么應該按照經營所得自行申報繳納個稅；如果主播與經紀公司簽約，那么既可能是勞務報酬，也可能是工資薪金所得，均由經紀公司代為繳納個稅；如果主播為平臺員工，那么應該與平臺是勞動關系，按照工資、薪金所得，由平臺代為繳納個稅。

第二，適用稅目不統一。網絡主播收入性質缺乏明確的法律規定，在應適用何種稅目的問題上，現行稅收制度框架內存有較大爭議，如網絡打賞，究竟是無償贈予，還是勞動所得，抑或偶然所得，稅法缺乏對其明確認定，稅目認定的不統一給稅務征管帶來困難。

第三，網絡主播信息登記制度不健全。雖然現行網絡主播登記信息制度在不斷完善，但缺乏涉稅信息，同時第三方信息披露制度、網絡主播稅務登記及銀行賬戶管理不完備，稅務機關缺乏對納稅人的全面認知。

最后，納稅信用建設不健全。當前，網絡直播行業納稅信用體系不健全，由于網絡直播的隱蔽性、虛擬性和分散性，稅務機關對其缺乏有效的稅收信用監管措施，使大量主播隨波逐流偷逃稅收，網絡平臺對于主播個人同樣缺乏信用等級考核，阻礙了網絡直播稅收治理。

（二）稅收征管效率低

信息時代，對建立在票據、賬簿及報表等方式上的傳統稅收征管體系帶來巨大挑戰。但目前中國的稅收征管水平與信息技術的發展程度仍存在巨大差距，在網絡直播稅收監管方面效率低下。

第一，稅務征管技術欠發達。數字經濟不斷發展下，網絡直播交易支付方式更加靈活，收入隱匿更加方便，而且數字網絡平臺相關聯公司眾多，業務往來復雜，同時主播往往線上線下同時交易，收入信息難以捕捉，稅務機關難以通過現有的征管技術準確獲取主播各項收入的數據和發票等憑證。另外，網絡直播交易數據可通過技術手段輕易修改、偽造和刪除，同時納稅人個人信息的保護，公司關聯交易的深入分析等都對稅務機關征管技術提出更高要求。

第二，稅收征管協作不充分。網絡主播分布在全國各地，涉及多個行政機關，但信息共享制度不健全，交流機制不完備，各地區間稅務部門的稅收協作不充分，稅務機關與其他行政機關、直播平臺、銀行、微信、支付寶和中介機構等信息共享不完善，各自為營，降低稅務機關征收能力，導致稅收流失。

（三）稅收分配失衡

網絡直播稅收失衡主要包括地區間稅收分配失衡及行業內部稅負不均衡。

第一，網絡直播稅源與稅收背離，地區間稅收差距加劇。如增值稅按照生產的原則征稅，直播帶貨的商品尤其是附加值高的商品往往產自東部地區，中西部觀眾也可通過觀看直播購買商品，但欠發達的中西部地區難以享受直播商品的增值稅。網絡直播平臺通常位于東部發達地區，只需要在注冊地繳納企業所得稅，收入卻來自全國各地包括中西部地區，欠發達的中西部貢獻了網絡直播相關收入，卻難以享受相關的稅收，加劇地區間稅收差距。

第二，網絡直播行業內部稅收分配不均，不利于行業健康發展。占據主導地位的頭部直播平臺如快手、抖音等實力雄厚，財務管理健全，稅務專業人員素質高，可以充分享受各種稅收優惠政策，而中小直播平臺，因為財務管理不健全等等無法享受稅收優惠，稅負相對過重，加劇了頭部平臺壟斷趨勢；同時，網絡主播分級嚴重，頭部主播依據其強大流量與號召力占據絕對優勢，進入高收入階層行列，更具有利用稅收籌劃和偷逃稅以減少稅負的優勢，拉大主播間稅賦差距，形成了頭部主播越做越強的惡性循環，嚴重影響行業內部均衡發展。

三、完善我國網絡主播稅收征管建議

（一）完善稅收征管法律體系

全面規范的稅收法律體系是網絡直播稅收治理的重要保障，要與時俱進地對稅收法律進行革新，完善稅收征管法律體系，讓網絡直播稅收工作各個環節都有法可依。

第一，依據效率與程序簡便原則，稅法要確定納稅主體和代扣代繳義務人，在落實代扣代繳義務人時需透過現象看本質，判斷主播實質是為哪個主體提供服務，取得收入的實質控制權掌握在哪個主體手上，通常情況下，應將網絡直播平臺作為代扣代繳義務人。

