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佳霖 張野 張新昊
(1.沈陽師范大學 教育科學學院, 遼寧 沈陽 110034;2.濟寧學院 體育學院, 山東 曲阜273155)
互聯網已成為現代社會中使用最廣泛的社交工具。疫情當下,人們借助網絡足不出戶就可以完成日常學習任務和工作。比如網課就是疫情之下誕生出的一種線上教學方式,學生使用電子設備通過互聯網就可以學習線上課程。對于剛剛進入大學校園的大一新生來說,由于剛剛擺脫了高三的學業壓力和家庭的束縛,生活方式和環境等都發生了巨大的轉變[1],他們渴望并且有機會在網絡上結交更多的朋友,而社交網絡中的種種誘惑,也大大增加了產生問題性社交網絡使用的概率。問題性社交網絡使用(Problematic Social Network Use)被定義為,個體使用社交網絡的時間、頻率和強度出現不可控制的表現,并使使用主體的生理、心理和行為受到消極影響的一種社交網絡使用行為[2]。有研究結果表明,問題型社交網絡行為可引起大學生學業成績下降、逃避行為、網絡欺負等問題行為[2-3],并可增加其負面情感經歷[4-5],如妒忌、抑郁等,對其心理與行為發展具有負面影響。所以,探討大學生群體的問題性社交網絡使用行為的影響因素,可以為大學生生理和心理的積極發展提供有效的干預或指導。
在針對大學新生問題性社交網絡使用行為影響因素的討論中,網絡社會排斥是一項不容忽視的外部情境因素。網絡社會排斥是指個體在電子媒體(非面對面)互動中感到被他人排斥所產生的消極心理體驗,是現實社會排斥在網絡環境中的延伸[6]。需要—威脅模型指出(need-threat model),遭受社會排斥的個體,其控制感、自尊、歸屬感和意義感均有所降低[7-8],并會誘發產生孤獨、嫉妒、抑郁、焦慮等消極情緒體驗[9]。以往研究也表明,遭受到排斥的大學生,會以消極應對方式為主導反應模式[10]。根據網絡補償心理理論,網絡可以使被排斥的個體有成就感、歸屬感、認同感的體驗[11]。也就是說,當個體在感知到自己遭受排斥后,會影響自身情緒和基本心理需求(如關系需求和歸屬需求)[12],所以他們更有可能選擇網絡[13]。除此之外,在疫情期間,社會資源相對缺失,而網絡突破了傳統的時空界限,具有巨大的開放性,恰好能彌補這一缺失,這也更容易導致問題性社交網絡的發生。因此,本研究提出研究假設H1:網絡社會排斥能夠正向預測大學新生問題性社交網絡使用行為。
近年來已有一些研究表明,錯失焦慮和問題性社交網絡使用間存在密切關系[14]。錯失焦慮(或錯失恐懼)是指由于個體擔心或害怕錯過他人的經歷或信息而產生的一種彌漫性焦慮[15],是焦慮的亞類并同時兼有狀態和特質的心理屬性。根據社會補償假說,具有高水平的社交焦慮者,更傾向于通過社交媒體來獲得現實社交中無法獲得的積極心理體驗[16],他們會對社交媒體的依賴性更強[17],更有可能出現問題性社交網絡使用行為。因此,錯失焦慮可能會正向預測大學生問題性社交網絡使用。此外,諸多研究結果均指出,社會排斥可以直接預測焦慮的發生[18]。這不僅符合之前提到的需要—威脅模型[7]的觀點,還符合Przybylski[15]的自我決定理論。此理論認為個體的基本心理需要是否得到滿足,在其內部動機的發展與調節中起關鍵作用,而錯失焦慮是一種個體調節失敗的表現。因此,個體的基本心理需要與錯失焦慮呈負相關關系,基本心理需要越得不到滿足,錯失焦慮表現得就越明顯。也就是說,當個體被群體排斥時,感知到被拒絕或邊緣化,會導致心理需要缺失,并渴望與他人建立聯系的強烈愿望,產生錯失焦慮。為了緩解焦慮,個體轉向網絡尋求替代性滿足[19],進而導致個體的問題性社交網絡使用。因此,本研究提出研究假設H2:網絡社會排斥正向預測錯失焦慮,錯失焦慮正向預測問題性社交網絡使用;錯失焦慮在網絡社會排斥和問題性社交網絡使用之間起中介作用。
網絡社會支持是指個體在互聯網人際互動中被尊重、支持和理解的程度[20]。根據社會支持緩沖器假說,社會支持可以緩沖壓力事件(如網絡傷害)和一些風險的影響,以此來保護個體身心健康水平。但近期研究發現,由網絡感知到的社會支持在網絡傷害和負面后果中起著反向壓力緩沖作用[21-23],即網絡社會支持在風險因素與負面結果之間起加強作用。感知高社會支持的個體,遭受網絡傷害和酗酒間的關系會更加密切[22];而且獲得網絡社會支持越高的個體,會渴望更多的網絡互動,因此也更難以控制自己的上網沖動[24]。另外,社交焦慮的認知模型觀點也提到,面對他人的消極評價存在不合理信念并具有持續性恐懼情緒是焦慮者的普遍狀態[25]。錯失焦慮者上網時獲得的體驗和焦慮者的認知反應會一起影響個體的網絡行為[26]。個體在上網時感知到的社會支持存在個體差異。對于感知高網絡社會支持的個體,在上網時感受到被信任被尊重,錯失焦慮者因認知偏差產生的敏感性和不安全感可能得到緩解,因此,錯失焦慮對問題性社交網絡使用的影響有可能增強。相反,具有感知低網絡社會支持的錯失焦慮者在網絡社交過程中得不到安全感和歸屬感,反而抑制其社交網絡的使用。因此,根據社會支持的緩沖器理論模型和焦慮的認知模型,網絡消極情緒體驗可能調節了錯失焦慮與問題性社交網絡使用之間的關系。據此提出研究假設H3:網絡社會支持在錯失焦慮與問題性社交網絡使用之間起調節作用。
綜上所述,本研究構建了一個有調節的中介模型(見圖1),以探討大學新生的網絡社會排斥、錯失焦慮和網絡社會支持在問題性社交網絡使用上的綜合影響,以期為大學新生的心理健康干預提供一定的理論指導。