第二，稅法要明確主播收入性質，依據主播與平臺、經紀公司之間的法律關系，將主播收入明確劃分為工資薪金、勞務報酬、偶然所得及經營所得等稅目，杜絕直播平臺和經紀公司按照其他稅目納稅以達到少繳稅款的行為。

第三，健全納稅登記制度，不斷完善納稅人稅務登記制度，將主播的各項信息相互關聯，形成較為全面的個人涉稅信息數據庫，并實現不同地區稅務機關之間的信息共享。

最后，完善納稅信用制度，通過設置信用積分的方式對納稅人信用進行評定，稅務機關根據主播和平臺的日常納稅行為進行積分累加或扣除，年末根據積分情況評定信用等級，并給予稅收獎勵或懲戒，促進網絡主播與網絡平臺納稅自覺化與規范化，減少偷逃稅等行為。

（二）完善稅收征管機制

為提高稅收征管效率，需要將大數據技術應用于稅收征管工作，構建數字化稅收征管機制，完善信息共享機制。

第一，運用大數據技術，構建數字化稅收征管機制，不斷提高稅務機關征管技術質量。可以以納稅人識別號為基礎，利用大數據，建立主播及平臺信息數據庫，收錄相關信息，并對網絡直播稅收信息進行自動化分析與處理，從而實現全方位的稅源監控及稅收監管。建立統一的電子發票系統，培養稅收技術方面的先進人才，同時建立稅務風險規避系統，降低稅收工作的風險，提升網絡直播行業的稅收征管質量，使征管更有效率和效力。

第二，各地區與各部門間要建立更加完備的信息共享機制，各地區政府要致力于網絡主播涉稅信息透明度建設，各地區稅務部門要及時共享和分析網絡主播相關稅收與經營信息，共同合作解決網絡直播稅收難題，提高解決跨地區稅收問題效率。

第三，繼續完善第三方信息共享機制，稅務部門要與銀行、支付方和相關金融企業等建立有效信息共享，全面深刻了解網絡直播平臺及主播涉稅交易信息，杜絕灰色交易地帶的產生。

第四，納稅人分類管理。直播行業中頭部主播與尾部主播，收入差距巨大，為了進一步提高征管效率，實現征管資源的有效配置，稅務機關應該對主播及平臺實行分級分類管理。可以根據年收入高低將主播群體及平臺劃分為不同層級，設置劃分指標時需要對行業情況進行調研，并按照不同主播類別分別設置層級。對主播及平臺分門別類劃分層級后，稅務機關應該采取不同的稅收征管措施。對高收入主播群體及平臺實行嚴格的風險管控和監管，引導其設立商事主體，嚴格財務管理制度，稅務機關通過嚴格核查財務賬簿實現稅收征管。對于普通主播人員及小微直播平臺，可采用簡便高效的管理方式，比如隨機抽查，以降低稅收征管成本，提高行政效率。

第五，要加強對稅務機關征管工作的監督機制，積極開展廉潔教育，降低稅務系統發生腐敗案件的可能性，堅決打擊玩忽職守和徇私舞弊的行為。完善納稅申訴服務，當納稅人對稅務機關的工作不滿意時，可以向上級稅務部門或人民法院提出申訴，以保護納稅人的合法權益，促進稅務部門提高涉稅服務質量。

（三）全面均衡稅收分配

良好有序的稅收環境是網絡直播行業健康發展的重要保證，要全面辯證地進行規劃設計，優化稅收治理，發揮好稅收調節網絡直播市場、促進公平與效率的作用。

第一，完善稅制設計，提高直播經濟效率。適當降低稅收優惠標準，簡化稅收優惠程序，加強稅收政策宣傳，促進中小企業享受到相應的稅收優惠，不斷擴大增值稅留抵退稅適用范圍，緩解中小網絡直播企業資金壓力，改善資源配置，助力直播行業發展。

第二，緩解行業與地區稅收失衡，促進稅收公平。持續完善數字化征稅機制，針對數字經濟構建跨地區分配機制，賦予消費的更多權重，大力扶持欠發達地區網絡直播發展與財政收入增長，緩解地區間稅收失衡。同時不斷完善企業所得稅與個人所得稅政策以緩解行業內稅收失衡，采用累進稅率的企業所得稅政策，按照收入層次差異化征收企業所得稅，促進網絡直播企業間稅負均衡，打擊壟斷，適度降低個人所得稅邊際稅率，擴大扣除額度，降低小微主播稅負，促進主播間稅負公平，從而切實促進網絡直播行業效率與公平的統一。

（作者單位：1.武昌工學院 2.中國人民解放軍66028部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