圖1 有調節的中介模型圖
以山東省某高校新生(大一年級)為研究對象。
由于疫情原因,采用問卷星平臺對學生整群抽樣進行數據收集,主試由接受過培訓的輔導員教師擔任。征得學生同意后,將二維碼統一發放到各個班級,學生匿名填寫。共收回問卷741份,剔除無效問卷后,獲得有效問卷共728份,有效率為98.2%。男生299名,占41.1%;女生429名,占58.9%;平均年齡為19.14±0.77歲。
1.2.1 網絡社會排斥問卷
采用童媛添[27]編制的大學生網絡社會排斥問卷。該問卷共14個條目,采用1—5(從未—總是)5點計分,得分越高,表明個體感知到的網絡社會排斥程度越深。問卷包含了網絡群體聊天、網絡個人空間和網絡個體聊天3個維度。本研究中的Cronbach’s α系數為0.98。
1.2.2 問題性社交網絡使用問卷
采用魏祺[28]等人修訂的問題性社交網絡使用問卷,該問卷共8個條目,采用1—5(完全不符合—完全符合)5點計分,得分越高,表明問題性社交網絡使用越嚴重。在本研究中的Cronbach’s α系數為0.94。
1.2.3 錯失焦慮問卷
采用Przybylski等人編制[15]、李琦[29]等人修訂的中文版錯失焦慮問卷。該問卷包含2個因子(錯失信息恐懼和錯失情境恐懼),共8個題目,采用1—5(完全不符合—完全符合)5點計分。本研究中的Cronbach’s α系數為0.92。
1.2.4 網絡社會支持問卷
采用梁曉燕[30]等人編制的網絡社會支持問卷,包括4個維度(信息、工具性、情感和社會成員支持),共23個題目。得分越高,表明個體感知到的網絡社會支持越多。本研究中的Cronbach’s α系數為0.98。
采用SPSS23.0及宏程序Process v3.5插件對數據進行標準化、共同方法偏差、積差相關等處理,并進行中介效應和調節效應的檢驗。
由于本研究均采用自我報告的方法收集數據,這可能會導致常見的方法偏差影響研究結果。因此,對數據進行了Harman單因素檢驗。結果表明:特征根大于1的因子有6個,第1個因子解釋變異量為36.6%,小于40%的臨界值,說明不存在共同方法偏差。
由表1可知,問題性社交網絡使用與網絡社會排斥、錯失焦慮和網絡社會支持兩兩之間呈顯著正相關。

表1 各變量的描述統計與相關系數矩陣
將所有變量標準化,使用宏程序Process進行數據分析,并用Bootstrap法進行取樣(自助抽取5 000次)。首先,使用Process中的Model 4檢驗中介作用。在控制性別的條件下,檢驗錯失焦慮在大學新生網絡社會排斥和問題性社交網絡使用之間的中介作用。結果如表2所示,網絡社會排斥能顯著正向預測問題性社交網絡使用(β=0.63,t=19.77,P<0.001),而且可以顯著正向預測錯失焦慮(β=0.57,t=17.20,P<0.001)。當錯失焦慮進入回歸方程后,網絡社會排斥依然能顯著正向預測問題性社交網絡使用(β=0.30,t=-10.03,P<0.001)。經偏差校正的Bootstrap法進一步檢驗發現,其中介作用為0.32,95%CI不包含0,因此錯失焦慮在網絡社會排斥與問題性社交網絡使用之間的部分中介作用顯著,中介效應占總效應的50.79%。

表2 中介作用的回歸分析
其次,為進一步明確網絡社會支持在該中介模型的后半段路徑中的調節作用,使用Process中的Model 14進行檢驗。調節作用檢驗分析結果表明,錯失焦慮可以顯著正向預測問題性社交網絡使用(β=0.53,t= 17.75,P<0.001),且它與網絡社會支持的乘積項對問題性社交網絡使用同樣影響顯著(β=0.06,t=2.25,P<0.05),95%CI為0.01—0.12,因此錯失焦慮對問題性社交網絡使用的影響受到網絡社會支持的調節(見表3)。

表3 調節作用的回歸分析
采用簡單斜率檢驗法進一步明確網絡社會支持的調節作用,根據正負一個標準差進行分組,繪制簡單斜率效應圖(見圖2)。結果發現,在低網絡社會支持組錯失焦慮可以顯著正向預測問題性社交網絡使用(β= 0.27),95% CI為0.20—0.35;而在高網絡社會支持組的正向預測作用變大(β= 0.34),95% CI 為0.27—0.42。這說明隨著錯失焦慮升高,不論高網絡社會支持還是低網絡社會支持,問題性社交網絡使用行為均呈上升趨勢,但相比于低網絡社會支持來說,高網絡社會支持的上升趨勢更為明顯。

圖2 網絡社會支持的調節作用
本研究結果顯示,網絡社會排斥與問題性社交網絡使用呈顯著正相關,網絡社會排斥能夠顯著正向預測大學新生的問題性社交網絡使用,支持了研究假設H1。以往研究發現,社會排斥對問題性網絡使用有正向預測作用[31]。在此基礎上,本研究又在網絡社交領域進一步進行了證實。這也與Davis的認知—行為模型相符[32]。此模型的核心觀點指出,影響個體問題性使用行為的重要因素是個體的非適應性認知,而遭受網絡社會排斥的個體往往會對自我進行消極評價(非適應性認知),甚至拒絕在現實生活中進行人際交往。因此這些個體會出于彌補由于排斥缺失的自尊或關系需要過度地使用社交網絡。尤其在現在常態化疫情防控時期,學生有時不能實現線下上課,減少了與同伴之間在現實生活中的交往機會。在這種情境下,遭受網絡社會排斥的大學新生,為滿足自身基本心理需要,與外界進行更多的聯系和尋求更多的社會關系,就會高頻率或長時間地使用社交網絡,進而使大學生在社交網絡使用中陷入沉溺,更有甚者產生嚴重的網絡成癮等問題行為[33]。此外,由于網絡中交往人群擴大,存在社會信息線索的缺失(如面部表情、肢體語言等),過度使用社交網絡,會加劇網絡社會排斥,這可能形成一種負面循環效應,影響大學新生的身心健康發展。
本研究中介效應分析結果表明,錯失焦慮在網絡社會排斥和問題性社交網絡使用之間起中介作用,研究假設H2得到驗證。大學新生在網絡中遭受社會排斥后,可以直接影響問題性社交網絡使用,也可以通過錯失焦慮的產生間接地影響問題性社交網絡使用,這一結果與以往研究結果一致[34]。需求—威脅模型也[35]認為,社會排斥會削弱人類基本的關系需求和效能需求。關系需求得不到滿足時,個體會尋求社會接納,想要與他人建立和維持和諧、親密、穩定的社會聯系。并且Przybylski等人在研究中提到[15],個體某種心理需求未得到滿足會導致錯失焦慮的產生。即個體心理需求滿足程度較低,會表現出渴望知曉他人所有動向、害怕錯過某些信息、不斷點擊和刷新社交網絡上的動態等行為。因此,網絡社會排斥可以作為一種誘發因素通過錯失焦慮影響個體的問題性社交網絡使用。
本研究在驗證了錯失焦慮中介效應的基礎上,進一步探討了網絡社會支持在該中介過程中的調節作用。結果發現,網絡社會支持調節了中介過程的后半段路徑,即在高網絡社會支持水平上,錯失焦慮對問題性社交網絡使用的預測作用更大,支持了研究假設H3。該結果說明網絡社會支持能增強錯失焦慮對問題性社交網絡使用的消極影響,這一結果與前人研究[22,23,36]可以一起作為社會支持反向壓力緩沖作用理論[21]的補充。已有研究結果表明,人們在社交網絡上收到的點贊和評論數量與個體感知到的社會支持強度成正相關[37]。也可以說,高網絡社會支持的個體表現為在社交網絡中能夠得到更多人的喜歡。尤其是疫情時期,網絡社交很容易成為主要的社交方式,此時,個體在社交網絡中獲得的支持(積極反饋)越多,越能驅動個體花費更多的時間使用社交網絡。因此,獲得高水平社交網絡支持的錯失焦慮水平高的個體,會不斷使用社交網絡,直至導致問題性社交網絡使用。大學生群體作為網絡使用的主力軍,更有可能產生錯失焦慮。由于大學生心智發展還處于完善階段,尚缺乏正確選擇緩解焦慮的方式。因此,降低對網絡社會支持的感知可能是減少大學新生群體問題性社交網絡使用的一個有效途徑。